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扑在头顶的鼻息,云晚小声嗫嚅:“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谢听云:“七日前。”
好家伙,竟然找了她七天。
谢听云乜着眼睛,语气微妙:“怎么,不想让我来?”
“没有没有,你能来我很开心。”云晚矢口否认,“就是……你有看到什么吗?”
她眼光闪烁,满是忐忑。
谢听云喉头一干,淡淡错开视线:“没有。”
话音刚落,萦绕在她瞳眸里的不安便迅速散去。
这话自是谎言。
谢听云不瞎,眼神也没问题,近在咫尺的大活人突然发生如此巨大的外形变化,就算背对着没看到脸也觉察到了异常。
——其实第一次的时候他就知道云晚有所隐瞒,但是并未点破,毕竟他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
洞穴那两日,他身中情毒,意识不清,眼睛也全程被蒙着,虽然看不清面貌,身体感知却非常清楚,至今想起仍喉头发紧,难以自持。
可是后来几次,他明显感觉到改变。
细腰变硬柴;软玉变平坡,所有一切都像是换了个人,谢听云不是蠢蛋,很快猜出来云晚是使用了易容术,故意隐藏身形与相貌,不被他人发现。
她已炼化成万年难得一见的宝器,若不隐藏气息是会给自己找来麻烦;至于为何易容,又为何刻意蒙住他的眼,八成是容貌有所憾缺,害怕落人嗤笑,所以才想出易容这个法子。
可是——
他本就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对于从道者漫长的生命来说,远有比皮囊更重要的东西。
如若她真的在意容貌丑陋也无妨,修真界奇珍异宝众多,实在不行寻来一些给她。
谢听云不禁想起云晚上次重伤时问过自己的话,如今小心翼翼的眼神让他生出怜惜。
“晚晚。”
“嗯?”
谢听云张开双臂从后抱住她,扣在云晚腰际的那只手生的修长如玉。
“以后若有人言语羞辱你,且尽情羞辱回去,莫要受人委屈。”
???
说得很好,她很感动,可是……
“谢听云。”云晚打断他,“你别乱支棱。”
云晚不太懂。
平常这人禁欲得像什么似的,怎么一御剑飞天就这么……容易激动,上次是药效,这次是……特殊爱好?
谢听云闻声一僵,不知如何解释那其实是挂在腰间的坠子。
“……抱歉。”
“哦。”
谢听云抿了抿唇:“我没有。”
云晚更加冷漠的:“哦。”
“……”
**
很快飞回到宿问宗,看到云晚的身影,半妖和李玄明立马激动地围过来嘘寒问暖,过后说道:“对了,秦家的小姐来找你?”
“秦家?”
“净月宗门的大小姐,秦芷嫣。”
云晚恍然大悟:“她什么时候到的?”
李玄明说:“就赶在你前脚,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解释你这几日的去向,你就回来了。”
云晚放下心,叮嘱道:“我先去洗漱一下,你让她等会儿,记得别多说,也别告诉她我消失的事情。”
“好。”
云晚取下狐裘,转身回到自己的小院。
她重新梳发,换了身不起眼的绿衫,想了想又取下戒指,怪异的是器灵这次很乖巧地从指尖脱落,连瞬间停留都没有,她尽管好奇也没有过多疑虑,收好器灵这才赶往中堂。
秦芷嫣早在里面坐了很久,一并陪同的还有楚临。
看见云晚过来,等到百无聊赖的秦芷嫣立马坐直身子,嗔她:“你怎么才来?”
“忙些事。”云晚入座,“找我干嘛?”
这么一问,秦芷嫣反倒心虚了一瞬。
她从储物戒里拿出一袋高阶灵石,又拿出一颗自东海挖采而来的罕见夜明珠搁在桌上,缓声开口,“我们刚从小秘阵回来,弄来点不稀罕的玩意,丢也是丢,不妨你拿着吧。”
云晚静默。
这不是鬼扯吗?她全程和秦芷嫣待在一处,秘阵里除了冰块就是石头,哪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云晚窥向她。
秦芷嫣眼神游离,有点不敢看她:“对、对了,下月的红利不用给我了,我有钱的很,你就先收着吧。”
云晚秒懂。
傻白恶女配估计是因为和外人说她坏话,所以过意不去,这才千里迢迢跑过来送她的私房钱。
——小孩儿还挺好玩。
云晚忍着笑,拿起那颗夜明珠。
珠子由东海神水所凝而成,长久佩戴可洗去身体污秽,久而久之还有养颜美容的功效。
云晚把玩着精致小巧的夜明珠,笑得玩味:“这也是不稀罕的玩意?”
“啊……嗯。”秦芷嫣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珠子,掷地有声,“不稀罕!”
“行吧,那我就拿着了。”
听她这样说,秦芷嫣小脸垮下。
可是也没办法,要是不给点补偿她实在难捱,虽然她的确不喜欢云晚,但是她带她赚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衣食父母。
再说,要是以后云晚和晚晚不小心遇见,两人再一攀谈……
秦芷嫣一阵眩晕,都不敢想那个画面。
她本来就说过晚晚坏话,还差点一剑把人捅死,要是再被知道自己和别人说她坏话,该不带她赚钱了。
人可以失去,钱可不行。
秦芷嫣忍着心痛:“这玩意我家里多得是,你拿着吧,我先走啦。”说完起身,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云晚把玩着那颗明亮如昼,通体冰凉的珠子,抿唇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地重新回到寝房。
云晚门窗紧闭,取出戒指,对戒灵说:“你要不要藏在这里面?这个比较好看,你住的舒坦。”器灵是一缕魂,可以化作万物,也可以藏身于任何物体之中,最重要的是楚临已经见过戒指,要是继续戴下去可能会被识破。
戒指闪烁两下,不乐意。
“那……你变个簪子?”
器灵这次干脆,麻溜地变成平平无奇地镯子圈在她的手腕上。
云晚沉默,这咋还叛逆起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处理器灵,就听门锁破裂,一道剑气直直劈开,眼前的桌椅碎得干干净净。
云晚目瞪口呆,错愕看向贸然闯入的谢听云。
他手握绝世剑,未等张口,绝世剑猛然施力,谢听云脚下不稳,跌跌撞撞地扑向云晚,两人一上一下,齐齐跌倒在地。
谢听云双臂支撑在地,这才没让自己整个身体压过去。
一缕发丝自他胸前垂在云晚颈处,微痒,她不敢动,双眸一瞬不瞬地与男人对视。
近在咫尺的眼眸有着最为漂亮的弧线,连那长睫都像是泼墨般漆黑。
料他也不是故意,不然唇瓣不会绷得如此紧。
云晚看见他的喉结动了下,眸色也愈发深邃。
“晚、晚……”
谢听云嗓音低哑,正要继续说下去,绝世剑又是一拉。
他没稳住,压了上去。
就算云晚体质过人也禁受不住这么重的重量,眉头痛苦拧紧,艰难发出声音,”你、你干嘛呀?”
难不成他着急成这样?
大中午就闯进来想和她这样那样?既然这样那就说啊!至于劈门吗!!
可恶,修门要钱不知道啊?!
第36章 “你这剑……春心萌动了吧?”……
“是剑先动的手。”谢听云尴尬地从云晚身上爬起,这剑不老实他是知道的,只是今天更甚,不从主人之意,强拉着他从打坐之地闯入进云晚闺房。
还好没酿成大错。
不然……实在有损形象,不好交代。
谢听云暗自松了口气,又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最后收拢目光,仔细整理着衣袍上不太起眼的褶皱,除去耳畔那一抹微小的红晕,神色如常。
[敢问芳龄?可有婚配?]
云晚和谢听云的脑海中同时响起一道羞涩清脆的嗓音。
她疑惑一瞬:“你问我?”
谢听云睨向绝世剑,剑身滚烫,与往日大为不同。
[怎么不说话?害羞了?]
[无妨,我很和善,来,小孩儿,和剑哥哥贴一个。]
这话可不像是谢听云能说出来的。
云晚皱眉,瞬间锁定绝世剑。
器灵半天不说话,绝世剑索性挣开谢听云禁锢,整把剑向云晚冲去,眼瞧着它要接近,器灵忍无可忍放出术法,横立起的结界把绝世剑重重弹飞。
云晚恍然大悟,敢情这没出息的剑是看上了她的器灵。
“你这剑……春心萌动了吧?”
谢听云丢脸得很,强行以束剑咒让它暂时沉睡,强装着淡定:“抱歉,它有些不懂事。”绝世剑和其他古剑都不同,连剑灵的性格都让人捉摸不透,若他没有落魄,它也是听话的,奈何如今修为低微,压不住这把邪祟剑。
谢听云又看向云晚手腕。
就算器灵刻意隐蔽气息,他也感觉出这不是普通的镯子,再联想云晚口中的秘阵和出现的地点,不用刻意猜测便知这是传说中可以统御万千兵器的玄天器灵。
给云晚戴,倒也合适。
“十日后就是昆仑宗的开山日,你若要去,最好早些做准备。”
云晚差点忘记这茬,“那你会送我过去吗?”
“自然。”谢听云轻一颔首,“我们说好的。”
他像是有话要说,欲言又止,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去修炼,有事叫我。”谢听云转头离开小院,顺便还修好了一扇门,云晚对着另一半没修的门陷入沉思。
罢了。
她无奈地把地上的碎屑收好,正要找斧头劈柴,忽然想起器灵可以变幻成各种武器,忍不住想要试试。
“我先给你取个名儿吧。”
原著里女主就叫灵儿,这名字娇弱,不适合。
“妆妆如何?”妆妆通壮壮,结实还好养活。
[难听。]
“小雪?”
[一般。]
“那玲珑?”
[庸俗。]
“……”
不对啊……
这器灵一开始对她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难不成是……
云晚思衬片刻,摘去灵印。
绝世容颜让镯子散发出光芒,紧接着听到她说——
[都行~]连声音都跟着甜了起来。
云晚又重新戴好灵印。
器灵很是冷漠:[都不太行。]
云晚:“……”
懂了。
颜狗器灵是嫌弃她变丑,不乐意听她话了。
——小东西还挺现实。
“算了,你就叫玄灵吧。”云晚一锤定音,根本没给她反驳的机会。
“变个斧头来。”
器灵不乐意,磨磨蹭蹭地变出一把生锈的破斧,云晚也不嫌弃,手起斧落,结实的石楠木从中断裂两半,咔嚓,又断一根,咔嚓咔嚓,连断三根。
她砍树用的是力气,斧头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
到最后云晚嫌弃破斧头碍事,索性丢在地上,引气缠于手掌,丹田下沉,一声轻呵,木头竟被她的手掌拍开,看那裂痕比只见用斧头砍得还要整齐。
云晚感觉身上的力气好像又大了许多。
闭眼尝试聚气,果不其然,她的修为已经达到筑基二层了!
筑基期共五层,只有她突破第五层,就能进入开光,然后金丹,元婴,最后大乘,渡劫,飞升。
——登天之路近在眼前啊!!
真到了那日,她就选在楚临面前飞升,酸死那狗男人!
云晚越想越激动,满身气力,一根接一根地用手刀砍着木头,院子里的柴砍完,还有些意犹未尽,决定上山再砍几棵。
此行是为了修炼,目的是强身健体,早日突破筑基,所以她谁也没告诉,独自选择步行。
玄灵心情复杂。
她贪图云晚貌美,不惜更改卷轴上的规矩择她为主,现在可好,美貌没看到,还要时刻看她劈柴。
她当了好几万万年的器,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走了一个时辰,云晚总算来到昆仑山脚下。
树是多,茂密葱郁,同时也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摆在面前:两兄弟曾经说过,除了宿问宗那片不大点的地方,其余地界都属于昆仑宗,要是她砍了,昆仑宗岂不是会找她算账?
砍树之行落空,云晚失落地正要离开,忽见有人自山崖小径下来。
隔得远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瞧见他一袭白衣,双手艰难滚动着身下木质的轮椅,一滚一摇,像是随时会从山崖坠落,看得云晚胆战心惊。
可是很快,她有了新念头。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
“需要帮忙吗?”云晚走过去问。
许是没想到会有人出现在如此的荒郊毗邻之地,那人良久才抬起眉眼。
日曜薄光漫天而下,穿过树影恰巧落在那张过于出尘的面容上,金光笼罩,眼前之人出尘如玉,似是随时会羽化成仙。
刹那之间,连整片林子都变得如沐春风起来。
他的眉眼是温润的,如瑶林琼树,不染尘埃,静敛的气质倒显得容颜次要。
云晚不自觉放轻声音:“需要帮忙吗?”问道,“你想去山下?”
“我要到俊竹林。”男子的声音很好听,清涟似泉,悦耳至极。
俊竹林位于昆仑以北,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有两刻钟路程,虽然不远,但是地面崎岖,常人都难以通行,更别提他一个做轮椅的残疾人。
“看你不太方便,还是我送你过去吧。”云晚打量他几眼,“十块灵石,管送管回。”
他闻声轻笑。
原以为真的撞见了活菩萨,结果是拦路做生意的。
“好。”
听他答应,云晚麻溜卷起袖子,推着他前往俊竹林。
“敢问公子名讳?”
“琉尘。”他朝后一撇,“你呢?”
“晚晚。”云晚依旧舍去姓,只给一个名,“说来你大老远去俊竹林做什么?”她记得李玄明说过,俊竹林遍布树木,没什么稀罕东西。
“寻一颗名为琅玕的仙树。”
云晚没再多问。
走过石阶,一条湍急的小溪拦在两人面前,云晚不假思索,连人带轮椅直接举起。
琉尘可没想到她会突然举起来,眉眼微动,紧紧抓住轮椅扶手。
趟过溪水,她又放下他继续往前走。
琉尘略微松了口气,重新松开手:“没看出来,姑娘力气还挺大。”
“一般。”云晚未将自己身份透露,终于抵达俊竹林,她看见了那颗叫做琅玕的仙树。
树干粗壮,枝叶茂盛,外表看起来和普通树也没什么两样。
怪就怪在树上长出一人,人有三头,面容也都不同,有个面老,有个年轻,离奇的最后那张脸看起来还是稚儿,听到动静,面老者缓缓睁眼。
“瞧是谁来了,竟是琉尘君。”
老人头说着话,旁边两颗头靠着睡觉。
他淡淡一笑:“琴失一弦,于是冒昧借一缕树魂,好让我把弦补上。”
“魂好借,就是不知这弦好不好补。”
两人对话高深莫测,云晚是一句也没听懂。
服侍仙树的三头人没有啰嗦,手指朝树身勾去,挑出一缕森绿树魂,琉尘收于袖中,尚未离开,三头人忽然看向云晚,面色变得怪异——
“琉尘君对我族有恩,我等对你有求必应,不过这外来者……”
他贪婪地舔了下嘴唇,下一瞬,六双幽森的眼睛全部看向云晚。
树枝纠缠延伸,上面的叶子竟然化出一张张小口,不多时,旁边的树也都有了动静,数张小嘴齐齐唱歌——
“树吃皮,叶吃肉,心脏做肥料,留下的眼球做铃铛。”
“树吃皮,叶吃肉,心脏做肥料,留下的眼珠做铃铛,阿妈,开饭,阿妈,开饭……”
整个树林一遍又一遍回荡着这首诡异童谣,还有那阵阵清脆的叫饭声。
小嘴们叽叽喳喳唱小曲儿,云晚听得全身冒冷汗。
“姑娘,你……”
“你躲在我身后!”没等琉尘把话说完,云晚便挡在琉尘面前,在枝叶拍打过来的一瞬间,抬起手刃麻溜地劈砍过去。
砍断的枝丫在地上扭动挣扎,哭了起来。
见她出手,仙树动怒。
“你竟然敢——!”
咔嚓!
她劈下一根。
“你敢打我弟弟!”
云晚再次劈砍,行云流水,不带犹豫。
“你敢打我哥哥!”
云晚纹丝不动,手起手落不住重复砍树的动作,活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砍树机器。
地上很快落满仙树的兄弟姐妹,都说一家人要整整齐齐,云晚毫不犹豫地把最粗壮,最紧密相贴的两根扯下。
俊竹林充满嚎哭。
三头人族哪见过这么凶悍的女子,当场愣住。
云晚砍树砍得神清气爽,突然想起什么,问:“你这儿不归昆仑宗管吧?”
对方缓缓摇了摇头。
云晚一喜:“那敢情好,以后我每天来你这里砍树怎么样?”
被她砍下来的那一家子还在哭,说明死不了,完全可以当她的训练沙包啊!
而且还不要钱!就算被昆仑宗抓住也管不着!
三头人没说话,树枝缠上云晚的腰,趁她不备将之狠狠甩了出去。
她还没站稳,就瞧见一个轮椅和一道人影在头顶上方划过。
云晚算好降落地点,伸出双臂,以公主抱的姿势把琉尘稳稳当当接在怀里,紧接着,轮椅摔在身后,碎了个稀巴烂。
她冲琉尘笑眯眯地打商量:“只收你五个灵石如何??”
琉尘:“……”
第37章 亲吻。
轮椅坏了,云晚又不会修,看琉尘这病弱的样子估计修为也不咋地。
云晚不假思索,“我背你回去,你家在哪?”
“不必,我可以……”
“没事,收钱办事,用不着客气。”云晚放下琉尘,把后背给向他,轻而易举就将他背了起来。
琉尘看着瘦弱,但还是有点重量的。
他估计也是第一次被人背,不太自然,“姑娘,我有坐骑。”
“啊?”
“放我下来罢。”
云晚把人放下,他取出一个玉质的小哨轻轻吹响,清脆动听的声音传绕千里,琉尘收好哨子,“它马上就来,姑娘忙的话就先回,我无妨的。”
云晚果断不同意:“那哪成,这里这么危险,我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琉尘不语,从袖间取拿出十颗灵石。
云晚顺手接过,嘴里却应着:“见外了不是?灵石这些都是次要,我主要是担心你的安危。”
琉尘又默默多拿出三颗。
她一噎,这次没好意思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