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蒙之中,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而甜蜜的歌声,唱着:

  呵,

  相逢是乐事,分手是悲哀。

  黑心的人呵,

  比强盗还坏!

  因为强盗再坏,

  也不过只是拿走我的钱财,

  可是黑心的人呵,

  却要把我的心,送进棺材。

  歌声悠扬曼妙,曲词虽然显见是随手拾来,然而却是那么婉转动听,就像是春风吹动着郁金香的花叶时所发出的乐声似的。

  于是躲在地洞中的天残焦化也不禁为之温馨地一笑,假如他有个美丽的童年,那么他此时的心怀就会被黄金色的回忆充满。

  只是海天双煞生具畸形,从一出生开始,就被人类仇恨,因之他们也仇恨人类。

  是以,这种甜蜜的温馨在天残焦化心中仅仅一闪便过,心胸间瞬即被仇恨、嫉妒这些卑劣的情感所满塞住了。

  而天废焦劳呢?他根本甚么也听不到,甚么也感觉不到,他的心永远是一座冷冰冰的坟墓。

  歌声方歇,远方已如浮云般飘来一个人影,秀长的黑发和宽大的黑色袍子在夜色中使得咪咪的面容看来更莹白如玉,她轻飘飘地在空中移动着身形,就像是一条在水中漫游的鱼,一到了那块岩石上面,就停了下来,然后也掠进那山窟里去。

  隐匿在地下的天残焦化听得那洞窟中传出一声惊呼,不禁暗中阴森的一笑,侏儒般的拳头紧握起来,得意地幻想着这咪咪发现自己藏匿的小船失踪时那种惊异与惧怕。

  然后,他看到咪咪的身形飞也似的从洞中掠出来,在四周极快地转了几圈,然后身形愈来愈慢,垂着头朝岛中走去。

  若不是天残焦化还有更毒辣的计划,他此刻怕不要高兴地奸笑起来,但此刻他只得将这份高兴的心情按捺住,只是悄悄地从地洞中钻出来,远远地跟在咪咪后面。在他那狠毒、残酷的心中,却禁不住幻想出一幅美丽的蓝图。

  他幻想着自己箕踞在一块大石上面,旁边躺着辛捷的尸首,面前却跪着咪咪那娇小玲珑但却婀娜成熟的躯体。

  他幻想着这美丽的少女哀恳着自己带她离开这孤岛,然后自己才从那秘密的地方取出那艘小艇,带她离开这里,到另一个远离人烟的地方,和这个美丽的少女在一间华丽的美室中……

  这幅图画的确是美丽的,只是太过美丽了一些;而天残焦化之所以会发出这些太过美丽的幻想,却是仅仅依恃着那几个恶毒的陷阱。

  那么,是天残焦化的思想太单纯,单纯得使他竟生出一些丝毫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呢?抑或是他所依恃的陷阱足够恶毒,恶毒得能有十分的把握将那两个年轻人陷害得达到不能自救的地步,而达成他的幻想呢?

  这是一个不容易解答的问题,只有等待事实来回答了。

  此刻他屏住声息,跟在咪咪的后面,以期发现那神秘的所在,寻出辛捷,也寻出这本是弱不禁风的少女为甚么有这份武功的原因。

  这其中尤其是后者更令他心动,普天之下,有哪一个学武的人不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份足以君临武林的神功秘籍呀?

  只见咪咪垂着头在前面走着,像是懊恼已极。

  然而天残焦化却满心喜悦,跟着咪咪走上了那座孤山,走到那上面满布藤枝的山壁之前,看到她拨开藤条钻进了山隙。

  天残焦化几乎高兴得跳了起来,这一切事,几乎都尽如他所料。他几乎忍不住立刻跟着咪咪钻进那条里面黝黑无比的山隙。

  但他终究还畏惧着咪咪的武功,因之,他只得在外面等了约莫一顿饭时候,然后和焦劳一打手势,两人鱼贯着走了进去。

  山隙里像先前一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海天双煞虽也武功高绝,可没有暗中明察秋毫的本事,因此,他只能凭着比常人稍微敏锐一点的目力缓慢地摸索着,蛇行了进去。

  黑暗就像是一头噬人的怪兽似的蹲跪在他前面,他开始有些心怯了,甚至不敢再举步。

  但是,黑暗中的那些事物的诱惑又是那么大,他考虑了许久,终究又极为缓慢地爬了进去,一面却在安慰着自己:“咪咪是绝对不会向我出手的,她虽然已有些恨我,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听我的话,就算此刻恨我,也不会要我的命。而那性辛的小子武高虽高,却也未必比我高明多少,也万万不能制我死命,就算他这些天有奇遇,但是他难道在这极短的一段时间里就能把武功练得比以前高明一倍吗?哼!不可能。”

  “何况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哈哈!他们自以为这地方隐密非常,却不知到底还是被我这只老狐狸发现了。哈哈!”他愈想愈得意,几乎笑出声来。

  这名满天下的魔头海天双煞兄弟两人就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自然也不敢弄出一丝声响来。

  终于,他们到了尽头,竟发现上面有亮光照下来,还垂着一条铁链。

  这时,海天双煞胆子再大,可也不敢往这铁链上爬,只得蹲伏在下面,找了个可以容身的山隙,在里面躲了起来。

  须知天残焦化的缩骨之功在武林中本是一绝,是以任何一处狭小的地方,他都可以藏身。

  天废焦劳虽然较为困难些,但是在这种崎岖的山窟,还怕找不到一个藏身的地方?

  这时,天残焦化又在心中转着念头,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条妥善的方法将她们诱到自己苦心弄得的那些陷阱里去,因为稍一不慎,说不定自己就得遭辛捷的毒手。

  他心中正自思忖,却听到上面传来一阵人言声,接着咪咪在说道:“我再出去找找看,你在这里好好练功,你放心,不会有人来的。”

  语声一落,咪咪那飘然如仙子的身形也跟着落下,极快地向洞外走去。

  只是此刻虽然有光,但仍太暗,海天双煞也看不到她的面容。

  海天双煞看到咪咪走了,不禁又为之大喜,暗忖:“只有那姓辛的小子一个人在上面,又正在练着功,我还怕甚么?先上去把他弄死了,把那些神功秘籍弄到手,然后……”

  以后的事,天残焦化竟好像想不下去了,因为那满满充塞着幸运美妙,而且看起来千真万确,一点也不虚幻。

  于是他又朝焦劳打了个手势,伸手一拉那铁链,朝上面攀援而去。

  但是,这一切事,若被一个冷静而聪明的人看来,就知道其中有些不对的地方,只是这些不对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呢?

  第08章  满穴无光咤叱丧胆 铁链中分玱琅惊魂

  海天双煞在那孤岛上布满了恶毒的陷阱,发现了咪咪藏在洞窟里的一艘小舟,但令这两个魔头高兴的还是他们竟跟踪着咪咪找到了辛捷隐藏的所在,也找到了咪咪为甚么身怀绝技的原因。

  但这两个横行一时的魔头终究还是畏惧着咪咪那种超凡入圣的武功,是以他们一时还不敢朝那条神秘的铁链上爬上去。

  直到咪咪在上面对辛捷说了一句话,离开这神秘的山窟,天残焦化才朝天废焦劳打了一个手势,心胸中满满充塞着幸运和美妙的幻想,伸手一拉那铁链,朝上面攀援而去……

  他那畸形的身躯却灵活敏捷无比,身形动处,便已上升三数十丈,他自也发现了在这条裂隙旁的山壁上的洞穴。

  因为此刻这个洞穴里正发射出异常明亮的光芒,照得这条上下数十丈的裂隙都有了青蒙蒙的光亮,只是愈到下面愈暗而已。

  天残焦化心中暗暗吃惊!他闯荡江湖的经历何等老到,一目所见,就知道这种光芒绝不是油灯、蜡烛之类的东西所能发出的。

  此刻他所惊异的自然是有甚么东西能发出如此强烈的光亮?如是珠宝之属,其价值自也足以惊人了。

  但是,此刻他却不能在这问题上多所探究,他身形一展,毫无声音地从铁链上移到这条裂隙旁边满生阴苔的山壁上。

  这时就可看出这昔年名震武林的关中九豪之首,在轻、软功上的造诣的确不同凡响。

  他在这滑腻腻的山壁上依附着,就生像是一只壁虎似的,四肢略一滑动,便已到了那洞穴的旁边,然后悄悄探首向里张望。

  他目光所及之处,靠着最里面的洞壁是一张净洁光滑的石榻,石榻的旁边有一张石几,上面排满了一些瓶子和书册。

  他的心狂喜地跳动了一下,因为他已想到这些玉瓶和书册就是咪咪那一身神奇武功的来源。但是他又不禁有些奇怪?因为他看不到辛捷的影子。

  他用一只眼睛朝里面张望,是以只能看到这洞穴的一半。

  此刻他目光略一凝视,忖道:“这姓辛的小子一定在洞里的另一边了。”

  心念又转动几下,觉得以自己的武功,绝无畏惧辛捷的必要。

  于是他暗中狞笑一下,左掌微一使力,嗖地,朝这洞穴里窜了进去。

  他这一举动虽然似乎大意了些,然而这久闯江湖的魔头却早已将退路打算好了,而且对任何突来的打击都早就防备周全。

  他浑身满布真气,身形一进洞,就斜斜掠向那张靠墙的石床,因为他身形是斜着的,是以他也能照顾到方才他目光不能看到的地方。

  哪知就在那一剎那里,本来照耀四壁的光芒突地一起敛去,本来极其光亮的洞穴,竟在这快如电光一闪的时间里突地变为黑暗,这种情形几乎令人有一种天地突然崩溃的感觉。

  天残焦化刚好掠到石床上,这突来的黑暗,使得他蓦地一惊,接着由背脊传来一阵难言的悚栗。

  他立刻一拧身,将背脊贴在石壁上,努力凝神而视,然而却甚么都看不到,他就像突地由光亮的仙境落入黝黑的地狱里,四周像死一样的黑暗,方才的光亮就像谜一样地失踪了。

  黑暗里有轻微的呼吸声,那是属于天残焦化自己的。

  这种黑暗对他说来无异是一种生命的威胁,方才他那些美丽的幻想,此刻全都随着光线的突变而无影无踪。

  他掌心开始沁出冷汗。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落入人家的陷阱里,黑暗中就隐伏着一个随时可以向他的生命袭击的敌人,而他却无法预防。

  在这一瞬间,他本来狂热的思潮也突然变得冷静起来。

  他想到这件事自始至终就有些不对的地方?譬如说咪咪去找寻那艘她自己隐藏的小船时,她当然不会希望被别人知道,但是她那时嘴里却在唱着歌,而且唱的声音很大,老远就可以听到。

  “呀!原来她是在诱我上当!他们老早做好了圈套,而我……我这只老狐狸却上了这乳臭未干的两个小孩子的当!”

  天残焦化一念至此,掌心沁出的冷汗不禁愈发地多了。

  四周的黑暗也像是愈发浓厚,浓厚得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

  黑暗之外,还加上无比的沉寂,他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一次……两次……三次……

  然而四周却仍然半点动静也没有,此刻即使是仅仅一滴水由上面滴到下面,一颗流星自苍穹间闪过,这么短暂的一剎那,在这靠在石壁上,四面满伏杀机的天残焦化看来,却有如一年般漫长。

  他悄然将手掌贴在冰凉的石壁上,借着手掌的吸附之力,悄悄在石壁上滑开一些,他希望那隐伏在黑暗中的敌人也看不清自己存身的所在,如此,那人便也无法袭击自己。

  但是,黑暗中突地发出阴恻恻一声冷笑,一个森冷的口音低沉地说道:“姓焦的,只要你身子再动上一动,我就叫你身上添个大窟窿!”

  天残焦化厉喝一声,双掌挥出凌厉的掌风,朝这发声之处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