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 作者:伊人睽睽

文案:

温雅、情商极高的从小人物一步步爬上去的宰相vs冷情妩媚、脾气大的典型公主。女主渣,男主心眼多如马蜂窝:

某日修国史,论起丹阳公主与其驸马、亦是当今宰相言尚的开始,史官请教公主府。

公主冷笑:“我与他之间,起初,不过是‘以下犯上’、‘以上欺下’的关系。”

宰相温和而笑:“这话不用记入国史。”

宰相再回忆道:“起初……”

——

起初,丹阳公主暮晚摇前夫逝后,她前往岭南养心,借住一乡绅家中。

暮雨绵绵,雨丝如注,公主被读书声惊醒。

她撩帐,见俊美少年于窗下苦读。雨水濛濛,少年眉若远山辽阔。

公主看得怔忡,她摇扇,俯在他耳后提点他:

“只是死记硬背,却文理不通,气势不足不畅;家中无权无势,你又不去交际。这般读下去,再过十年,你科考也中不了。”

雨水叮咚下,少年仰头,被她望得面红之时,又欣慰这位公主可算做个人了。

得公主提点之恩,数年后,少年入朝堂。

之后尚公主,为宰相,国士无双。

——

排雷:

1.女主有前夫,各种意义上的有,不用抱侥幸心理。但前夫不是女主心里不能碰的白月光,女主只爱男主;

2.女主是一个脾气大的公主,不光渣,架子还大,是狠起来会扇男主耳光、囚禁男主的那种公主;

3.架空杂糅唐汉,没有名节贞操问题。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暮晚摇,言尚(原名言石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高情商宰相vs坏脾气公主

立意:家国天下,舍生忘死

作品简评:

本文讲述了来自岭南的寒门子弟言尚,与曾和过亲的丹阳公主暮晚摇在岭南相遇的故事。二人互生好感,之后回到长安,一年后言尚去长安参加科举,重新与公主相逢。通过言尚为官的一系列事件,他不断地与公主交锋,慢慢理解公主,与公主相爱。然而官场之乱,二人阶级立场天然不同,此情注定多经磨难……

本文采用群戏写法,将一众优秀少年才俊的人生道出。在大背景下,看历史,看文化,看风景,看民俗,讲爱情,亲情,友情……引发读者思考。文笔细腻简练,剧情跌宕起伏。

第1章

有女怀芬芳,媞媞步东厢。蛾眉分翠羽,明眸发清扬……徽音冠白云,声响流四方。妙哉英媛德,宜配侯与王。

——《艳歌行有女篇》

十月,大雨连三日。

通南北的梅关古道被雨所淹,茫茫生雾,烟垂淡淡。

少年言石生背着木匣,手撑一把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在古道泥泞雨水间。

岭南地区古来险恶,崎岖难行,行人进出全靠开凿在大庾岭中的梅关古道。言石生进出求学,除了这条古道,别无他路。

绿野葱郁,雨水沙沙,原本畅通的前路,被数辆马车所堵。又有大伞遮雨,人影幢幢,言石生怔了一下,不禁走近看去。

原来是数辆马车中最前面的一辆车陷入了泥泞坑洼地中,数位衣着轻便干练的仆从围着那马车想法子,努力将车从坑中推出来。

这倒不稀奇。

言石生目光凝在马车旁:

马车旁,竟不知从哪里搬出了一矮马,放置于路旁。

一女郎施施然屈膝坐于矮马上,有貌美侍女为她撑伞,立于她身后。

大雨滂沱,却好似与那坐于矮马上的女郎全然无关。

她梳着样式简单的螺髻,云鬓间尽是金钗步摇。发间步摇与颈间璎珞被风吹得轻轻晃,又映衬着她那一身曳铺在地的嫣红罗裙。

长裙曳地,艳丽夺目。

而她眼尾斜红,眉心点珠。此女长眸半阖,且摇着一把羽扇,似在悠悠然赏雨。

马车被困、大雨磅礴、荒山野岭,全都无损她那一身华贵典雅之美。

言石生只觉得满眼都只剩下她那一身红艳耀耀了。

那辛苦撑伞的貌美侍女看到有赶路少年出现在了这里,还盯着自家女郎看,不禁开口呵斥:“大胆狂徒,盯着我家娘子看什么?”

悠然阖目的女郎向这个方向抬了脸,周身慵懒之气不收,她睁眼时,妍丽之美瞬间逼人。

隔着雨帘迷离,她看向了这路上突然出现的少年人。

她盯着这人:

这背着木匣、撑着伞的赶路书生不过一身圆领白衫,用布束发,衣着简陋粗鄙。然而他眉清目明,风貌神俊,在这大雨灌日中,看着竟有些像神仙中人。

虽此人甚俊,暮晚摇却只是摇着羽扇,心不在焉地想:一个岭南荒下的乡巴佬罢了。

言石生被侍女所喝,面容红了一下,连忙俯身作揖道歉:“是小生孟浪,扰了娘子。”

坐于矮马上的女郎,实则是当今皇帝幼女,丹阳公主暮晚摇。丹阳公主前夫逝后,她出京养心。

这些自然是那乡巴佬少年不知道的。

暮晚摇用羽扇抵着下巴,微扬目,望向他的眼波如翘着钩子一般妩媚,然眼底神色却清而冷。

她压根没有开口。

身后撑伞侍女面容和缓些,道:“既然知道惊扰了我家娘子,还不快走?”

言石生踟蹰一二,没有挪动脚步。

他想了想,又作了一揖,向那坐于矮马的艳丽女郎温声道:“敢问娘子可是要过大庾岭?”

暮晚摇依然没开口。

是她侍女开口道:“关你何事?”

对方的冷脸和警惕,言石生并不介意。他依然温温和和道:“小生家便在前路不远的沙水镇,娘子再走一段便可去歇脚了。”

侍女有些愕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看向自家女郎。而暮晚摇望着这白衫书生,忽而露出笑容,打破了她身上那冷然感。

她开了口,声音柔柔如沙:“荒山野岭,前路迢迢,郎君莫不是想邀我作伴,与你去你家中一行?”

暮晚摇柔柔弱弱地叹口气,仍稳稳坐于矮马上,姿势都不变一下:“郎君可是见我孤身一人,又有香车宝马,似权贵之人。郎君便起了狼心,想与我……做个朋友?”

羽扇遮着琼鼻以下的脸,她眼睛含笑,眼神却骤而冷寒,带出一股腾腾锐气:“狂野书生,你配么?!”

此言一出,若是寻常人被人当面如此羞辱,必或怒或愧,转身就走。

言石生却只是怔了一下,面色僵一下,仍温和说道:“娘子误会小生了。我并非歹人。因大庾岭道长,梅关古道从天亮走到天黑,恐都不到尽头。而我家在前方不远的沙水镇,正好可供客旅休憩。我见娘子舟车疲惫,被困于雨,便想娘子可前去休息。”

他垂目道:“沙水镇中人家不少,并不是只我一家。”

此言一出,倒换暮晚摇眸子扬了一下。

她探寻地盯着他:难道她误会他了?

他不是见色起意的孟浪之徒?

言石生也知道陌生女子行在此古道上,恐不安全,对方误会自己也情有可原。他便又耐心建议:“上月也有人家行在此道,被野狼所袭。娘子还是勿要在此地多耽误。”

言石生再道:“小生还要去学府,便不打扰娘子了。”

他拱手告辞,除了一开始看了暮晚摇一眼,之后到现在,他一直恭敬垂着眼,不多看她一下。

而暮晚摇神色冷淡地看他告退。

她看到他衣袖上溅了泥点。

泥点污浊,脏了他那一身白袍。白璧微瑕,看着有些刺目。

这般美少年的衣上沾了泥点,让人恨不得擦去那泥,拿出新衣为他换上。

且马车中置物名目繁多,一身少年身量的衣衫,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暮晚摇神色淡淡地看着这个书生告退远走,她眼睛一直盯着他袖子上的泥点。

那般碍眼。

她却并没有再开口,就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茫茫古道上。

雨水沙沙。

仆从们还在推马车。

侍女们端正而立,依然为公主撑着伞。

暮晚摇忽而道:“前方可是沙水镇?”

侍女惭愧道:“岭南荒僻,地舆图不甚清晰,婢子也不知前路是什么镇乡。”

暮晚摇慢悠悠道:“那我们便赶路,听那乡巴佬的,去宿那沙水镇好了。”

侍女忧心忡忡:“若那书生是诓骗我们?”

暮晚摇发间金钗轻晃,她摇扇而笑:“我就是要看看他是真的见色起意,想效仿那些荒诞古书发展些什么,还是真的好心,是个罕见傻子。”

言石生去学府要一个时辰,回来时又要一个时辰。

大雨不驻,天黑得早,到夜里,他才提着马灯,回到了村中,前往自己家。

原本寻常行程,今日到家院门篱笆外,隔着距离,便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候在院外,又和什么人吵着。

言石生脸色一变,以为家中出事,连忙加快步伐。

他到自家院门口时,见到灯火通明,院子被侍女、仆从、卫士守着,他们进进出出地往屋子里搬着金银之物。而自家父亲、兄弟则被赶出了院子,乡亲们围在外面指指点点,有想进去的,被卫士扔了出来。

“你们怎么这样?!这是我家房子,你们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言石生还没到跟前,就听到了自己的三弟吼道。

言家三郎言木生,旁的本事没有,就一把好嗓子。他一开口,方圆十里的人,俱被震得耳朵疼。

言家大郎则劝道:“三弟,算了算了……”

三郎言木生还要再吵,一回头,看到了撑伞提灯、快步行来的言石生。

三郎大嗓门响彻:“二哥!”

言石生耳朵被喊得震了震。

言家其他人,看到言石生回来,一下子全都围了过来。

言父苦着脸:“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把村子走了一圈,看中了我们家,说要住在这里,就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大郎羞愧讷讷道:“那些卫士魁梧,我打不过。”

三郎嚷道:“我跟他们讲理,他们听都不听!”

幺妹不安道:“二哥,咱们家的房子还能回来么?我们住哪里啊?”

旁边村长从人群中挤出来,小声劝道:“二郎,你回来了!我跟你说,这群人看着很有权势,非富即贵,你们最好吃了这哑巴亏,不要惹事……”

三郎吼道:“这是我们的房子!”

村长耳朵嗡嗡嗡的:“二郎,你劝劝你三弟,别让他吼我。我一大把年纪……”

“二郎……”

“二郎……”

七嘴八舌,所有人都抓着言石生说话。

言石生竟也没有不耐烦,一一抚慰道:

“我知晓了。多谢老伯的劝告。”

“不会有事的,爹、兄长、三弟、小妹,你们莫要着急,我进去看看情况。”

“莫要慌张。若是当真无法住,我也会想法子的,你们今夜不会露宿街头,安心些。”

他不急不缓地一个个回答过去,乱糟糟的人群情绪才都好了。

看言石生从人群中步出,走向那守着院门的卫士,弯身作揖行礼。

屋舍中,侍女在垂帐子布置里间,而外厅中,临时铺上了华丽地衣。

地衣四角用金麒麟香炉镇住,正中央,美丽的丹阳公主坐于榻上,酌一口清茶。

侍女进来通报,说这家二郎回来了,没有和其他人那样吵吵嚷嚷,说想求见公主一面。

暮晚摇有些不耐,呵了一声,并没拒绝。

一会儿,言石生从门外步入,与暮晚摇四目相对。

他怔忡,脱口而出:“竟然是你?!”

暮晚摇一手捧茶盏,一手支下颌。

她看到他,也很惊诧。

但下一刻,她便弯眸而笑。

暮晚摇柔声:“你现在是后悔自己的见色起意呢,还是后悔自己的胡乱好心呢?”

“引恶狼入室,且恶狼霸占你的房子,还不准备让出,敢问郎君后悔自己白日的行为么?”

舍中炉香缕缕,芬芳绕梁。而丹阳公主兴致盎然,公然欺负他,就在等着他后悔。

第2章

言家二郎,白衣书生,站在自家屋舍的外厅中见到那华裳少女。第一面惊愕,之后他就迅速调整好了情绪。

言石生不动声色地、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家的屋舍。

岭南荒僻,没什么富人。他家不过是沙水镇中一个小户,说不上多好,但比起寻常百姓,还是稍微好上一些。

而现在再看屋舍,却是“好上加好”。

空荡荡的墙上挂上了字画和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副棋盘,几案和坐具上都覆着茵褥,地上铺着地衣。侍女又用香重新熏了屋舍,挂起珠帘。整间屋子,从原先的简朴,变得低调雅致。

言石生判断出,此女恐怕非富即贵。

这般尊贵的女郎,绝不可得罪。甚至还应与对方交好。

哪怕对方“凶神恶煞”。

这般想清楚后,言石生无视暮晚摇那暗蕴几分挑衅的噙笑目光,他抬袖弯身,向公主做了一个叉手礼。

暮晚摇:“……”

叉手礼,是此年代既简单、又恭敬、行起来还几乎不会出错的一种礼。只是她才恶意嘲笑对方,对方就毫无芥蒂地对她行礼?

暮晚摇望他秀白的面容半晌,她眼底神色意味深长。

她道:“你想做什么?”

言石生垂目开口,声调温和、娓娓道来:“娘子远道而来,恐是见小生家中是附近最好的一家房舍,便想借住一晚。只是娘子是否不喜欢他人打扰呢?”

暮晚摇:“啧。”

她托着腮,换了个姿势,慵懒地看着这个婆婆妈妈的书生。

她声音沙而乏,唇角轻轻一勾:“想说什么你便说什么。你再这般绕下去,我就要赶你出去了。”

言石生微微笑一下,仍没有抬眼看她,大概是做好了一直垂目不看她的准备。

让暮晚摇诧异他可真是谨记她一开始觉得他不安好心的教训啊。

只听言石生道:“小生只是想娘子这般温柔善良的人,恐怕也不见得喜欢看旁人因为娘子而受罪。小生想娘子入住寒舍,却将小生家人赶出,这事当不是娘子吩咐的。该是下人自作主张,反污了娘子的名誉。”

暮晚摇轻轻扬了眉,她原本只是一路南行、闷久了找个人随便逗逗,万没想到这个人……这个乡野狂徒,这么会说话。

暮晚摇是大魏的丹阳公主。

她自来是位高者,没有为平民让路的道理。她入住哪里,哪里自然要为她让出位置。如此理所当然,暮晚摇连想都不用去想。而被她霸占屋子的人,自然有她的下属去安排。她一个公主,操心那些琐事做什么?

暮晚摇都到了大魏最偏僻的岭南了,她并不介意自己成为一个恶贯满盈的公主。

然而本是她为恶人,这个书生却说是她的下属堕了她的好名声。

暮晚摇一目不错地望着言石生,她开始觉得这个人恐怕真的有些意思了。

她缓缓道:“郎君,你错了,其实做坏事的人,就是我呀。想霸占你们屋子的人,就是我啊。”

言石生错愕。

他一时竟控制不住表情,瞬间抬目看向她面容。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把“我是坏人”写在脸上、根本不走他递出的台阶的小女子。

言石生怔忡,心神有些恍惚。

暮晚摇看到他这副样子,突然噗嗤而笑,弯腰伏在案上。云鬓间金翠乱摇,眼尾与眉梢荡着笑,她笑个不停。

仰起脸再望他时,女郎眉目泛红,春情暖绵。

她柔柔的:“你接着说呀,你说的好,我就不做这个恶人了。”

言石生被她笑得脸热,侧了下头,调整了呼吸后,重新垂目恭敬答:“小生不敢问娘子是何身份,恐娘子也不会说。只是听娘子口音,娘子似从北而来。岭南已是大魏最偏远的地方,是化外之地、瘴疠之乡,教化不立、人畜不蕃,与大魏其他地方皆不同。娘子若只是过夜还好,若是想多住几日,最好请当地人陪同。”

暮晚摇:“你说的当地人,该不会是指你吧?”

言石生微微一笑。

他接着说:“不瞒娘子,我父亲是此地难得的一位乡绅。他年轻时考中过进士,只是恃才傲物,不做官而已!”

说到此时,他心跳咚咚两下,兀自脸颊滚烫,有些心虚地偷偷看暮晚摇一眼。

心中祈祷这位娘子可以被自己用“进士”身份给唬住。毕竟此年代,能中进士,就是万里挑一的人才。进士即使没有官位,在一乡都会成为领袖,代表百姓和当地官寺交往极深。

当然言石生的父亲……不提也罢。

可一个进士,应该能唬住人吧?

暮晚摇却仍笑吟吟的,对他说的“进士”不置可否,她还耐心地等着他接着说。

言石生定定神,继续:“我父亲与当地县令交好,两家时常往来。”

这是为了说明自己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而我家又热心待客,极为欢迎娘子入住。且我妹妹酿的酒极为香甜,明日娘子醒来,可喝一碗热酒。若是住的远了,娘子喝不到这酒,便可惜了。”

这是为了说明最好不要把他们赶走。

“天色已暗,荒山小乡,有本地人照应,总是方便些。”

“当然,娘子远道而来,我家自来欢迎客人,愿扫榻相迎。家中最好的屋舍,确是要留下来招待客人。而我家中有两间不常住的客舍,万万不敢让客人住,我们兄妹应付一夜便是。”

“只是怕我兄长半夜打鼾,会吵了娘子。”

他终于抬了眼,看向暮晚摇,声音中带着几分真诚与恳切:“若娘子嫌我兄长鼾声吵,我们今夜借住旁人家,也是可以的。”

他连余地都给暮晚摇留好了。

即便暮晚摇仍要做个恶人赶他们一家人出去,他也分明要作出和这位女郎交好的架势。

作出一副“是我们自愿离开,不是娘子恶毒赶我们走”的架势。

这人……实在会说话。

侍女春华觑在内舍帘子口,在和其他几女为公主打扫内舍时,听到外面那郎君清幽温雅的说话声。春华不禁悄悄打量,见公主坐在灯下,竟被说的有些怔住了,直直看着那白衣书生。

春华心中感慨,震撼连连:这个乡巴佬,一点也不像乡巴佬。

他太能说了。

他让自家公主这么坏脾气的人,都发不出火来!

他把公主说得坐在那里呆住了!

陋室沉静。

暮晚摇静坐,言石生垂手而立。

半晌,暮晚摇开口:“方桐!”

“在!”厅门外传来男子一声应,接下来,一位身材高大、一身武袍的卫士拱手而立,立在堂中。

暮晚摇看也不看那卫士,眼睛只盯着言石生:“你安排的今夜住宿,是否是将这一家人直接赶出去,没有安排他们接下来住在哪里?”

名叫方桐的卫士沉声:“是!”

暮晚摇点头。

她面容冷淡,声音中蕴着某种威严:“收拾偏房给他们一家子住。此事你处理不好,出去领二十杖。”

言石生愕然,没想到因为自己一席话就有人要挨打。而他不及阻拦,那个卫士仍是眉毛都不抬一下就掷地有声地回答:“是!”

暮晚摇便笑看言石生:“阁下可还满意?若仍不满意,我让他为你们家赔命。”

言石生看向暮晚摇。

她仍是笑吟吟的,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如冰雪下掩藏的剑锋般。剑锋不出鞘,寒气却谁人不可感知?

言石生叹:“何至于此。”

他拱手道:“多谢娘子做主了。”

暮晚摇点头。

她扬了一下下巴,意思是“下去吧”。这般高傲漠然的模样,好似理所当然将言石生当作她的仆从一样。言石生眸子一缩,想她身份恐怕极高……不敢多想,言石生行礼后转身告辞。

暮晚摇却叫住他:“你是当地人?”

言石生微侧身,拱了拱手:“是。”

暮晚摇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滴滴答答的雨:“那你可能看出,明日能天晴么?”

言石生答:“恐此雨还要多下几日。”

暮晚摇并不在意,淡淡“哦”一声,说:“那看来我们要多叨唠几日,和你们同住一屋檐下了。”

言石生点了头。

他微踟蹰,想或许该和此女拉近些关系。他便含笑介绍:“之前仓促,竟没有与娘子说,小生姓言,名唤石生,家中排行第二……”

暮晚摇懒懒问:“哪个石生?”

言石生便说了。

暮晚摇低头琢磨一下,忽而抬脸,美目望他,眼中瞬间一改方才的冷漠,生起了促狭的笑:“我听说你们乡下,贱名好养活,你是不是本名叫‘石头’,然后因为自己读书,觉得不雅,把名字改了?”

言石生目色僵一下。

暮晚摇噗嗤笑出声。她眉眼弯弯,捂住嘴,不住地上下打量他。

言石生无视她的戏弄,继续温和道:“娘子可称我言二郎便可。接下来同处一屋檐下,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暮晚摇道:“妾身名唤暮晚摇。‘黄昏暮暮,小船晚摇’的暮晚摇。”

听公主说话的侍女春华一惊,没想到公主竟然将自己的芳名告诉一陌生人。公主的芳名岂能随便与人说?

不光侍女春华这般想,就是言石生都僵了下,有些不能理解。

但言石生淡定。

他夸道:“娘子名字甚好,可见父母疼爱。”

暮晚摇语气寥寥:“可惜一个送我远嫁,一个盼着我死。”

那还在内舍挂帘子的侍女春华吓白了脸,呼啦啦一片,屋舍中所有侍女和卫士全都跪了下去,惊恐开口:“娘子!”

怎能……怎能这样说皇帝与先后!

若是被人听到了该如何是好?!

言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