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水不敢想象父亲的震怒——怪责自己因美色而误事,差点送了条性命!

然而看来萧西楼虽是哀伤的,但却是并不暴怒。

只听萧西楼问道:“唐大侠是怎么死的?”

邓玉函脸色煞白,萧西楼要他为唐大护法,唐大却死了:“是她杀的!”

那女于一震,目光从惊怒,转而讶异,成了迷惑。

萧西楼看了那女子一眼,又问;“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

邓玉函道:“我护送唐大侠到‘黄河小轩’的门前,唐大侠便已转醒,他虽然中毒很深,但神智仍十分清醒,便跟我说;在萧家剑庐中很安全,在这儿驱毒便可,又叫我不必担心。

“唐大侠自己服了几颗药丸后,便静下来闭目调息,我便在一旁护法,心里是想:浣花剑庐,铁壁铜墙,谁能闯得进来?…没料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飞过。迎面就是给我一剑!”

萧秋水听到这儿,心里也一震,他穿过“回廊”时,不也是被迎面刺了一建吗?!

按照时间推计,那人是刺了萧秋水一剑之后,再来行刺邓玉函的。

只听邓玉函续道:“这人剑法虽高,但却似因逃避仓皇,剑快但架沟稍呈凌乱,来得突然,但布局未周,所以这一剑,我还接得下。”

“我们交手二招,他抢主动在先,故得上风,但他三剑不下,立时逃遁,我急忙追出,没几步便猛想起唐大侠正在疗毒,旁人惊扰不得,是以立即赶回,却不料见这黑衣人工站在唐大侠身边,而唐大侠己中暗算身亡,我看…便是这女了害死唐大侠的!”

那女子英烈的眼神有七分冷淡,看了邓玉函一眼。

萧西楼道:“这位姑娘与你交手,有没有用过剑?”

邓王函一怔道:“没有。”

萧西楼道:“这姑娘身上没有剑,谁都可以看出来,唐大侠却是死于剑伤。”

邓玉函还是悻然道:“就算不是元凶,也可能是同谋。”

忽然一个比铁还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绝对不可能是同谋。”说话的人竟是“铁衣铁手铁面铁罗网”朱侠武,只听他斩钉截铁地道:

“因为她就是唐方,唐大的嫡亲妹妹,唐门最美丽的年轻一代高手。”

唐方,唐方。

唐方就是蜀中唐门行踪最飘忽、最美丽的一位青年弟子。

原来唐方是女的。

她就是唐方。

朱侠武缓缓高举起手,手指一松,“叮当”两声,五棱镖两枚掉了下来,在月芒映照下闪着银光,一只在镖身刻着小小的一个“唐”字。一只在镖身刻着一个小小的“方”字。

朱侠武道:“这种身前发镖、身后命中的‘子母回魂镖’,除唐家子弟之外,是没有人能发得出来的。”

萧秋水忽然觉得很惊险、很解脱、很欣喜。

打从他要与这女子对敌开始,他就很负担,甚至出手很疯狂。

而今知道她就是唐方,唐大当然不是她杀的,萧秋水放下心头大石,很是解脱;一方面又庆幸自己没下杀手,所以又觉得很惊险。

至于欣悦,他自己也分析不出所以然来。

他身心欢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女子黑白分明的眼,却流下了悲伤的珠泪,月色下,她倔强地抿起了唇,却是不要让人看见,向朱侠武拜道:“朱叔叔。”又向萧西楼拜道:“萧伯伯。”

萧西楼扶起,叹道:“唐侄女,我们错怪了你,你不要生气。”

唐方没有说话,摇了摇头,也没有再流泪。

——大哥,你死了,而今我真如你期许我的,我坚强了,我不依赖人了,可是你却看不见了!

萧西楼黯然地道:“我们都知道,唐门中唐大侠最宠爱他的妹妹,他的妹妹也最了解唐大侠,唉…

邓玉函忍不住问道:“唐…唐姑娘,你是怎么…怎么赶来这里的呢?”

蜀中唐门年轻一群中,唐方的轻功最好,成都萧家虽防卫森严,但仍难不倒这轻巧如燕的唐方。

唐方摇摇头,泪花也在眼眶里一阵晃摇:“我知悉大哥在这里,特地赶来,看见权力帮的人包围着剑庐,所以潜了进来,干脆悄悄地溜进内院,想吓大哥一跳——我来时,大哥的血还流着,那时,这位兄台还在与那黑衣人作战,我方才定过神来,他也不打话,见我就杀。然后…然后又来了这位…这位。”

唐方说话的声响轻细,但又十分清晰,然而这话却像击鼓一般,声声击响在萧秋水与邓玉函的心里,萧秋水与邓玉函惟有苦笑。

邓玉函腼腆地道:“是我不好。…我先动手的。”

萧秋水道:“我也…也冒犯了姑娘。”

朱侠武忽然道:“秋水撩开面纱,玉函便不以二对一,很好;秋水一招得刊,而不进击,更好。你们都很好,以后武林,少不了你们的大号。”

朱侠武的话很少,可是这一番话,使邓玉函与萧秋水心里十分感激。

萧西楼喟然道:“可惜唐大侠…”

唐方没有说话,笔直走过去,走过回廊,走到石阶,走过拱桥,走上亭子,走到唐大身边,静静地跪了下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月光下,只见她如水柔和瀑散开而落的柔发。

——我一定要报仇。

——唐大,唐柔。

大家都静了下来,就在这时,猛听“观鱼阁”远远传来一阵怒吼!

萧西楼疾道:“不好!”

萧秋水、邓玉函身形立时展动!

萧秋水、邓玉函身形方才闪动,朱侠武高大、硕巨、沉厚的身子却“呼”地一声,越过了他们的头顶。遮掉了大片月色。

朱侠武一提真气,遥遥领先,眼见前面就是“观鱼阁”,猛见一人曼妙轻细,曲线玲戏而匀美,已推阁而入,正是唐方。

唐方轻功最高,她居然是抱着唐大的尸首展开轻功的,她推门入阁,只见一少年,“锵”地拔剑而起,一见她手上之人,“啊”了一声,挥剑欲刺!

这时朱侠武已到了,猛喝一声:“劫生,住手!”

康劫生住了手,但一张白脸已因愤怒而涨红。

萧西楼叱道:“劫生,发生什么事?”

朱侠武心里一凛,在康劫生怒吼时,萧西楼身子未动,自己己开始疾奔,而今方至,萧西楼已在自己身侧了,自己居然毫无所觉,不禁心中暗叫惭愧。

康劫生颤声道:“爹他…”

萧西楼一个箭步奔过去,只见康出渔满脸紧黑,不禁失声道:“怎么康兄…”一时竟接不下去。

这时萧秋水、邓玉函也己掠到,也是惊住了。

萧西楼定了定神,再道:“以令尊的武功,那毒已经被迫住了,怎会们…”

康出渔大声嘶道:“那药…那药!”

萧西楼疾道:“什么药!”

萧秋水目光一转,瞥见桌上的酒壶:“张老前辈的药?!”

康劫生怒叫道:“就是他!…这药酒吃了之后,爹就惨呼连连,变成这样子了!就是他!就是他的药!”

萧秋水一看,只见康出渔一脸紫乌,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萧西楼也一时为之六神元主。

康劫生一怔,愤怒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萧秋水代为答道:“张老前辈说康师伯的毒中得很怪异,他也查不出来;这药是要送酒,烫热了才能服的。”

朱侠武道:“药浸酒中时,你有没有出去过?”

康劫生呆了一呆,才道:“有。我去小解了一次。”

朱侠武道:“回来后才给令尊服食?”

康劫生惶然道:“是。”

朱侠武不说话。

萧西楼忍不住道:“朱兄是认为康世侄出去时,别人在酒里下毒?”

朱侠武沉吟了一阵,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张前辈怎会在府上?是否可靠?”

萧西楼叹了一声,考虑再三,终于道:“实不相瞒,老夫人就在府中。”

朱侠武居然一惊道:“老夫人?”

萧西楼颔首道:“是老夫人。”

朱侠武脸上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敬慕之色,喃喃地道:“原来是老夫人。”

萧西楼接道:“张前辈实是老夫人的护卫。”

朱侠武即道:“那张前辈应绝无问题。”

萧秋水眉心也打了一个结,唐方、邓玉函更是大惑不解。

——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究竟是谁呢?

萧西楼蹙眉道:“然则下毒的人是谁呢?”

便在此时,清冷的月夜中,又传来了一声惨叫!

叫声自“振眉阁”那端传来。

萧西楼的脸色立时变了,他的人也立时不见了。

唐方几乎是在同时间消失的。

朱侠武临走时向康劫生抛下了一句话:

“你留在这里守护!”

萧秋水、邓玉函赶至现场时,也为之震住,惊愕无已。

“振眉阁”,有一人立在那儿,竟是一个死人。

他的剑方才自袖中抽出一半,敌人便一剑洞穿了他的咽喉,是以他虽死了,精气却在,居然不倒。

这死者竟然是声名犹在七大剑手之上,出道犹在七大名剑之先的“阴阳神剑”张临意!

张临意的眼睛是张大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与不信。

唐方禁不住轻呼道:“他就是张老前辈?”

张临意的脸容、神情,实是大可怖、大唬人了。

萧西楼苦思道:“难道,难道有人的剑,比张前辈的剑还快!”

朱侠武忽然道:“不是。”

萧西楼侧身道:“不是?”

朱侠武斩钉截铁地道:“不是因为敌手剑快,而是张前辈意料不到对方会出剑。”

萧西楼转身望向站立而殁的张临意,只见他眼中充满愤怒与不信,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朱侠武道:“不过,对方的剑确实也不慢,否则就算猝然发动,也杀不了张前辈。”

萧西楼颔首道:“只要张前辈的剑一拔出来,这人便讨不了便宜朱侠武断然道:“所以,杀人者一定是张前辈意想不到的人。”

萧西楼游目全场,道:“而且,而且也是与我们非常,”语音一顿接道:“非常熟悉的人。”

朱侠武肯定地点头,道:“这人杀了唐大侠,又向康先生下毒,更猝击玉函、秋水,又刺杀张前辈——这个人!”

朱侠武双眼一瞪,毫无表情的脸容忽然凌厉了起来。

萧秋水等人都感觉一股迫人的、窒人的、压人的杀气,在夜风中蔓延开来。

萧秋水忽然一惊,叫道:“振眉阁里?”

——守护振眉阁的张临意既然被杀,振眉阁里岂有卵存?

——然而老夫人、萧夫人还在不在阁内?

萧西楼脸色一变,立时窜出,正想撞门而入,忽然咿呀一声,门打了开来,萧夫人与老夫人,双双出现在门前。

老夫人、萧夫人背后是烛光,那烛光就像是金花一般,绽放在她们背后,萧西楼退了一步,慌忙长揖,没料那铁面铁心的朱侠武,居然拜倒。

老夫人柔声道:“这位大叔,何必如此礼重?”

朱侠武恭声道:“未将侠武,曾在大人麾下侦骑队参任纵组副使将。”

老夫人恍然道:“是朱铁心吧?”

朱侠武居然喜道:“正是铁心,小人不知老夫人还记得小人。”

老夫人笑道:“现下又不是在行军之中,青儿也不在,铁心何必如此多礼,不必什么大人小人的!”

朱侠武依然恭敬地道:“小人不敢,小人敢问狄大将军安好!”

萧秋水脑里“轰”地一声,耳里只闻:“青儿”、“狄大将军”,莫非是名震天下、智勇双全的狄青!?

狄青是个不世人物。

宋时,重文臣而轻武将,因宋太祖拥兵自立而当了皇帝,是故对领兵打仗有军功的武官都深具戒心,诸多节制,难伸抱负。

狄青却绝对是个例外。

他自幼喜习武,骑术、箭法,都很高强,他因受其义母支助,得赴京师,投身行伍,入编禁军。

他的武艺超群,胆大力大,但因长相却俊美斯文,形成强烈对比。同僚讥笑他是:“女扮男装”、“男人女相”.他谦冲内敛,不以为许。

当时,士兵给称作“赤老”,通常都得要脸上刺字,以防他们逃跑。狄青名隶军籍那一天,刚好也是中了科举的进士自皇宫里春风得意地昂然步出,百姓皆围观风采,狄青的同僚大感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