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谁?”
绯焱:“那个戴面纱的。”
我插话道:“妙羽门掌门人羽灵?她代表西昆仑在山崖上立字,一身修行不弱于你我,如果她刻意隐藏,一时之间没有看清底细也正常。”
绯焱咬牙道:“如果在阵中碰到,我一定要揭下她的面纱看看。”
紫英:“你现在可别这样,尽量想办法试探,看她暗中能不能传递消息。如果真地是她,既然能对风君子手下留情,说不定对我们也有帮助。”
绯焱:“我知道!…真气人!”
唉!绯焱这个女人,这种紧要关头还有心情吃不相干的老陈醋。她们正在说话,张先生突然以神念传遍大阵,我立刻起身换位进入阵中,补到阵枢位置。没有任何犹豫,手中毫光羽祭出,万千道七彩光刃飞出,有大阵之力可用威力真是不同凡响。此时西昆仑也终于发动大阵展开攻击,弥蒙深处万千道无形飞剑铺天盖地而来,就像一阵剑雨要绞碎我们的结阵防护,而毫光羽化身万千迎击而去。大阵之中法力激荡,满天带着杀意的花雨绽放乱飞。七彩光羽不断被绞碎,又不断自阵中发出。
张先生喝了一声:“和锋、少阴天七位,冲!”
河图阵中飞出一道剑芒,青光万丈直刺迷蒙虚空,眼前山川恍惚隐现。我只觉得毫光羽一暗,法阵之力被分走一半,只能收七彩光芒自守,而由和锋主攻。张先生在对方法阵发动同时也看出了破阵的方位,指挥众人一攻一守移阵而去。如此前进可不像刚才冲阵那么容易了,半天之后不过破阵前行八十里。
河图阵五十五个阵眼,天位二十六,地位二十九,可按阵形移转。天位地位交替出手,也是轮流休息,八十里后绯焱替了我,和曦替下了和锋,仍然领阵而行。当前行百里之时,四面八方的剑阵突然变了,剑不再是凌厉之剑,剑雨飞来空中疏密不一也成阵法排列。无数剑雨凝结就像一只舞空大袖缠上了和曦真人刺破虚空的御剑青光。
这剑阵形成的巨大飞袖十分奇异。似乎有一种扭转引导的力量,连光线也跟着在空间扭曲,再也寻不着大阵的破绽,众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对方肯定有一人站在阵眼中借大阵法力主持,而且我一看就能猜到是谁——万法宗的钟二先生。
我虽没见过钟二出手,可是见过他的死鬼大哥钟大先生如何与人相斗的,他以大袖为法器,似乎能够化转各种攻击的力量,让攻击改变方向落到空处。若论修为钟二可能在西昆仑众人中不算最高,但他借法阵之力施展这种奇异的法术很让人头痛。众人不再破阵前行,只是结阵相斗。
可是无论我们如何变换阵形相斗,总是找不到正确的破阵方位,反倒被这飞剑组成的大袖逼的移走十里。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来狠的,法海持青冥镜站到了最高的天五位,青冥巨镜反照出同样一片移转攻击的虚空。这下倒好,两边谁也逼不退谁!但我们是来破阵的,被阻住的时间越长越不是办法。
钟二也需要休息。三个时辰之后大袖收起也不知道换了谁,剑阵变成了满天金色刺芒,虽然更加凌厉猛烈但却有迹可寻。法海换位主攻以青冥巨镜迎击,于苍梧主守以漫天棍影相抗,各人尽施法力又前行五十里。这第一日破阵直到入夜,加上一开始偷袭而入的三百里,我们一共向前切入四百四十里。今天只是个试探虚实的过程,速度并不算太快。
第二天一开始,对方似乎也知道了一些虚实,剑阵中又凝结出一只大袖,还是钟二先生主阵出手。还是和昨天一样没办法,只能相持无法前进!钟二出手只有三个时辰,看样子主持大阵他一次也只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等到他第三次出手的时候,我对张先生耳语了几句。张先生惊问:“主帅出阵太冒险了,你有把握吗?”
我笑道:“放心,我有金龙锁玉柱护体,剑阵挨两下是不怕的。反正有协议不直接相斗,我只是引钟二来偷袭我,如果他不守规矩上当就直接把他废了。”
张先生想了想:“试一试也好,我要法海退出阵眼,以隔空之力随时接你进来。”
空中的飞剑巨袖正与青冥巨镜相持不下,突然青冥一收,一团黑光出现,无尽黑暗虚空笼罩只守不攻。大袖可以移转攻击法力,但黑暗之后还是黑暗,并无一丝攻击,这时绯焱替了法海的位置。法海也并没有移转阵眼直接退到了阵中。张先生喝了一句:“阴六位,出阵!”
紧接着河图阵一转,就把我甩了出来。我站在那里抬头一看,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四顾天地茫茫什么都看不清,连脚下立足都不知何处,就像在一个奇怪的梦境中。周围有黑暗虚空翻滚,那应该是河图阵,又有无数剑影围着黑光纠缠,那是钟二主持绝空大阵正在攻击。双方好像无处不在,离的极远又是极近。
我正在诧异自己怎么没事?一片剑雨差点把我扫中,紧接着一片黑光又从我脚下卷来。靠!原来我站在河图阵外,绝空阵中,双方的法力都能扫到我!幸亏他们不是直接向我攻击,否则我在这里挺不了半个时辰。赶紧祭出毫光羽,七彩光带飞舞而出就像一件彩衣将我周身空间护的严严实实。
我站在那里,每当有剑雨扫过,就分出毫光羽迎击,看上去就像我出阵寻找破绽,与河图阵内外相互呼应。我并没有直接闯入虚空之中去寻找钟二的方位,那样一来是自入险境,二来也是违反了双方的约定。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别的动静,我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钟二真不利用这个机会偷袭我为他大哥报仇?那他真还是个守规矩的好孩子,与我对他的印象不符!而且我今天也发现西昆仑人心不齐,各有各的想法,钟二先生太有可能借机公报私仇了。
正在这时,一片剑雨扭曲方向穿过我的身形攻向河图阵,毫光羽一片明艳挡住了我身前的无形飞剑。这么下手倒是不违反约定,谁要我自己站在本方阵外呢?但这样好像并不能立刻收拾我。我刚这么想,剑雨中无声无息的飞出一只大袖,带着强悍的卷曲之力将我的七彩身形当头罩住,紧接着以极快、极锐利的速度一收。
只听见一声佛号响,我披着七彩的身形被大袖绞的粉碎!钟二偷袭得手本想趁人不备快速退回,然而下手之后就发现自己绞碎的只是一个虚影。法海在阵中以青冥镜制造一个幻影,我再用毫光羽替之,钟二果然上了当。
我的身形突然变成了一把二尺短刀,钟二发现上当立刻卷住毫光羽往回就收。不仅想跑,而且还想收走毫光羽?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一道虚神飞丝立刻缠上了毫光羽向回争夺,钟二发现有埋伏,不做纠缠放弃毫光羽就要收回大袖,可惜已经晚了。我的漫舞卷天丝有虚实两道,虚神丝夺毫光羽仍然是诱敌。另一支银光长丝顺着这只袖子就卷了上去,用全力往回一收,在虚空中拉出一个人来。
钟二的身形被漫舞卷天丝缠住,剑阵还在,但飞剑组成的大袖已经消失。我一抖手腕趁他还没有来得及挣脱,直接把他丢在了剑阵与黑气纠缠的最中心,耳中就听见一阵惨叫。这下好了,他不死也就剩半条命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时间内。钟二惨叫声刚起,我也刚刚收回毫光羽。四周传来炸响之声,空中四处金光乱闪,一座十八层巨塔向我当头罩下。原来的剑阵突然变了,成了一片金光霹雳,就是由空中的摩云金塔发动,一片金光也将钟二的身形掩住带走。周春见我出阵计赚钟二,也亲自出手主阵了。
我差一点没被宝塔压进去。此时就觉得身边一空,再睁眼已经回到了河图阵中。法海没有站在阵眼,而是在阵中空处以隔空之力及时将我拉了回来。这时空中传来了周春的声音:“暂歇一刻,钟二先生受伤出阵。”
双方都是修行有成的高人,心念一转什么事自然明白,没必要多说什么,周春不会问我为什么出阵伤人,我也不必去解释是钟二先生为报私仇而偷袭。今日不是一对一的斗法,而是双方整体之间的斗智斗勇,应当号令严格众人一心,否则就会被对方有可乘之机。西昆仑众人行事明显比我们要松散,估计周春会趁这个机会给同伙好好开个会、整整风。
我出阵诱敌是出奇试探,果然奏效。但是这一招不能再用第二次了,谁也不会上两次同样的当。一刻之后,四周的剑阵又起,无形飞剑都化成了霹雳金光,震的脚下的地面都在颤动。空中有一座十八座摩云金塔,从天而降对着我们的阵形就压了下来。周春亲自出手主阵,以大阵之力祭出摩云金塔化成百丈,想将我们镇在当地。
西昆仑第一高手亲自主阵自然不同凡响,幸运的是,或者说不幸的是,他碰见了我这位当代梅氏传人。跟我玩摩云塔?我家就在灵山塔下!
向法海要回青冥镜,我和一直没有移位的张先生换了位置,站在了整座大阵最中枢。我虽然不精通阵法,但随着河图阵变化行走这一段时间以来,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其中的奥妙。我让张先生稍微调整一下阵势,暂时变阵为十二方环绕,中间阵枢只留我一人站定。青冥镜当空祭出,朝天射出一束七彩光柱,这光束起时只有碗口粗细,到天空发散恰恰托住摩云金塔的塔座。摩云金塔在空中呜呜旋转,就是压不下来。
菁芜洞天中有一座十二方石台,石台正中有个凹槽,将青冥镜放在凹槽中龙首山隐去,镜中射出一道七彩光柱恰恰托住天空镇地眼风水的龙首塔,我今日变阵就是模仿此用。周春用全力向下镇压,整个绝空大阵的天幕都在晃动,而我与河图阵溶为一体,脚下生根稳稳顶住。
张先生见双方相持,下令移阵,众人一起尽施法力,冲开层层金光霹雳破阵而行。我们在走,天上的塔也跟着走,一直死死的压住青冥镜,却不能真正的阻住我们破阵的脚步。双方主帅出手,谁也不轻言而退。我顶着摩云金塔一走就是一天一夜,周春也压了我一天一夜,双方都没有换人。
我真地很吃力,但一定要坚持,对方如此施法恐怕也只有我最擅长相抗,况且主帅拼斗不能失了气势。周春论修为可能在我之上,但要论心志之坚韧、炉鼎之刚强、耐力之长久我还真没有碰到过能超过我的。由于双方的力量都集中在一镜一塔之中,只要我能顶住,众人移动的速度就极快,这一天一夜破阵前行八百里。到最后,我全力骨节都在卡卡作响,虽然是合众人法力,但众人可以休息轮换,我却要一直在这里顶着。我却在暗想——你周春不会比我更能咬牙。
西昆仑看上去最厉害的法术,恰恰最没有起到阻敌的作用。算时间大约是第二天午时左右,空中金塔收去,绝空大阵一时无声,双方都不约而同的暂时住手休息。张先生替下我的位置,我落地之后身体发软几乎站不稳。紫英赶一把从后面将我抱住:“小野,你太拼命了。所有人轮流布阵这一天下来都筋疲力尽,你居然顶了一天。…这里有黄芽丹,快服一粒调息。”
我笑了笑:“我们筋疲力尽,对方也一样!尤其是周春,我猜他现在还不如我呢。…紫英你有多少黄芽丹。如果够的话给每人一粒,大家都需要调息。”
这一天一夜深入的距离虽远,但却是一场硬碰硬的消耗战,所有人的消耗是昨天的十倍不止。双方暂时都无力发动强大的攻势,一时相安无事都在休息。直到黄昏时分,我起身下令:“起阵,冲!”
我为什么突然下这个命令?因为两日以来虽然平分秋色,但毕竟是我方被动,我们一直在人家的大阵范围内走,我们的位置对方知道,而对方还有多少花样我并不清楚。趁他们在休息,我们宁愿少休息一段时间,也要趁机冲阵。
众人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仍然听命而行结阵冲天飞去。无人主阵时大阵中的法术还是有的,我们飞到半空周围剑雨又起,挡开剑雨这一瞬间冲出二十里有余。张先生突然喝道:“太阴九位,韩紫英入阵。”
紫英在人世间也算高手,但那要分跟谁比,此时此地她绝对是最弱的一个,两天下来张先生从未让她入阵。现在突然要紫英移位,也没有犹豫,紫英立刻移形换位到河图阵前锋的最尖端。张先生神念一引,所有人凝聚心神之力。只见阵中一道银梭飞出,直射剑雨外的脚下虚空。
银光射下,剑雨中山川现形,只见一片乱石之间插着一根巨大的剑柱。罡风绕巨柱旋转,飞散出千万道无形飞剑。张先生找到了剑阵的阵枢所在,要用韩紫英的切玉刀。紫英这把切玉刀说起来很奇妙,也许算不上青冥镜这种世间神器,但却又不是一般的法器。紫英原来只拿它来切菜,然而风君子却借用过很多次。切玉刀世间至利之器,只要法力足够强大,它可以无坚不摧。世上最温柔的女人韩紫英,却拥有最锋利的法器切玉刀。
空中的剑雨以及四面罡风都向切玉刀卷来。切玉刀却直线而去,无论是风是雨都一斩而断,直射剑柱正中,从上到下将剑柱劈为两半。张先生喝了一声:“收阵,退后。”
河图阵在空中急退三里落地,九黎已经替了韩紫英的位置,她收回切玉刀又落到了阵中,张先生只让她出手那么一下。此时传来一声闷响,那根剑柱突然炸散,空中的剑雨陡然猛烈爆发,河图阵中众人全力抵抗一时心神震荡。不过猛烈只有片刻,很快剑雨消失——绝空大阵中剑雨穿空的法阵被彻底破了。
剑雨一收,周围又是一片清清朗朗的天地。然而天地清明只有一瞬,紧接着面前阴风怒号,一片灰蒙蒙的惨雾升起又挡住了去路。愁云惨雾中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真是人间利器,只可惜斩得断剑雨穿空,却拨不尽思雾愁云。”
那是西昆仑妙羽门掌门人羽灵的声音,西昆仑众人发现我们趁机前冲破阵,也立刻结阵相守,现在主阵之人换成了羽灵。我下令道:“退后十里,落阵休息。”
他们准备好了,我还不往里冲了!毛主席说过:“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叫游击战术。现在我们不占便宜,没必要硬着头皮对攻。剑雨穿空彻底破去,绝空大阵的纵深已经退后千里,我们现在在阵外。大家也累了,也正好休息休息,等我想打的时候再打。你们一不留神我再往里冲,这是化被动为主动。
两天两夜没有见到真正的星空了,一入大阵便无天日。难得在思雾愁云之外重见满天星斗,众人都抓紧时间静坐调息,化解黄芽丹的药力。我坐在正中看着玄光鉴,风君子在山上已经困了五、六天了。他倒是暂时饿不死,就算没有吃的。我记得他在大学时也曾自己捣鼓过辟谷,虽然那是半真半假之术,但根据经验他挺个十天八天是没有问题。现在倒好,辟谷都用不着了,天天在山上野餐。
风君子在一面山崖下铺上干草,头枕着背包睡着了。而他前面不远的空地上却堆起了一堆沙土,像是一个雕塑模型,再一看,又像军事指挥中的演练沙盘。仔细看了两眼突然明白了那是什么——就是沙盘,而且是他脚下这座山的模型。
十里方圆一座山头,道路断绝无法出去,风君子这几天已经走遍了所有能走的地方。他确实很聪明,根据目测、步测、简单的空间定位等各种方法用沙土大概的复制了这座山头的轮廓,仔细标明各处道路。我看了一下,几乎各条复杂的路线他都在模型中画出来了,不是死头就是回头的环路。
这小子一定也在怀疑自己是否真地迷了路?他想尽一切办法在找来时的路,其实他找到了!模型上一条死路的尽头,他特意插了一根木棍,旁边的沙土上还画了个问号。这就是他来时的路,看样子在山中转了这么多天他还能记住。可现在这条路的尽头是一片两人多高的荆棘丛,树丛中密密麻麻长满了硬刺,人根本进不去。
这片树丛连同树根下的土地都是被西昆仑众人以法力移来,风君子肯定想不明白——就是从这条路上山的,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野棘丛?记忆和现实间的混乱,也够他困惑一阵子的。我在山外的玄光鉴中看地清楚。这片树丛大概有一里多长,贴地生长几乎没有连根下手的空间。就算一个人穿着防护服手拿砍刀一个月也砍不开一条通路。更何况风君子没有防刺服,只有一把一指多长的水果刀。
如果他能穿过这片野棘丛,就可以自己走出须弥神罩。须弥神罩中无神通可借,甚至连飞鸟走兽也一只都没有!就算我此时捏碎墨玉让他恢复神识,空有一身仙人修为无法力神通可借,风君子也没有办法。看来暂时只能先等阿秀了,如果阿秀能够进入须弥神罩,其实我捏不捏碎墨玉都无所谓,只要阿秀在荆棘丛中开一条路,风君子自己肯定会随路走出来。
估计风君子昨晚睡的很早,天蒙蒙亮就起来了。他走到一个清水潭边,用一个空啤酒罐打了一罐水。我以为他自己要喝,结果他却走了几步到不远处一处泉眼边去浇一丛花!我没看错,他真地在浇花,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有这个闲情逸致。
山中飞鸟走兽踪迹全无,山涧水潭里连一条小鱼的影子都没有。我能看出风君子身边的山壁上是一处泉眼,但现在山泉已经断流。须弥神罩中天地灵机隔绝,满山草木虽不至于一时之间枯死,但都已经蔫蔫的没有多少生气。风君子浇的这丛花树在断流的泉眼边不远,嫩绿色的叶子也有些微微卷曲,满树还没有绽放的小花苞也有些向下耷拉。
但是这丛花树很漂亮很好看,鹅黄嫩绿的颜色十分入眼,窈窕枝条舒展宛如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风君子也许看见这丛花树未开花之前就有些发蔫,动了恻隐之心,早上起来先给它浇水。来回三趟,浇了三次水,他自己才回去喝水吃东西。
风君子既然不慌乱,能想到做沙盘模型,又有心情去浇花,我就暂时不替他着急了。天光已经放亮,我看众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而对方恐怕一直在等我们出手,此时可能是最松懈的时候。我和张先生打了一个手势,张先生立刻传令——无声无息结阵冲入前方阴风迷雾之中。
此处阵中与前番剑雨不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四处都是愁云惨雾,我们只能看清周围不大的一小片空间。不知对手在何处,又似无处不在,我们现在对抗的不是刀剑,而是环绕的声音与精神力量的侵略。
阴风惨淡,夹杂着凄厉呼号之声直透心神,心志稍弱者就觉得神识无主几为所夺。我站在阵中恍惚就象回到了过去——风君子在昭亭山封神的那个夜里,千魂万鬼哭嚎。若在平时我自然不惧,收摄心神不理便是,可此时身在敌阵一面得寻机破阵一面还要防备对手突袭。不知对方何人主阵,看来是个善用无形无迹法力的高手。
这种攻击与直接斗法不同,我们每个人都受独立影响,不能象前两天那样能完全合力相抗。法海闭目开口诵出清心咒,助众人安定心神。和锋、和曦、和光三位真人连绵长啸,以声破音。其余众人阵形不乱,于苍梧为前锋领阵,漫天磐龙棍影驱开迷雾向内猛冲。于苍梧也发出连声大喝以壮声威,听上去竟有几分望天吼的威风。
第十八卷 忘情篇
第205回 无情绝空阵,仙人不留神
听见于苍梧的大喝,我不由自主想到阿秀,如果阿秀在此她的吼雷霹雳丝正好能够用上。想到阿秀我又想起七心,心下一片侧然感叹——七情合击真是世间神技。假如七心还在,现在让她站在阵中,我们团团护住让她来一曲七情合击。只要对方攻不到阵中打断弹奏,她可以把所有人逼退到十里之外,这样破阵就轻松多了。可惜呀!天意难全美事!
我念及七心刚一走神,张先生就大喝一声:“叶铭小心,盟主补位!”
原来刚才那一瞬间周围阴魂声突然一顿,对方似乎移换了主阵之人,有一片谈如烟雾无形无色的云霞被于苍梧的漫天棍影驱开,却自然分开侵入到了我们的阵前重新凝结,眼见就要将最前锋处于苍梧的身形掩住。
本来大阵之中非一人斗力,只要阵法不乱于苍梧是借众人合力施展法术,但云烟破了棍影是可以伤人的。于苍梧倒没有慌乱,他身边另一人却抢先而出挡在前方,用一面铁柄芭蕉扇去煽开这片云烟。那人是叶铭,叶铭情急之下身体离开了阵眼,以一人之力又如何对抗对方的整个大阵的法术呢?
叶铭的芭蕉扇煽开了云烟,然而这极谈的云烟却向两边一分在他身后一合,就把他卷进了思云愁雾之中。张先生反应很快,叶铭一走错阵眼了立刻命我补位。我刚刚补到阵眼位置就看见叶铭的身形就要被卷走。百丈漫舞卷天丝一挥又将他卷住,大阵前移借力将他拉了回来。阵中休息的和曦又补了我的位置,我将叶铭护到了河图阵中心。
就这么一会功夫,叶铭已经脸色铁青牙关紧闭。韩紫英给他把脉道:“叶掌门受了六脉阴寒之伤,虽无性命之忧但要及时救治。”
我叹了一口气,鼓足中气向阵外大声喝道:“暂歇一刻,叶铭受伤出阵!”
我将昊天分光镜留在了五味与绯寒那里,阵中留下灵引,叶铭受伤他们也立刻知道了。两边一时停手,五味道长飞天赶来接叶铭出阵。趁这个时间我也给众人开了个会,我们也需要整一整风:“大阵之中各守位置即可,只要人人尽力无私,阵势才没有破绽。一味护己之心或偏护他人之心,对我们并没有好处。”
没有办法深责叶铭,他是一心想回护于苍梧,但却用错了方式。河图阵中众人应该合力,如果于苍梧挡不住他人移形补位,而不是离阵眼帮忙。这也是关心则乱,于苍梧近年来和逍遥派护法叶知秋相处的很好,迟早结为道侣,叶铭这是关心他未来的姑爷。
住手只有一刻。一刻之后四面阴风惨嚎又起,刚才那片云烟只出手一下就立刻收回。看来对方也在学我们,采取了移转之法,及时移位换人偷袭。在此阵中虽然攻守都是无形之间,但行走并不是很快。张先生要仔细窥算破阵的方向。午时方前行百里,大阵周围声音突然又一片沉寂,法海突然换到阵枢位置大喝一声:“对方无形之器来袭,注意戒备!”
青冥镜飞在空中光穹罩下,只见一片几乎不易察觉的云烟已经无声无息飘浮到近前。和锋真人移到前锋一挥袍袖,散出一片青色光幕堪堪挡住烟雾。这云烟似乎无孔不入,绕着我们的阵式四处飘移,我们只得移转大阵跟着云烟旋转,众人在半空与地面飞转不息,青光跟着云烟始终挡住。这么一来我们可要吃力多了,河图阵的攻守之力都要用来对付这片无形云烟。
云烟绕阵一圈无功立刻收回,对方再换人。幸亏攻击的时间不长。就这样走走停停直到大约黄昏时分,我们又折损一人,是东岳派掌门太松。太松掌门是一时不察在阵中被突然出现的无形云烟扑到面前,他一时慌乱移位慢了半拍,被阴寒之气所伤。只得又一次叫停送他出阵。
我也认出对方是何人出手,就是妙羽门掌门人羽灵。她在阵前祭出的是一件非常罕见的无形法器,她曾经就是用这件法器在山壁上悄悄的刻石力字的。这让我想起了柳依依的思月蝶,这样的法器太难对付了。如果让我与柳斗法,恐怕只能直攻本体,总是时时防备那神出鬼没的思月蝶几乎不太可能。可是羽灵在对方大阵之中,我们根本攻不到她。
到入夜时分,前行五百里,这速度不慢,但我们又折损一人。这回受伤出阵的可是东昆仑有数的高手之一,正一门的和光真人。和光真人受伤怪不得谁,双方以法力相斗,久战皆已神疲,他发出的涤荡青光一时滞涩,让无孔不入的软烟罗钻了进来扫中了胸口。虽然和曦及时补位将他换到阵中,但和光真人已经气血阴寒一时神气难聚。和光还要休息一会继续在阵中坚持,我还是叫停让他出阵了。我们是来破阵的,不是来赌命的。
张先生布下的河图阵最多可以站五十五人,最少需要二十九人。虽然只有二十九人也可以布阵,但少一人就少一份力量,其他人也少一分轮换休息的机会。对方到现在只出阵一个钟二,而我们已经连续受伤出阵三人,这回彻底落了下风。怎么才能对付那近乎无形的软烟罗呢?我在苦苦思索——假如是面对柳依依,应当如何破法?我退中阵中休息时紫英突然对我耳语了几句,我的眼神一亮,随即以神念和张先生交流一番。
当四周哭嚎声一静,软烟罗眼看又要再来。我及时换位站到了河图阵最边缘的太阴一位,阵法之力全部收走到了阵枢的法海位置。青冥镜光芒四散照破十丈方圆,隐约就见一片淡雾飘浮来。我二话不说拉起小弹弓就将一枚白离石珠尽全力打了出去,神识锁器不用法力。
无形之器有利有弊,哪怕就是一柄普通的飞剑,也可以将白离珠在空中截住,但软烟罗虚而无形碰上能破一切护器之术的白离珠就没办法了。这一弹弓将软烟罗打散了。趁它还没有再度凝聚之时,我又向看不穿的愁云惨雾之中打出一枚白离珠。我虽不知道羽灵在什么地方,但张先生神念指引,她一定站在我们要破阵的方向。第二枚白离珠打出,飞入思雾愁云不知打中何处,只见软烟罗突然收了回去。
接下来如法炮制,只要软烟罗一出现,我就换到阵前打弹弓,一次两枚白离珠准能将她击退,她其实每次出手也是这么长时间。双方各以其它神通相斗,虽有损耗但再无人退出。这一日大阵前行六百里,我五次出手用去了十枚白离珠,兜里也仅仅剩下三枚。看来只有尽快找到这思雾愁云的阵枢所在彻底破去,否则还真麻烦。
子夜时分,羽灵再次于阵中出手。我的第二枚白离珠打出时听见了迷雾之中传来一声娇呼。这次我打中了,直接打在了她的身上!她不知道白离珠没有法力不伤人,估计是被吓了一跳。听见声音就好办,我也知道了她的准确位置,最后一枚白离珠想也没想打了过去。白离珠飞去紧接着听见了短促的痛楚之声,然后大阵中周春的声音喝道:“羽灵受伤出阵,暂歇一刻!”
弹弓也能把人打伤吗?那要看多远距离多强的弓弦什么样的弹子,最重要的还是要看打中什么位置。风君子的小弹弓和白离珠,最特别的地方就是能破一切护器与护身的法术,打中了就是打中了,哪怕是当年的小辣椒也照样被打的鼻子流血。我打的是羽灵发声之处,如果她面对我们的方向,估计就打在咽喉附近——那是能把人打闭气的,也完全可能受伤。紫英还想让绯焱在阵中与她暗透消息,我却直接把她打伤退阵。风君子呀风君子,你将来要是知道了,是会谢我呢还是会怪我呢?
羽灵一退。我们这边倒轻松了很多,最难缠的对手出局了。到第二日天明时候,又破阵前行二百里。算了一算,这三天时间我们一共切入两千多里地,离绝空大阵中枢须弥神罩的位置不远了。这时双方不约而同都住手,其实人人都累了。这时周春的声音传来:“石盟主,我看今日就罢斗休息吧,正午时分我们相约再面谈一次,三日时间已经到了。”
我在阵中答道:“那好,各自收阵止斗,正午现身面谈。双方各添两人入阵,我方人未到前不可再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