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庄主是想让他做领袖吧,却不知不觉把他变成了一个过于细腻的甚至有些柔弱的人。这一点,他给我裹伤口时,每一根手指的动作都表露了出来。
可笑红情,她居然也看得清清楚楚!
“倩伶,辛夷是庄主的亲外甥吧?”她盯着我,目光烁烁生怕有什么闪失似的,“你确定不是他的别的什么人,比如说——私生子?”
“你想到哪里去了,妈!”我嘻嘻的笑起来,“辛夷的爹娘死得早,是庄主抱过来养大的。我们庄主,从来没有结过婚呢!”
辛夷会做庄主的,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完全领会了她的意思。我们母女俩个,隔了千山万水,但一见面总能如此心照不宣。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就好啊!”她长叹一声,假面后露出的眼光里,竟然有着一种失落的样子。
那年的夏天我就出嫁了。辛夷要我。我又是山庄第一名的杀手,是庄主最宠爱的手下。一段姻缘就象是上天安排的一样美满。揭开红巾,见此良人。今夕何夕,红烛银灯。
出阁那天她没有来,我知道她是小心谨慎,就向庄主随便编了个谎言。闹完洞房后,庄主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怪怪的,若有所思。
我的短发盘不起来,红情费了很大的力气弄出一个少妇的发髻顶着,又点了小春红,画了远山眉。庄主觉得看起来很怪么?
丈夫很好,象每一个终于抱得美人归的少年一样,精心的营造着神仙眷属的生活。我被他感动,也努力的扮演可爱小妻子的角色。若有点什么差池,蝶舞妖风这么多年的想头岂不全泡汤了。
这个任务还算轻松,因为辛夷并不讨厌,而且我们不会老在山庄里,时时的要出门,继续血雨腥风的征战生涯。优昙山庄的势力还在不断扩展之中,汉阳三霸几经扑腾,终于被我们消灭。洞庭门也宣布臣服。婚后不久,我又赢得一个巨大的成功,那就是在君山上和澹台树然的一场比武。枉他号称潇湘神剑扬名天下,也不得不败在血娃娃的紫青剑底,做了优昙山庄的第六名杀手。
“下一步,是去收服苗疆的拜月教么?”黄鹤楼头,我问庄主。
“不,”庄主声音很深沉,“我们要入川了。”
我守着长长的甬道,日日盼她来,或者至少是绿意。
结婚以后,松香泡菜仍旧是每个月的送来,绿意也没有多的话。辛夷吃得比我开心,我却不住的担心,为什么泡菜瓶子里什么都没有夹带——她又不是不知道,早没人搜查了!难道,把我成功嫁给少庄主,就是她的全部目标?蝶舞妖风,你究竟在盘算什么。
数着日子,望眼欲穿。
除了一个掩饰得好好的血娃娃混迹优昙山庄,相思阁已多年没有动静,在风云变幻的江湖上,应该早就被遗忘了。可是庄主他,居然这样好记性。川中有的是名门大派,但是他定下的西进计划里,第二步就是青城山相思阁。眼光中恶狠狠,仿佛有什么刻骨仇恨似的。优昙山庄的日程,以时辰为计。我却除了守着甬道干等,没有半点法子。
刻骨的仇恨,应当是有的。
别说我不知道她的心思,虽然从没听见过她掏心挖肺,可有一些话历历在耳。
“我一直告诉你,一定要做强者,绝对的强者。
“但做了强者,也不意味着会有一切。”作女儿的看得到,长久以来,她眼神都是这样的寞落,甚至忍不住发一些感叹,“尤其对于女人来说。江湖,绝对是一个不公平的地方。就像你们庄主,你也知道以他的武功,武林中排名进不了前十。但他却得到了优昙山庄,从而有能力一统江湖,名望、金钱、权利、地位,要什么有什么。而你看你母亲,辛苦一世,只落得独守荒山而已。”
这样说并不仅仅出于女人的嫉妒吧?
但至少,我已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从小到大,一种想法都在缠着我:是不是一直以来,我都是她手里刺向仇恨的一柄利剑呢?不,这种猜疑让人很难受。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认了。谁叫我欠她呢?欠她一条生命,欠她一身武功,还有一瓶又一瓶的松香泡菜。所以我拚了性命,也要把优昙山庄向她双手奉上。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微妙。有时真的不得不对一个人无怨无悔呢!尽管你不爱她。
蝶舞妖风,我没有爱过这样一个母亲,一定没有。
峰回路转,庄主居然病了,入川的计划因此被搁置。
“庄主放心,”丁香慨然道,“庄主留下好好养病,我和血娃娃此去,一定把川中六大门派头领的首极,一一提了回来!”
庄主沉吟着。
血娃娃赶快道:“这恐怕不太好。四川这个地方太复杂,没有庄主的统一调度,只怕将来谁也不听谁的。”说完斜斜瞥了丁香一眼,看他气得满脸通红。
“是啊,舅舅。”辛夷的心思,不过是想让我在他身边多留一些日子。“大家在外面征战,舅舅您也没法子安心呀!”
庄主还是听我的:“那就先等等再说,也好让大家休息一阵子。血娃娃留下。”
因为心里有鬼,我很殷勤的替庄主端上一杯女儿红。
庄主盯着那种艳丽的液体发愣,玲珑剔透的瓷杯,把半明半暗的灯光折射到他苍老的脸上,显出几分暧昧和诡异。
“刚才说,你和丁香谁也不听谁的?”
我知道我的影子不偏不倚落在茶杯的水面上,他在观察我。
我噘起嘴唇,有点生气的说:“是呀,每次在外头,他老是自己很有主意的样子。做些事情又不肯跟我讲,也不晓得他在忙些什么。”丁香大哥,把你也卷了进来,不好意思了。
“哦,”庄主沉思道,“丁香是大了,又比较的聪明。”
庄主你又不笨,为什么总是相信我?
“您可要好好管管他,不许他再跟我吵架!”我笑嘻嘻的坐到庄主床边,伸出一双小拳头,替他捶捶腿,不轻不重,很舒服的那一种。庄主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就象我小时候那样。我一边盘算着丁香这件事情的意义,一边习惯性的扬起脸来,冲着他甜甜的笑。
忽然,庄主的眼神变了,迷离恍惚的,有点象在我新婚之夜,他的那个奇怪眼神。我继续保持着甜蜜的笑容,他的手却停了,接着慢慢滑下来,在我的面颊上摹挲。
“以前总当血娃娃还是个小孩子。其实……真是可惜呢!”
不明不白的话,被他用眼光里的邪气注释得清清楚楚。我不敢看,一横心,就靠在了他的胸前,酝酿起一个可怕的决定。
那只手肆意的抚弄着:“我想,你不应该只是少庄主的妻子。”
“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高声众乐停。夜半宴归宫漏水,薛王沉醉寿王醒。”
不知道蝶舞妖风碰到这种事情怎么办?来不及向她请教了,但总算读过一点点史书的,可以如法炮制。第二天,当着优昙山庄所有人的面,我宣布自己从此出家修行。
辛夷不在当场。昨天晚上我就对他说过了,他流了整整一夜的眼泪,祈求我收回决定。弄得我几乎也要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