我差点被莫央的比喻逗笑,却僵了僵嘴角,没笑出来。
江辰和安良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采了蘑菇和野菜,用安良带来的锅子烤香肠,又炖了一锅蘑菇汤。江辰拿了烤好的香肠给莫央送过去,又问她喝不喝汤。他对她也很殷勤。
安良盛了一碗汤给我,不合时宜地充当娘家人给我分析:“他比黎阳看起来沉稳。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吧?他也喜欢你吧?彼此喜欢,就在一起吧!”
“要你管啊!你真以为你是我哥啊!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我白他一眼,没好气地把碗往旁边的草地上一放,跑到一边生闷气。
安良在身后小声嘟囔着:“又怎么了?”下山的时候,心情闷闷的,就觉得浑身无力,遇到不好的路段,江辰几次来扶我,都被我推开了。回到学校,在宿舍楼门前分手,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我送你的纸鹤,还在吗?”“你是说那个饼干盒啊!还在啊。”“你还给我吧!”
“为什么?”“不为什么,总之你还给我吧!”我头也不回地跑进宿舍楼。我听到自己声音里的哽咽,我听到无数刀片在心头来回划割的细微声响,我怕我不跑开,就会在他眼前掉下泪来。
8
他没有还我纸鹤,好几天也没有再来找我。而黎阳依旧矢志不渝地继续他的追求表演,或许不是表演吧!再虚张声势的表演,坚持得久了,就变成了真的。他看起来是来真的了。那天刚刚下晚自习,林燕燕的脚还在洗脚盆里泡着,李秋还在吸溜吸溜地吃泡面当夜食,忽然一群人哗啦啦围到窗户边:“有好戏看有好戏看。”
我在上铺,紧靠窗户,朝楼下淡淡地眄了一眼,吓我一跳。是黎阳,他一手抱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具,一手抱一大捧玫瑰,在楼梯下喊着:“茆茆茆茆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如果做我女朋友,这只猫就送给你。”
宿舍楼里的窗户都黑压压地挤出脑袋,我们宿舍的女生故意捣乱,几人嘻嘻哈哈地朝楼下喊道:“我愿意,我愿意。”
黎阳定睛一看:“一边去,别捣乱。”接着又开始喊叫,“茆茆茆茆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宿舍的女生仍在起哄:“声音太小了,茆茆听不见。”我跳下床,撇开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八婆:“干什么啊!都睡觉去。”
楼下的声音更大了,我忍不住凑过去一看,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扩音喇叭,正对着喊:“做我女朋友。”声音洪亮而有力,几乎整个学校都听得见。
我要疯了。那种被男生热烈追求的虚荣感一闪而过,很快被羞赧不堪代替。楼管大妈去哪里了?管纪律的老师去哪里了?怎么没人管他,太丢人了。谁能赶紧弄走这个神经病啊?
“做我女朋友。”忽然,楼下的声音变了一个人:“不行!”黎阳的喇叭被人夺走,拿到手里厉声喊道:“不行。”是江辰的声音。“怎么不行?”
“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是他的声音,他说得那样斩钉截铁,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得好快。我捂住了嘴巴,泪水就下来了。
“噢!”宿舍的女生拖长了声音发出一声惊叹。楼下的纠缠还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又是你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敢和老子抢女人。”黎阳恶狠狠地喊着,抢夺江辰手上的扩音器。“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找死啊!”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楼上窗户里围观的脑袋很快形成两股拉拉队,幸灾乐祸地喊着:“加油!加油!”
宿舍里的女生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要是我,我选择黎阳,听说家里好有钱的,到时候毕业了直接去做少奶奶。”
“嘁!庸俗!我看那个帅哥不错。苏茆茆,你别愣着啊!赶紧去看看啊!看起来那个帅哥技不如人啊!”
那种稍纵即逝的小女生虚荣感,很快被心里兵荒马乱的担忧所替代。我穿着拖鞋跑下楼去,江辰正被黎阳压在身下,左一拳,右一拳,每一下,仿佛都打在我身上。
看到我下来,两人仿佛都打了鸡血一般,打斗更激烈起来,血肉相搏,仇人相见。我焦灼不安,试图拉开他们,却根本近不了身,只能无力地喊着:“别打了。”
最后是几个男生和男教师将他们拉开。两人都挂了彩。黎阳额头上有轻微擦伤,被人拉到一边,还对我嬉皮笑脸地喊道:“茆茆,我胜利了耶!”江辰躺在地上,鼻腔和嘴角都在流血,却仍对着我傻乎乎地笑。
9
江辰的头上缝了五针,鼻梁上贴裹着纱布,右手上好几处红肿擦伤。
夜班的护士小姐推门进来,看上去很不耐,拿着体温计,懒懒地说道:“给,给他量量体温。”
我拿着体温计,看着他,无从下手。江辰笑笑,接过去,自己夹在了腋窝,然后,定定地看住我。
琥珀色的眼睛,像盛满阳光的杯盏,好想醉在里面不再醒来。我被看得慌乱,忙移开目光,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再没有松开。
“茆茆,那些纸鹤,我都拆开看了。”“我……我都瞎写的。”“不!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什么真的?”
“你只能是我的女朋友。”他的口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我心里,仿佛关了五百只鸽子,忽然都呼啦啦地飞起来。是真的,他刚才在楼下打架前说的话,不是玩笑,都是真的。怎么办?不,不能答应他,他一定在骗我,他一直那么喜欢洛秋;不能答应他,莫央也那么喜欢他,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伤害她;不能答应他,因为,我根本不配,我就是洛秋以前说的那样,柳无边,花无底,我是个残花败柳啊!
“可是……”“没有可是。”
“可是,你不是喜欢洛秋吗?”“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想起来,我可能喜欢的,只是那种和漂亮女孩在一起的虚荣感吧!我一直被那种虚荣蒙蔽了,其实,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是那么轻松、自然,你就像夜里的茉莉花一样,安静,美好,我想,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他的比喻好美,就像在朗诵一首诗。茉莉花,是在说我吗?我从来不知道,这样芬芳洁白的花朵,可以用来形容我。可是江辰,你知道吗?
我不配,我是肮脏的,不洁的。“可是,难道你不喜欢莫央吗?”我每一句话都想拒绝他,可是每一个问题,都像一个促狭的小妇人在印证和索取他纯粹的爱。江辰笑了:“傻瓜,我和她只是朋友。还没怎么样呢,就这么小心眼,连自己好朋友的醋都吃。”“可是……”
“不许说可是了,没有可是。你再说,我这里,这里,所有的伤口都要疼起来了。”说完,他果真龇牙咧嘴吃痛地叫起来,我心疼地伸出手去,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好恨恨地埋怨黎阳:“这个黎阳,下手也太狠了,怎么伤这么重?”
说话间,黎阳正从另一间诊室出来,额头只草草贴了一个创可贴,斜斜地倚着门框说:“苏茆茆,我也受伤了啊!怎么不安慰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