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向从正门进去,由于听到狗吠声等自后宅传来,猜测可能正在进行什么事,两人缴交狗、虫之后,便沿着宅邸的围墙,悄悄地绕到后面。
果然不出所料,绕到后面,狗吠声愈来愈大。
吼叫声、狂吠声甚至呻吟哀号声。
正巧围墙外侧耸立好几棵老槐树。
两人于是决定爬到树上好好窥视一番。
他们攀上树干、手抓树梢,其高度,正好可以望见围墙内侧。
两人在围墙上露出头。
提心吊胆地窥视着。
结果,从围墙内院,他们看到了怪异的景象。
庭院里摆着大铁笼,正燃烧着木柴,一片火光往上冲。
火焰映照出某些东西——
那是狗的头颅。
从地面上冒出无数颗狗头颅。很多狗被埋在地下,只剩头颅露出地面。
大约有三、四十头吧。
狗还没死。活生生的。
正龇牙咧嘴地呻吟、吼叫。
“啊、啊…”
男子禁不住要叫出来,随即将声音咽下。
方才碰见的女人,正站在火焰旁。
低头俯视着狗群。
女人右手握着弯形大刀。
“看、你看…”男子小声对同伙说道:
“狗、狗的前面…”
每只狗的前面,都放置了某种东西。
在狗鼻子之前有一红黑色块状物。
“是肉吗?”
仔细看,似乎是生肉。
而且,那肉与其说是块状物,似乎更像是某种图形。
是文字?
看来像是“大”字造型。
不过,定睛再看,才知道那不是文字,而是某种“形状”。
“是人吧?”
那是人,没错,就是人。
是两手、两脚摊开的人的样子。
而且,那状似人形的肉块上,还搁着纸张或符咒之类的东西。
再仔细一看,长方形的纸张或符咒上面,写着一些文字。
然而,因为距离太远,虽可看出是文字,却无法辨识到底是什么文字或话语。
仅约略知道,似乎是写了某人的名字。
而且,狗对着鼻前的肉,一直吠个不停。
为什么吠个不停呢?
那是因为狗正饥肠辘辘。
肚子饿得想一口咬住眼前的生肉,那欲望转为声音让狗吠个不停。
男人明白了,狗几乎都没喂食。
口吐白沫的狗,一直吠个不停。它们无论如何也想咬住眼前的肉块,所以狂乱、发疯似地吼叫。吠个不停。
狗状狰狞,眼露寒光,张牙垂涎着。
这是何等残酷的行径啊。
瞧见那狗的可怜模样,便可猜想到,已不是一、两天,而是三、四天或五天没喂食半点东西了。
在狗的念头里,除了一口咬住眼前这块肉之外,肯定别无他求。
不久——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就发生在看到那光景的片刻之间。
女人走近一只狗的面前,两手握刀,用力上举。
而后,狠狠地从狗头斜上方砍了下去。
那刀使劲切入狗头之中,将之切割成两半。
血沫横飞,喷洒而出,宛如骤雨般打落在地面上。
仿佛执念附身,狗头向前飞奔,用牙咬住肉块。
牙与牙相互碰撞发出声响,只剩头颅的狗数度啮咬肉块,直到无法动弹。
然后,女人又站到下一只狗的身旁。
再度挥刀斩下狗头。
只剩一颗头的狗,啃食眼前的人形肉块。
转瞬之间,已有四颗狗头落地。
接着——
从女人后方、宅邸阴暗处,再度出现人影。
是个全裸的男人。
说是男人,不如说是个老人吧。
那老人现身后,朝女人走近。
女人察觉老人靠近,将刀放下,停止砍狗头的动作。
老人站在女人面前,将嘴唇附在女人耳边,似乎咕哝着什么事。
啊——
男人脑海里突然传来不祥预感。
被发现了。
女人转头的瞬间,“趴下!”男子对同伴锐声说道。
女人一定是要朝这里看。
不过,在女人转头前,男子与同伙早已将头趴下了。
被看见了吗?
仿佛坠落一般,男子们自树上快速滑下。
狂奔。
狂奔,终于回到原先的废宅。
即使已经回到这里,心悸仍旧无法平息。
事迹败露了吗?!
她知道偷窥的是我们吗?
如果是,最好马上逃离这里!
因为这里,无论老人和女人都已知晓。
假使要对我们报复,或许会趁着夜晚来到这里。
好几次都想——逃走。
可是,逃走便拿不到工资了。
或许,两人知道有人偷窥,但未必知道是我们。
或许,女人转头只是偶然的动作,并不是想搜寻躲在树上的我们。
或许,老人说完话,那女人转头,不过是想转回原来的位置而已。
或许,我们看得胆战心惊,因而误判自己败露形迹了。
一定是这样子。
那样的距离,即使被发现,也不至于看得出是谁在偷窥。
距离既远且暗,辨识人的脸孔应该有困难。
万一不幸被发现,对方也不知道是谁才对。
两人想着这些事,一夜未合眼,便迎向黎明了。
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
果然,他们没被发现。
心情一变得开朗,两人胆子也壮了起来。
今晚干完最后一次活。
拿了工资,就此告别,一切便结束了。
倘若被问起什么,佯装不知就好了。
即使对方不相信我们的话,至少,他们也应该理解,就算我们看到那些景象,也不会告诉别人。
如此作想之后,两人决定等到傍晚,完成最后一次工作。
可是,那天无人带虫、蛇前来。
夕阳即将西沉之际,有人出现了。
他们立刻知道来者何人。
是那老人。
身躯瘦弱细小。
错不了!
他来做什么?
两人已商量好说词,再怎么被问起,都要推说不知道昨晚的事,什么也没看见。
可是,两人身子已微微地颤抖起来了。
老人缓步走来,在两人面前停住。
不发一语。
只以可怕的黄色眼眸,凝视两人。
“没、没…”
两人说不出话来。
嘴巴无法出声,身体却不自主地激烈颤抖着。
然后——
“看到了吧…”
短短几个字,像是说给老人自己听。
突然,老人的右手一闪。
某个亮闪闪的东西,自男子们眼前飞过。
是锐利的金属光芒。
一瞬间,同伙男子的下颚,迸涌出鲜血,喷洒在老人脸上。
鲜血。
喉咙已被割裂。
发不出声来,同伴向前摔倒,停止呼吸。
接着轮到男子。
咻。
老人来到自己面前时,男人吓得无法动弹。
只能无意识地浮出傻笑。
站在面前的老人,右手又是一闪。
噗哧一声,喉咙割裂了。
鲜血从自己的下颚喷出,洒向老头脸上的瞬间,男子的意识脱离了肉体。
男人完全失去了意识。
恢复知觉时,察觉到阿里朝耳畔呼唤自己:
“还好吗?”
奄奄一息的他,将事情经过告诉阿里。
说是对着阿里讲话,其实更像发烧的人在胡言乱语。几乎只有一方在说话,说完话,男子便在阿里手臂上断了气。
好不容易带来的狗、虫、蛇,在这情况下已经卖不出去了。
而且,一直待在这里若被看见,也会带来困扰。
于是,阿里拋下两具尸体,飞也似地奔回自己家里。
不敢跟任何人透露风声,这样过了几天,阿里日渐消瘦,几乎到了滴食未进的地步。
可是,关于自己所见到的事情,他却很想找人一吐为快。
不知不觉中,他便出现在马哈缅都的铺子,和马哈缅都打招呼了。
六
空海和逸势,走在西市的嘈杂人声里。
诚如马哈缅都所言,市集的确比从前热闹许多。商贩叫卖声变大,绝非自我感觉作怪。人群中的笑声似乎也变多了。
在众声喧哗的人群中,空海面有难色地走着。
“逸势啊。这事会愈来愈棘手。”空海说道。
“刚刚马哈缅都所说的事吗?”
“嗯,事情愈来愈有趣了。”
“喂,空海。”
“什么事,逸势。”
“这样的事,不该说出有趣之类的话。”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