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了,从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声音有点慵懒,似乎没睡醒,不过我还是松了口气。这不是温建国的声音,绝对不会是。可是知道不是温建国,却又让我有点失落。
“喂,你找谁啊?”
电话里的那个男人有点不耐烦。我回过神来,想了想,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大概和温建国有联系。
我正盘算着该怎么说,那男人忽地骂道:“王八蛋,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被他骂了,我还是急急道:“对不起,请问你是谁?”
那人脾气显然不够好,反问道:“你是谁?”
我盘算着,正打算着是不是该对他说我的真名,他忽然道:“哈,是老温么?感冒了?怎么声音这样?”
一听到“老温”两个字,我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道:“啊,对了,我想问一下,你说的是不是温建国?”
那人“咦”了一声,道:“你不是老温?你是谁?”
“我是他的朋友。你是他朋友么?”
电话里,那人又骂了句脏话,但这句脏话显然不是骂我的,只是自言自语。温建国这人平时也文绉绉的,没想到还有这种脏话不离嘴的下层朋友。他脏话说出,算是清清嘴,道:“算是吧,这家伙躲到哪里去了?我正找他呢。”
“我也不知道。”
他突然笑了起来:“大概又在他那狗窝里跟文学女青年瞎搞了。这个王八蛋,真他妈的好色。”
我有些不悦,道:“他现在正在躲人,多半不会干这事了。”
“哈哈,”他在电话里又笑了两声,“把人家文学女青年的肚皮搞大了,被戴绿帽的老公追杀么?”
“他有杀人嫌疑,公安正在找他。”
我刚说出口,那人的声音马上变成沉稳起来。顿了顿,他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不是假的。”
“我只是他的中学同学,以前都没联系的,前一阵他突然来找我时我还觉得奇怪呢,不关我的事!”
他的话里不再夹杂脏字,倒多了几分慌乱。我道:“我不是警察。”
他“噢”了一声,似乎也才回过神来,过了好一阵,我几乎要以为他把电话挂了,这时突然又听得他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是啊,要做什么呢?我本以为这个电话会和温建国有联系,结果也只是温建国的老同学而已。如果这人不是在演戏,那他也根本不知道温建国的下落。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忽道:“对了,温建国交给你什么东西没有?”
我心头忽地一跳。那个公安说在温建国家里找到一些古董,这个满嘴脏话的汉子很有可能是个贩卖文物的不法份子。这种人钱来得快,现在公安正在找他,要是能敲他一笔,也算不义之财,取不伤廉。我道:“是啊,让我跟你联系。你在哪儿?”
他干笑了一声,跟我说了个地址。我道:“好,我马上就来。”
“我叫陈涛。快点,你不来我就要找你了,你的电话是********不是。”他又笑了笑,我不等他笑完,放下电话就走出了门。
那人说的是个很偏僻的地方,坐公交大概得四五十分钟。坐在公交车上,我摸着口袋里那个班指,一边估计着这个能值多少价。虽然不会有那个金佛值钱,可这也算个古董,如果他不肯给个高价,我就跟他说要跟公安去告发他,谅他也不敢硬气。
摸着那个班指,我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恶心,似乎要呕吐。猛然间,我身上一凛,似乎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去敲诈一个不法份子!如果那人是个亡命之徒,会不会杀我灭口?
我越想越害怕,几乎要站起来马上下车。可是还没等站起身,却又想到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他说什么了?“你不来我就要找你了”,他的电话无疑有来电显示,只要知道我的号码,完全可以去电信局根据号码查到我的住址的。想了想,我又坐了回去。
如果他很横,那我就不要个离谱的高价就行了,随便给个一百两百也卖给他。这样一想,我又不禁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很好笑。这些做不法生意的人,一样对命看得极重,哪会轻易杀人,要不我说温建国有杀人嫌疑时,他也不会紧张成那样子,急着撇清了。
车晃晃荡荡地走着,随着外面的高楼渐渐变得稀疏,终于到了那人说的地方。下了车,我看看四周。这儿刚清理过门牌号,不难找,我沿着路走过去。那人说的是一百四十七号,单号在路南边,我一路看着,走到一百四十七号时,不禁怔住了。
这的确是座豪宅,占地面积很大,大得总有上千平米了,可是,门口挂着一块大牌子,写着“微生物研究所”几个字。
那人居然也是个知识份子!虽然知识份子搞走私贩毒的都有,可是现在看到的实在和我想像的相距太远了。不过这样一来我也更加安心,在这种研究所里,那人就算再是个亡命之徒,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我刚要走进去,一个老头忽然像从地上冒出来的一般出现在我面前,叫道:“喂,你找谁?”
我站住了,道:“我找陈涛。这儿有这个人么?”
“噢,陈博士啊,填会客单。”
他指了指传达室,先走了过去。我走到传达室门口,他拿出一张纸道:“填一下,等一下让他签完字再拿出来。”
会客单倒不复杂,无非是来人姓名、身份证号码、会见何人、会见原因几栏。大概微生物研究所不无敏感,万一出了什么事,好查外来人员吧。可是那个满嘴脏话的陈涛居然是个博士,实在让我大感意外。我填完了,交给那老头道:“陈涛在哪里?”
“那边那座小白房子。就他一个,过去敲敲门就在了。”
他说的是在大院西侧的一座小房子。我向前走去,不时有一些穿白大褂的人匆匆忙忙地走过,几乎让我错认为这是个医院。那小白屋也很干净,门紧紧闭着,老头虽然说敲敲门就可以,可是我看见门边明明有个门铃的,就按了一下,可是根本没有声音传出来,看来门铃早就坏了,就又敲了敲门。
刚敲下门,就听得里面有个人急急地过来,一打开门,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探出头来,看了看我。我不由一怔,这个人浑身上下很整洁,头发也一尘不杂,大概上过摩丝发油之类,用旧小说上的话叫“滑倒苍蝇”,怎么看都不像是电话里那个满嘴脏话的人。我点迟疑,正要开口,他忽然道:“请问,你是温建国的朋友吧?”
这正是电话里那个声音!我连忙道:“是啊,请问你是陈涛?”
“是我,进来吧。”
里面仍然很干净,干净得有点让人不自在,还有一堵玻璃幕墙拦着,玻璃门前放了一堆拖鞋,幕墙后摆放着一些仪器。我不禁有点迟疑,道:“这是无菌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