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十余名行动悄然无声的蒙面黑衣人将两人远远包围,许惊弦方才从那犹如一场浓得化不开的绮梦中惊醒过来。
许惊弦一跃而起,稳立原地,凝神待战。令他震惊的不是敌人来去无声的乍然出现,而是对方的行动虽然谨慎,但却并未刻意遮掩行迹,显然自恃实力强大,视两人为囊中之物。他深吸一口气,默运玄动,将周围环境尽收于胸,仅眼中所见的已有二十余名黑衣人之多,耳中又听到匿于隐蔽处数人的呼吸声,敌人的总数至少在三十人以上。
他心头暗惊,朗声喝道:“到底是什么人装神弄鬼?还请现身一见!”回答他的,只有衣袂飘飞与兵器挥动划破寒风的声响。
水柔清一怔抬头,透过重重风雪,模糊中但见数道人影蹿高伏低,行动迅快,犹如山精妖魅。来人个个身着黑衣,面蒙黑布,身携短刃,或飘忽于空,或藏于山石峭壁与密林之间,恍若鬼影憧憧,杀机隐伏。她不由花容失色,低声问道:“是华山派的人么?”她的推想不无道理,华山派门人近些年少在江湖上走动,声势大不复前,但毕竟是百年正宗玄门,更有无语大师坐镇,外人岂敢在华山脚下摆开如此阵仗?何况方才海空与海林两位僧人急于催促他们离去,纵然是一番好意,亦必知道些内情。
许惊弦缓缓摇首道:“华山派虽以剑法名闻江湖,但大多是佛门弟子,除了长剑外以禅杖、棍棒、方便沪等重型兵刃为主。而这些人多是携带短刃,身法飘忽,配合无间,当是与华山无关,而是一群精于隐匿伏杀的刺客。不过在华山脚下如此胆大妄为,不避耳目,只怕华山派与之也不无关系……”他有意将这番话大声说出,借以査看对方的反应。若是华山弟子参与其事,必会忍不住开口争辩。
对方全无回应,更是分派有度,配合默契,分头抢占要点,将包围圈逐渐合拢。
许惊弦冷静下来,手按剑柄,大喝一声:“在下裂空帮许惊弦,诸位若再不道明来意,只好视之为敌了!”他早非昔日吴下阿蒙,遇袭不乱,先礼后兵,大有宗师气度。
众黑衣人依然置若罔闻,他们虽蒙着黑布,不见面容,但额间却勾勒出一道惨青色的标记,形如火焰,眼眶周围更是涂染得血红,摄人心神。虽是光天化日,乍见之下令人只觉身处黑暗,心生寒凉。
许像弦默观敌态,心知事无善了,至少他可以肯定,这绝非一场误会,对方乃是有备而来,若再迟疑不决,待敌人合围后同时出手,只怕难以应对。当即先发制人,将水柔清拉往身后,蓦然踏前两步,施出一招“繁华落尽”,朝着右首边一位黑衣人肩头削去,剑至中途,陡然转向左侧,剌向另一人的胸口。此乃“屈人剑法”中少有的变化繁复的攻招,虚迎右敌,实击左方,最揸以寡敌众。断流剑虽未出鞘,但在他内息催动之下,激起凛冽劲风,纵然钝锋无刃,一旦刺实亦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许惊弦出剑极快,又是声东击西,霎时断流剑已至那名黑衣人胸前。但此人亦非弱手,虽然一时格挡不及,却是不闪不避,大喝一声,迎面冲上,同时将手中短刀掷出,直取许惊弦双目,凶悍至极。但发力至中途,忽觉胸口一震,断流剑虽未及身,但那沛然内劲已至,手上一软,掷出的短刀偏了一线,朝着许惊弦的右肩飞去。周围的五名黑衣人也一并出手,两人执兵器挑向断流剑以解同伴之危,另三人则呈“品”字型分别攻往许惊弦的右肘与双膝,看似无甚套路,却是招招寻隙而进,出手狠辣,直取关节等要害处,显是惯于贴身近斗,以命相搏。
许惊弦虽可趁势一剑取那黑衣人的性命,但自己亦会受伤,岂肯与之相拼?脚踩忘忧步法,侧身一滑,避开飞刃,如一道旋风般反投入敌阵之中。
只听先是“锵啷”一声,随即叮叮当当的撞击之声不绝入耳,许惊弦断流剑出鞘,右手施屈人剑法攻敌,左手则以鞘为刀展开帷幕刀网护住自身,刹那间连续与十余名敌人交手过招,三名黑衣人踉跄而退,肘腕处皆被剑鞘点中,掌中短刀被磕飞,许惊弦趁势旋身急踢数脚,短刀朝四面射出,敌方登时阵脚大乱。而许惊弦则凭着奇妙的步法,在敌阵中疾行一圈后,安然返回。只是腰间衣衫迸裂,被敌刃划破,却未伤及皮肉。
这一下先声夺人,大出对方意料。但凡受袭者,或会夺路而逃,或会伺机突围,哪知许惊弦态度强横,突施反击。敌人原是强行冲击而至,却被他只手单剑所阻,不免气势受挫,重整阵型,不敢再贸然前行。
许惊弦左鞘右剑,威风漂凛。冷然道:“若再不停手,休怪我出手无情。”他初时未明敌情,不虞伤人,出手尚有分寸,但几招相接,已知敌方个个战力极强,若再留力,只怕难以脱身。
对方全不理会,步步为营,缓缓逼近。
水柔清一声娇叱,缠思索出手,她这些年矢志报仇,寒暑勤修,武功大进,索头在空中一折一弯、犹如灵蛇出洞,一式三变,点向冲在最前面黑衣人的双眼与喉头。左右两名黑衣人提刀相格,缠思索再生变化,将一名敌人的刀柄圈住,一放一提,卷飞短刀,随即斜扫在另一名黑衣人的肩头。
此刻许惊弦已看出端倪,黑衣人虽然人多势众,但每一人的武功皆不足虑,只是以六人一组,各成体系,两人主攻,两人主防,最后二人则视战局而动,皆精于联战合击之术。若是单打独斗,他自是夷然不惧,但六人合力,如若一体,稍露破绽则被身旁的同伴补去,实难应付。
两人虽是以寡敌众,但缠思索变化多端,灵动机巧,利于远击;断流剑大开大阖,锋锐刚烈,长于近战。黑衣人也不敢太过靠近,一时相持不下。
水柔清低声道:“敌人人数众多,围住三面,难以硬拼,唯一的退路便只有上山之途。”
许惊弦何尝不知如此?但以奕天诀猜度对方,既然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必有最后杀着。如今之计,擒贼擒王当是上策,他游目四顾,却未找出对方的头领;若能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杀出重围亦是中策,然而他虽有自信可突围而去,水柔清却极有可能落入敌手。而敌人显然已看出了这个弱点,正面参与进攻的有四组二十四人,山石崖壁间另有数人埋伏在一旁虎视眈眈,更有人手持弩弓,大多瞄向水柔清。不过假设对方不顾伤亡一拥而上,乱军之中实难将水柔清照应周全,由此看来,敌人亦不愿拼个鱼死网破,应是志在生擒。
无奈之下,许惊弦亦只得取下策:“往山上走,我来断后,务必小心。”
水柔清答应一声,挥索挡住两名黑衣人的攻势,转身先往山头上行去。许惊弦占稳一处狭道,横鞘于胸,挥剑如风,格住几支射来的弩箭,又连发强招,刺退几名攻来的敌人,半步不让,大有一夫当关之势。山道狭窄,仅容三人并行,令黑衣人无法发挥人数优势。
两人且战且退,过了栈道,将至半山腰,一条长长的索桥拦住去路,对面浓雾弥漫,隐见悬崖峭壁。许惊弦心头暗惊,这一路被对方以车轮战法轮番冲击,将他的内力消耗不少,假如敌人是有意将他们迫往此处,这里正是设伏的最佳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