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子洋本就是宁徊风的手下,得到宁徊风的授命反出擒天堡加入媚云教,有宁徊风在擒天堡通风报信,鲁子洋无须费神便可轻易立下功劳,顺利当上了媚云教的青蝎左使。而在他两人的穿针引线之下,擒天堡与媚云教的仇怨渐解,达成联盟。

泰亲王本就与御泠堂有合作关系,当年谋反失败逃离京师极有可能就是得到了青霜令使简歌之助,与宁徊风一拍即合:而乌槎国首座客卿鹤发正是当年御泠堂的碧叶使,如果他也加入到宁徊风的阵营中,那么看似绝无可能的几大势力的联盟就此被“丁先生”轻轻松松地一手促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焰天涯中都是封冰的亲信弟子,御泠堂无法打入其中,所以才借自己替楚天涯传话之机前去说服,奈何封冰与君东临深明大义,洁身自好,宁徊风无法说动焰天涯与他们同流合污。

青霜令使简歌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并且极有可能是幕后的真正主谋。但简歌主要的精力放在对青霜令的研究上,分身乏术,不能到滇南一带与宁徊风会合,便收买了非常道道主慕松臣,派出非常道杀手兵分两路,由“活色生香”两大高手分头行事,香公子前往锡金约见南宫静扉,叶莺则负责配合宁徊风,亦可掩饰他的真实身份。另外,容笑风当年就与反出四大家族投入御泠堂的紫陌使白石交好,简歌自然不会放过这枚棋子,于是容笑风亦随军出征,成为了朝廷大军中的卧底…

宁徊风唯一失策的是,他原本未料到会在涪陵遇见自己,而那时已经伏击凭天行,用灭绝神术击中了他一掌,因为当年宁徊风曾用同样的功法对付过自己,唯恐被识破,所以当龙判官提及那一掌时才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幸好凭天行被景成像所救,不但未死,反而与自己结为莫逆,鬼使神差地识破了这个破绽,才终于识出了宁徊风的真面目!

一确定宁徊风的真正身份,曾经困扰许惊弦的一切疑点皆迎刃而解。想到宁徊风本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自己却不辨真假被他所用,不但助纣为虐,还因此害了挑千仇与容笑风,真是旧恨未消,又添新仇…他越想越是惊怒交加,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赶到宁徊风面前揭开他的面具,再用显锋剑在他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

之前他相助明将军反击叛军还只是出于国家利益,现在则是真心实意愿意替明将军效力。相比之下,林青之死固然有明将军的大部分原因,但其中尚有可商榷之处,而宁徊风才是亲手杀害义父许漠洋的真凶。

但是,明将军痛失爱将,并因之咳血而负内伤。大军虽非败退,但军心不稳,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击溃叛军,他还有机会找宁徊风报仇吗?

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许惊弦心里已转过无数个念头。就从这一刻起,十六岁的他已翻过了人生中的一道山岭,眼中的世界已焕然一新,对每一样事物都有了崭新的理解。从今以后,或许他单纯依旧、真诚依旧,但再也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被人所欺骗。

凭天行兀自喋喋不休:“小兄弟,千仇其实很看重你,当你如弟弟一般亲近。不瞒你说,我曾对你有过怀疑,但她却坚持说你是一个真诚率性的少年,即使踏错一步,也定是受人蒙蔽,只要给些时间,你一定会明白大义何在,所以我从没有将那些怀疑报告给将军…”

许惊弦心头一紧,没想到挑千仇会如此看待自己,自己却害她送命。他咬牙扶着凭天行站了起来:“凭大哥,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你尽管放心,我是你的兄弟,从今以后,决不会给你丢脸。”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是他给自己立下的誓言,也是在慰藉挑千仇的英灵。

明将军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立刻传遍了全军。以往只要有他这位不败的大将军在,哪怕是有向敌人示弱之嫌的退兵行动,所有士兵也都充满着信心,认定那只是明将军诱敌的策略。但此刻,每一名战士的心里都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方大石。

在这样的情况下,士气的低沉是难以避免的,而士卒彼此之间的谈论更会加重厌战情绪,甚至可能引起集体哗变。明将军毕竟是一代名将,尽管心郁成伤,却依然对此有所准备。

三军重整编制,不但可以让敌人的卧底无法摸清各军营的调动情况,更重要的是让每个士兵都换到一个新的环境中,身边不再有那些熟悉的面孔,固然会造成一时的不适应,但也因为缺少了交流而限制了低落士气的蔓延,更杜绝了哗变的可能性。

明将军虽托病不出,三军改编的工作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凭天行一早就得到军令外出,一直没有回来。而亲卫营的士兵则不断接到调动命令,分别前往各个军营报到。

到了傍晚时分,原本两百人编制的亲卫营就只剩下十四人未得到分派,其中包括许惊弦。大伙聚在一起,说起从前亲卫营风光无限,乃是全军将士最羡慕的军营,相比此时此景,更是倍觉孤凉。

有人小声道:“看这样子亲卫营是给拆散了,难道将军无需保护么?”

“或许是为了迷惑敌人吧。”

“听说整编后的飞箭营、震雷营、啸风营的数万将士都已经整装启程,退守江北了。我们却在这里没人过问,真是让人揪心。”

“你这小子胡说些什么啊?将军定是最后才退走,他病情严重,自然需要亲卫营照看,能留下你还不知足?”

“留在将军身边当然最好。可是你能肯定么?说不定是让我们给大军殿后,阻挡叛军的追兵。”

“你怕死哪?”

“呸,我才不怕死。就是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巴不得和叛军干一仗呢…”

众人七嘴八舌,看似有说有笑,但每个人都有一种前途未卜的感觉,心里面极不踏实。

脚步声传来,一位陌生的将官踏入帐中,手执虎符,肃声道:“亲卫营余下十四人接令,即刻收拾行装,前去摘星营报到。”

行装早就收拾好,众人齐声接令。但听那将官又道:“所有人精装简行,只准携带随身短刃,其他物品包括战马与盔甲均留下。”

诸人皆是一怔,浑不解此意。不穿盔甲也还罢了,若是弃用马匹,就如文人少了笔墨,技师失了工具一般,完全失去了亲卫营机动快速的特长。但军令既下,也只得听从,当即轻装步行,随着那将官出发。

那将官带着诸人出帐后并不去其他军营报到,而是径直出了大营,往南方一片荒岭行去。

有人心头犯疑,小声嘀咕:“从未听说过摘星营?是哪位将军在指挥?”

“或许是新建的编制。”

“我们这十四人的武功都是亲卫营中的佼佼者,难道真是派我们给大军殿后?”

“恐怕未必,不然为何让我们弃去战马?”

“我们当兵的只需要听从上级命令,管它什么营,有个去处就行。”

“说得也是…”

那位将官厉声道:“保持肃静,严禁喧哗。”众人不敢多言,闷头前行。

夜幕已慢慢降临,那将官也不允许点起火把照明,在黑暗的掩护下,众人一路南行,沿途经过的都是荒山野岭。偶尔遇到几拨小队士兵,人数少则二三人,多则不超过二十人,亦全是步行,不掌灯火。许惊弦注意到每个人都是身手矫健、行动敏捷的高手,并且纪律严明,默默前行,全无交头接耳,显见都是军中的精锐战士。走了十余里,来到一座无名荒山,在山坳处稍事休整后便沿着细窄如羊肠的山道而行,前方隐隐是一片深谷,黑沉沉的谷地中只有几点昏暗的灯火,难窥庐山面目。而在山坡高处,每隔数十步就设有几处哨卡,戒备森严,比起中军大营里亦不遑多让,仿佛这个荒山突然变成了三军的指挥中心。

进入谷中,只见不大的场地里已站了三四百人,在那名将官的带领下,众人排入队列中。许惊弦瞅见几张侦骑营的熟悉面孔,赤虎也赫然在其中,但大多数士兵都不相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疑惑,都不明白“摘星营”的任务是什么。但是没有人发问,没有人喧哗,甚至没有人表现出一丝不耐烦。只是彼此相视,似乎掂量着对方的能力。

许惊弦知道这些士兵都是军中百里挑一、甚至是千里挑一的精英,不由对于摘星营产生了极强烈的好奇心。是什么样的任务,需要集结全军最优秀的战士去完成?

士兵们零零散散地陆续赶到,又过了半个时辰后,方才停止。

谷地深处有人发问道:“都来齐了么?”声音不大,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显然是内力精湛之士。

“报,一共四百二十名士兵,加上担任警戒的八十名战士,五百名摘星营战士全部到齐!”

一个全军都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首先要恭喜诸位,因为你们来到了这里只证明了一件事情:你们是三军中最优秀的战士与将官。”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对此表示异议,但是热血已经开始在每个人的心里汹涌。这是明将军的声音,依然那么冷静、那么自信、那么洪亮,带着那份威临天下的霸气。

“其次,我要让你们当中的部分将官小小地失望一下。从现在起,忘掉一切军职吧,所有的人不分高低贵贱,都是平等的战士、勇士,甚至是死士!”依然没有人说话,但战士们不约而同地高高举起了他们的兵器,用无声的行动表达着他们的决心和勇气。

许惊弦的眼睛亮了,他突然就明白了一切:明将军是他心目中的头号敌人,他甚至比一个部下、一个朋友更了解明将军的性格。他不会对敌人乞怜,更不会被敌人吓跑,他从来都是一个遇强则强、遇挫更强的人!而昨晚那个口吐鲜血、心如死灰的明将军绝非真正的他,他只是故意演了一场戏,为了寻找一个“退兵的时机”…

真正的反击,将由此刻开始!

“最后,是关于我本人的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坏消息是,我降职了,我不再是一个将军,而是一个和你们并肩战斗的战士、勇士、死士;好消息是:我终于有机会变得年轻一些,可以对你们这些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毫无顾忌地叫一声…兄弟!”

明将军的声音并不大,却如金铁相击,有一种坚如磐石的味道。听到他从容而笃定的声音,每个人都坚信着一件事:那个百战百胜的明将军回来了,而且会带领他们一齐走向第一百零一场胜利!

依然没有人说话,但山谷里高举着五百双握紧的拳头,燃烧着五百人沸腾的热血,回荡着五百颗坚定的心跳。

这一刻,许惊弦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有一种愿意为明将军、为自己的仇人去战死沙场的感觉!

等所有人都镇定下来后,明将军微笑道:“在我还没有完全卸任以前,我暂时还是你们的将军。所以我有权问你们一些问题,还有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给大家十次呼吸的时间考虑,因为走出这个山谷之后,我们就只有行动,没有问题。”五百人屏息静气,望着明将军,等待他的提问。

明将军目光如箭,扫视全场:“我必须告诉你们,这一次是我设下的一场赌局,我的赌注是所有参与者的鲜血、生命和为国尽忠的无上信念。赌赢了,我们会立刻结束这场战争,大概只有极少数的人有机会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但是你们所有人的名字都将被历史、国家、人民深深铭记;赌输了,就是一无所有,我们甚至都没有机会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阵亡簿里,包括我在内,因为不能让敌人利用我军主将阵亡的消息打击全军的士气。如果跟着我去参加这场赌局,你们只有这两条道路,没有其它选择。”明将军忽然自嘲般一笑,“我当然不会问你们是否有人想要退出,因为我不会用这样的问题侮辱我最好的战士。不过如果你们有人不愿意陪我违抗军纪,我不会勉强。但是退出者不能立刻回到大军中,因为军中可能会有敌人的奸细,你们的回归将会威胁到其他人的安全,你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销声匿迹,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总之在确定这一场赌局的最终胜负之前,决不能暴露,违者斩无赦。现在不愿意陪我去参加赌局的人,可以立刻出列,我用军人的荣誉发誓,决不会阻拦你们!”

还是没有人说话,五百名战士都如铁水浇铸成的雕像,稳立不动。

“好,我很满意你们的回答。”明将军大声道,“现在你们可以问我问题了。时间有限,例如关于军饷之类无聊的问题就不必提出来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笑声,随即无声的笑容传到每个人的脸上。明将军的自信感染了所有人,他们都相信必将赢得这场未知的赌局。

有人轻声发问道:“摘星营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决不无聊。”明将军呵呵一笑,“南方有城,其名荧惑,我们此次摘的就是这颗星。顺便告诉大家,守城的星官名叫泰亲王。”

尽管有些人已隐隐猜出此次行动的目的,但听到明将军亲口点破,仍是让五百名战士兴奋不已。泰亲王的名字点燃了每一个人的情绪,他们为自己能够参与这一场终极决战而庆幸。

“听说荧惑城远在南疆与乌槎国接壤处,但目前敌军重兵守在昆明与大理,我们只有五百人,用什么方法突破他们的防线?”

“我们并非孤军作战,我们还有一个盟友——焰天涯!”

众人恍然大悟,在焰天涯的协同下,五百奇兵将安然通过楚雄府附近那方圆百里的中立地区,从而越过叛军设立的层层防线。

没有人再问问题了,他们永远都只是明将军的战士,只需为他去战斗,而不必追问为何去战斗、如何去战斗。

山谷中已准备好五百套当地百姓的服装,分发给士兵。除了惯用的随身兵刃之外,每个人还配有一个小布袋,里面是装满清水的水壶、数日的干粮、几颗用于避瘴祛毒的药丸、一柄短小锋利的匕首。数位领队分别有一份草绘的简略地形图,一些轻身功夫高强的战士则得到用于攀爬城墙的挠钩与一小段绳索,他们将是攻入荧惑城的先锋。既然兵行险着,必须速战速决,所有人都是轻装上阵,再不留任何多余的装备。

明将军解开头上的帅盔,虚托在自己手上:“好,如果大家再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将发出作为统帅的最后一道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