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远远看见便叫她名字:“远安!”
远安扭头一件事他,全须全尾的上来,那一瞬间她比自己把命捡回来还高兴,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像一只快活无比的小河虾,一头几乎撞在赵澜之身上:“你呀,你,你吓死我了!”
赵澜之指
了指老鸨:“不把她逮住,今儿不是白来了?”
远安高兴了要命,半天手足无措,终于狠狠打了赵澜之一拳:“大难不死,咱们必有后福。”
赵澜之看看远安身后的小奴:“今天大难不死,都亏了他!这个小孩,那天算你买对了!”
那小奴看着他,却是面无表情的,仿佛那赞赏全没听懂。
“现在干什么?”远安问道。
赵澜之笑笑:“正事儿。”
五(2)天后手谕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洛阳县令大人看来像发了一场大梦一样:潜伏在洛阳城市井中的数十个贩制私盐的作坊被赵澜之一举倒破,负责运输接洽运输私盐的码头和涉及了几十个城市的运输网络被连根拔起,缴获食盐千石,制盐工具无数,涉案的嫌犯把县衙门的牢房刑房都填满了。与此同时,杀死千端阁舞姬如月的真凶也浮出了水面,人证物证俱全,那竟然与私盐大案的首犯是同一人——尚书令裴大人家的公子贤雅!
两桩大案都被手下的捕头破获,照理来说,这对县令大人是天大的好事儿,可他一见文书上贤雅的名字,当时就吓得麻了爪,翻滚着把要去抓人的赵澜之拦住:“我说,我说,赵澜之,你拿这个人,是不是再想想?你不是认识他吗?你们不是有私交吗?那可是尚书令家的三公子呀!”
赵澜之:“大人,我拿人只看罪证,不论私交。”
“你不论,我论!我说不许去!什么人你都敢动的?!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把这个案子给我放下来!我要从长计议!这是我的命令!”
“您的命令?你的命令可有这个大吗?”赵澜之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小小的明黄色的文书,打开之后缓慢地在县令大人眼前晃了晃,他并没有看清楚全文,几个字就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是天后的手谕!
赵澜之没有时间纠缠,带着手下数人就匆
匆而去,县令大人在地上坐了半天,喃喃道:“这个赵澜之,一个小小的捕头,怎么会拿到天后的手谕呀……”思前想后,果然自从他从塞外转职而来,怎么说话怎么做事都似自有一番道理,也许就是天后的亲信嫡系!县令这下知道乖觉了,这案子以后怎么办,怎么走,说到底都让赵澜之去办,自己就好好走个过堂罢了!
尚书令府里的家丁没能拦住气势汹汹的官差!赵澜之与部下孝虎等人长驱直入,直至后宅,与此同时,裴大人着着官服迎面而来:“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闯到这里来!”
赵澜之拱手施礼:“裴大人,下官洛阳县衙捕头赵澜之,遵天后懿旨,特来抓捕令三公子贤雅!
裴大人恼羞成怒:“血口喷人!我儿子犯了什么罪?!”
“走私私盐。杀人灭口!”
裴大人霎时呆住了。
赵澜之:“大人,没错,近来轰动洛阳城的两起大案,私盐案,舞姬如月被杀案,罪魁祸首都是令公子贤雅!证据确凿,下官特来拿人!”
裴大人岂能相信?当下也不顾威仪,拽住赵澜之使劲:“你弄错了!你弄错了!不可能,贤雅怎么会是罪犯?他就要与星慧郡主成亲了呀!你不能带他走!你不能带他走!”
赵澜之与裴大人纠缠不清的时候,贤雅却自己从后面出来了,他面色苍白憔悴,行动迟缓,慢慢走进了,把自己的父亲扶好,回
头看看故友赵澜之:“走,我跟你们走。”
裴大人呆住了,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好儿子,如他的名字一样贤良优雅的孩子真的是朝廷的重犯?他怎么好像不认识他了?
赵澜之有片刻没动,倒是贤雅走到了他前面,他看见家人们惊诧的眼睛,心想我有很多事情你们不知道呢,你们不知道我刚刚服食了阿芙蓉,我又梦见了如月,她,她真的来跟我索命来了……
公子贤雅归案。
另一边叶大人府里却是喜气洋洋。
远安兴高采烈,一跳三尺:“这下好了!小玉冤情昭雪!真凶被抓住了!”
小玉和石头齐齐给远安跪下:“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给小主子行礼!我给小主子跪下!都亏了小主子!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小玉这条命都亏了小主子!您,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话说那小黑孩正躺在马厩的栏杆上睡觉,被他们一叫,掉在了草垛子上。
远安拍手哈哈大笑:“你怎么在这儿?”
石头道:“他刚才帮着喂马呢。可有点能耐,草料里面放了药,马儿不爱吃,他过去捋一捋耳朵,就听他的了,什么都能喂得下去。”
远安走过来,把那小孩头上的稻草拿掉,他那圆圆的苹果一样的脸去却转过去,并不看她。
远安道:“说起来,那日遇险,幸亏得你相救,还没好好赏你呢!小玉和石头,这一番大难不死,我要放他们回老家了,以后你就
帮我管马。就留在这里!我呀……我得先给你起个名字呀。”
小孩闻言,转头看看他,眼睛闪亮亮的,里面仿佛有无数颗星星。
也是难为远安,刮着下巴想了半天:“……要说原来还想叫你小哑巴,可你会说话的,不能这么叫了。是不是?”
小孩老实巴交地点点头,绽然一笑,说话仍是前后倒装,也没个章法:“会说话的,我。”
远安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出神,那亮亮的眼睛,白白的牙齿,在铜色的皮肤上更显得珍贵可爱,她忽然就有了主意,当下拍手道:“有了有了,你刚刚从木头上掉下来。又笑的这么好看。就叫木乐,好不好?”
小玉道:“木乐,木乐……这名字好听。衬他。”
小孩倒似没什么意见,只是点点头。
远安手搭在他肩膀上,笑嘻嘻地:“那,你叫木乐。我叫,你答应啊。木乐?……木乐?”
“……”
远安又道:“木乐?!”
小孩试探着:“嗯……”
远安高兴了,一连串地喊他的名字:“木乐,木乐,木乐……!”
小孩也高兴了,跟着她在后面一连串地应声:“嗯。嗯。嗯……”
远安指着自己:“叫我,叫我小主子……”
小孩那兴高采烈的脸转瞬不见了,又转过脸去,不再理会远安。
石头拽拽他衣服:“木乐,叫小主子呀。这是府里的规矩。我们是下人,都要这样叫小主子的,你快点叫呀!”
小孩忽然
跳起来,几步窜上了树,跳几下就离开了。
石头在下面跺脚:“哎!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懂规矩!”
远安却道:“没事儿。随他吧。”
她发觉一件事情:他人虽小,可是脾气大,最不爱听她说“她是主子”的话,可是他做出来的事情却是一个最好最乖的小奴。
五(3)自有办法
“认了?”
“认了!”
清客们的消息来得快,尚书令裴大人家的公子贤雅刚刚在洛阳县衙内过了公堂,靖王府已经收到了最准确的情况,王爷闻信呆坐了片刻,随即转身去了后宅。清客们彼此看看,心照不宣,五天之后王爷就要嫁妹妹了,眼看要办喜事的当口儿,除了这么大的乱子,看王爷如何收拾吧!
星慧郡主正在选珠子,靖王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进来了又只是一句话:“妹妹,婚礼的事情,搁置吧。”
星慧闻言诧异:“哥哥说什么呢?”
“我说你跟公子贤雅的婚事,就此搁置,择日取消。这人你不能嫁!”
星慧起身,蹙着眉头:“为什么?”
“你历来消息灵通,怎么这么大的事情还蒙在鼓里?!整个洛阳城的私盐网络,贤雅他是幕后黑手!今日洛阳县衙过了堂,认证物证聚在,他自己也认了!”
“一派胡言!”星慧郡主一张素白的脸胀得发红,“贤雅公子言行谨慎,心性善良,只爱音律,绝不会做走私的勾当!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是陷害!”
靖王爷听了冷笑:“你说他什么?言行谨慎,心性善良,只爱音律?我的妹妹,你那日见他一回,就被他迷上了,这个人你究竟了解多少?他走私你觉得惊讶吗?你太天真了!他还杀了人呢!他杀人灭口了!”
星慧郡主好悬一下子没站住,扶了桌子问靖王:“……他杀人了?
贤雅杀人?… 杀了谁?为什么?!”
靖王坐在椅子上,恨恨咬牙:“千端阁的舞姬如月!”
“……”
“两人本来就是相好!可是那可怜的女人无意中撞破了贤雅利用千端阁贩运私盐的秘密,就被贤雅下毒害死,哼,你当他用了什么好手段?他把熏香蜡烛换成了制造幻觉的毒药,那女人活活被吓死了!哼…...这也算他一箭双雕,一来可以杀人灭口,二来又为跟你成亲扫清了障碍!”
“千端阁舞姬之死,前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我有所耳闻,不是她身边的丫鬟图财害命吗?贤雅他怎么会是凶手?那毒药听上去那么蹊跷,他……他,他可是从哪里弄来的呀?!”
“你觉得蹊跷,我也觉得蹊跷,可是一个瘾君子,一个吸食阿芙蓉成癖的人,弄到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也不困难吧… ...”靖王看着星慧郡主,发觉了她惊讶且有些不信任的神情,腾地站起来,“怎么?你还不信?我告诉你,清客们的消息刚刚过来,那公堂上,贤雅是坐着还是跪着,千端阁的鸨母怎么跟他对质,还有在鬼市卖迷幻药的侏儒说了些什么话,我全都清清楚楚!认证物证俱全呀!谁都没法抵赖!”
靖王言之凿凿,星慧似乎终于有些被说动了,寻思了半晌:“贩卖私盐,下毒杀人,这些可都是重罪呀,如果贤雅真的下手做这些事情,必然要小心
翼翼,毫无破绽……那些证据是谁找到的?这案子是谁破的呀?”
靖王道:“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再说,也是遇见了冤家!洛阳县衙的捕头,名唤赵澜之者,一年前才刚刚从塞外大营中调回洛阳,这人实际上是天后的亲信,让他回洛阳就是督办大案的!”
星慧恍然大悟,印象中似乎有一个人的形象跟“赵澜之”的名字对在一起,矫健精干的年轻人,白净的不动声色的脸,她似乎在尚书令府中见过他,她似乎也从公子贤雅的口中听说过他,他们不是朋友吗?就这样把朋友送进了大牢?也真是个面冷心冷的狠角色呀……星慧忽然轻轻一笑。
靖王会错了意,只当是自己说的话妹妹她都听进去了,便语重心长地说:“妹妹呀,这是个祸事,本该避免的,可它到底还是来了,不过早来总比晚来的好,现在来了总比你真的跟贤雅成亲之后来得好。听哥哥一句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明日即奏请天后,你与贤雅取消婚约!”
星慧转过身去:“哥哥,让我再想想吧。”
靖王爷还想再说什么,却改了主意,转身走了。父母离世得早,他兄妹二人从小就亲厚,星慧虽然年龄小,但天资聪颖,在皇室子弟之中格外出众,去年更被国师天桥法师收为徒弟。靖王心想,无论如何,自己已把利害关系明明白白地说给了星慧,她总不会继续犯
傻吧?!
元月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