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劝过苏梦枕。苏梦枕却说什么:“不要逼虎跳墙。你要斩草除根,只会逼得所有残余帮都联手起来,背水一战,那时,可连原先的基业都保不住了。而且,京里一旦一统于一帮一派,有人会看不顺眼,高处更寒,树大招风,目标大显,迟早一定给人连根拔起。”
可是白愁飞却不怕这个。
首先,他先与朝中最有力的人联成一线,便不怕给人抽后脚了。至于“迷天七圣盟”、“发梦二党”、“六分半堂”,若不趁他们败渍人弱时一举打杀,永不超生,一旦他们恢复元气时,决心东山复出,卷土重来,那时候,若轮到金凤细雨楼招架不住,敌方可不见得会放一条生路哩!
所以除恶务尽,杀敌无情。
白愁飞要把“金风细雨楼”变成京师第一大帮派。
俟羽毛已丰,实力已足,他再除奸去恶,为国杀敌,以搏万世垂誉!
他要一步一步地来,按部就班,把“金风细雨楼”搞上去。
可是他眼前最危急的第一步:就是要苏梦枕的命!
苏梦枕一日不死,他的总楼主位子一日不保!
可是苏梦枕人在哪里?
到底他是不是仍然活着?
白愁飞还想到一个可能:
如果苏梦枕确是死了,只要他让自己的尸身永不显现,或索性给炸得个粉身碎骨,那么自己一天没见到他的尸身,便一天食不安、寝不乐、楼主当得不稳当、自己岂不是一辈子赔了给他的阴魂不散了?
想到这里,白愁飞那面对数千名近身弟子恭迎他入掌黄楼的笑容,像吞了一粒带刺的蛋黄一般苦涩。
——苏梦枕,你活着时骑在我头上,死了还要充老大?
白愁飞一面走着,避开一些溃椽残柱的路障,一面洒然接受弟子们英雄式的欢呼稽礼。
梁何跟在他后面,落后一个肩膊的位置。
孙鱼又跟在梁何后面,更落在一步之遥。
两人都很谦卑。
谁都不敢沾光。
不敢掠美。
白愁飞依然有留意他们:他喜欢注意一个人失败和得意时的表现。
他认为失败时当然要遇挫不折,屡败屡战,否则就不是男子汉了。遇上敌手自然要遇强愈强,百折不沮,否则就不是高手了。但一个人在志得意满之时,还能不卑不亢不自满,这才是难能可贵、前途无可限量的厉害人物。
他观察梁何、孙鱼。
因而忽觉这情景有点眼熟。
——那就像当年苏梦枕与他和王小石初遇,一道反攻破板门正面打击“六分半堂”
的时候!
他又觉得某事物有点眼熟。
刀。
孙鱼腰畔有刀。
刀柄镶上宝石,刀鞘金亮温柔。
他忽然眼前一亮:
他想到如何把苏梦枕“逼”出来的法子了!
——只要苏梦枕还活着,他不愁迫不出来他来!
他深深记得苏梦枕曾经告诉他的一番话:“真正的友谊是没有亲疏之分的,难道你会因为某人砍了你一只尾指而不是食指就感谢他吗?残害便是残害,朋友就是朋友,出卖者一定会出卖你,是兄弟的永是你的兄弟。”
对这一点,白愁飞也只有个原则:
——你最好跟人结成朋友,不要为敌。就算你要对付他,也不必让他知道,一旦他已知道你要对付他,那就不能放过他,否则,一有机会,他就会对付你。
苏梦枕已经知道了。
事已无转圜余地。
如果要苏梦枕和他的兄弟、部属、朋友不图反扑.惟一个方法,就是要苏梦枕没有翻生和翻身的机会!
谁支持苏梦枕,谁就是他的敌人,不管他是谁!
想到这里,他走着,忽然踹飞阻在他脚前的一颗石头!
石头直飞。
射在墙上。
石碎。
墙凹陷了一个大窟窿。
——小小的一颗石子,藉他一脚之力,竟在坚固的厚墙的根基上凿下了个极为深刻的痕印。
白愁飞没有去注意这不大不小的痕迹。
他的心志很高扬。
在欢呼声和拍手声中,他飘动的衣袂宛若飞仙,仿如一步一层楼。
虽然还来圆满。
但他已胜利。
至少已在胜利中。
而且还正在更大的胜利迈步。
无论多恶劣的环境——多无情的考验,他都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反败为胜。
对白愁飞而言,想飞之心,永远不死…希望是有翅膀的。羽翼越长越壮,就会飞得越高、越久、越自在。
第 二 篇 温 柔
第 一 章
三十、新机
应当如何追求那女子,这事忒教唐宝牛费煞了周章。
唐宝牛一向都认为:像他条件那么好的英雄好汉大丈夫,论仪表他相貌堂堂,论气宇他何止不凡,论机智他简直天下无双,论心地他恁的古道热肠,论文才他也可算满腹经纶,论武功他更是——虽然还不是武林第一,但也差不多了,以他这样一个既没捡到希世秘笈,也没有神秘高人授予绝世武功,他只有一个一个师父拜、武艺一层一层地练上去,这么年轻(他总是觉得自己还十分年轻,跟十几岁没啥两样——虽然他现在只是十几岁又百多个月的实际年纪)已练得那么高强,只因为他太谦虚了所以并不自大,但自满一些也理所当然,实至名归耳。
根据以上种种条件,该当是美女主动向他投怀送抱,而不是他去主动想办法“追求”
女子。
这是不合理的。
也是不合“法”的。
他甚至还认为简直“没天理”的。
只是,这世上,有许多事本来就十分“没道理”的,唐宝牛觉得他来世上高来低去地走这一趟,就是要替人“评评理”——他当然绝对不在乎“评理”的方式是用拳头来“评”。
有次,沈虎禅问他:“当你自己也搞不大清楚道理何在的时候,你怎么替人评理?
万一搞不好,你自己以为是,理直气壮以武力欺负了老实人,还要劳别的侠士用‘拳头’来还个公理给你呢!”
唐宝牛的回答是:“我搞不通的道理,便不会乱挥拳头。除非是恶人欺人,我才以恶制恶。别人踩我脚趾,我就砍他尾巴,别人要是跟我讲理,我就跟他讲到底。讲不过他,我也一定认了。欺人的我才欺他,动武力的我才用武力解决他,这样我才不致打错好人、杀错良民了。”
沈虎禅当时就点头道:“我们习武的人,本身就像一件利器,最重要的不是懂得如何伤人杀人,而且要知道怎样自制别乱杀人伤人。你能节制武力,才算懂得武功,否则,只是为武力所役,跟禽兽的獠牙利爪没啥两样,甚至更糟!”
这件事,唐宝牛当然也不能用武力摆平。
你叫他怎么能用一只拳头便叫一个女子喜欢他?
爱情是不能勉强的。
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可是当你喜欢一个人而又得不到她的爱情的时候,再听这个道理,恐怕就会同意得十分勉强了。
唐宝牛也跟大多数失恋、单恋、暗恋的人一样,想来想丢,抓破了头皮,也还不明白她为何没看上自己?为什么没喜欢自己?为了什么没发现自己喜欢上她?
终于,他想到一个理由了。
绝对有道理的理由。
十分有可能就是这样子。
所以他就找一个知心朋友说了。
他的知心朋友是张炭。
他请张炭上馆子吃饭,未叫菜前先三十盅酒下肚,然后倾吐心事。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一直都没明白我的意思了。”
“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她不喜欢我,或者我表达得不够明显,现在想来,完全是错的。”
“到底什么才是对的?”
张炭很心急。
看到张炭很着急的样子,他就很开心,毕竟,这儿有个朋友是真的关心他的,不止关心他个人,更关心他感情的事。
“我发现——”
他说,
“原来…”
他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