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夫人到了“振眉阁”,月入乌云,整个天地都黯了下来,振眉阁中灯火微晃,却连一点声息也没有,萧夫人心中一凛,出掌一推,“砰”地推开了门!
门一开,只听里面有一个声音,急而不慌地间:“什么人?”
萧夫人一看,只见老夫人仍端坐在椅上,张妈垂手立在一旁,萧夫人登时放下心头一块大石,脸上却是一热,赦然道:“晚辈一时失误,以为有敌侵犯,冒犯者夫人,则请降罪。”
老夫人笑道:“萧夫人为老身安危情急,老身铭感五内,谢犹不及,何罪之有?”
萧夫人强笑道:“晚辈还有些事情要料理,此地平安,便不惊扰夫人厂。张妈,若见可疑之人进入,请高呼便可,晚辈等就在阁外侍候。”
张妈恭敬声道:“是,萧夫人。”
萧夫人挥手把萧秋水召了出去,再掩上振眉阁的门,方才舒了一口气,却缓缓拔出了长剑,只见剑若秋水,明月又踱云而出,清辉寒人,萧夫人孙慧珊剑横在胸,柔和的月色与平静的夜色洒在温柔的萧夫人身上,却激起了无比无对的英爽之意。
萧秋水忽然直立,他觉得他好敬爱他的母亲。
只听萧夫人道:“秋水,拔出你的剑来,敌人既己侵了进来,不会空手而去的。”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稀疏的掌声传来,月色下一人庄声而唱,两人曼声而和。
百年前,英雄击马的地方
百年前,壮士磨剑的地方
这儿我黯然地解了鞍
历史的锁啊没有钥匙
我底行囊也没有剑
要一个铿锵的梦吧——
趁月色,我传下了悲戚的“将军令”
自琴弦…(注:郑愁予原诗)
这歌声悲壮中带闲慢,歌词自然中带沉雄,唱完之后,又是阵稀落的掌声,月色下,出了三个锦衣公子。
三个佩剑的公子。
萧夫人瞳孔收缩,道,“剑魔传人?”
剑魔孔扬秦座下有二大剑手,这三人身上佩的剑,一是古剑,一是名剑,另一是宝剑。
曼唱的公子向萧夫人一揖道:“在下向萧夫人借一样东西。”
萧夫人道:“什么东西?”
曼唱的公子道:“一个人。”
萧夫人道:“什么人?”
曼唱的公子一指振眉阁,萧夫人摇摇头。
曼唱的公子叹了一声,莫可奈何地跟两个同伴摊摊手,两个同伴一个耸耸肩,一个则挥挥衣袖。
曼唱的公子叹道:“那在下只好…”缓缓拔出了剑。剑在月色下一片肃杀。
剑一在手,院子里立刻充满了杀气!
这曼唱的公子庸洒的神采突然成了肃杀!
剑是利剑,是峨嵋至尊,宝剑:“屠刀”。
“屠刀剑”一现,萧秋水立即挡在他母亲身前。
他手上也有剑。一柄刚才自地上捡来的剑——他原来的剑在战铁腕神魔一役中己毁碎。
曼唱的公子斜走两步,萧秋水也斜挪两步。
曼唱的公子看着萧秋水。
萧秋水也看着曼唱的公子。
两人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但两人的杀气,都在一触间全盘地发出去!
无坚不摧,势不可当!
扬袖的公子却向萧夫人深长一揖道:“萧夫人,想二十年前,孙女侠的‘十字慧剑’已闻名天下,十九年前歼灭‘长鲨帮’,十八年前搏杀‘鳄鱼神剑’殷气短,十七年前挫‘长沙九子’,早已名动天下。”
萧夫人见他如此有礼,而且一一道出自己当年战功。不禁心中有好感,虽暗自警惕,但还是让他说下去。
扬袖的公子道:“可笑那时…那时在下还在襁褓之中。”郝然笑了笑,萧夫人道:
“这点不必挂齿,长江后浪推前浪,痴长些年岁,武功修养不一定都高。”
扬袖的公子接道:“可是在下比起孙女侠,实是未辈,孙女侠的‘十字慧剑’在下虽也想见识,但深知武功造诣相距太远,实在不敢螳臂挡车,只是…”
扬袖的公子犹疑了一厂,终于道:“唉,只是,只是受家师所命,前来讨一人同去…
在下知孙女侠绝不首肯,而在下又绝非敌手,真是好生为难。”
扬袖的公子又说,“事到如今,说什么也难违家师之命,但又自度非孙女侠之敌,在下只有尽力,向女侠讨教,请前辈指点便是。”
萧夫人心中暗笑:说来说去,是怕自己败了,我会伤你。当下道:“那咱们点到为止好了。”
扬袖的公子又长揖道,“在下情非得已,万请女侠见谅,并祈手下留情。”
萧夫人淡淡地道:“你为师父做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亮剑吧,我绝不伤你就是。”
扬袖的公子深深地鞠躬,行礼,月色下缓缓地拔出了佩剑。
剑作尤吟,月色下一片清亮。
萧夫人动容道:“名剑‘长啸’?”
扬袖的公子恭敬地道:“正是。萧夫人赐教。”随后剑举过顶,背躬而下,剑尖点地,正是一招“有凤来仪”。
萧夫人一见,知道对方是行晚辈之礼,当下心中也不与为难,剑交左手,轻声道:“不必多礼,你进招吧。”
扬袖的公子拘谨地道:“是。”
一挽剑花,似欲刺出,突然,左手一扬,一道刀光,闪电般劈出,越过七尺距离,打向萧夫人胸膛!
这道刀光快、急、准,而且令人全无防备!
萧夫人毕竟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孙慧珊,及时一侧!
“噗”!刀入右肩,入肉七分。
萧夫人退后三步,再退后三步,月色下,容色一片惨白!
就在这时,萧秋水一分心,曼唱的公子已出剑!
剑至中途,忽然一顿,刀光一闪,又是一刀射来!
只是萧秋水已有防备,横剑一格,“叮”地一声,剑折为二,刀飞不见!
这是什么刀,竟有如许魔力?
刹那问伤了萧夫人的臂、还断了萧秋水的剑?
萧秋水立即护在萧夫人身前。
他手上已没有剑,只好握紧拳头,瞪着前面三人。
萧夫人嘶声道:“你们——你们不是剑魔传人!”
那三人一齐大笑,一齐曼吟:
“天狼噬月,半刀绝命;
红灯鬼影,一刀断魂!”
曼唱的公子道,“我叫沙云,你当然听过‘飞刀神魔’沙千灯,他们就是我们的师父。”
扬袖的公子道:“我叫沙电,出手快如闪电,我们佩剑,是要你们注意剑,以为我们是孔扬秦传人,但出的是刀,我的飞刀像不像闪电?”
耸肩的公子道:“我叫沙雷,我还没有出手,我出手怎样,待会儿你们自然知道;还有一位沙风,他是大师兄,他来去如风,只伯早已…”
——沙家传人,共有四人,而今沙风不在,难道已进了振眉阁?
——老夫人不识武功,只伯…!
萧秋水脸色也变了。
——庄外大敌来犯,看来爹那儿腾不出人手回来。
——这儿方一交手,母亲已受重伤,自己又失断剑,如何是这三人敌手。
萧夫人忽然做了一件事,她返身,掠出,到了振眉阁门前,一脚踢开了振眉阁的门!
门哗然而开,灯火明灭,里面没有人!
——人去了哪里,难道,难道已遭了沙风的毒手?
当萧夫人离开饭桌时,“权力帮”的人发动了第一次攻击,浣花派也展开了第一次保卫战。
第一次攻来了十一名“权力帮”的人,他们越过正道,翻入墙内,潜到正堂,忽然遇上了七名龙组的高手。
龙组是负责搏杀的,他们的武功在浣花剑派于弟中要算最高。
但是七名龙组的剑手都殉职了。
“权力帮”的人也不好过,只逃生了一个。
这一名帮徒,翻墙,飞奔,消失在“剑庐”门前的树林子里。
然后“权力帮”又来了十六个人,为首一名正是那逃口去的帮徒。
他们翻墙而入,穿过弄堂,走入大厅,再分批转入内厅,抵达七曲廊时,十六名龙组的剑手才截住他们,搏杀了起来。
这第二批的“权力帮”众,看来武功的确比第一帮高明得多,搏杀了半点钟,两方都死了人。
龙组退回来的有三个,“权力帮”退走的有五人。
这五人退回树林里去。
树林子里没有声。
黑暗一片。
唐大、萧西楼、朱侠武就在“听雨楼”上,静观这一切,然足唐大同了一句:
“萧大侠,院子里,院子外,至少还有七八十名高手潜伏,为何他们不参战?”
萧西楼道:“没有我的命令,他们绝不参战。”
唐大等他说下去。
晚风很劲,萧西楼眉须飘飞:“加上廊上、廊下、池边、池里、阁外、阁旁、轩中、轩上、室侧、室下,其实一共还有一百四十六人,唐大侠没有看见罢了。”
唐大叹道:“好严密的萧府,敢问用意?”
萧西楼道:“‘权力帮’第一批旨在试探,看见我们人手亦不多,所以有些不相信;于是派出第二批,我们的人手还是不足,只怕会相信了。他们真正的实力未出,我们的兵力又怎能显示出来?”
唐大尚未答话,忽然杀气冲天!
六十二名“权力帮”徒,踢翻了大门,了无所惧,长驱直入!
然而在黑暗里,左右两侧,各有二十四名“权力帮”徒静悄悄潜了进庄。
这左右共四十八名帮徒;一看身手,便知才是武功最高的一组。
这两批人在大厅与十余名龙组杀手对峙起来,龙组杀手当然不敌,败退,到了内院,又支援了十余名龙组剑手,未几,又死伤过半,退入长江剑室!
“权力帮”徒乘胜追击,杀入长江剑室!
就在此时,局势忽然大变!
龙组剑手,本只剩下七八名,忽然间,增至五十余名,而且在壁中、灶下、屋上、室外,涌现了百余名剑手。
鹰组、大组、虎组,俱加入战团。
“权力帮”,因胜而得意忘形,深入腹地,变成了困兽之斗!
一个年轻的、精悍的、锐利的剑手走上“厅雨楼”来。
年轻是他的年纪,精悍是他的身段,锐利是他的眼神,萧西楼只跟他讲了一句话:“一个活的也不准留。”那青年人立即去了。
然后喊杀声喧天而起,唐大问:“他是谁?”
萧西楼抚须道:“龙组组长,张长弓”
唐大只说了一句:“好。”
喊杀声终于停了。
那青年又出现在楼上,只说了一句话,一句长话:“来人一百二十,没有活一个回去;龙组折损二十三人、鹰组十九人、犬组六人虎组四人。”
萧西楼点点头道:“好。”
张长弓立时又去了,笔直消失在黑暗中。
唐大叹道:“人说蜀中唐门龙潭虎穴,其实浣花萧家,才是铁壁铜墙。”
就在这时,外面的黑暗中走出了两个人。
萧西楼脸色立时绷紧,道:“正点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