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良丽拼着被雷拳击碎五脏六腑的剧痛,撑着最后一口气缓缓抬手,朝持剑斩来的面具地鬼试图点出一道杀诀。
另一道行气字诀先她而出,是打出雷拳的面具地鬼,杀诀洞穿巫良丽的心脏,抬起的手无力摔下。
巫良丽在这瞬间看见被斩断的芦苇,熟悉的刀鸣声在耳边响起,被夜风带上天空的白绒芦花坠落在来人的衣肩上,在她逐渐视线逐渐模糊的眼眸中,倒映着远处瞬影而来的男人。
她从未见过那张俊美冷淡的脸上有过如此着急的表情,仿佛有什么宝贵的东西正在碎掉,纵使手中长刀的鸣叫充满杀意,也盖不过从他眼底深处蔓延而出的绝望与害怕。
为什么见他如此着急难过,自己却有些开心呢?
原来他是真的、真的很在乎我啊。
巫良丽倒在地上,芦花飘落在她染血的衣发。
手持长剑朝她斩去的面具地鬼已经看见了巫良丽的生脉,准备在她复活之前将其摧毁,剑刃接住飘落的芦花的瞬间被长刀斩断,携带杀意的星之力威压横扫,让还未落地的白绒芦花从风暴中心飞散远去。
黑狐面满身戾气,动作连贯快速,是对手重目脉运行极致之下也无法洞察的速度。
刀剑穿过血肉的声音在月色下响起,黑狐面毫不犹豫地抽刀再斩,将第二人杀退,血洒芦苇。
慢一步来到的秋朗迎面撞上被黑狐面斩飞的面具地鬼,手中棍刀一压,将其钉在地上,给他致命一击。
秋朗抬头,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巫良丽沉了脸。
黑狐面转身将巫良丽抱起,手臂微微颤抖,感觉到她毫无声息,心中悲鸣到达顶点时,却见巫良丽眼睫轻颤,再现生机。
巫良丽在黑狐面怀中睁开眼,看见的并非厌恶恐惧她的脸,黑狐面将她视若珍宝,她看见的,是这个男人发现自己的珍宝失而复得的表情。
这人像是要哭了一样呐。
巫良丽想笑,却被黑狐面摁头紧紧地抱在怀中,力道之大,似要将她融入骨血,再不分离。
黑狐面垂首贴着她,巫良丽能感觉到他手臂的颤意,被人偏爱、重视的感觉是如此真切清晰,让她心软,缓缓伸出手抓着黑狐面的衣服,轻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我是地鬼。”
巫良丽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不会被人抛弃的机会。
黑狐面喉结微动,低哑着嗓音说:“还好你是地鬼。”
否则他将永失所爱。
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巫良丽听得怔住,鼻尖涌来的酸楚根本无法抵挡,泪水不经过她的同意便溢出眼眶。
巫良丽抓着黑狐面衣襟的手逐渐收紧,骨节泛白,用尽全力也压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她靠在黑狐面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任由自己哭泣着。
她曾因为地鬼的身份失去了一切,在漫长的日夜中,努力说服自己这个世界容得下你。
可直到这瞬间,巫良丽才真的和过去和解了。
她抱着黑狐面的脖子带着哭腔道:“我答应去抓子息……是因为姥姥被秋朗控制,而我也想知道子息到底被关在哪里,那时候在帝都的只是他的影子。”
黑狐面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低声道:“我们会把子息带回去的。”
秋朗将复活的地鬼摁死在地上,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抱在一起的两人。
从天而降的白绒芦花飞舞,轻轻抚过他冰冷的脸颊,秋朗神色冷漠,却收敛了杀意。
也许人们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反抗神谕。
善意只是一部分,恶意也只是一部分。
*
在怨塔山,还有黑骷髅不断从地面阴影中升起。
长鱼叶与岁秋叁的对话还在继续,书圣仍旧盯着祭台上的明栗与周子息。
周子息在明栗耳边说:“无论是他还是书圣,都喜欢说些惹人厌烦的废话,我对这两人已经不耐烦很久了。”
明栗还未开口,又听他说:“师姐,师尊死了。”
“他只是去了自己一直很想去的地方。”明栗轻声道。
“按照你的说法,我应该很难过。”周子息垂眸,“可我只有愤怒,厌烦,想要把所有人碾碎成肉泥。”
明栗想抬头看看他,却被周子息按着后脑,姿态强硬地将她禁锢在怀中。
“我感觉不到任何悲伤,却又大概知道我应该要这样。”周子息说到这眉头微蹙,“师姐,从前我以为,只要我一直退让,忍了所有痛苦和怨恨,就能和你一直在一起,事实的确如此,只要我不去想来到北斗之前的那些回忆,就能继续忍下去,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能克制,选择原谅。”
“现在也是。”
明栗心有不好的预感。
周子息用力地抱紧明栗,最终还是要松开手,舍弃这份贪恋,他抓着明栗的衣袖,眉间是毫不掩饰又不自觉的戾气:“但我不能原谅忍让那些伤害北斗的人。”
他恢复了爱欲,对明栗妥协,却也要自己做出选择。
明栗问他:“你想做什么?”
“师姐。”周子息垂首与她额头相贴,嘴角微勾着说,“这整个北境鬼原,都是初代朝圣者们布下延续神谕的法阵,若是我走出祭台,就会被阴阳咒术操控,去杀北斗的人。”
“可我总不能让他们事事都如意,不然我死无数次也不能甘心。”周子息桑声色喑哑,余光却朝岁秋叁的方向扫去,“我的生脉相比其他人很特别,能连接他人的生脉,这似乎只有星脉本源才能做到。”
明栗轻抬眼眸,与他四目相对,眼前的男人和当年比武台上的少年重叠。
周子息伸手轻捧着明栗的脸:“他们无法用神谕控制我,也无法用神谕杀了我,也就得不到寄生在我这的星脉本源。长鱼叶杀了我,夺得星脉本源,可以将生脉彻底摧毁,也可以彻底掌控生脉,从今以后世人觉醒生脉与否,都是他说了算。”
今日之前,他是不可能告诉明栗这些话的。
周子息本来就没有自信明栗会选择自己,更别谈缺失情感后的他,更不会有这种自信,甚至不会朝这方面去想。
以及他太害怕,害怕明栗会因为地鬼的身份而放弃自己。
周子息已经习惯自己去解决难题,只要扛下去,只要不死,他一定能找到机会。
从前他会自毁生脉求解脱,可现在不会,因为他想活下去。
“也许这次我也死不了。”周子息亲吻明栗脸颊,却也趁机给了她归忆图,“师姐,不用找我,我会自己回来的。”
周子息倒映在地面的影子中,随着他话音落下升起一只巨大的黑骷髅,飓风横扫,扬起明栗的衣发时,也将祭台的白骨堆吹散,发出噼里啪啦的断裂声响。
明栗伸手想抓住他,周子息却被黑骷髅双手抓住,枯骨指缝合拢时,遮住了周子息的眼,明栗却看见他微弯的唇角,笑意张扬,似对这天地的挑衅。
紧盯祭台的书圣第一时间动身赶来。
原本一派从容与岁秋叁对话的长鱼叶忽然变了脸色,两人同时朝祭台瞬影而去,却被明栗的双镜拦下。
黑骷髅双手合拢,捏碎了手中的周子息,黑色的血肉从白骨指缝中坠落在地。
明栗扬首看着这幕,眼眸黑沉。
周子息曾对书圣和长鱼叶说过,生死由我。
哪怕书圣和长鱼叶一直想弄清楚当年他是如何在生脉被摧毁后还能复活的,却始终没能从周子息这得到答案。
书圣不敢贸然摧毁周子息的生脉,若是像当年一样,那他又得找一次周子息,因此反复让周子息死去又复活,寻找能够真正杀了他夺得星脉本源的办法。
这些年周子息在怨塔山中等的人,是岁秋叁,是带来地鬼怨恨化身的岁秋叁。
飓风吹得宋天一再次运起星之力防御,他瞥了眼因为没了书圣庇佑而差点被吹飞的方回,伸手把人抓住。
黑骷髅张开手,掌心只剩下一颗黑色的头骨,头骨上还有几道裂痕,是第一次死亡留下的痕迹。
望向祭台这边的黑骷髅们抬首看向天空,空洞的眼眸中流转着星线的光芒,黑沉的夜空中,乌云被撕裂,一只泛着金光的眼睛从云层后现形。
宋天一震惊地看向被他抓住的方回,少年其中一只眼流转着金色的光芒,微弱又特别的星之力萦绕在他身旁。
天地间白雾缭绕,黑骷髅们朝着天目发出怒吼,冲天的怨气,声嘶力竭,向神谕具象的天目宣泄它们的怨恨,宣泄生脉的愤怒。
庞大的、难以估量形容的星之力混入天地间,在通古大陆的每一处,将世界的真相传送给了这片大陆上的人们。
睡梦中的人被惊醒,在夜间巡逻的人不敢相信看向夜空,看守牢中地鬼的监察使们变了脸色,在三乌河陷入争斗的人们,脑海中被强制灌入的记忆充满了荒诞与离奇,却又无比真实。
这份怨恨本是要杀了所有人,却因为其中一只地鬼的退让,变得只传递真相,解除神谕对这个世界的欺骗。
黑骷髅的怒吼震颤天地,它还给了世人能看见生脉的眼睛。
第136章
周子息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明栗心中早有所觉。
从当年周子息第一次过生辰那天晚上开始,明栗就发现师弟放下了些什么。
周子息在她面前变得越发沉稳内敛,不再像是炸毛的小狗,而是成熟的大犬。
明栗想和师弟好好谈谈的。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总有事情插队阻止,让他们没能说上这些。
才相见,却又别离。
明栗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周子息临死前传给她的归忆图,不知从何时开始记录的,全是他在怨塔山下祭台中受苦受难的画面。
从他刚来时,在死亡的痛苦中挣扎,被书圣与长鱼叶以各种办法杀死,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监察使地牢,可他有着强烈的求生欲,试图回到他心之所向的地方。
可朝圣者们带给他的全都是噩耗,叶元青会踩着他最在乎的点让他跪地求饶,崔瑶岑会高傲地宣示他沦为阶下囚的身份,书圣会让他连恨意都被剥夺。
周子息曾求过无数次,他什么都做了,跪地求饶,自贱自辱,却也没能让陈昼从天坑出来,没能让青樱回到北斗,没能让东野昀救到他的朋友。
“你可以等着你师姐来救你。”
朝圣者们早已知晓明栗的死讯,却不会告诉周子息,让他怀抱虚无的希望等待。
在这样的日子里,周子息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明栗,最想见到的人,也是明栗。
长鱼叶对他说:“你的求生欲可真强啊,若是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们剥离出星脉本源的办法,那你就只好痛苦到我们想到办法彻底杀死你为止。”
“期间你若是想到办法离开这里也没关系,但是你得记住,你身上的阴阳咒术,会让你离开北境鬼原后去杀了你最不想伤害的那些人。”
“是要自由,还是你的师兄姐们,你选哪一个?”
周子息也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
他失去了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的所有,偶尔低头与尸骨堆下的影子对望时,周子息忍不住想,告诉他们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回去北斗,回去告诉师姐,师兄、青樱和东野昀所在何处,受了什么苦。
可这样一来,生脉就会被彻底消灭,通古大陆将变成真正只有八脉的世界。
影子只是默默地陪着周子息,正如从前在塔楼一样。
周子息问它:“你想我怎么做?”
影子没有回话,将选择权交给他。
周子息在非人的折磨中被洗去人性,曾经让他心动过的每个瞬间,再次想起时,却已不会再有半分动容,甚至无法理解,只冷眼旁观。
就连对朝圣者们的恨意也变得淡漠。
直到某天,他感受到了明栗的存在,重新见到他的师姐。
曾经失去的情感才一点点被唤醒。
如今周子息将这些记忆传给明栗,和从前一样耍小心机,让数次明确告知“我喜欢你”的明栗知晓他曾遭遇过的痛苦,让明栗对他的心疼更多一些;让明栗对他的喜欢再深一些;就算这次死了,也要让明栗再也忘不了他。
周子息对明栗说:师姐,你就只爱我一个人吧。
*
夜空中的金色天目给这一片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与地面的黑骷髅们对峙。
祭台中的明栗抬首看向身前的黑骷髅,它也在看着自己,黑色的眼窝深处流转着星线的光芒,它是所有黑骷髅中最高的那只。
黑骷髅的手掌侧翻,掌心托着的头骨坠落在地。
明栗眼睫轻颤,将归忆图中的一幕幕牢记在心,对黑骷髅说:“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黑骷髅缓缓抬头,目光看向金色天目,它张开口时,仿佛能将星夜整个吞下,从它喉间发出的怒吼,将金色天目的威压逼退。
乌云遮月,随着天地间生脉力量的召唤,也将遮住那金色的天目。
生灭的天地行气以难以捕捉的速度朝祭台聚拢,明栗回首时,眉眼间面对黑骷髅的温柔转瞬即逝,杀意明确,手中长剑将瞬影而来的书圣斩退。
长鱼叶脸色微沉,再也无法保持从容,瞬影到方回身边,伸手要将他抓走时,却遭宋天一阻止。
宋天一将方回拉去身后,数只透明的窃风鸟徘徊在周遭警惕着长鱼叶。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抓他,但你可以拿醒髓来换。”宋天一说。
话说得很怂,拦人的动作却不容拒绝。
“我从不跟人换东西。”长鱼叶话音刚落就消失在宋天一视线。
这速度……太快了!宋天一根本看不清长鱼叶的动作,只能预判他出现的位置,围绕在方回身边的窃风鸟感受着星之力的波动,发出警示的鸣叫。
方回神色呆滞地望着天上金目,他的力量正在与之共鸣,微弱的、平日里难以感应的行气脉的力量,正与天上金目连接。
护在方回身前的宋天一满头冷汗,对手给出的压迫感让他难得打起精神来全力以赴。
宋天一深吸一口气,耳边是黑骷髅的怒吼声,他摒除杂念,暂时放下恐惧闭目。
阴之脉高阶灵技·永坠。
宋天一睁眼,他和方回的身影正在消失,浓稠的黑暗将他们包裹,只剩下透明的窃风鸟,他们两人像是从一幅画卷中剪去身影。
长鱼叶伸手抓了个空,自己也陷入了黑暗的世界。
他能感觉自己是站立,却有无尽的下坠感,他听不见任何声响,也感受不到天地行气的流动。
长鱼叶开口说话,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看来你擅长的是阴之脉。”长鱼叶说,“永坠,很难掌握的灵技,无尽的下坠感会让人产生同样没有尽头的恐惧感,让对手死在黑暗与恐惧之中的高阶灵技,使用灵技永坠时,必须彻底抛弃恐惧这种情绪,可这样的灵技,你以为我不会吗?”
长鱼叶抬起手,下坠感消失,指尖燃起一束火光,他说:“只要有一点光芒,就能驱逐黑暗。”
火焰张扬地将黑色画卷烧毁,重现天光,长鱼叶耳边再次响起黑骷髅们的咆哮声,以及窃风鸟高速飞行带着杀意的声响。
“破风。”
长鱼叶抬手捏碎窃风鸟,行气字诀朝前方带着方回试图躲起来的宋天一杀去,瞬影而行的宋天一被破风重力从空中击落,狼狈倒在地上。
随之而来的生灭绞杀割破宋天一的肌肤,鲜血洒在方回的衣摆。
“把人给我就好。”长鱼叶说,“到时候醒髓也会还你,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宋天一捂着嘴,天地行气搅碎了他的部分内脏,正大口吐着血,因为被破风重力压制,没法立刻逃离生灭范围。
“确实……我对你还有一些不满。”宋天一艰难地站起身,将方回护在身后,抬头看长鱼叶,“因为你不把我兄长还给东阳。”
如果没有神谕这恼人玩意,兄长也不会死。
至少不会死在他之前。
兄长还是东阳的宗主,他还是宗主的弟弟,宋天一只想要这样就好。
长鱼叶却道:“你有些贪心了。”
如果可以,宋天一真想回长鱼叶一句不要脸,可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张口就是血气上涌,被长鱼叶的生灭掀飞。
方回站在生灭之中,没有被伤到分毫。
虽然不知道长鱼叶为什么要抓方回,但只要是长鱼叶想要的,不给他就对了。
宋天一咽下喉间的腥甜,拼着最后一口气调动星之力,正要拦住长鱼叶,却见一抹粉色瞬影来到他俩中间,在长鱼叶抓向方回时,数道天墙御守升起。
常曦抓着方回的手退走。
长鱼叶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天墙御守瞬间破裂,生灭的天地行气从四面八方追逐着常曦与方回。
好快!
常曦心中惊讶,面色变得凝重,抓着方回的手却没放,在她还未想出应对的办法时,生灭割破了她的脚踝,几乎断了她整只脚,让她摔倒在地,内脏也被绞碎,大口吐着血。
可她抓着方回的手还是没放。
随着常曦牵扯而跪倒在地的方回一直呆呆地望着天空。
常曦咳嗽几声,余光瞧见走来的长鱼叶,抓着方回的手紧了紧,她仰起头去看身边人:“方……回……”
她脸上的肌肤正被割裂出一道道血痕。
当长鱼叶走到身前时,常曦能感觉到这个人强大的威压,这份威压在书圣之上,让她心生恐惧,放弃任何反抗的想法,在止不住的颤抖中等待死亡。
长鱼叶没有杀她,只是将方回抓走。
“你是书圣的人,我不会杀你。”他低头对仍旧不放手的常曦笑道:“可你再不放,我就废了你这只手。”
常曦本是强行突破星脉封印,身上有伤,又被生灭绞杀,本就没有太多力量跟长鱼叶抗衡,她并非想放手,而是没了力气,方回被长鱼叶抓过去时,常曦抬起的手坠落。
“不……”
常曦睁大眼,眸光颤抖。
长鱼叶掐着方回的脖子将他提起,盯着方回金色的眼眸说:“初代朝圣者们设下神谕,靠的就是八脉,将八脉的力量发挥到极致,而我们幽游族,靠同样的办法延续。”
“体术脉让它无坚不摧。”
“重目脉让它能观察整个世界。”
“行气脉为主体,更改人们的记忆。”
“冲鸣脉为它提供人们的声音。”
“心之脉与行气脉结合,引导未来的走向。”
“阳之脉让它对生脉的辨别更准确。”
“阴之脉将它具象化。”
“神庭脉创造的法阵让它能够得到延续和力量的补充。”
长鱼叶的解释让常曦和宋天一听得怔住,禁不住想这该是怎样一群疯狂又强大的人才能做到。
“因为它太过重要,而幽游族因为几百年前北斗心之脉的离间,一直处于弱势状态,为了保护神谕,将延续神谕的其中几条星脉力量放出北境鬼原。”
长鱼叶盯着方回说:“它们会自己找到寄生者,寄生在对方的星脉中吸取力量,等到宿主死亡后,再寻找新的宿主。”
“你是我最后要收回的星脉,也对应最主要的,行气脉。”
随着长鱼叶的话音落下,无数星线从方回身上抽出,淡紫色的光芒将他整个笼罩,那张平日阴郁冷淡的脸因为难以承受的痛苦变得扭曲,张嘴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
——这是我的行气脉,我的力量。
方回和神谕的力量拉扯着,试图保护自己的行气脉,他全身青筋鼓起,努力留住属于自己的力量。
长鱼叶微笑道:“不要抗拒这份伟大力量的召唤,也不要破坏这份伟大的计划,它和我创造的新世界,可以勉强给你留一个苟活的位置。”
从方回身上抽出的淡紫色星线逐渐变成耀眼的金色,长鱼叶忽感后方有杀意,两道强势无比的行气字诀同时朝这方飞来。
长鱼叶的余光刚扫到持剑斩来的明栗,下一瞬书圣就拦在了明栗身前,比天上金目更加耀眼碎镜划过书圣眼前,让他偏头躲避,明栗与之擦肩而过,剑刃割断了长鱼叶被风扬起的发丝。
两人隔着剑刃,在杀意与暴烈的威压中四目相对,长鱼叶没有恋战,带着方回瞬影浮空,与明栗拉开距离。
“你在那一个人说着废话还挺开心。”明栗抬首看长鱼叶。
长鱼叶却看向书圣:“你解决不了她吗?”
明栗在书圣再次出手时回首,手中神武再次化形,变作缠绕藤蔓的雪白长弓,以星之力凝聚而成的长箭对准书圣。
她没有说话,这一箭却附带行气字诀,速度比神杀之箭更快,力道比神杀之箭更狠,携带八脉的灵技,带着尖啸的破空声,在书圣刚刚抬起手时,破了他的防护,箭尖稳稳地点在他的额心,只听咔嗒一声,白色的面具出现裂纹。
书圣抬起手,却没有点出行气字诀,哪怕还看不见面具下的脸,人们却能感受到,他因为明栗这一箭而呆住了。
随着裂纹扩大,长箭散去,那张点着两道红线的面具,碎了。
第137章
书圣面具之下的脸长什么样,对此好奇的人有很多。
每日与书圣朝夕相处的武监盟监察使们,养女常曦公主,方回,崇拜书圣的修行者、武院学子,与书圣结怨的仇家等等。
要说不好奇,恐怕只有曾见过书圣真容的文修帝。
此刻怨塔山前,对书圣长相不在意的只有见过他的长鱼叶。
巨大的黑骷髅投下的阴影将书圣整个覆盖,明栗与他都站在阴影之中,分别倒在两边的常曦和宋天一在这时忽略了周遭的一切变动,只盯着书圣,双眼眨也不眨。
面具的碎裂在瞬息之间,碎片坠落在地发出的声响被人们忽略,他们眼中倒映着的,是曾被利刃划过无数刀、也被滚烫热水和烈火浸泡洗礼,因此留下无数疤痕,扭曲了五官,变得丑陋又狰狞的一张脸。
书圣抬起的手折返,似要以袖袍遮面,却又在中途顿住,缓缓放下手。
没有人能对这样一张脸联想到八脉满境的朝圣者。
这张脸小孩见了会被吓哭,过于震撼而无法动弹;大人见了也会被吓一跳,止不住地犯恶心,无法直视,哪怕是匆匆一眼,却会留下一生的阴影。
人们只能对这张脸留下厌恶、恐惧、轻视和戏弄的印象,是会想到地位最卑贱的人,而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监盟盟主、大陆最顶尖的修行者。
宋天一看着书圣的目光变得有几分微妙。
书圣的言行举止和他的威压在宋天一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哪怕戴着面具,可书圣在他脑海中的形象非常具体,一个擅长伪善的翩翩贵公子形象。
如今忽然瞧见真容,宋天一不由躺倒在地,脑子里冒出“一切都没意义了”的想法,躺倒后说:“您还是戴面具吧。”
不然他怕东阳那些喜欢书圣的女弟子知道后当场心碎。
常曦目光怔怔地望着那张脸,书圣没有与她对视,因为那些狰狞丑陋的伤痕扭曲五官,甚至看不太清楚他的眼睛。
它像是一块干瘪的树皮。
原来是这样啊。
常曦心想,最初的震撼和恐惧过后,只剩下不确定和茫然。
这个人真的是我义父吗?
是强势又冷酷,偶尔也会变得温柔的义父吗?
明栗望着书圣脸上细长的眼缝,从中窥见死寂,书圣收手又顿住的动作被她看在眼里,开口嘲道:“看来你自己也接受不了这张脸。”
书圣语气冰冷:“我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面具只是为了抵挡神谕。”
“现在你说这话可没有人会相信。”明栗微微笑道,“抵挡神谕的办法不多,却也不少,你若真想抵挡神谕,不如向我请教,我可以告诉你不用戴面具的抵挡办法。”
明栗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字字都往书圣心里插刀。
“又或者学学相安歌,自创国界,不见世人,也不必担心有人看见这张脸后,对你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惹你不高兴。”
书圣似面无表情,虽然从他这张脸上也很难看出点什么表情来。
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变化。
戴着面具的书圣气息从容,温和淡然,又有顶尖强者的压迫感。
现在的书圣却充满冰冷与死寂,还有几分最直观的丑陋。
书圣动作缓慢地重新抬起手指向明栗,星之力变得狂暴又尖锐,让两旁的宋天一与常曦忍不住抬手抵挡。
“你不高兴了,看来你真的很在意自己的脸。”明栗却笑道,“这就让我不得不再说一句,你的脸跟你的心一样,丑陋不堪,令人作呕。”
“比起你欺骗世人说地鬼是怪物,倒不如说你自己更像是怪物。”
明栗话还未说完时,就有数道行气字诀朝她杀去。
神迹异能·万法。
书圣压制明栗的行气脉,让除自己以外,无人能使用行气字诀。
明栗站在原地没动,脚边星线并列成形,法阵拦住了所有行气字诀:“恼羞成怒?”
“你就到此为止了。”书圣说着,余光瞥了眼倒下的宋天一,连他也不放过。
宋天一再次被生灭追击,捂着受伤的肩膀瞬影拉开距离:“杀人灭口吗?那还有一个吧!”
被宋天一提及的常曦公主摇摇晃晃地从地面站起身,无论是万法还是生灭,却都没有针对她。
法阵中的明栗只剩残影,她瞬影的速度快过书圣的重目脉,双镜如冬日雪花坠落,不断翻转。
书圣眉头微蹙,余光扫去,察觉明栗来到自己身后时侧身,体术脉运行极致与明栗交手。
“我似乎明白文修帝死前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了。”明栗说这话的语调难测,轻柔似风,又掺杂杀人无形的冷意。
书圣:“你能从一个疯子的话中明白什么。”
明栗朝常曦的位置歪头,碎镜出现在常曦周边发动攻击时,全被书圣的行气字诀击碎。
书圣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明栗再次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快过重目脉的速度让书圣时刻保持警惕不敢有丝毫松懈。
明栗手中箭弓垂下细长的绿色藤蔓缠绕住书圣的双手,瞬间就被生灭绞碎,藤蔓又从四面八方重新攻击缠绕。
书圣瞬影移形换位间,脚踩明栗法阵的星线,冷声道:“北境鬼原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八脉法阵,你以为在这里,你的法阵有多厉害?”
“不堪一击。”随着书圣的话音落下,他一脚碾碎定阵,让悬浮的星线们坠落消失。
书圣再次以生灭绞碎缠绕他双手的藤蔓:“被愤怒和仇恨冲昏头脑,失去理智地攻击,这就是你的极限?”
明栗瞬影到他身前,没了法阵的加持,书圣艰难地捕捉到她这次的速度,指尖点出数道天墙御守。
“怎么,想用心之脉·巧煽让我失去理智吗?”明栗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