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为了跟她说没什么危险你就别申请换病房了我们就小事化无好了。

  “谢谢。”盛夏把手机还给程凉,决定同意他的提议,“如果少东西我会报警的。”

  她也怕麻烦。

  重新排队入院就等于调整计划,这是她最讨厌的。

  程凉满意了,把手机丢回到兜里,冲着盛夏还有留下来的两个护士点点头,又把双手塞进白大褂兜里,晃晃悠悠的走了。

  他好像开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盛夏就突然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她的合作,也因为这件事不会继续闹大,所以他开心了。

  踢踢踏踏的疲惫背影似乎都带着晃晃悠悠的悠扬曲调。

  ***

  刘阿姨动作很快,盛夏进病房前她就已经在打扫那男人留下来的一片狼藉,盛夏进病房后她的动作就更快了。

  盛夏帮忙摆正了病床前的凳子,刘阿姨偷偷的看了盛夏一眼,盛夏没有和她对视,只是像没事发生一样给自己洗了个苹果,顺手帮刘阿姨也洗了一个。

  刘阿姨没接,搓着病号服呐呐的说:“你……看看东西有没有少。”

  “值钱的东西我都随身带着。”盛夏笑笑,又举了举苹果。

  刘阿姨接过那个苹果,沉默的低下头。

  那个男人声势浩大的在病房里打劫了一场,盛夏的东西一点没动,刘阿姨手上多了几块瘀青,喝水的杯子破了,医院十块钱一个租的热水瓶也破了两个。

  同样打掉的,还有刘阿姨的自尊心。

  她一个晚上都畏畏缩缩的不敢多说话,躺在床上拉上帘子把自己藏起来的东西清点了半天,又一样样重新藏好。

  病房统共就那么大,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刘阿姨拿着塑料袋和胶带,趴在地上把一包东西胶在了柜子底下,才终于直起了身。

  “晚上那个,其实是我丈夫。”刘阿姨期期艾艾的,坐在床边,脸上笑容尴尬。

  在她看来,盛夏这姑娘太淡定了。

  她真的没有再去检查自己有没有少东西,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八卦或者偷偷摸摸的看她,她进了病房以后没多久就戴上耳机开始看视频,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连和她说话,态度也还是和中午刚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有礼貌,和善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假。

  这样的姑娘,让她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是肝硬化,晚期了,这一肚子都是腹水。”刘阿姨扯了扯超大号的病号服。

  病号服扯紧了才能发现她身上很瘦,只有肚子挺着。

  盛夏摘掉耳机,看着刘阿姨安安静静的听。

  “这病磨人,这几年时间我都在医院来来回回,手术做了好几次,好也好不了死也死不掉。”

  “其实我们家条件还可以,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家,我们夫妻俩还有个早餐店,进出的都是老街坊,收入不算少,也有积蓄。”

  刘阿姨叹口气。

  “但是也架不住这几年动不动几万几万的往医院里砸,而且我自己身体也不争气,切了硬化的部分没多久居然又开始有腹水,早餐店做不了了,也没有了收入。”

  “所以我丈夫就急了,怕我又在医院花大钱,想把房产证和银行里的钱都拿出来由他来管……”

  刘阿姨的语气像闲话家常,哪怕这整件事情听起来荒诞得像是人间惨剧。

  她绝口不提那个已经有自己家的孩子,也不提为什么她的身体不好了,他们家的早餐店就做不下去了,她甚至带着点愧疚的说她丈夫是怕她花大钱,所以想把家里的钱和房子都转移。

  她在维护她的家人。

  哪怕那个男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她都要死了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这是她的救命钱。

  而她家的人,都不同意继续救她的命了。

  所以她只能坐在这里,捧着一肚子腹水,挺着腰和一个只见过半天的陌生人说,是她病得太久了,是她的病太磨人了。

  死也死不掉。

  这五个字藏着的情绪让盛夏有那么一瞬间,避开了刘阿姨的视线。

  这是一个已经被家人抛弃的无助的陌生人,她想活,所以小心翼翼的藏起了钱。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关心了,所以她刚来的时候随手送她的那一套一次性洗漱用品,被她当成宝贝,用塑料袋扎着工工整整地放在抽屉里,自己的东西被翻得那么乱,她送的那个东西刘阿姨始终护着,捏在手里。

  盛夏很难受。

  她想,大概中午那个气呼呼让刘阿姨不要吵的小护士其实也很难受,所以才一直无法真正对刘阿姨冷下脸。

  而那个一直要睡不睡疲惫不堪的程凉医生,为了怕麻烦拍下视频之前,心里可能也藏着那样的难受。

  但是,他们只是陌生人。

  一个苹果,安静的倾听,就是陌生人能做的全部了。

  刘阿姨也懂,所以说完之后擦擦眼角,笑嘻嘻的问她,她能不能开电视看一看。

  “会不会吵到你啊?”刘阿姨好奇盛夏一个晚上的写写画画,“我看你一直在学习。”

  “不会。”盛夏指了指自己的降噪耳机,“戴上这个就听不见了。”

  “我其实就是想看看那个连续剧,今天晚上大结局。”刘阿姨开心了,盘腿坐到病床上,打开电视。

  骨瘦如柴的手臂上刚才被推搡后留下的青紫痕迹触目惊心。

  盛夏别开眼,戴上耳机。

  耳机其实遮不住电视声音,所以盛夏也跟着看了这部剧的大结局。

  剧很热闹,民国剧,看起来有台词的人都是敌对阵营的间谍,开枪之前就能看到主角身上的血包崩裂,粗制滥造的,但是刘阿姨看得很认真。

  “我看你也一直在手机上看电视啊……”中场广告,刘阿姨表情已经恢复自然,好奇心开始遮不住。

  “嗯,我准备读电影专业。”盛夏应了声。

  刘阿姨瞪大眼:“学电影的啊……”

  离她太远了,她的好奇心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使。

  “刚考上研究生。”盛夏笑了,“学怎么做电影,怎么看电影。”

  “……看电影还要学啊!”刘阿姨更傻眼了。

  “是啊。”盛夏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毕业了就要拍电影了咯?”刘阿姨好奇得连方言都冒出来了,“女导演咯!电视上的那些明星都要听你的?”

  盛夏歪着头,看了眼电视,漂亮的女明星正晃动着她漂亮的头发,无头屑不油腻。

  “嗯!”她大言不惭。

  说完自己就笑了。

  刘阿姨也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得咯咯的。

  ***

  “程医生?”她们没看到的地方,走廊里程凉正刚刚路过她们病房,“今天你值班呢?”

  “嗯。”程凉唔了一声,“十六床病人体温怎么样?”

  “晚上量的时候恢复正常了,36.2。”护士回答。

  “半夜再量一次。”程凉叮嘱,“辛苦了。”

  “好。”护士应了,看了眼病房里正笑得开怀的两个人,“十六床的病人心态挺好的。”

  听到低烧也没说什么。

  傍晚发生那种事也没抱怨什么。

  程凉也看了眼病房,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她刚才在人群外看着病房一片狼藉时的表情。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脸上很严肃,眼底也有一瞬间的慌乱。

  但是和他对视之后,就立刻平静了。

  他把那段视频给她看,确实是想息事宁人,十五床的病人家属来闹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敢把拳头对着老婆的孬货,护士长这边把十五床设成了重点监护对象,楼下治安岗亭也交了底,确实闹不出什么大事,十六床如果愿意不换病房,就省了很多事。

  他本来在十六床看视频的时候还想着应该怎么开这个口,结果十六床的病人看完瞬间就懂了。

  那双眼睛清澈的他当时都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觉得自己故意拍这个视频好像小人之心了。

  又被戳了一刀。

  程凉看了眼病房门上的窗户,耷拉下眼皮,揣着兜走了。

第六章 程凉

  住院查房是每一个住院病人最忐忑的时候,那个时候病人可以看到平日里很忙的医生,那个时候病人能明确接下来的治疗方案,什么时候手术,手术情况怎么样,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个时候,是很多惴惴不安的病人和病人家属得到答案的时候。

  而对于计划强迫症盛夏而言,住院查房就是每日最重要的时候。

  所以哪怕她今天早上测体温的时候又出现了低烧,在看到医生们鱼贯而入的那一刻,还是精神一振。

  医院查房的站位和流程是有规定的,林主任站在最中间,旁边是肝胆外科的李副主任,再旁边,就站着程凉,后面则跟着住院医生和呼啦啦的规培生实习生。

  盛夏的胆囊摘除手术个是肝胆外科做得最多的手术之一,查房问的问题不多,程凉拿着她昨天下午查出来的那些报告,说她胆囊情况还行,现在的问题就是要等体内炎症下去了才能手术,这两天就是挂水,乐观一点大概三天后能够进行手术。

  清晰简洁,整个查房过程五分钟都不到,一群医生就呼啦啦转身去了刘阿姨那床。

  一样还是年轻医生站在病床一边,其他大佬站在病床另一边,程凉看上去比昨天下午懒散的样子端正很多,白大褂的扣子都扣上了,因为个子高,站在一群白大褂里也很显眼。

  但是一整个查房,盛夏都在盯着他。

  他头上有一撮呆毛……

  可能因为医生都很忙根本没人会在意这种细节,但在盛夏眼里,这撮呆毛真的过于突出了——程凉本来就高,头顶这撮翘起来的头发又把他的海拔硬生生的拉高了几厘米,站在人群里像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天线宝宝。

  现在这个天线宝宝正皱着眉听床铺对面站着的规培医生询问刘阿姨的身体情况,那医生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普通话带着闽南口音,应该就是昨天傍晚在楼下绿化带唠嗑的医生B。

  他身上挂着名牌,姓孙,叫孙林。

  盛夏记得这位孙医生唠嗑的最高潮:他说他们去医务处投诉过程凉教学有问题,他怀疑程凉卡着他的课题是公报私仇。

  盛夏又去看程凉。

  他肯定知道孙林就是昨天背后说他的那个人,但是……

  他好像也没有针对孙林。

  程凉的风格始终都挺一致的,什么都懒得管的样子,整个查房除非必要他就没有主动开过口。

  可这孙医生却明显心虚,说话底气不足结结巴巴,被林主任逮着连着问了几个问题他都回答得异常含糊,连盛夏这样的门外汉都能感觉到这孩子如果是抽考的话现在应该已经不及格了。

  “十五床患者昨天到现在的小便情况怎么样?便了几次?每次多少毫升?”林主任冷着脸,啪地一声合上了手里的病历。

  刘阿姨蠢蠢欲动,尿尿问题她和护士时刻盯着,她会。

  又一次答不上来的孙医生不服气的低声嘟囔了一句:“这又不是程师兄的病人。”

  不是自己导师的病人,他怎么可能了解得那么详细。

  程凉冷冷地掀起眼皮,看了孙医生一眼。

  “那十六床呢?”林主任指着盛夏看着孙医生,“十六床是程凉的病人,胆囊炎反复发作,来过我们医院门诊,也去过其他肝胆专科医院,她过去九十天内用过什么药,你总知道了吧。”

  病房陷入死寂。

  孙医生虽然低着头,但是盛夏仍然能从他的僵硬的背影里看出一丝不服。

  “小周,这个问题你来答。”程凉在林主任越来越铁青的脸色下开了口。

  被点到的规培医生小周就站在孙医生旁边,几乎没有半分迟疑:“十六床患者九十天内的用药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她来我们医院后开的药单我知道。”

  后面就是一长串的药名,她的门诊记录和她的药物过敏史。

  病房的凝滞的气氛终于好了一点,林主任哼了一声,转头冲着程凉撒气:“小周是老李带的学生又不是你带的!轮得到你来叫?”

  “所以我不如李副主任。”程凉马上接了下去。

  嬉皮笑脸的。

  一旁全程看戏的李副主任拍拍程凉的肩膀,拿出刘阿姨的病例:“谁把上个月CC上关于肝肾综合征的治疗方案说一下。”

  程凉给他学生一个表现机会,他也顺手就帮程凉解个围,早查房的这件事到底还是揭了过去。

  只是出病房之后,林主任盯着脸已经涨成猪肝色的孙林一眼,语重心长的问:“你下个季度要轮科了吧?”

  孙林把头垂得更低了。

  “轮科前总结好好写!”林主任说这话的时候是瞪着程凉的。

  无奈程凉老油条一样面不改色,反而拉着刚才的小周在角落里说悄悄话:“我今天很奇怪么?”

  他问得没头没脑。

  十六床那病人从他进去开始就一直盯着他,他觉得自己头顶都快要长出花了。

  小周推推眼镜,非常严谨的问:“哪一种奇怪?”

  “长相。”程凉手掌从上往下的把自己的脸撸了一把。

  小周安静了一秒,异常认真的把程凉从头到尾的扫描了一下,下结论:“头发乱了。”

  程凉:“……”

  小周:“衬衫没洗干净。”

  程凉:“……”

  小周:“白大褂脏了。”

  程凉:“……”

  小周:“鞋底破了漏水了。”

  程凉:“……他妈的这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小周:“你昨天在值班室说的。”

  ……

  程凉心累的挥手,无视林主任的瞪视,进下一个病房前理了理他一头的乱发。

  教学生这件事他尽力了。

  再瞪他也瞪不出个花来。

  ***

  “你选的课题不是我专攻的方向,还剩下两个多月估计也教不了你什么了。”住院楼天台上,程凉看着孙林,“我帮你问过李副主任,后面这一个月,你跟着他学就行。”

  查房结束回到办公室后林主任发了很大一通火,他懒得骂孙林,从头到尾都在喷程凉。无奈程凉又是个脸皮厚的,林主任都快骂的高血压了程凉还能悠哉哉的给他倒杯水让他润润嗓子。

  用的一次性水杯。

  凉水。

  骂完了程凉就把孙林单独叫到了天台。

  老住院楼的天台有个废弃的直升机停机坪,地面上的绿油漆已经掉得只剩下一些灰绿色的斑点,老旧古朴得让人觉得站在这里聊天总有种拍电影的质感。

  所以院里的医生内部如果有很严肃事情要聊的话,都喜欢上天台来说。

  比如现在这件事。

  教学医院教学生的成绩也是考核内容之一,程凉在孙林快要轮科前主动提出换导师,对程凉来说就等于规培学生考核成绩这一块直接变成零。

  但是程凉说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语气很轻松,听起来特别理所当然。

  孙林仍然沉默。

  从查房被林主任针对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不服气?”程凉问。

  孙林捏紧了拳头。

  “那就在这里吹吹风再下去。”程凉没打算纠缠,他昨天大夜班,今天早上可以回家洗衣服。

  “我这样子调到李副主任下面,还能学到什么东西?”他问程凉。

  被林主任当众针对,被自己导师主动申请调走,他在这家医院还能有什么前途?

  “那是你的事。”程凉仍然很平静。

  “我跟你学了五个月,脏活累活都是我干的,值大夜累得要死也得被你拽着去健身房举铁,你一直压着我的课题不给过,我实在心理身体都受不了了才在医务处的人问的时候多说了两句。”

  孙林红着眼。

  “就因为这样,你就要让林主任当着所有人的面针对我,要毁了我的前途?”

  程凉停下脚步。

  “现在想换导师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把你换到李副主任那里,只是因为我的教学方式并不适合你,我们两个合作没有办法把你的优势发挥最大化而已。”

  孙林冷笑:“说得真好听。”

  程凉皱眉,转身走回到孙林面前。

  “你下去吧。”他改变主意了,不想把这地方让给孙林吹风了。

  孙林怔住。

  “你现在下去拍拍李副主任的马屁,说不定还能捞到点好的。”程凉的语气多少有点刻薄。

  孙林的脸青红交错了一阵,捏着拳头,头也不回的下去了。

  留下程凉一个人站在天台,在萧索破旧的废弃停机坪上,摸出了两根棒棒糖。

  “出来吧。”他觉得他真适合拍电影,这话说得都有大佬的气势。

  刚才查房的时候展露学霸风采的规培生小周缩着脖子从门背后溜达出来,接过了程凉递过来的棒棒糖。

  “他会恨死你,以后你就是他职业生涯的污点。”小周擦擦眼镜,“万一你出什么事,他一定是第一个踩你的。”

  “他季度末就轮科了。”程凉觉得小周的脑回路太死板了,“以他的规培成绩换到哪个科室都是最差的,肯定不能留院,鹿城的医院会不会要他还不一定,他能不能做医生都还不一定,怎么就职业生涯的污点了。”

  “那你就是毁了他职业生涯的第一人。”小周换了个说法。

  “嘶!”程凉心气不顺的嘶他,“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小周拢拢身上的白大褂,四月底早晨的微风还带着凉意:“其实你可以解释的,说医务处不会把举报人告诉给被举报人,说林主任不是因为你才针对他的,说他混不下去其实只是因为成绩差又不肯努力。”

  程凉把棒棒糖抵在腮边转了个圈:“你以为他不知道么?”

  小周转头看他。

  “成绩跟不上,心思不在上面,这种事他本人一定很清楚。”程凉笑,斜斜的扯起了半边嘴角,“但是怪别人,总比怪自己简单。”

  小周嚼碎嘴里的棒棒糖,换话题:“我现在房子的租约到期了。”

  “关我什么事?”程凉奇了。

  “李副主任说,你家多的是房子,离我们医院还近。”小周面无表情。

  “没空房了。”程凉不耐烦的甩手。

  他最烦把房子租给同事,屁点大的事就找他这个房东,以小周的成绩以后估计也是直接留院的,这种人,少惹为妙。

  “301空着。”小周眼皮都没动一下,“林主任告诉我的。”

  程凉绞尽脑汁想到了之前中介给他的租赁合同:“……302好像住着的是单身女孩,你住对门不合适。”

  “为什么?”小周问得很真诚。

  程凉:“……”

  没有为什么就是他单纯的不喜欢男女同住一层楼怕惹麻烦,不过,对于他们外科医生来说,这种理由立不住脚,能有时间回家睡觉就不错了。

  “家具家电坏了自己修,水管电线网线自己拉,别在墙上凿洞别惹事半夜三更别鬼哭狼嚎。”程凉认了。

  小周拿出棒棒糖上的棍子,冲他挥了挥,当答应了。

  程凉笑着把棒棒糖又在嘴里转了一圈,看着慢慢热闹起来的医院。

  得回去洗衣服了啊,他想,今天有太阳。

第七章 盛夏程凉

  之后的三天,盛夏的低烧并没有痊愈,依然反复,手术时间又被程凉往后推了三天。

  这几天除了第一天查房的时候林主任在教学上发了一顿飙,其他日子都过得很平静。

  只是刘阿姨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肉眼可见的虚弱下去,一天里昏睡的时间多过清醒的,肚子的腹水一天比一天多,听护士说,刘阿姨已经开始便血。

  病情变得糟糕,每天早上查房林主任的表情就越来越严肃,单独把刘阿姨叫到办公室里聊方案的次数也很频繁,刘阿姨每次聊回来,脸上都带着犹豫。

  可就算这样,大部分时候刘阿姨都还是很开心,守着电视台新开播的电视剧,巴巴的算着新剧大结局的日子,她说她得算算,希望大结局的时候她可以回家里看。

  舒舒服服的看完然后早点睡觉继续经营她的早餐店。

  她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飘忽的笑,笑意盖过了焦黑病容。

  盛夏的闺蜜唐采西这几天下了班就会过来,她们两个人在一起住的时间久了,一个人回家就觉得空落落的,索性每天都打包了晚饭来病房和盛夏一起吃,刘阿姨清醒的时候,病房里就很热闹,欢声笑语。

  唐采西见到过一次程凉,那天程凉又是手术日,排了一天的手术,行尸走肉一般经过病房,正好被盛夏和唐采西看到。

  长得确实好看。

  但是这枯朽的精气神实在不是唐采西的菜,唐采西只匆匆看了一眼就开始和闺蜜八卦:“这张脸当医生真的太浪费了,当个变态多好啊!也不对,当个变态的外科医生听起来其实也非常带感。”

  盛夏无语:“……这位看起来很适合当变态的外科医生正好是你姐妹我的主治医生,要给我肚子开口子的那个。”

  唐采西一拍手:“所以就更带感了啊!”

  盛夏:“……我谢谢你。”

  刘阿姨当时就半躺在床上看着她们眯眼笑,哪怕已经虚弱得无法坐直身子。

  ***

  那天是个傍晚,唐采西下班帮盛夏拿了换洗的衣服,顺便带了几包薯片之类自己吃的零食,大包小包拎进病房,就看到病房里刘阿姨的病床边坐了一个年纪比她们大不了多少的男人。

  病房里气氛压抑。

  盛夏笑着冲她招手,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那男人看到其他人进来,不自在的挪了挪凳子。

  刘阿姨脸色越发的焦黑,眼白都是不正常的黄,大着肚子躺在床上面无表情。

  “妈。”那男人喊了一声,哑着嗓子,“我也是没办法了才过来找你的。”

  刘阿姨看着她唯一的儿子。

  “现在的学区房就是这样的,得从出生开始就排队,小颖刚刚怀孕,现在买还来得及,要不然以后你孙子想要上好学校就得交赞助费。”

  “我跟小颖就那么点工资,等有孩子了以后肯定更加紧张,赞助费怎么可能交得起啊。还不如咬咬牙把现在的老房子卖了,去买一套学区房。”

  刘阿姨还是没接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儿子。

  “妈。”那男人被刘阿姨看得心虚,声音小了一点,“那个手术,全都做下来得二三十万,而且也不是百分之百能治愈的……”

  刘阿姨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所以你让我不要做手术,把钱拿来买学区房?”

  那男人嗯了一声,急切的加了一句:“医生说了还有别的方法的,手术也不是必须的。”

  刘阿姨似乎笑了,也似乎没有。

  她说:“医生也说了,不手术保守治疗就等于等死。”

  那男人不说话了。

  病房里又陷入死寂。

  盛夏拉着唐采西的手,一颗心沉甸甸地压着。

  “你爸怎么说?”刘阿姨问。

  “我爸……”那男人犹豫了下,“说把楼下门面房一起卖了,买一套大的,到时候一起住。”

  刘阿姨这下是真笑了:“把早餐店卖了?你爸靠什么生活?你们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