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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他有很多事都做的非常过分,他不但烧杀奸淫,连他义兄冷悔善一家也活口不留,他做人做事做到了绝处,我就不能不插手调查,要不是蔡京保着他,我早已把他弹劾下来了。不只我要动他,米有桥也想动他,哪怕朱月明也想动他,方巨侠也要收拾他,哪怕是李玄衣、刘独峰和霍木楞登也想解决他。”

“但他的后台还是很硬。”大石公叹道:“他还是稳如泰山。”

“有这么多人想铲平他,就算蔡京、傅宗书、梁师成也保他不住。”诸葛详加说明, “可是,是皇帝下旨,要保住凌大将军,因为他忠君爱国,护民如子云云。”

“晕。”

这个字是舒无戏脱口而出的。

“我没听到。”大石公道。

舒无戏倒说的坦率:“那我下文加一个‘君’字。”

“我也没听到。”

这次是诸葛说的。

“不过,”大石公道,“惊怖大将军本来手拥十万雄兵,但还是给你剥了他大半的军权。”

“我还是弹劾了他。你向上禀,他怎么不好、怎么不是,那是没有用的。”诸葛说,“有些身处上位的人,你越说他手下不好,他愈知道他手下没有人缘,他就偏是要用,偏要重用,因为他知道这样任用,不愁手下名誉地位会超过他,也不怕手下不感激他。”

“那你是怎么弹劾成功的?”

“凌落石搞个人崇拜,在他管辖的地方,庙宇道观,大街路口,全矗起他的石像,甚至要人上香捐献,我只把这点往上报禀,那就成了。”

“便是。天子只有一个。皇帝只此一家。看来凌落石大难临头矣。”

“不过这凌落石也有过人之能,眼看要降罪下来,他便拨出大量搜刮而来的不义之财,着人上京,收买蔡氏父子、梁师成和李彦,说拜的石像不是他,而是皇上。又说天子是众神之帝,像他这种班列的小将,才须要享用人间供奉烟火,真正是真君大仙如天子者,才不必这些俗套。”

“利害,” 舒无戏说,“真他母狗的厉害!”

“所以天子听了,心中饶了大半,只收回大部分兵权,别的不加罪。”诸葛道,“如此凌落石便逃过了一劫。”

“可是,”大石公补充道,“你也因此得罪了凌落石。”

“他这种人,也必定记恨在心。”

“可是,他要助蔡京铲平一点堂,恐怕还有一个原因。”

“请教。”

“他有把柄在你手里。”

“把柄?”

“是的,”大石公道:“我兄没忘了罢了崖之事吧?”

“哦?那孩子……”

“他怕你知道事情始末,最好的方法,是先下手为强。”

“这血海深仇,”诸葛道:“要报复,也得由那孩子去报。可惜……现在小弃子年纪还小,还未能有此实力。”

“现在也不是时候,”大石公道:“相信凌落石也未必再留在宫里,就算仍匿伏京师,未伤愈也未必敢再出击。”

诸葛双眉一皱,目中一亮。

仍是有点不解。

“那是因为他也没讨着好。” 舒无戏道,“他伤了大石,大石也非等闲人,回了他一记。”

“不只是我。我一个人非但办不到,也死定了。”大石公道:“是舒庄主及时赶到,我们两人用‘温书’、‘比肩’都反击了他一下,舒大坑则及时以‘哭弹笑指舞大刀’,敌住了张怀素。”

第六章 得一点得天下

诸葛先生仍是非常忧虑:“现在只大坑将军在一点堂坐阵,他抵得住吗?”

大石公道:“铁手、追命都回来了,萧剑僧也在。”

舒无戏道:“朱月明那儿我也跟他说了,必要时他会插手管一管。另外还有一位高人,他在皇上殿前说得了话,哪怕是蔡京,要在他面前也不得不有些顾忌,所以,一直都把局面暂时缓着。”

诸葛先生目光闪动:“ 你是说……?”哥舒仇眠也为之震动:“他也来了!?”

这次,连大石公和舒无戏都一齐说:“是。”

诸葛正我既有些欣慰,又有些疑惧:“要是他肯助我们,一切都好办多了。”

大石公道:“不过,在我要赶来向你告急之前,大家正在设法弄到密旨之际,对付‘一点堂’的行动,已迅速加剧,来势更急,迅速升级。”

哥舒仇眠(懒残)问:“你们是怎么请命下旨,把我们召返的?”

舒无戏道:“首先,我们得确定一件事:把你留在江南战祸中敉乱,是不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

答案很简单。

是。

而且当然是。

只有是。

朱勔、童贯当然不让诸葛正我有功,而他们也以平乱为名,趁机大肆掠劫,然后将财宝美女,不是上献讨封,就是自奉享用,或发放赏赐,拢络人心,所以,一乱平矣,一乱又起,人心思散,诸葛独力难持。若不值他们所为,当然对抗,童、朱乘机参上一本,诸葛动辄得咎,只能暗中安抚、保民,但又能有多大作为?

大石公、舒无戏、舒大坑等,均深知诸葛、哥舒在战场上已“多留无益”,而“一点堂”正“势危顷覆”,皇帝才不管“一点堂”灭不灭,他不管诸葛正我“冤不冤”,但却一点十分、非常、极之关注一件事:

那就是他自己的安危。

“二舒一石”于是默契于心,遍寻一些蛛丝马迹,并通过御前带刀总侍卫一爷,禀报皇帝,有来路不明的逆党,正谋弑皇上。

这一来,哪还得了,赵佶登位前后,行事颠倒,恣意荒淫,已遇过几次行弑,诸葛一脉,至少救驾二回,所以,皇帝乍闻恶耗,第一件事想到的,便是召回诸葛神侯,殿前宫后,面圣护驾,为第一要务。

当然,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下用策,可谓击中天子要害,连蔡氏三父子加上梁师成和王黼的劝说,赵佶也完全听不进去。

“不过话说回来,”大石公补充,说出了他的忧虑,“我们这一探听,原本只是要把行弑阴谋一事,说的似模似样,假可乱真,不料,却真的引出了一个危机。”

这段对话,已是懒残大师与诸葛正我联手,以“破伤功”和“弹伤法”,将大石公体内掌力、毒力引导出体外后,一路赶程时的对答。

因为告急,所以攒程。

他们在快马飞驰之时,或稍歇于道旁小店时,彼此争取时间交流情势。

“什么危机?”

“真的有人要行弑皇上。”

“什么!?”

“据我们所悉,至少,有二至三起阴谋集团,要刺杀当今天子。”

“可知来路?”

“无法确定。只知来自皇室、权臣和江湖上的高士都有参与。有的人似要改朝换代,有的是要为天下黎民百姓报个血海深仇,有的好像是怕圣上要铲除他们,所以要先下手为强……总之,这些出动的刺客杀手,都是一流高手,既不易对付,也防不胜防。”

“看来,本来是流言,”哥舒懒残(仇眠)干笑了一声:“现在可变成真的了。”

舒无戏咔的吐出了一口痰,“不错,赵皇帝真的是遇危了!我们并无诓言!天子老子真的要召正我回来主持保命大业!”

诸葛正我听了这消息,反而不太惊讶,只道:“‘君无戏言’舒无戏,岂有戏言!……只有逆耳忠言!至于石公,一向大信无讹,焉有诓语!……看来,这一次,要保住皇帝不易,要保住一点堂也难。”

“不过,据我们的探听,一点堂的事,还跟行弑天子,还真的有点关系。”

大石公重伤刚愈,大家一面赶程,更增辛劳,大家本不想他多言泄气,但牵涉事情重大,也不得不听个分明。

“此话怎说?”

“很简单。” 舒无戏哈哈笑道,“先灭一点堂,瓦解了保护天子的后援,之后才杀皇帝,就得心应手,方便俐捷!”

“我们在放发行弑消息的时候,”大石公苦笑道,“居然还有人,跟我们表示:要联手行弑皇上!更有集团派人表示:得手后可议共享天下!”

“看来,要夺天下,就得要先灭一点堂。” 舒无戏又插上一句:“可惜那笨蛋皇帝永远看不透这一点:得一点得天下。”

哥舒仇眠(懒残)以双腿夹着马身,笑而作掩耳状,“你这话我没听到。”

大石公也作懵然状,“我也没听清楚。”

“你们装没听清楚,我就给你来个大声的!” 舒无戏在马上大吼了一声:“诸葛,你当年不正是有另立扶君的壮志豪情吗!?现在这些志气都死到哪儿去了!?”

四马一声长啸。

同嘶。

诸葛把马首勒定。

晨曦山岚中,他长髯飘晃,长袍翻动,神情甚至肃穆,山头一片苦杏林,枝干花叶,随风摇曳。

其余三马,也一齐立定。

诸葛神色凝重,噗了一声,道:“无戏,可知君无戏言啊!此时此际,此事可都不要再提了,可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事啊!这流言只要有一个风声放出去,只好人不灭一点堂,一点堂也难保存了。”

哥舒仇眠和大石公,都知道事态严重,齐望向舒无戏,神情也都严峻。

舒无戏倒是坦然:“这儿是‘大石鼓岭’,向无人迹,我想知道的事,不在这儿发问,憋久了他奶奶的俺连尿都屙不出了!”

他昂然平视诸葛:“我只想知道:当年你号召我们的大志尚在否?”

诸葛先生垂下了头,马匹不安的踱了几步,哥舒仇眠(懒残)觉得自己该说一些话了,便清了清喉咙,道:“现在皇帝虽然不像样,但朝中已让权臣窃据,金辽寇边,如果未经布署而易位,只怕宋室祸之无日,一旦战祸频生,受苦的只有百姓。”

舒无戏仍是看定了诸葛,还是那一句:“你说一句,我听你的。“

哥舒仇眠又清了清喉,道:“当日我放弃我门,为的也是这个共同的大志,但现在却认为万万不可为一己之念而扰天下。“

舒无戏坚定地道:“毒蛇噬腕,壮士断臂,君昏如此,不如速决。你来一句话呀。”

第七章 一支针一个洞

晨曦中,秋风劲,万木已开始逐渐一片萧煞。

诸葛神侯按辔良久,终于道:“事隔那么久,难为众卿依然记得当年之志,昔时之约。”

大石公想把气氛缓和一些,便道:“我和仇眠都是为此志而弃家来奔先生的,当然念兹在兹,不可或忘了。”

他本来想圆一下场,但这语一出口,反而把氛围和压力都加剧了。

更形沉重了。

可是,说出来的话已收不回了。

诸葛的目光在远方。

远处是青山。

还有渐渐升起的旭照。

他长髯飘飞,双鬓已见星霜。

“是的,那确是当年我们的矢志,我们的誓盟。”他说,“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

舒无戏仍望定诸葛,把话追问下去,“何谓此?何谓彼?何分彼此?”

诸葛正我肃然道:“那时,幼君年稚,国无威信不立,不得不先扶端王。端王即位,初锐意革新,力振国运,我等以为大事可定,不想再另立君王。何况,当时几位先帝崩殂前的顾命大臣,皆已先后殁去。我们也奔波于藩土、南陲、西边的征战之中,加上武术修练、感情混淆,和同门内耗,因而无暇旁骛,不料,再入京后局面已群奸窃国,大权在握,就似病入膏肓之人,一旦强行切除病根,只怕命即不保矣。故而,得要步步为营,先行将朝中大贼剪除取代,方可进一步作大位安排。这是时也,命也,也是我的失策。也所谓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说着,他在马上向三人抱揖,悲声道:“我向大家抱憾,只是误了大家了。”

三人均回礼。

大石公道:“先生委屈,左右为难,进退失据,我们明白,先生为国养士,保住一些忠臣良将,不为削刑,已是造福苍生。况且,帝位授受,岂容急噪之举!深谋而远虑,势所必然,急不得也!”

哥舒仇眠则道:“我们这都没什么。反正忝为‘自在门’一员,也算能为保家卫国,尽些小力,人老是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唯当今之势,此说未免虚浮托大。人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帮些该助的人,也算功德无量矣。侠之小者,为友为邻,却又何妨?先生不必过分自责。待时机临时,我们静候待命,一定应从先生号召。”

“我知道是形势所逼,时迁世移,”舒无戏道,“你没有负了大家,是我们大家只是负了公子,负了先帝,也负了盛鼎天成大人。”

三人都垂首。

感喟。

长叹。

马匹希律律低鸣,在换步踏蹄。

“不过,”诸葛先生蓦然抬头,昂首道:“以崖余的身子,若肩负家国民族大事,怎么熬得下去?只促其夭。何况,他的隐病你们也并非不晓,现在国亡无日,还是请大家让他活上多一些时日吧!”

可是舒无戏还是咬定他不放,“你真要他长命,却还是扶持他当捕快,他身子不便行动,你要他当这种要命的角色,对他也没啥好处啊!”

“这点我倒不后悔。”诸葛小花道,“像他这样身体孱弱却智能天纵、志气清奇的少年人,若只让他读书弹琴,一味玄想,只会让他胡思乱想,怀忧丧志,不若让他的缜思密谋、处心积虑,得以发挥表现,破案立功,助人除奸,才尽其用,岂不善哉!”

舒无戏这回却同意道:“说的也是。凡健康抱恙者,精神有所寄托,及而有助康复。”

这时,风疾云翻,刚刚出现的旭阳又给浮云遮盖了下去。

大石公一向比较小心谨慎,叮嘱道:“此事在此地提了便可,切莫再传他人之耳,否则,对公子,对一点堂,对自在门,对参与过此事的先贤与后人,真是贻误大关,祸深无容,万死不能赎其咎了。”

忽见马上的哥舒仇眠神色凝重,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紧张,既似是在看着什么,又似在聆听什么似的,不禁诧问:

“有什么事……!?”

哥舒仇眠微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

然后,侧着首,有点躬着的身体,倾向马耳,好像腹部着了一拳似的。

但脸上仅有的紧张之意,却无痛苦之色。

哥舒仇眠是“自在门”的“三舒”之一:“三舒”便是哥“舒”懒残(原名“仇眠”)、舒无戏和舒大坑。三人都受诸葛小花重用。哥舒仇眠为“供奉”,舒无戏为“护法”,舒大坑为“巡使”,大石公则为“长老”。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但依然跟从诸葛正我,哪里须要帮助的,就帮助去;哪儿须要主持正义的,他们便也会明的暗的赴会,到哪儿去帮一把。

这些年来,这几个人一直合作无间,唇齿相依,默契于心,义薄云天。

哥舒仇眠人长得十分高人,脸色却长得黑,长了对剑眉笑貌丹凤眼,可见年青时亦甚风流俊逸,不过人长得甚为黝黑,看去像给烟熏过的一样,连他站在对面也让人鼻子里闻到一股焦味儿,诸葛先生就常常笑骂他少些抽旱烟水烟。他身平抽过弃用的烟旱子,凑数都足以搭成一座竹桥栈道了,所以大石公又戏称他别名为“烟桥”。

哥舒仇眠这人也反正平时无所谓,你叫他什么他应什么,但只有在行大事才谨慎小心,一丝不苟,而且出手向来杀势惊人。

他这时候就神容一肃,忽然之间,自马上长身而起,飞跃半空,眼看是往西的灌木丛投去,突然之间,轻掠杏林,偌大身躯,竟比一只燕子还轻,嘴里发出厉啸,身法兔起鹘落,如鹏如雕,双掌上下翻飞,倏吐倏合,只见杏叶纷纷飞落如雨,枝折桠断,诸葛、大石、舒无戏三人均是一惊,忙分前、左、右急掠包抄过去,只见杏林一片叶海晃荡,并无人踪。

只哥舒仇眠眉须戟直,兀自喘息咻咻不已。

诸葛正我知这老战友有过人之能,心中惶惑,急询:

“什么事?”

哥舒仇眠单掌护胸,一手对阵,突着一双睐长利目,看着一棵枝叶最为茂密的杏树,但那儿也了无人踪。

大石公也心中大急:“有人匿伏在这儿么!?我们的话都给听去了么!?”

哥舒仇眠这才有点回过神来,须发才渐渐平复原状,他指了指杏树。

杏树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有一个洞。

一个很小很小很小的圆孔。

——这个圆孔,小的大约只有一支钢针那么大小,要不是哥舒仇眠这样指着让大家注 视,旁人顶多以为是一个斑纹或树瘤,但它却是一个针孔。

一个为利器所射穿的针孔。

这针孔势如破竹对穿了树干,从那一头穿射到这一头来的。

其锐不可当。

其利可想而知。

——那当然不是天然造成的。

于是,大家转首望向哥舒仇眠。

哥舒仇眠这才放下本来护住胸口的手掌。

而且张开了手掌。

大家这才发现:

他的手指夹着一支针。

他满掌都是血。

第八章 像恋人一般的拥抱

这根针,他是夹住了,但劲道还是太强了,他竟几乎夹不住,虽然及时挟住了,也震得一手是血。

——那一支针,竟洞穿了杏树的干,阻止了哥舒仇眠的攻势截击,还挫伤了他!

这是谁的针?

他是谁!?

“我中了半记,” 哥舒仇眠犹有余悸的道,“他也吃了点小亏,我还是没能看清楚他的脸。”

四大高手,四人脸上都变了色。

能够有这种功力的,天下,世上,恐怕没有几人。

——而且就只有几人。

更且,这“几人”中,如今在一起的“自在门”四子就占了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