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好吧,不过我还是觉得他老了会比较像吴孟达。”

路依依说:“切!”

我说:“切什么?”

路依依说:“我这身怎么样?”

我说:“不错啊。”

路依依说:“Nico说了,最喜欢穿格子短裙和长大衣的女孩,身材好的穿起来最性感了。”

我说:“这样的衣服不是瑞丽上面很多么?好像都是日本过来的式样,满大街都是,短裙靴子长大衣,流行好多年了。”

路依依说:“你想什么啊?他是说喜欢我,你笨笨,这都听不出来。”

我说:“真委婉。”

我们都不再说话,关东煮在风里面被吹凉了,咬在嘴里有股腥味。

远处的天空亮了一下,我眼皮跟着一跳。

那是一点紫色,很快它就拉长了,像是一颗横贯天空的流星。它的光亮压过了霓虹灯,周围一片紫光荧荧。而后它在我们的头顶散开了,像是一道紫色的水柱打在岩石上激溅开来。散碎的紫色光流缘着天空中那层看不见的屏障飞快地滑向四周,仿佛礼花盛开,西南方的大片天空被它的华丽光芒点亮。

我猛地站了起来,后脊梁上彻骨冰凉。那不是礼花,是轰炸!德尔塔次级母舰主炮的轰炸!它们射出的紫色光流刚才和泡防御的界面接触,被强大的防御力场扭曲分散了。而我从未见过这样灿烂的紫光,这意味着这一波轰炸的强度前所未有的高。我的手机在同一刻发疯一样震动起来。

“934”。短信只有简单的三个数字,发送者号码是7488。

7488是上海泡防御指挥部的代号,而934,则是最高级别的紧急集合令。有人炮弹一样从门里冲出来,撞在我后背上,我猛一回头,看见拿着手机脸色紧张的大猪二猪。

“都收到了?”

“废话!”大猪说,“934,怎么会没收到?”

一辆亮着“锦江”牌子的出租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刚刚把红色的“空车”牌子按下去,正在加速。

二猪悍然百米健将,闪电一般地冲上去张开双臂拦住:“去哪里?”

“南京西路。”师傅摇下窗户。

“拼一辆拼一辆。”二猪大喊。

我和大猪也跑到了车边,我刚刚拉开车门,大猪就一把把我推了进去,随即自己也冲进来撞在我背后。我撞在了车里的一个人身上,隐隐约约还有点香水气,是个女人。车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我刚回头骂了一句说你轻点不行么?我都撞在人家身上了。这时候再一次撞击传到我背上,我贴那个女人又紧了一分,估计是二猪钻进来了。

“桑塔纳后面哪能坐那么多人?”师傅急了。

“对!二猪你傻了啊?坐前排去!”大猪也说。

“我就在前排啊!”二猪委屈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那后面压着我的是谁?”

“后勤部的,都是回中信泰富,挤一挤挤一挤!”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又有一个嗡声嗡气的人喊。

背后传来的力量终于压垮了我,我现在像是一张饼子那样贴在车里那个女人身上,我能够感觉到她对面喷过来的呼吸,感觉到细细的发丝挠在我脸上,我们还未亲近到拥抱的地步只是因为我们都交叉了上臂挡在胸前。车里的灯亮了起来,我看见眼前五厘米处那双熟悉的眼睛……还有一弯卷在耳朵边的细发。

林澜。

我们都愣了一秒钟。

“你干什么?敢压在我身上信不信我杀了你?”林澜脸上有点挂不住,大声冲我喊。

“靠!不信!”

“哟,林上尉,真巧啊。”大猪在我背后说。

林澜的脸忽然间有点红,转过头去不看我。

“7488部队泡防御战略指挥部技术局中尉操作员曾煜!”曾煜从前排掉过头来行了一个军礼。

我真是唾弃二猪,这个时候他还能把他的番号单位军衔报得那么中气十足。

林澜没有办法,艰难地从胸前抽出一只手来回礼。

“你们紧急任务打出租去啊?”师傅很无奈。

“给钱的!不行啊?不行立马征用你!”几乎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

车子像是气喘的老牛那样启动了,摇摇晃晃的,后排上塞得有如沙丁鱼罐头。沙丁鱼们挤在一起蹭来蹭去,林澜把手抵在我肩膀上徒劳地要把我推开,我不方便推她,只好推着她后面的车门,想起中学时候学古文,柳宗元说的那只徒劳的虫子“蝜蝂”。

“你……你不说有事的么?”我说。

林澜沉默了几秒钟:“我是有事……我在智慧泉广场那边和建南吃饭。”

我愣了一下,感觉到心里的小野兽低低地叫了一声,垂头丧气地钻回了它的小地洞里,越钻越深,沉沉地坠了下去。我碰上林澜的目光,我不想让她看出或者是失望或者是懊丧的神情,于是我使劲地瞪她,她也使劲地回瞪我。

“能不能不要挤了?我都要被变成肉夹馍了!”我回头大喊。

“靠!江洋你能不能不要废话?大家都是赶任务!你那边还是跟美女挤,我这边才惨,挤在什么瘦骨嶙峋的家伙身上?喂,老大,我拜托你多吃点饭,好像部队伙食供应不行似的。”是那个后勤部的家伙在说话。

我想起那个兄弟来,那家伙是我们学校数学系的。

“省点抱怨吧,”大猪的声音传来,“我这一辈子就没上过110斤。”

Part I 七

我们几个飙风一样从电梯冲出来,迎头碰见将军。

“真够厉害啊!我们的技术员、协调员都出去卡拉OK了啊?”将军凌厉的目光在我们几个脸上刮过,“算你们够狠!”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低头看着脚尖,包括林澜。

“都给我滚回位置上去!快!”将军几乎是在咆哮。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接通了泡防御界面的能量密度分布图才明白,为什么紧急集合全部技术人员——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局面。这一次月球轨道上的德尔塔母舰分裂出了一艘大得可怕的次级母舰,它的主炮轰击下来,单位面积上的能量强度高达普通次级母舰的15.2倍!那张看似还完整的泡防御界面其实已经千疮百孔,界面内部的能量循环极度混乱,某些脆弱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承受下一次轰击。而如果有哪怕一束这样强度的光流穿透了泡防御,那就等于在上海引爆一发小型氢弹!

“下一次轰击准备倒计时,一分钟!”张皓的声音出现在公共频道里。

次级母舰发射光流并非连续的,它需要一个蓄积的时间,张皓的位置是观察员,她观测着次级母舰上不断增加的能量强度。

我的手按在键盘上,在抖。从小我就容易紧张,每次遇见这种特殊情况我都抖得厉害。我在平时测试的成绩其实还高过大猪和二猪,但是实际操作中,我平衡一个常规缺损面的速度只有大猪的60%上下。大猪总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我在打帝国的时候却能够行云流水地指挥生产、造兵和开新基地,他怎么赶都赶不上我的速度。

“框住缺损平面,密度计算,高阶计算,关键变量,方程组,锁定关键变量,平衡,再次平衡,高阶平衡,更换关键变量……”我的手在键盘上跳跃,嘴里念着每一步的操作。每一个技术员都经历过这种可怕的训练,在进入状态的时候我们完全不像是人而是一部精密的机器,能够把这套复杂到电脑无法完成的操作做完。这其中不能出现哪怕一个微小的失误,例如选错了变量,否则缺损不但无法修复,甚至会扩大。

整个界面上被标注为“危险”的缺损共有36个,我们却一共只有28名技术员,其中还有12人全部在集中修复南浦大桥上方那个被标注为“极度危险”的巨型缺损面。屏幕的右下角有我们的身体状况监视界面,我能看见自己的心律已经是160次每分钟。可是不能停下,甚至来不及调整呼吸,上海的上空不是只有那一艘巨型次级母舰,还有不下十艘中型的次级母舰,它们依次地发射主炮,虽然没有致命的摧毁力,但是这些零散的攻击搅乱了界面上的能量平衡,新的小型缺损还在不断地增加。

“8号完成!”

我修补完了徐汇区上空的8号缺口,转向13号缺口。这是林澜给我的指示,她是协调员,负责把新的任务分发给不同的技术员,她现在坐在距离我只有不到二十米的那张桌子上,这间环形办公室里混在一起的无数沉重呼吸声中,有一个是她的。

“30秒倒计时。”

“13号完成!”

“15号完成!”

“15秒倒计时。”

“6号完成!”

“1号完成!”

看来大猪他们终于把南浦大桥正上方的那个缺损修补完成了,那下面有什么东西我们都清楚,那个地方是不能失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