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敬白一脚将飞过来的白衣地鬼踹开,由周香接手对战,他则看向对岸问:“秋朗!子息在哪?”
秋朗冷笑声,瞥了眼拔刀与鬼宿等人打起来的黑狐面说:“你不如先问我巫良丽在哪。”
护着林枭和李不说后撤的周香惊讶地朝秋朗看去,程敬白也是一愣,他们知道抓走周子息的是秋朗,却不知道巫良丽也在幽游洲。
程敬白脸色不太好看道:“你还抓了巫良丽?”
秋朗扬眉道:“是她和我一起去抓的子息。”
程敬白反应快速道:“如果是真的,那她跑什么?”
“因为她害怕被某些人知道自己是地鬼。”秋朗余光扫向黑狐面时,握刀的男人反手斩退近身的张宿,刀尖划过水面掀起巨浪,将张宿卷入其中后横刀再斩。
数不清的刀气将水珠斩碎,黑狐面没有看重伤落地的张宿,他淋了满身水,握刀瞬影斩向秋朗,与棍刀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两人手中武器碰撞,引得三乌河水面震荡,以两人为中心的地陷展开。
无人敢贸然掺和进这两人之间。
黑狐面压着眉,轻撩眼皮,视线越过棍刀反光的刀刃,落在秋朗脸上问:“再说一遍,你在找谁?”
秋朗嗤笑声,挑衅道:“我找的是叫巫良丽的地鬼,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众人上方的空间被撕碎,星线缠绕的法阵现形,一道道身影从阵中走出,属于朝圣者的星之力威压降临,引得芦苇折腰断裂。
相安歌挑眉看向下方,在传送成功的瞬间,对岸也来了数不清的幽游族战士,和戴着面具的白衣地鬼们。
在河岸边的人们还未反应过来时,青樱与陈昼各自瞬影来到付渊身旁,将缠住他的鬼宿与星宿击退。
青樱蹙眉看向后撤的鬼宿两人,对南雀的怨恨瞬间爆发,抬手一挥。
冲鸣脉·地神音杀。
音波震荡横扫,聆听心跳的声音,追着后撤的人们不死不休。
音波割破鬼宿的衣衫,眼中出现飞花落叶时,已身处陈昼的神莹幻境之中。鬼宿心中惊骇,不敢置信地看了眼对岸的陈昼,他竟然是生死境?
地神音杀的速度追上了鬼宿,飞叶击碎他的星之力防护,鬼宿胸腔处爆发出血花,瞳孔一缩,只来得及看见一道身影瞬影到他身前。
千里抬手间,升起一道天墙御守。
青樱手腕上的铃铛发出脆响,她与千里隔着三乌河目光相接。
千里认出她来,不是江家的人,虽然长着相似的脸,却没有那颗泪痣,站在对岸的人,和从前站在他身前,拦下江家围剿的北斗弟子一模一样。
青樱也认出对岸的少年,她轻轻挑眉道:“赵千里,你还是南雀的弟子吗?”
地神音杀已经将千里的天墙御守撞击出裂痕。
千里身边悬浮着数道狰狞的血线,似无奈地说:“抱歉了。”
付渊说:“他是南雀的现任宗主了。”
陈昼有些意外,他听东野狩说过这少年的事,虽说是崔瑶岑的徒弟,但却以为他跟明栗的交情,不会做到和北斗对立的地步。
青樱却听笑了,她往前走去,眼中没有笑意。
她说:“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我就向南雀宗主讨教了。”
青樱收手时,指腹在星线上一划而过,血珠化无消散,眨眼化作数道狰狞血线布满四周,将对面的天墙御守整个击碎。
千里不可置信地看着擦过自己脸颊带出血痕和疼痛的血线。
神迹异能·天罗万象。
她怎么会?!
付渊也有些惊讶,小声问陈昼:“她会这个?”
“她以前说什么也不练赵家的神迹异能。”陈昼也小声答,“这段时间才捡起来的,论熟练度,估计比不过那小子,但唬人没问题。”
青樱进攻的速度很快,本着在千里被唬住的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同时也没有接触地神音杀,因此必须十分专注,星之力消耗巨大。
千里还在震惊时,被对面的天罗万象一抽,眨眼间青樱已来到他身前,身体下意识地做出反应后撤,可青樱的攻势迅猛密集,逼迫着他不断给出反应,根本没有时间去多想。
可每一次交战中他都能感受出青樱的天罗万象跟那些偷学岁秋叁放出去的天罗万象不同。
来自血脉传承的力量,对“血”的掌控具象化是完全不同的。
也就是说,她是有着赵氏血脉的族人。
“等等……”千里试图说点什么,可青樱却没有要跟他谈话的意思,血线缠住千里的血镰,咔哒绞碎。
青樱挥出的一拳被千里躲开,拳风却擦过脸颊,火辣辣的疼,听见血镰被绞碎的声音后,她咦了声:“比我想的还要脆弱些,就只靠这种程度的天罗万象,你南雀宗主的位置坐得稳吗?”
“你为什么会……”千里的话还没说完,地神音杀已经追到他,直逼胸膛最深处的心脏,被迫屏息,拉开距离的瞬间又见青樱抬手一指,“束音。”
最前方的相安歌以星之力威压拦着大批幽游族战士和白衣地鬼,以余光抽空看了眼后边的战斗,见青樱压着人打时轻轻挑眉。
千里因为青樱使用出天罗万象的事脑子有些混乱,对战中做出的判断失误,被行气字诀束音炸伤滚倒在地,血镰们又被青樱的血线缠绕束缚,无法帮忙。
青樱下手也没有留余地,她也知道自己天罗万象熟练度肯定比不过千里,所以用天罗万象只守不攻,攻击手段全靠自己最强势的冲鸣脉灵技。
这反而让以天罗万象为主要攻势的千里难以应对。
倒在地上的千里手掌撑地刚要起来,地神音杀却已到眼前,他胸口一痛,在被彻底碾碎心脏时青樱收手,看着千里止不住地吐血,战斗力大幅消减。
千里仰着头看青樱:“你是……赵家……”
“我从没把自己当成是赵氏族人。”青樱说。
赵家鼎盛时,在南边朱雀州是州王,势力甚至还要比江家更甚,如此庞大强势的家族,还是有着血脉传承的神迹异能家族,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子嗣。
可偏偏青樱就是被赵家抛弃的那个孩子。
哪怕是有什么意外和误会,赵家也会寻找这个丢失的孩子,可赵家没有。
尽管师尊和师姐们都引导青樱朝好的方向去想,可当年青樱看见千里的时候就明白,是赵家先放弃她的。
青樱常感叹自己是多么幸运,才会被师尊捡回北斗。既然赵家不要她,那她也不要赵家的神迹异能。
虽然后来为了变得更强还是练了天罗万象,但这时的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会为了身世而自卑的女孩了。
“我不是赵家的人,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对赵家的顾忌,你也不必有。”青樱垂眸看千里,“抛开那些,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简单,我要去救被关在幽游洲的地鬼师弟,你要拦我,那你就是我要清除的对手。”
千里不甘心道:“他是地鬼啊!”
青樱蹙眉道:“他是我师尊的徒弟,是北斗要护的弟子。”
“他跟你父亲不一样,没有做过恶,反受世人迫害,经历诸多痛苦,却选择跟这个世界和解,甚至救过许多人,你也是其中一个。”
“你以为我想被地鬼救吗?!”千里眼角猩红,咳着血仍旧不甘心,尤其是青樱身为赵家人的身份对他说这些话,让千里感到无比愤怒和委屈。
青樱盯着他看了会,叹息声,轻踹他一脚道:“你跟个小孩子一样朝我撒泼干什么?”
千里还想挣扎一下,天地间忽然传来巨响,巨响中蕴含着无数灵技,引起的星之力震荡难以计数,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程敬白等人也有些受不住这份星之力动荡,抬手捂住了耳朵。
三五河边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怨塔山的方向看去。
*
黑骷髅们朝着山壁嘶吼,从洞中飞出的红眼长蛇们有的刚脱离洞口就被击飞碎裂,可它们却像是永远也杀不完似的。
处于风暴中心的宋天一运转自身所有星之力形成防护,尤其是冲鸣脉,运行到极致,才能抵御这些黑骷髅的吼声。
同时他感受到醒髓的力量,努力扬首朝天上的明栗看去,声嘶力竭道:“山里边!”
“山!”
“这座山!”
宋天一的声音传到明栗耳边,她收回看向黑骷髅们的目光,缓缓看向前方大山。
书圣带着方回瞬影朝明栗杀去,打算阻止她的行动,却在靠近时被明栗身边的黑骷髅伸出手张开五指拦退。
风暴中心里,只有岁秋叁和明栗不受这些黑骷髅的嘶吼释放的灵技影响。
明栗手中白骨生花化作长剑形态,八脉力量全开,碎裂的镜片悬浮在她身旁缓慢翻转。
今夜月光盛大,天上本是漆黑一片,此刻却有一颗又一颗星星被点亮,璀璨银河悄然现身,莹光闪烁在明栗身上,来自脚下这片大陆的声音低沉而古老地回应着她的请求。
大地颤抖。
明栗挥剑,剑光璀璨夺目,转瞬即逝,可前方这座大山却被拦腰斩切,无数红眼长蛇与山体整个破碎化作细小飞石被黑骷髅们的嘶吼释放的灵技彻底击碎消散天地间。
暗无天日之地初次迎来了清冷的月光。
围绕祭台的黑雾们流转起伏,大地颤动而让尸堆上的骨头们哗哗往下掉,铁链颤声响着,被束缚的人轻轻偏头,似有所觉,寻着熟悉的力量缓缓抬头。
他的世界依旧黑暗。
可他的身躯终于不再会被光影穿透。
第135章
山崩地裂的声响还未结束,黑骷髅们的嘶吼声却渐渐停息。
它们空洞的眼窝从高处看向下方祭台中的周子息,明明眼窝中什么都没有,只是黑色的骨架,却给人一种悲伤凝视的感觉。
长鱼叶对现状也有几分惊讶,却没有半分害怕,他转过身去,抬头看踩着星线的明栗,又看了看巨大的黑骷髅们,摸着眉毛笑道:“哈哈,这么热闹啊。”
可惜别人不想跟他轻松对话。
明栗看见站在祭台上的周子息,跟她从前入梦见到的一幕相差无几。
梦中祭台上的人阴沉冷淡,周遭黑雾环绕压抑无比,尸骨堆透着森然气息,与死亡为伍,产生的压迫感很容易让人崩溃。
更别提在这里待五年。
周子息要在这五年里反复死去,不断产生新的怨恨,忘记曾心怀动容的每一个瞬间,那些归结为美好的、救赎他人生的情感全都被抽离。
到最后,连恨意也不会给他。
就算面对残忍折磨他的人们,周子息也难以生恨,只是淡漠。
祭台上的周子息寻着天地间熟悉的力量牵引,缓缓抬头,目光的焦距对准上空踩着星线的人,黑蒙眼眸中倒映的明栗也在看着他。
她的师弟,本该在北斗有同门相伴,有师尊教导,有朋友带他游走天下。
这漫长的五年,上千个日夜,周子息本该自由生活在这天地间,享受阳光与星月的照耀,等到明栗回头跟他说一声喜欢,却都沉没在这暗无天日的山底。
这些人对周子息做的事,不可原谅。
明栗手中长剑迸发尖啸声响,堪比之前黑骷髅们怒吼的星之力威压将飞溅的石子们碾碎成齑粉,她看向祭台边上的长鱼叶,眼中杀意毫不掩饰,瞬影而下。
观星。
双镜。
明栗同时使用两个神迹异能,观星能看破长鱼叶的所有伪装和走位。
人还未到,长鱼叶站的位置已经被星之力威压击碎出一道大坑,坑中地面下陷。
长鱼叶瞬影的速度很快,在地面塌陷之前就已掠身退开,灰尘四起,碎掉的石子们在明栗挽剑后悬空倒转朝长鱼叶追击而去。
两人交手只在瞬息之间,碎石子在长鱼叶挥手时碎成齑粉,齑粉过后无数明镜碎片环绕四周,每一片都倒映着他的身影。
后一步到场的书圣抬手点出数道行气字诀,杀意决绝,明栗却没有回头,现形的双镜将数道行气字诀反射,附加明栗同样充满杀意的星之力。
两股相同的灵技力量对决,掀起的飓风让周边花树再次断裂倒塌,宋天一忍不住又往后退了退,这一退就直接退去黑骷髅身后遮挡前方的星之力冲击。
他和观战的方回都忍不住心中感叹,这就是大陆顶尖朝圣者的实力吗?换做是他俩,根本不会有跟明栗战斗的欲望。
光是心之脉的压制,让他们面对明栗时想要还手都会非常的艰难,能在这份灭顶的威压中还能坚持不跪下没有被碾碎,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星之力碰撞中让束缚着周子息的铁链们疯狂摇晃发出刺耳的声响,长鱼叶后撤离开祭台,明栗落地的瞬间,追击长鱼叶的碎镜们将铁链斩断。
周子息感受到身上沉重的束缚被卸除,裹挟着星之力的烈风却没有伤到他分毫,被风扬起的发丝掠过他脸颊,轻蹭鼻尖。
明栗站在周子息身前,她已经看出了师弟眼睛的问题,察觉周子息看不见,于是伸手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此刻千言万语不及两个人指尖的触碰。
周子息感受着手腕传来的温度,冰冷的铁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栗温柔地安抚,他能感觉到师姐就站在身前,甚至能闻到熟悉的发香。
这些日子他没能出去找明栗,师姐应该没有扎辫子就来了。
是我师姐来了。
是我喜欢的人来了。
这感觉是如此奇妙,好似这世界最美好的瞬间,刻骨铭心,又让他生出无边勇气和力量。
周子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为何,这瞬间他脑子里闪过曾在北斗的一幕幕:在摇光院的花间小道和明栗一起看小狗们啃骨头;在落星池和明栗一起对招;在夏夜的凉席边和明栗研究法阵星线;在冬日的庭院屋中为她涂抹唇色。
即使他看不见此时的明栗,可记忆里的人仍旧鲜活,始终存在。
明栗收起神武,抬手遮住周子息的眼睛,掌心触碰到纤长的眼睫,她问:“谁干的?”
周子息嘴角微微弯着,有些恶劣地说道:“眼睛的话,主要是那个爱说废话的幽游族长。”
明栗回头,眼含戾气地朝祭台下方的长鱼叶看去。
长鱼叶神色无奈地摇摇头:“好久不见啊,你还是跟五年前一样,见面就打,好歹跟我说说话再动手吧。”
明栗转过身去,将周子息护在身后,面向长鱼叶说:“你把我师弟害成这样,还指望我跟你先说声再动手?”
长鱼叶说:“他变成这样,都是命运的选择。”
这话过于好笑,让明栗心生厌烦,抬手时神武白骨生花化作刀剑,剑尖对准敌人,她说:“你的命运,我已经替你做出了选择。”
长鱼叶笑道:“你曾在这里失败过一次,还有自信做出选择吗?”
明栗不打算跟他废话,凝聚星之力时,一手抓住周子息,打算带他先离开祭台,却发现身边的人没动。
长鱼叶摊手道:“你想带他走?那可不行,他要是走出这个祭台,可就出大事了。”
他笃定周子息不敢离开祭台,明栗也带不走他,所以才表现得一点都不着急。
明栗反被周子息抓着手,听他不紧不慢道:“师姐,他说得没错,不过没关系,让我出不去这件事,他很快就会后悔的。”
听他说话的语气,明栗就知道周子息没有完全恢复所有情感,她扫了眼不远处的书圣,无论如何,她都要在这里把一切做个了结。
周子息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在那之前,他遵从本能最真实的渴望,将看不见的人拥入怀中。
长鱼叶:“……”
“也行,反正他不敢出来,就给你们师姐弟一点叙旧的时间。”长鱼叶笑眯着眼回头,看向其他人,“还有两位客人等着我招待啊。”
宋天一这才从黑骷髅身后走出来,指着长鱼叶说:“偷别人家的神武不好吧!”
长鱼叶彬彬有礼道:“那跟你们借如何?”
宋天一:“不借!死也不借,赶紧还我!”
“好说好说,很快就能还你了。”长鱼叶目光掠过方回,没有说话,转而看向站在山坡上的岁秋叁时,眼中笑意明灭,“地鬼之怨的化身,罕见呐。”
周遭的黑骷髅们在看长鱼叶,岁秋叁也在看他:“初代朝圣者们的后裔,延续神谕罪孽的人,也是剥夺无数生脉者人性、害得他们一生悲惨的罪魁祸首。”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长鱼叶眼中笑意不减,以比岁秋叁更加从容的姿态站在原地说,“我只是替大多数人做出了行动,消灭他们讨厌的生脉,遵循先祖们的遗愿做事。”
岁秋叁:“你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这个世界变成现在这样可不是我的错。”长鱼叶有些无辜地举起双手,“仔细想想,从很久以前,几百年几万年前它就是这样了。前人们被神谕影响,为八脉的世界做出各种各样的变动,导致如今人们逐渐看不到生脉的存在,忘记了通古大陆有九脉,取而代之的是地鬼这种恐怖的怪物,对地鬼的残害每个人都有份。”
“难道不知道就是无辜的吗?伤害是真实存在的,就算你现在告诉大陆上的所有人,地鬼不是怪物,并非杀人不眨眼的畜生,而是觉醒生脉的人——”
长鱼叶轻轻挑眉,朝岁秋叁笑道:“你以为人们会怎么做?”
“啊,原来我杀的不是怪物,是人啊。可我杀了人该怎么办?无知和恐惧的驱使下,没有人会为此忏悔。”
“他们甚至会拒绝相信所谓的‘真相’,依旧仇恨厌恶生脉,祈祷觉醒生脉的‘地鬼’消失。”
长鱼叶看着岁秋叁,与地鬼怨恨的化身对话道:“承认吧,这已经是只有八脉的世界了,在只有八脉的世界中,你们的存在就是错误,没有什么真相,只有对立。”
宋天一怔愣在原地,心里忍不住想,这人好会说啊,差点就被说服了。
“可是不对吧,按照你的说法,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神谕,人们也不会忘记生脉的存在。”宋天一挠着头说,“生脉始终存在,只是神谕蒙蔽了人们的眼睛和心,甚至是因为神谕才让世人越来越害怕生脉,你总是说自己代表大多数人做出行动,你又没有在通古做什么投票,怎么能确定?”
“这种事……我是很乐意跟你讨论的。”长鱼叶朝宋天一看去,抬手打了个响指,“不需要投票,感知就好。”
心之脉·日月同天。
宋天一耳边忽然涌来无数声音,那些来自百年万年前的声音:
——生脉的存在也太不公平了,如果不是他有生脉,我一定不会输!
——为什么觉醒生脉的人不能是我?
——觉醒生脉的人真是恶心!仗着自己死不了什么事都敢做!
——只差一脉就能到极限了,为何偏偏是生脉,它除了免死还有什么用?无法用修炼提升境界的星脉根本不配和其他星脉相比!
——地鬼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最好!
——那些畜生,要不是地鬼,我身边的人就不会惨死!
——我要成为朝圣者,杀光这世上的所有地鬼!
怨恨、仇视、厌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从遥远的生脉,到如今的地鬼,无论是千百年前还是现在,针对它们的恶意从未停止过。
太多太多的声音涌入宋天一耳中,让他感觉大脑疼痛无比,忍不住伸手捂着耳朵。
长鱼叶打了个响指,解除日月同天,问宋天一:“你听见了,这世上讨厌它们的人太多太多,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始终存在。”
“有人讨厌,也有人喜欢,而你只去听那些讨厌的声音,就自己决定代表这些人消灭地鬼。更别说从地鬼开始,那些怨恨全都是你们导致的。”宋天一捂着耳朵耷拉着脑袋说,“我也不是想跟你讨论大道理,或者拯救世界拯救地鬼,我来的目的很简单,把我家的神武醒髓还回来。”
长鱼叶听后摸了摸下巴:“你说得对,确实有喜欢生脉的人,所以,我会把他们也变成地鬼。”
宋天一抬头看他,目光无声透露着几个字:你疯啦?
长鱼叶却眨眼笑了下,伸手指祭台上的两人:“等他俩叙叙旧,在这之前……岁秋叁是吧,你想解除神谕对人们记忆的修改,没问题,尽情动手吧。我也想看看,人们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是否会如你所愿。”
他表现得如此大方,从容不迫,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未来,看穿了所有可能,好似岁秋叁的所有努力,在此时此刻这里,都变成了长鱼叶对他的大方施舍。
长鱼叶做事向来不按照常理出牌,脾气古怪,就连书圣也无法猜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相比长鱼叶对明栗的放纵,书圣却紧盯着祭台上的人,不敢有丝毫放松。
岁秋叁并未被长鱼叶的态度影响,他站在高处看下方的人,眉眼甚至有几分慈悲:“‘真相’会救赎一部分人,这就够了。”
*
在黑骷髅们第一次发出怒吼时,三乌河的人们朝怨塔山的方向看去,察觉到前方有什么事正在发生,如此不同寻常的星之力波动,只能让他们想到朝圣者,明栗和书圣,和幽游族的族长。
千里仰着头朝传来黑骷髅怒吼声的方向看去,眼中有狰狞血丝,他有预感,那边一定会有岁秋叁。
强烈的情绪驱使下,千里的力量再次爆发,将星之力全部集中在天罗万象,自断血镰挣脱青樱的束缚。
想跑?
青樱见千里就地一滚退开,无形的音波再次追击而上,血线飞舞,却在快要触碰到千里时,被忽然出现的巨型血镰全数斩断。
巨型血镰映照着清冷月光,洒落的阴影将青樱整个覆盖,血镰朝她飞斩而来。
陈昼朝青樱看去,青樱瞬影躲开时说:“这小孩交给我就行。”
“刚发现他可能被心之脉影响了情绪,小心些。”陈昼提醒。
青樱纵身踩上追击的血镰,站在高处看往前跑的千里,若有所思。
陈昼转头去看黑狐面,却发现之前还在河道中的两人不见踪影,问付渊:“他人呢?”
“打到那边去了。”付渊眼神示意后方的芦苇丛,“不用管他,这事他肯定要自己解决。”
“那咱们就先把前边拦路的解决了。”陈昼活动着肩颈,对程敬白说,“地鬼就你们看着办啊。”
反正他们也杀不死。
周香与林枭同时出手,朝拦路的白衣地鬼们杀去。
前方仍有无数幽游族的战士。
陈昼看向拦路的幽游族战士们,战意高涨,五年前他来不及,今日可要将从前的遗憾给弥补。
心之脉·万叶飞花。
*
河岸边的战斗声响传至芦苇丛中,棍刀与长刀的碰撞,散开的刀气余波将随着夜风摇曳的芦苇拦腰斩断。
白绒芦花被风带到了天上。
秋朗侧耳听着河岸那边传来的声音,瞬影与黑狐面拉开距离,嘲笑道:“你是来救周子息的,可她却是把周子息抓回来的人。”
黑狐面声色冷淡道:“我会听丽娘自己说。”
秋朗冷笑声:“你会相信地鬼的话?相信曾欺骗过你、一直隐瞒自己身份的人?”
“这些也轮不到你来质问。”黑狐面持刀指秋朗,并不想跟他废话。
秋朗目光微闪,似笑非笑地漫步上前:“与其让你去找她,让她再绝望一次,不如就死在这。”
黑狐面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风声飒飒,他静心凝神,从秋朗之前的话中得出信息,丽娘就在幽游洲,而他也在找丽娘。
于是在秋朗阴阳怪气时,黑狐面拿出了与丽娘的传音符捏碎,看着传音符化作白色的飞鸟朝天空发出清悦的鸣叫。
秋朗朝飞鸟看去,黑狐面却随着飞鸟的指引瞬影前进。
巫良丽距离他并不远,就在这看不到边际的芦苇丛。
听从书圣命令追杀巫良丽的面具地鬼对她穷追不舍,这些地鬼已经失去自我思考的能力,只剩下对杀戮本能的追求。
巫良丽这一路逃得跌跌撞撞,她知道三乌河那边有北斗的人来幽游洲,而黑狐面很可能就在那边。
她也听见了黑骷髅们的嘶吼,感受到属于地鬼的怨恨飘荡在这天地间,这份怨恨影响着她,那嘶吼声勾起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愤怒。
芦花划过她的脸颊,被汗水浸湿的发贴着肌肤,巫良丽还是担心黑狐面会有危险,拿出传音符捏碎。
这是黑狐面给她的。
因为巫良丽在他面前是一个感知不到星之力的普通人,黑狐面总是怕她出门在外遇到危险,于是在传音符里动了手脚,加了定位的法阵,不管巫良丽在哪,他都能找到。
从前有许多次,黑狐面都是靠着传音符定位及时赶到,替巫良丽化解危机。
黑狐面没有说过定位法阵的事,巫良丽也乐得装傻。
两人暧昧时,黑狐面又一次掐点赶来,找到因为商会问题被绑架的巫良丽。
他把人从山洞里救出来,背着走不动路的巫良丽,在山中任由月光领路。
丽娘伏在他宽阔的背上,好奇地歪头看他侧脸:“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
黑狐面:“猜的。”
“欸。”丽娘凑近他耳边,软声说,“不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吗?”
黑狐面听得低笑声,顺着她说:“嗯。”
丽娘又道:“有情人之间才会心有灵犀,你刚是承认了你喜欢我?”
黑狐面没答话。
丽娘慢吞吞道:“你不回话,我就当你不是这个意思哦。”
黑狐面却道:“是。”
伏在他背上的人无声笑起来,巫良丽借着月光看他认真的侧脸,笑道:“是什么呀?”
黑狐面歪头看她,两人额头相贴,“我是喜欢你。”
被人喜爱这种事,一直是巫良丽最渴望的。
最初巫良丽只是想逗一逗这个看起来有些冷酷的刀客,却没想到这人却是认真的。
她也曾犹豫过怀疑过,可奇怪的是,黑狐面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给足了她安全感,让巫良丽能坚定地走向他。
被人爱着的感觉是如此奇妙又美好,无法因为恐惧而放手。
*
芦花被风带去了天上,巫良丽在月色中回首,白色的飞鸟为她指引黑狐面所在的方向,就在三乌河那边。
如果秋朗去了三乌河那边,肯定会对他动手。
巫良丽心中一狠,朝三乌河的方向赶去,却被芦苇丛中的面具地鬼们逼退。
体术脉·雷拳。
体术脉·天灵附身。
两名面具地鬼以芦苇藏身,与巫良丽拉近距离后毫不犹豫地使出体术脉杀招。
手持长剑的地鬼迎面直刺,巫良丽仰首堪堪避过,被其中一人的雷拳击中,吐血摔飞滚倒在地,身上雷光闪烁,疼得她眼中泪花闪烁。
她自封星脉多年,所有的修行知识,都是因为黑狐面没有避着她,反而常常讲给她听,自己也从中学会许多。
当年最拿手的八脉法阵,重新拾起来也还有些生疏。
更别提体术了,这一直都是她的弱项,只要被近身就很难逃脱。
可她不能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