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在中原,征^意味着统治,而在塞外,征^则代表毁灭。塞外战争更重视对资源的掠夺,以及对敌人战斗力的摧毁,所以塞外的历史是由鲜血写成的,并且动辄连绵征战,经久不息。”威赫王话锋兜子然一转,傲然道,“但是,我为何能在短短数年内,建立了强大的离昌帝国?”许惊弦心中涌上许多答案,但皆觉太过寻常,想必非威赫王言中所指,索—头不语。

威赫王续道:“在战场上,我从不是一个嗜杀的屠夫,当对方军队土崩瓦解时,也从不赶尽杀绝。并非所谓的‘仁义之师方可无敌天下’,而是我清楚地知道这些士兵的本质。虽然我以为人性本恶,但并没有人天生喜欢杀戮,那些在战场上勇猛无惧的士兵都是从一次次血与火的考验中逐渐成长起来的。塞外并不养兵,在战争爆发之前,那些士兵耕田种地、狩猎放牧,原都只是寻常的平民,在他们眼里’战争是赢得艦、换取荣誉、改变命运的一次冒险,于是他们满怀希望踏上征程,以为胜利就在眼前。但是,当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当在刀枪的缝隙间领略到战争的残酷后,有一些人选择了愤怒,他们成为了钢铁一般的战士,但更多的人被战争的滋味唤醒了恐惧与怯懦,他们只能无奈地选择生存,努力让自己从一次次战火的余烬中活下来。当主将被斩杀,当阵营被冲散,当失败无可避免的近在眼前时,他们将成溃军洪流中的一员。而我,将宽容地允许逃兵的存在,他们不但可以传播我离昌大军的神勇,更可能在重新拿起武器后成为下一次溃逃的发起者,直到最后选择加入我的军队。铁腕只能赢得尊重,而宽容才可以赢得爱戴!要想成就大业,后者更重要。”

“即使那宽容是伪善的?”

“只要能达成目的,并无分别。”

听到这番独特的见解,许惊弦大觉有理,暗叹威赫王能有今日之名望,果非侥幸。不由想到南征乌槎时跟随明将军的那段日子,同样是百战百胜的无敌统帅,威赫王精通敌人心理,并充分加以利用,可谓利矛;而明将军爱兵如子、擅长激发三军士气,可谓坚盾。若是他二人有朝一日在沙场对决,实不知鹿死谁手。

而看目前的形势,这一天只怕并不遥远了。“鹫大师背信弃义,利欲熏心,反睡其主,是个叛兵,杀之方后快。而桑瞻宇只当过是一个还未踏上战场就丢盔弃甲的逃兵,还有很多可以利用的地方。所以,我想试试能否麵把他争取过来。”威赫王仰首轻叹,“更何况,我还受人所托…”说到这里,语声忽止。

许惊弦听到这里,对威赫王的那项“法宝”的猜测又多了几分肯定。虽然他与桑瞻宇性情不合,但毕竟有过三年的同窗之谊,确也希望威赫王能够令桑瞻宇弃暗投明,那将是对简歌一次巨大的打击。

只不过,许惊弦实在低估了简歌的手段,当强迫桑瞻宇杀死了当年无微不至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达娃时,他已是无路可退。

两人换好衣物后,把三具尸体藏好,放下战盔挡住面门,大摇大摆地往山下大帐走去。

转过一个山坳,却见几名捜捕的士兵匆匆赶至,威赫王不避不让,大喝一声:“夜长梦多。”这是他方才伏击三名士兵时听到对方喊出的口令。

“斩草除根!”领头者朗声回答,狐疑地打量一眼,“前方预警,你们怎么往回走?”

威赫王打个手势,道:“阿古拉多,摩沙卡。”也不等对方回应,径直前行。

几个士兵互望一眼,恭身让道,全无阻拦。

走出几步,许惊弦小声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威赫王笑道:“那是塞外流固族的语言,意即奉命回营,料想那几人也听不懂。我前几日在林中听到有人以流固语通话,想来是简歌招揽的异族高手,看来所料不差,简歌手下的杀手混入随平西公子出塞的禁军之中,但地位明显要稍高一些,所以他们根本不敢多问。嘿嘿,夜长梦多,斩草除根,这个口令不知是桑瞻宇还是简歌想出来的?看来对我很是I'具怕嘛。”

许惊弦心中佩服,威赫王能够从零散的信息中迅速找到漏洞,果然是极擅把握对方心理的高手。

平西公子的大营位于隔云山脉下的一处谷地平原’方园百步只有遞深的长草’并无树木遮掩,视野开阔,只要有人靠近必被发现。但两人皆是身经百战,纵是甘冒奇险,依然保持心态轻松,步伐从容,沿途还低声谈论,全不似心中有鬼的模样,敌人也未料到他们竟会如此大胆,虽遇见几拨捜捕的士卒,能避则避,尽量不多做接触,混乱中倒也无人起疑。

营门以栅栏封堵,由四名士兵守护,远远高声喝问,威赫王答出口令。

来到近前,一名士卒道:“你二人为何不去捜捕疑犯?”这里毕竟是离昌国境,为免泄露情报,桑瞻宇并没有告知手下威赫王的身份,仅以疑犯相称。

威赫王从容道:“奉戈头领之命回营见公子,通传重要信息。”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一听到“戈头领”的名字,三个士兵互视一眼,面露难色,不再多问。但最后一位将官模样的守卫上下打量着他,怀疑道:“戈头领的人为何不戴臂章?放下头盔’验明身份!”

许惊弦心中一凛,刹那间眼前浮现起那名被威赫王击毙的士卒左臂关节处的一卷白纱,那人正是简歌的亲信,来自东海非常道,因他武功最强,故被威赫王先出狠招以拂柳匕刺穿心口,而另两人只是桑瞻宇手下的普通士兵,所以并没有相同的记号,当时只以为那白纱是个人喜好的装束,却不料竟是暗记。

这是一个足可致命的疏忽!

威赫王瞥一眼那位头目,冷然道:“军情紧急,误了的大事你可担待得起?”同时双手抬于胸前,十指弹跳,飘忽不定,右手轻柔,似风扫落叶,拂动琴瑟,左手迅烈,若电击长空,雷鸣山谷。一道道看似杂乱实则精巧的线条在空中幻化出一幅诡异的图形…

这是许惊弦第二次亲眼目睹悟魅图中的策神之术。第一次是四年前在吐蕃的无名山洞中,南宫静扉在他面前施出此技,幸好他自幼熟读昔日昊空真人为了克制悟魅图而苦心专著的《天命宝典》,即使眼迷心乱,幻象万生,内心却是不为所动,堪堪避过一劫。当日身处局中,虽紧守灵台,亦不免影响观察力,难以一窥“策神谱”的究竟。而此刻冷眼旁观,却见威赫王与南宫静扉所绘图形虽然大同小异,却是速度更快,变化更疾,每一指出手皆如银钩铁划,毫不拖泥带水,指法似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笔画转折间更是浑如天成,全无斧凿之迹,远胜过南宫静扉的生涩滞凝,再加上双手齐施,威力成倍激增。

可即便如此,哪怕他在脑海中印刻着策神谱的形状,却依然无法记住每根线条变化的角度,每个次序微妙的衔接,图形虽然简单,其中却是隐含无以言述的玄机,仿佛任何一次微小的错失都将失去那震撼人心的效果。

他刹那间明白了,悟魅图的神韵一半在于图形本身,而更关键的是那繁复而犹如巧夺天工的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