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凉盯着手里已经碳化的茄子,只能万分庆幸他们刚才用牛肉换了几包泡面。
但是,还是开心。
尤其是他们按照食谱用锡纸包裹着土豆和番薯丢到火里,最后用钳子夹出来打开都变成碳以后,盛夏笑的差点把面汤喷出来。
程凉带过来的食物,最终都变成了碳。
排成一排放在帐篷外面,长的宽的圆的扁的大的小的碳。
程凉一边洗碗一边叹息,盛夏在旁边就捧着杯子笑,笑着笑着,仰起头:“哇!”
和那天他们下乡联欢一样的漫天星河。
甚至更璀璨。
“这样就找不到启明星了。”程凉擦干净手,坐到盛夏旁边。
盛夏伸手指着天边:“是那一颗。”
再灿烂的星空,她心里的启明星也始终是最亮的那颗。
程凉在旁边,也仰着头。
他今天其实有点怪,虽然也一直都是笑着的,但是总是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没有平时两人相处的那么自然。
就像现在,明明已经坐在她旁边了,却仍然挺直着背。
盛夏隐隐的觉得,他有些紧张。
然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话也少了,心跳也快了。
“盛夏。”程凉终于在漫天星空下站了起来,单膝跪在盛夏面前,手里托着个戒指盒。
戒指盒里,是一颗硕大的钻石戒指,快赶上盛夏最爱的启明星。
“我们结婚好不好?”男人哑着嗓子。
他没有买盛夏给他的链接,他执着的用自己的败家子审美买了个最大的。
因为这样可以专人送过来,最快的,最安全的。
他笨,他只会用这样的方法。
“我们结婚,以后的日子互相搀扶互相照顾。”他说,“像你爸妈那样,有牵挂,但是不牵绊。”
“我陪你实现你的梦想,你有天高任鸟飞的空间。”他继续说,“我们结婚,我陪你一辈子。”
仍然是独立的个体。
但是会有可以互相搀扶的人。
我们互为伴侣,承诺的期限,是一辈子。
第九十章 盛夏,我爱你。
“这个我下个月帮你托运回去, 那么重的东西塞进去干什么?”程凉伸手把盛夏的设备包拿了出来。
“这个也托运吧。”他话音刚落,又伸手拿走了盛夏刚塞进去的化妆包,“都是旅行装, 瓶瓶罐罐的。”
最后索性蹲下, 顺手拿走了盛夏的衣服包和其他的杂七杂八:“这些我回去的时候一起帮你带回去。”
盛夏:“……”
她现在偌大的一个行李箱里就放着那两个巨贵的擎天柱,因为被她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 现在这两个五颜六色的包装盒看起来就很可怜……
“我要不干脆空手回去吧。”她说,一本正经, “隔离的时候不刷牙不洗脸不换衣服, 两个礼拜以后应该可以臭掉。”
程凉:“……”
他只能耷拉着眼角把拿出来的东西又帮盛夏塞回去,他在整理方面稍微有些强迫症,所以横平竖直地塞了好半天。
盛夏盯着他的手。
那天她收了他的鸽子蛋,点了头。
在星空下,他就是用这双手……
终究是个坏胚子,难怪要订那个四下无人的帐篷……
她想到他红着眼角拿出安全措施的样子,就恨不得咬死他……
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
盛夏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把程凉好不容易塞进角落正好贴合的化妆包抽出来,压住程凉的手。
程凉:“……”
他现在反应也快, 看到盛夏涨红的耳朵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把她拽过来塞在两腿间固定好, 粗声粗气的威胁她:“别乱动了,我好不容易塞好的。”
那晚之后,她最近看到他手就脸红。
虽然他也……
唉, 这该死的隔音。
***
他们马上就要经历第一次分别了。
盛夏明天就要跟丁教授的大部队先回鹿城,他在苏县还有最后两周。
甘老师的父亲术后胃排空延迟,恢复的比计划的慢一些。但是他终于能出ICU看到病床窗外的景色,接下来虽然还有漫长的化疗放疗过程, 可第二天还能睁眼这件事对他来说,变得没有那么艰难了。
周弦已经提前一周回鹿城了,回去之前他们两个再加上林主任在视频会议室开了小半天的会,程凉也终于明白自己回去得面对的摊子有多烂。
但是这一次,他的心情居然一点都没有受影响,甚至听老林在那边叹气说这以后的路还很长的时候,他还在想现在要是盛夏,估计会说,真好,还有以后的路。
他还能有以后的路,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盛夏答应了他的求婚,就是他最大的圆满了。
只是,他对着第一次离别,适应的很差。
睡了一半突然坐起来,想起盛夏漱口水没带。
刚刚躺下,又突然坐起来,想检查下盛夏随身包里的充电器还有没有电。
刚刚插完充电器,他又跑到自己房间里拿了几根棒棒糖放到盛夏包里。
盛夏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迷迷糊糊的看他满屋子跑,一开始还问问他在干什么,到后来就不问了,抱着抱枕看着他东奔西走蚂蚁搬家,看着看着就笑了。
“小没良心的。”程凉检查完她明天上飞机要用的U型枕的充气汞,一回头发现她正在偷着乐,气哼哼的坐回到床上。
“你凑过来一点。”盛夏还在迷迷瞪瞪的状态,冲他勾勾手指。
程凉凑过去。
“我这话你别跟周弦说呀,他告诉西西我会被揍的。”她软绵绵的先警告他。
“西西让我这几天隔离都不要联系你。”
“不回电话不回微信不回邮件,直接消失!”她弯起眼睛,下巴搁在抱枕上。
用最可爱的表情,说着最可怕的威胁。
程凉:“…………”
他会死的。
虽然他不敢说。
“但是这样,我估计你会死的,所以就不折腾你了。”盛夏帮他说了,躺平,给程凉留了半张床,拍了拍,“赶紧睡吧,别弄了,你明天还要早起查房。”
程凉没动。
盛夏又拍了拍床。
程凉关了灯,一声不吭的爬上来,把盛夏抱进怀里,头埋进她颈窝。
这是他最近很常做的姿势,很累的时候,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时候,他就喜欢这样埋在她颈窝,撒娇一样。
盛夏伸手帮他按了按头。
他唔了一声,抱得更紧。
“以后不用经常给我发邮件了。”盛夏悄悄地跟他耳语,“傻子一样,发了又不跟我说。”
自从盛夏把自己新邮箱地址告诉程凉以后,这人就经常给她发邮件,明明这段时间天天见面,但是他发的邮件居然还都挺长的,开头都是展信悦,内容什么都有,有时候甚至会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一些手术方法,长时间手术累极了,邮件里就都是错别字加英文缩写。
他发了也不跟她说。
这是他们之间一直留着的遗憾,盛夏知道程凉在努力弥补,但是人心不是理智能控制的,说了多少次真的不介意了,可他们都知道,程凉消失的那八天,就是他们破镜重圆那面镜子上始终无法抹平的裂痕。
所以程凉发的邮件她看完了,也从来不回。
在苏县的这一个多月,程凉自顾自的给盛夏发了几十封电子邮件,盛夏都只字未提。
一直到今天晚上。
她终于在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看他东跑西跑的时候,把这条裂痕用开玩笑的方式说出口。
遗憾会一直在,裂痕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但是确实,淡了。
今天晚上开玩笑一样的对话,有了第一次,肯定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遗憾终于破冰。
程凉知道。
所以埋在她颈窝一动不动。
“提醒我回去以后把给唐采西的那份礼物换大份一点。”他闷闷地说。
他得谢谢她的闺蜜愿意一直不停的帮他去撕开伤疤,去开那些他们之间不能开的玩笑。
“邮件还是继续让我发吧。”他说,“我都发习惯了,而且以后不在你身边的时间也长,这种方式挺好的。”
盛夏想了想:“那我挑感兴趣的回给你。”
“不回也没事。”他叹息,“你平时一剪片子就忘记时间,到时候就开个直播,到点吃饭休息了我弹幕提醒你就行。”
这个心软的丫头。
“你……是不是舍不得了?”抱得她腰都快断了。
“算上隔离,我们这次得分开一个月。”半夜了,不想让人发现他们两还在窃窃私语,所以程凉用气音说的。
压低声音,反而更能听出情绪。
盛夏沉默了一会,小小声的:“其实我也有点舍不得了……”
她父母怕离别难受,从小就教她离别的方法,但是这方法,放到程凉身上好像就没什么用了。
她大部分学来的本领,在程凉身上都没什么用。
她的人生都是用理智换来的,程凉变成了她唯一的不理智。
他纵容她不理智,教她任性,让她学会展示软弱面。不用担心对方会心疼,也不用担心这种负面情绪会给对方带来压力。
他求婚的时候说的,互相搀扶,他陪她一辈子。
“唉。”不理智的盛夏小小声的叹气,回搂住程凉,任性的感叹了一句,“地球真大啊……”
要拍的东西真多啊……
她后面还得继续飞来飞去……
还得继续这样舍不得……
唉……
想了想,这口气就叹得再长了一点。
程凉抬手就在盛夏脑门上弹了一下,哭笑不得:“伤心着呢,能不能尊重一下情绪了?”
这都什么感叹词。
“隔离很无聊的。”盛夏嘟哝,“我今年起码有两个月时间都在各种酒店隔离……”
“我这两周收尾不会太忙,到时候陪你视频聊天。”程凉亲她一下。
“你不是还要把房子弄成医院宿舍么?”盛夏问他。
程凉把房子低价卖给医院了,说是要弄成职工宿舍。
“那个找人弄就行。”败家子又亲她一下。
“洗衣机呢?”不是说要捐出去吗?
“这也找人弄就行,一个电话的事。”花钱是万能的,富二代再亲她一下。
“啊对了。”盛夏亲了回去,顺便提醒他,“西西说她你买的那个红枣不好吃,让你换成大核桃。”
程凉:“……那红枣是周弦买的。”
估计买了唐采西不喜欢他就把锅丢给他了。
这人三年以后真的变得更加奸诈了,程凉哼了一声,继续亲。
“舍不得怎么办呀?”过了那条线,亲密变成了理所当然,盛夏有些气喘,脸红红的。
但是,她房间里关着窗都能听到楼下的打呼声……
于是只能继续红着脸。
“我们回去,就把证给领了吧。”程凉这次埋在她颈窝,纯粹是被楼下那声震耳欲聋的呼声气的。
也好。
捐出去变成宿舍楼可以保证这帮人不会在宿舍楼乱搞……
让这帮血气方刚的家伙也尝尝这种苦头!
盛夏艰难的伸手,拿过了自己的手机,然后用手指点了点程凉的肩膀。
程凉抬头。
关了灯,不太看得清盛夏的表情,不过她肯定在笑。
说了舍不得的人,结果笑得比谁都甜。
“我爸爸下午给我发了个视频。”盛夏说,“他说你要是让我早点领证,就把这视频给你看。”
程凉:“……我可不可以不看。”
“呐!”盛夏很快乐的把屏幕戳到他面前,“我爸爸说这个可以让你冷静一下。”
视频应该刚拍的,他们还在北京。
盛夏爸爸在跆拳道馆里……揍人。
一脚踹出去木头就断掉的那种揍人。
程凉:“…………”
盛夏:“哈哈哈哈哈。”
程凉锁上屏,耷拉着脑袋:“那什么时候领证嘛!”
他用了嘛,这人为了领证都开始撒泼了。
盛夏:“……总得等我毕业啊。”
程凉:“……哼。”
盛夏:“我还小呢,我过完年才25。”
程凉:“哼!”
……
盛夏的离别方法其实还是有用的。
离别愁绪还在,但是这些琐碎的日常还是能让人踏实,让人期待重逢。
***
盛夏回鹿城以后,程凉连续做了两天噩梦,梦到自己又一次不敢回复盛夏邮件,梦里面他怎么都点不到那个发送按钮,急的一头汗。
于是这两天,他清醒的时候邮件发的很频繁,几乎每天一封。
一开始邮件都还挺正常,聊聊思念,聊聊他在这边的工作,聊聊回去以后的鹿城生活。
到后来因为每天闲着没事就视频,能聊的都聊完了,程凉开始发照片。
一开始都是苏县医院外面的照片,他还每张都做了备注,尤其是医院后方那条学校路,他拍了好几张。
到后来逐渐变味。
程凉开始拍帐篷。
各种天幕帐篷,各种星河,各种野营。
以及,床。
因为他也回鹿城了,然后在酒店隔离。
这位大少爷,酒店隔离一直在各种乱花钱,买东西回来摆拍。
……
盛夏基本就能看出这人从一开始理智到后来失去理智的心路历程,也大概知道,他们两个分开一个月,可能是极限了。
她也很想他。
程凉在最后一天隔离的时候,给她发了一封挺长的邮件。
【盛夏:
展信悦。
我们明天就可以见面了。
这一个月里,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过你。
你走了以后我就开始做噩梦,我做梦自己又开始往回缩,点不了邮箱的发送按钮。
所以我明白,你说的那些所有的不在意,你从来没有说出口的伤害,和我心里面隐藏的害怕,仍然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存在。
甘老师的父亲手术成功了,但是没有熬到第一次化疗,我准备离开苏县的前一天,住进了ICU,这一次再也没有出来。
他走的很平静,他说人生就是这样的,放松的时候就容易被致命一击,他闭上眼之前,跟甘老师说,他终于可以去见她的妈妈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送走病人。
这甚至不是我第一次低潮期。
但是那天,我很想你。
我跟你父母说,和你恋爱分手后,我再也没有想过辞职转行,我开始学会给自己加油,让自己在这条其实根本看不清前路的路上一路向前。
等到你终于点头愿意做我的女朋友,我也终于学会,只做一个普通医生。
治好一些人,送走很多人。
和自己和解。
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变得很肉麻,你最好可以确保身边没有其他人。
因为你脸红的时候太明显了,他们会笑你。
盛夏,我爱你。
认识你之后,你给了我另外一条人生路,一条可以不用思考自己是不是咸鱼的路,你让我有了往前走的勇气。
我以后还会有很多低潮期。
但是我终于可以在每个低潮期都有勇气点击那个发送按钮,我的噩梦终究变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所以。
盛夏,我的爱人,谢谢你。
程凉于2021年10月,隔离酒店内】
***
程凉回到鹿城医大附属医院的那天,医院挂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万里援疆路,一生援疆情!热烈庆祝第十批第一期援疆人才圆满完成任务,我院援疆医师程凉顺利回家!
巨长的横幅,写了三行才能把这些话都写完。
程凉下车拿了花束盯着横幅看了很长时间,才读完。
“这横幅谁搞的?”程凉问周弦。
一点都不精简。
“林主任。”周弦说,“他说你喜欢多的大的长的。”
程凉:“……”
他的恩师老林就在院内大厅里看着他,准备了多的大的长的发言稿,厚厚一沓,大老远的就冲他晃了晃,示威一样。
程凉:“…………”
他低头,手机里盛夏的微信告诉他,她就在林主任旁边左边的柱子那边,她问他要不要帮他把这个历史性时刻拍下来。
拍个鬼。
程凉把手里的花束献给林主任,拿过他给他的证书,在林主任邪笑着翻开发言稿的前一秒,用自己的短跑天赋拉着盛夏就往外跑。
“死小子你去哪!”老林拿着话筒吼。
“回家!”程凉扯着嗓子回,“我今天休息!”
“你休个屁息你都休息两个礼拜了你给我回来!中午还有欢迎宴你不吃我塞到你家门缝里!”老林身体越发好了,中气十足。
鸡飞狗跳的。
幸好离家近。
幸好,打开门把盛夏抵在门边深吻的时候,盛夏还在惊叹他的短跑技术。
“专心一点。”男人一边笑一边喘。
“你下次去学校跑我帮你记秒表吧。”盛夏也在喘,一边喘一边笑。
幸好,他们家隔音好。
幸好,所有的一切,都在正好的时候重新遇见。
【全文完】
第九十一章 番外一 父母的二三事
程母今天非常紧张。
她那个糟心儿子活到三十一岁了终于想起来应该带个女孩子回家,这件事本身就值得紧张,更何况她在一个礼拜前就被这个糟心儿子天天一个小时电话讲了大概一百万字的注意事项。
中心思想就一个。
她家要是想要有个儿媳妇,就只能有这一个了。
机会就这么一次。
这辈子没上过一天班的程母硬生生在见儿媳妇的前夕体会到了面试的心情。
所以她凌晨四点就起床了,因为怕家里烧饭的阿姨买回来的菜她不满意,一大早就把老公叫醒去了附近的农贸市场。
“不是说那姑娘割了肠子不能吃的太油腻吗?你买那么多肉干什么?”程父想不通。
程母:“……是胆囊!一会见面的时候别说错了!”
“……哪家人第一次见面会问人家有没有割过肠子的?”程父笑了,“你也太紧张了!”
程母悻悻地。
“怎么了?”程父问她。
她心神不宁一个星期了,说是见未来儿媳妇,这表现确实是夸张了。
“儿子今天带回来的姑娘,我三年前就见过照片。”程母说,“就那次回家看了一天动物世界那次。”
程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