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苑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砜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月琴声伴和着白乐天的吟哦声,随风飞渡河面之上。
然后,随风吹送到更遥远的虚空之中。
白乐天眼中流下一道、两道泪痕,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风在吹。
柳丝在摇曳。
桃花在飘香。
人在。
空海在。
逸势在。
玉莲在。
白乐天在。
凤鸣在。
义操在。
马哈缅都在。
多丽丝纳在。
都露顺谷丽在。
谷丽缇肯在。
大猴在笑。
河水在流。
风在吹拂。
天空在。
虫子在飞。
阳光照射。
人在。
树林飘香。
风儿飘香。
天空在。
云在动。
人在走。
一切的距离都是等值。
宇宙在飘香。
宇宙体内充满了人。
宇宙在膨胀。
风在吹。
“啊——”
空海一边听白乐天的吟哦声,一边呻吟低道:“真是让人受不了啊…”
云在动。
桃花在飘香。
风在吹。
一切都是烂漫的——让人受不了的曼陀罗之春。
转章 风不停歇
一
空海和逸势,漫步在洛阳人群之中。
自长安出发,抵达洛阳,是在昨天傍晚。
在此洛阳城,停留约三日去除旅程疲惫,随后便要向日本启程了。
两年前——两人初人长安,曾造访过此洛阳城。
回想当时,空海正是和丹翁在此相遇,被作弄而抱了看似西瓜的狗头。
四月——市场闹哄哄的。
空海在此找到令人怀念的东西。
“喔,是荔枝吗?”
自南方运来的荔枝,已在店头出售。
空海买了数串荔枝,揣入怀中,跨步走在路上。
前方可见到搭在洛水之上的天津桥。
“喂,空海。”
逸势扬声唤道。
“什么事,逸势?”
“初次见到那座天津桥,心里悸;动不已,如今再次眺望此天津桥,却有奇妙的怀念感受啊。”
决定返回日本之后,逸势似乎也萌生感伤。
“想起不能再看到这桥了,不由得兴起遗憾之感。”
“那,逸势,要不要留下来呢?”
“别说蠢话。正因为可以回去,我才会这样说的。”
逸势慌张地解释。
踏着桥板,两人往对岸走去。
此处人山人海。
桥旁的河岸上,聚集了不少人。
“要不要去看看?”
时间很充足。
走入旁观人群中探看,一名老人立在河岸之上。
人群将老人团团围住。
老人右手握着一根拐杖。
“来,帮你们写大名,帮你们写大名!”
老人朝聚集的人群吆喝。
“最近机运欠佳的大爷大娘们,来祓除不祥啊。不,不是我亲自祓除。祓除不祥的是东海龙王。我的任务是写上你们的大名,送给东海龙王。”
“若是这样,可否拜托你?”
一名男人跨步向前。
男人报上姓名,老人便用手中拐杖,在靠岸的河面上写下那人名字。
“空海,你看——”
眺望此光景的逸势,在空海耳畔,发出惊讶的声音。
一般说来,写在水面上的字会消失不见,那老人所写的字却不会消失。
不但不曾消失,写在水面的男人名字,还随着水在流动。
字样流至洛水下游,方才渐渐消失不见。
“来,如何?现在这个名字,顺着洛水,再随着黄河,就会注入东海,流到东海龙王那儿。在那儿,龙王就可以祓除不祥或恶障。”
老人说道。
听着众人惊叫声,老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要求写名字的男人,从怀中掏出散钱,递交给老人。
帮人写名字消灾解厄,再从中赚取一些小钱,似乎是老人的营生之道。
写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后,老人打起招呼来了。
“前面这位是——”
老人双眼凝视着空海。
“怎样,你也写一个吧?”
逸势顶了一下空海的背,说:“喂,空海啊,似乎在指你呢。”
“既然被叫到,那也没办法了。”
空海跨步向前。
逸势跟在他的身后。
老人对走向前来的空海问道:“是僧人吗?若是,哪用得着我,你自己写吧。”
老人将拐杖递给空海。
空海接过拐杖,说:“我不好写自己的名字,请让我写其他的字吧。”
“是吗?你要写什么字?”
“龙。”
于是空海用拐杖在水面上写了一个“龙”字。
跟老人一样,空海写的字也没消失,而在水面上飘流着。
旁观众人,传来赞叹声音。
空海“啪”地拍了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