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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墨留白此刻局面看似大占上风,却是有苦自知。威赫王虽是败势尽显,但韧劲极强,双手虽难发力,但凭着肩肘之力勉强守御,竟也滴水不漏。而最令墨留白无奈的,仍是威赫王那奇异无常的步法,虽然沿途倒退,却是忽左忽右,时疾时缓,实则就在方圆数十步内大兜圈子,与十六铁骑时时呼应,令他缚手缚脚,难以全力搏杀。而他的生花笔始终就在对方胸口前半分处,再难多递进一寸。
虽狂攻不下,但威赫王亦难持久,可那个女子却是墨留白极在意的人,尽管她努力不发出声音惹他担心,但那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声听在他耳中,更令他忧心如焚。如果以命换命,他会毫不迟疑,但若是以她的命换威赫王,他将追悔莫及。
或许今日,威赫王将会遇上他横扫塞外以来的第一次败绩,但若墨留白不及时收手,他又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威赫王虽败不乱,更可怕的是他的目光依然充满着冷静与镇定,仿佛仍如两军对战之际审视着整个战局,决定着何处当弃,何处当保墨留白的信心已经开始动摇了,心头喑叹一声,再不回身救助,只怕那身陷重围的女子已无幸理。
墨留白心头踌躇,在继续攻击还是返身救助间犹豫,攻势不由稍稍一缓,忽听威赫王沉声大喝:“口出!”借此开口终于将蹙在膻中大穴的一口浊气尽数喷出,霎时胸口一松,内息已奔流无碍。分花刃、拂晓匕再度漾起精光。
虽在急战之中,威赫王的声音亦是那么冷静,淡淡道虽然这一次是败在了墨兄手下,但却是我自己犯下的错。”他虽仍是疾退不止,但本来只能勉强抵挡生花笔的攻势,但如今十招中已可反击一招。
十六铁骑听到威赫王的声音,登时声势大振,那女子左右支拙,云鬂散乱,额间渗汗,右肩忽被一支铁流星扫中,忍不住痛呼出声。
墨留白听在耳中,心中一紧,连施绝招,暂时压制住威赫王:“这是你最后一次犯错。”
威赫王道:“那可未必。时机已过,墨兄此次必然无功,能否安然而返亦要看我的心情了。不若就此罢手,以待他日再见。”
墨留白见对方神完气足,谈笑风生,功力至少已恢复七八成,些微的沮丧之情一闪而过,招疾如风,加紧攻势:“今日不杀你,日后更无机会,恕难罢手。”
威赫王大笑:“不错,天赐良机没有抓住,我亦替墨兄惋惜。你可知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么?”墨留白不答,笔下杀招频出,奈何皆被威赫王一一化解。
威赫王冷冷一笑,自问自答墨兄错在多情。你若此刻收手,并答应被我所用,我就饶你一命,包括那位美丽的姑娘。”分花刃下击挡住生花笔的强力一击,拂柳匕电闪而出,在笔尖处连碰数下,发出一连串悦耳的声响。此刻十招之中,他已可反攻三招。
墨留白的心冷了,这一刹,他忽然想到了师父虫大师很早之前对自己的评价:“你有画的天分,亦有武的天分,但却没有一个杀手的天分。因为,你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或许这本就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矛盾,无情的人又怎么画出好的画?
威赫王叹道:“此女武功相貌皆属上上,我见犹怜,还望墨兄三思。”他后退的脚步越来越缓,只要再拼数招,待他站稳脚跟,就是全面反攻之时。那女子在急战中狂呼:“不要管我,先杀了他。”
墨留白暗叹,若他不对那女子动情,是否就能及时杀了威赫王?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威赫王如今说的话亦是他最抱长的攻心之术。冷然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多言。”
威赫王沉声道:“出于对墨兄的尊敬,我好歹要试一试…”提声下令道,“不要伤那女孩子的性命。”
十六铁骑哄然应诺,攻势放缓,不再痛下杀招,只是困住那女子不放。
本已是扳成攻守平衡的局面,威赫王的招法忽然一缓,分花刃与拂柳匕互相交击,幻出异彩。
墨留白见他命手下放过那女子,不免暗暗承情,再定睛望去,忽觉脑中微微一眩,这一刹威赫王双刃交替摆动互击,看似毫无威胁,但又仿佛暗合某种奇异的韵律,每一记破空的刃光都是一道充满魔力的线条,每一个交溅的火星都像是一记画龙点睛的妙笔,渐渐连续成形,如以刀作舞,画下符咒,在空中织成某种神秘的图案…
墨留白浸淫画术多年,本就对各种图形特别有感应,顿觉心魔大盛。
威赫王稳住步伐,不再后退,背靠一棵大树,并没有太多攻势,反倒是双刃互击加急,朗然道:“男儿在世,唯求顶天立地,开创基业,若能与墨兄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如果此刻墨留白神志清醒,必能看出威赫王招法中的数处破绽,从而再度占据主动。只可惜他忽然目眩神迷,心乱如麻,半真半幻,如坠沉梦,一时竟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之感,只是本能地见招拆招。思绪尚停留在威赫王刚才下令放过那女子的情形,暗忖既然威赫王手下留情,我是不是也应该知恩图报?而对方的劝降之言听在耳中,更觉言辞恳切,诚由心生,战志几近崩溃…假设许惊弦在场,当能知道威赫王此刻施展的正是悟魅七图中的“策神”!
其实威赫王平时决不敢在对决中揸用悟魅图,对于同级别的对手来说,若是对方不为所惑,自身反受其害。不过他深知欲展宏图,像墨留白这样的人才必不可少,何况作画之人更易受影响,所以才甘愿冒险一试。
眼见墨留白招法越来越慢,似乎已快被威赫王说服,抛下兵刃投降…
威赫王正要继续开口劝说,忽然心中瞥兆急起,一记尖锐的杀意无声无息地从脊背上传来。背后的大树中有人!威赫王心念电闪,然而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挪开身体,后心的刺痛已瞬间传遍全身。
出手的人是陈漠,他终于等到了最好的时机!当威赫王靠在他藏身的大树上时,他慢慢提起剑,算准对方的心脏上方一寸的部位,用最轻缓不易察觉的方式穿透树干,直到剑尖轻触到威赫王的金甲之际,方才骤然集起全身功力,疾刺而出。
虽非宝剑利刃,但陈漠先是目睹了同门惨死,再忍耐已久,这一剑不但含着自己所有的力量,更带着一股欲要复仇、又愤恨自己方才不敢拼死一搏的怨怼之气,霎时刺穿金甲,直抵在威赫王的背心。
威赫王大叫一声,纵然他算无遗策,也料不到这树中人竟然等到此刻才悄然无息地出手,何况又是大局将定,他全心施展悟魅图蛊惑墨留白之际。尽管他敏锐过人,待发觉遇险时剑已入体二寸。此刻他腹背受敌,后退只会让长剑入体更深,固然不行;而无论上下左右的闪避都会令伤口加阔血崩不止。唯一的出路本是往前疾冲,奈何墨留白虽然神思不属,但习武者本能施展的各路杀招依然层出不穷,那亦是一条死路。
这,几乎是一记绝杀的暗袭!
威赫王的瞳中泛起一道妖绿的光,在这面临生死的短短一瞬,他做出了唯一的保命选择!
陈漠惊讶地发现,当长剑刺进咸赫王身体的那一刻,对方忽然放松了全身的肌肉,甚至连护体真气都已撤去,宛如毫不设防地任他宰割。他的剑不像剌入了人的身体,而像是刺进了黏性极强的液体里,绵软沉滞,难以发力。他深知威赫王之能,如剑上杀意太强,必被其提前发觉,唯有让其自行凑上,方是万全,所以他的剑取的部位稍高出心脏一寸,按人类的本能反应,骤然遇袭之际必是惊跳而起,届时他只需凝力不动,即可致对方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