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只有两人。
一老一少,老的在前,少的在后。
老的黝黑,少的苍白,两人走路的姿态却是一模一样的:笔挺、僵硬、冷毒如僵尸。
朱侠武开口说话了,第一次开口说话,说话只有一句:“华孤坟!”
“百毒神魔”华孤玫!
后面跟的少年无疑就是华孤坟的嫡传弟子南宫松篁。
南宫世家本是武林名家,但最不肖的子弟就是投靠“权力帮”的南宫松篁。
华孤坟与南宫松重慢慢走着,到了萧家大门,停了下来,再也不动了,一白一黑两人犹如僵尸一般,在夜风中衣袂飘飞,好似鬼魅一样。
然后有四个人同时出现,出现的同时出手,出手得同时迅速,迅速一如甫出剑剑已至!
龙组训练有素的剑手。
眼看剑要刺中这老少两人。可是四名剑手忽然无缘无故地仰天倒下去。
一倒下去,再也起不来。
然而那一老一少仍然动也不动。
风很大,但依然繁星满天,明月如皓。
萧西楼身形一动,唐大却道:“让我来。”
萧西楼摇摇头,笑道:“这不是待客之道。”
唐大笑道:“我不是客。”
——他们两人中,只有一人能下去。
——权力帮既然来的是两人,下去接战的也只能是两人。
——武林中有武林中的帮规,江湖上有江湖上的家法,对方既来了两个主将挑战,萧家自然也要派两名高手,这种接战的方法,从楚汉相争,早已因袭相传。
朱侠武忽道:“唐大去。他懂用毒。”
唐大笑笑:“而且这里,还要你主持。”
——蛇无头不行,萧家不能群龙元首。
——但在这一句中,可以见出纵横武林的唐大,居然不肯定这一役的生死胜败。
——任谁与“百毒神魔”交手,都难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唐大笑向左丘超然与邓玉函道:“他带来了一个弟子,你们谁愿意跟我去?”
左丘超然道:“我去。”
“挣”地一声,左丘超然的咽喉立刻被一剑抵住。
出剑的人是邓玉函,邓玉函冷冷地道:
“我比你狠,我去。”
——对付“百毒神魔”的后人。一定要心狠手辣的人才可以。
——何况邓玉函的南海剑法又是有名的快剑。
唐大道:“邓玉函你去。左丘,你用的是擒拿手,华孤坟的人是擒沾不得的。”
——谁沾上华孤坟,只有死路一条。
唐大、邓玉函慢慢走了下来,门虽已被捣烂,但门环在,唐大还是伸手开了门,踱出石阶看见华孤坟、南官松篁,在他们五尺之遥停了下来,邓玉函就站在他身后。
唐大笑道,“你好。”
老人一直皱着眉,忽然展眉道:“你来了。”
唐大道:“是我来了。”
老人道:“四川唐家可以不可以不管此事?”
唐大笑道:“不可以。”
老人道:“听说你也会用毒;?”
唐大道:“会用暗器的人很少不会用毒的。”
老人做然道,“那你就死吧。”
忽然一躬身,邓玉函知道老人就要施毒,但不知如何躲避是好只见唐大也双手插入锣囊中,神色也十分紧张!
唐大忽然双手自囊中抽出!
抽出的双手依然没有暗器,因为暗器已打了出去!
只听一声惨叫,不是发自老人,而是发自少年!
那少年摇摇欲坠,老人一见,立刻脸色发白。
少年原来一直站在老人身后,只见他一步一步走前来,走了三步,停止不动,挣扎道:
“你…你…你怎知道我才是…才是华孤坟。”
唐大没有动,神色不变:“因为我也是用毒行家,一眼看出这老人侵淫在毒物中。不及五年,而华孤坟十年前已毒名扬天下。,”
唐大向老人望了一眼,又向少年道:“所以你才是华孤坟,他是你徒弟,南宫松篁,你想借他来吸引我的注意力,好趁机下毒,我装作中计,才一击而搏杀你——!”
少年狂吼一,声,挣扎行前,唐大依然个动,华孤坟行了两步,萎然扑地而倒,只见他白衣的背上,有七支弧形的钢镶,衣上有七滩血红。
邓玉函心中惊骇无已,唐大与华孤坟是面对面站着,居然谁也看不清楚他出手,而且一出手暗器竟绕过去打在对方背上!
只听老人颤声道,“这是…这是‘千回荡气、万回肠’七子钢镖?!”
唐大笑道:“正是蜀中唐家、‘七子神镖’!”
临空双手一抓,七枚钢镖竟自华孤坟背肉破飞而出,回到唐大手里,唐大把它放回镖囊。
南宫松篁瞪住了眼,说不出话来,唐大笑道:“你要挑我,还是挑这位海南剑派的英杰,或者把你师父的尸体运回去?
南宫松篁忽然目光闪了闪,冷笑道:“至于你,我不必挑了。”
唐大大笑道:“好——”突然语音一歇,一脸惊怖,看自己的双手,竟已变成紫色,骇然嘶声道:“尸毒!”
南宫松篁哈哈笑道,“家师殁前,已把毒布在你的钢镖上,你收回飞镖,便等于沾了毒…”
唐大一狂吼,反手打掉自己腰间的镖囊,忽然天旋地转,服前一黑,便已扑倒在地,不省人事。
风越来越急,树越摇越厉害。
南宫松篁慢慢把视线自扑倒的唐大收起,投注在邓玉函身上来。
邓玉函只觉一阵森冷,缓缓拔出了剑,缓缓地刺出去。
海南剑派本来讲求快、急、诡、秘、奇五大要诀的,但邓玉函这一剑却刺的十分缓慢。
十分十分地缓慢。
也因为缓慢,才无暇可袭,无处可躲。
南宫松篁的脸色变了,他想避,但剑尖如毒蛇,只要他一动,便会钉他咽喉;他想退,但剑如长弓,他一动便把他射穿窟窿!
所以他只有一拼,以毒还剑!
剑离南宫松篁胸膛前不及一尺,然而邓玉函却不敢贸然刺出去。
刺出去之后,他躲不躲得开甫宫松篁的毒?
南宫松篁的眼珠闪着狡黠的光芒:“你知道我是华孤坟的弟子。”
然后又加强了一句:“唯一的嫡传弟子。”
邓玉函仍聚神于剑上,没有答腔。
南宫松篁的姿势依然没有改变,笑道:“家师的用毒本事你是看见的;唐先生的暗器一沾他身子,便变成毒物,毒倒了唐先生。”说着眼光望向地上的唐大,“唐先生中毒,而你却和我在这里耗着。”
邓玉函仍然目凝于剑,南宫松篁额上隐然有汗:
“家师已死,我却无意把他抬回去,天生人、地葬人,那是最适切不过的归宿了。”
然后又紧盯着邓王函的剑道:
“你一剑刺出,未必躲得过我的毒,我也未必躲得过你的剑。”
随后又吞了口沫液,道:“而我只想一个人走回去,你却可以扶唐先生回去医治。”
——唐大不知生死如何?但再这样拖下去,则是必死无疑。
南宫松篁双目紧盯剑尖,道:“要是你同意,收回你的剑,我先走,你再走,要是不同意,请出招!”
然后他就全神贯注,一句话也不说了。
邓王函的剑尖凝在半空,好一会,一寸、一寸、一寸地收回。
南宫松篁好似松了一口气,双手一挥,转身就走,汗水已湿透背衫。
邓玉函的剑点地而立,一直等到南宫松篁消失在黑暗中后,全身紧绷的肌肉才告放松,差一点就站立不住。
刚才那一场对峙,太耗精神、体力了。
邓平函提剑,欲将剑还鞘,月色下,忽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他跟萧秋水三年,三年来,萧秋水每逢在事情发生前,都有一种很奇异的触觉,邓玉函跟萧秋水一久,也感染到这种特性。
就在这时,月映照在剑上,发出一种很奇异的光芒。
不是剑芒,而是青色芒。
邓玉函心里一凉,定睛看出,只见自剑尖始有一股隐似流水一般的东西,慢慢渡过剑身,向剑柄上延来!
这似液非液、似固非固的东西,在月色下,是暗青色的。
邓玉函举剑一照,才知道这暗青色的东西,竟是千百只蠕动、爬行着的毒虫!
虫毒!
南宫松篁竟在临走前挥手间布下了苗疆虫毒1
邓玉函心里发毛,“嗖”地一声,长剑脱手射出,划过夜空,魔入林中,他赶快猛扶唐大,发足就跑回“剑庐”,再也没有回头。
——他心中在暗叫侥幸,要是不仔细看,还剑入鞘,虫毒岂不是到了身上?
华孤坟倒下的时候,萧西楼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敬佩。
——华孤坟死了,厉害的对手又少了一个,心里自是喜欢。
——敬佩的是对唐大,要是自己下场,注意力全集中在那老者的身上,恐怕早已给百毒神魔毒倒了。
就在此时,唐大也倒下了。
萧西楼惊骇无已,正欲下去接应,但朱侠武一把抓住他。
——不能下去,你一下去,敌人便知道我们的底细;而且这边下外人,对方也正好多派出一人。
——这样反而会害了唐大的性命。
然后便是邓玉函与南宫松篁的对峙,跟着是南宫松篁的退走,邓玉函的撤剑,接着下来是邓玉函抱着唐大,飞奔入门,直上“听雨楼”。
萧西楼瞧得一颗心,几飞出口腔外。
萧西楼一把脉,脸色一沉,把三颗颜色不同的药丸,塞入唐大口中,唐大已奄奄一息。
萧西楼只说了一句话:“玉函,你扶唐大侠进‘黄河小轩’,给他歇着,替他护法。”
邓玉函道:“是。”即退了出去。
左丘超然不禁问道:“唐大侠伤势如何?”
萧西楼长叹一声,满目忧戚:“五成把握。这儿能治百毒神魔奇毒的,实只有唐先生一人耳。我的三颗药丸,一是压毒性发作,二是增加内息,三是催动唐先生转醒;只有在唐先生苏醒后,才有办法迫出毒性。”
随后又道:“唐先生一会必定转醒,有玉函护法,则要看唐先生自疗了。这…这只有五成把握。”
黑暗处忽然一厉嘶、狂嚎,宛若野狼啸,十分凄厉,三嘶过后,声音一歇,一盏红灯亮了出来,一个人提灯走了出来。
人在灯后,灯光血红。
灯火刺目,人看下见,萧西楼动容道:“天狼噬月,半刀绝命;红灯鬼影,一刀断魂!
——沙千灯!”
萧夫人脸色变了,厉声问:“老夫人在哪里?!,,萧秋水从来没有见过他母亲如此紧张,沙云、沙雷、沙电却曼声笑了起来。
萧夫人脸色煞白,提剑行了过去,沙雷、沙电立时包抄了上来。
萧秋水赤手空拳,却遇上了沙云。
萧秋水若没受伤,沙雷、沙电不是其敌,但重创于臂,要面对两支雷电快刀,就力不从心了。
萧秋水的武功亦不在沙云之下,但是他没有兵器。
没有兵器,在沙云诡异离奇的飞刀下,简直欺不近去,只有挨打的份儿。
何况萧秋水还分心于萧夫人的困境。
只听萧夫人闷哼一声,腿上又着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