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绒一边和孟知雪一起铺被褥,一边道:“我上船了,在麒麟船。”
金友安:“!!!”
碧水镜那头寂静了一分钟,换成峰主金云晋,“师妹是走错了吗?一会儿我去找执法长老协商。”
时绒道:“不用劳烦师兄,既来之则安之,我在麒麟船挺好的。反正两船并行,相隔不远,有什么事碧水镜招呼一下就能联系到了。”
碧水镜那头又慌乱了一分钟,时绒听到沧明镜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不成啊,你问问啥情况,还是得让她过来才行。不然白亦问起来,谁都没办法交代!”
金友安捂着碧水镜小小声:“您说话太大声,那边都要听见了!”
时绒:“……”
时绒丢下被褥走过去:“院长?”
“她怎么喊我呢?”沧明镜再次道,“跟她说我不在!”
金友安近乎绝望:“您没事也多用用碧水镜吧。您是没站在镜头前头,但嗓门那么大,声音还是会被收进去啊!”
时绒听得纳闷:“院长您躲着我做什么呢?”
玄梓茶话会说的那段落到她心里,时绒便心下琢磨起来。
自打她对师尊存了小心思的事情败露之后,一向清闲度日的师尊,便接连闭关过两次。
这次更离谱,说是闭关,又道只要她唤,他便一定能听见。
不封闭五感,算哪门子闭关呢?
时绒后知后觉,感觉怪极了,想找院长问问清楚。
更何况老精灵树也说了,遇着感情上的事,可以找沧明镜谈。
可院长忙碌,时绒每次找着他,他都有紧急的事儿要办。
时绒不好为这点小纠结耽误了出海任务的大事儿,体谅他日理万机,便没总去碍着他。
谁想到等船开拨,沧明镜他躲在船舱里头,得空了也跟她装样说不在。
等她问出这一句时,碧水镜更是滴地一声,被紧急挂断了。
时绒:“……”
牧丹青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这是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时绒喝了口水,压下情绪:“不清楚,这事儿就挺迷的。”
牧丹青更怂了:“那可是咱们的院长,你千万别——”
话音未落,时绒就又给金友安弹了个视频过去,也不问沧明镜在不在,劈头盖脸平静道:“院长,一会儿船开拨之后,我希望可以和您见一面。您要是再躲着我,我可要闹了。”
金友安无措地捏着碧水镜,前看看,后看看:“……”
麻了。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最后选择站队方:“院长,时绒说闹,可是真的要闹的,您是不是重视一下?”
沧明镜焦心:“闭嘴吧你!”
时绒:有内奸就是好办事。
第117章
麒麟船驶出港口。
见着大海, 孟知雪的心情好了许多,站在靠着窗,有点类似榻榻米设计、半人高的木榻上, 趴在窗口和主动地牧丹青奶声奶气地聊起天来。
时绒则趁着孩子好不容易不哭闹, 盘膝坐在榻边的地毯上,开开心心整理起乾坤囊内新采买的各类炼器材料。
室内祥和安宁一片。
孟知雪想是说话说得口渴了,要折返到去桌边喝水。
结果刚走了两步,突然歪歪扭扭一个倒栽葱从半人高的榻上扑了下来。
时绒眼疾手快, 在孟知雪脑袋磕地的前一秒, 单手接住了幼崽。
牧丹青吓了一跳,跑过来:“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大了还平地摔呢?
孟知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 似乎没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奶声奶气给时绒道谢:“谢谢姐姐。”
时绒感觉不太对劲, 将娃儿正过来, 放在地上, 迟疑道:“你站不稳?”
牧丹青:“啊?”
时绒微微松开手, 只见孟知雪好好站在平整的地面上,没有任何外力作用在她身上。她自己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身体前摇后摆了两下,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牧丹青惊叹:“真的站不稳唉?”
她上去给孟知雪诊脉, 又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地毯上摔着不疼,孟知雪也是一脸纳闷地尝试爬起来几次。
结果前扑后倒, 各种摔法千奇百怪, 像是人体失去了基本的平衡基能一样。
正她俩凑在一起围观东倒西歪的奶团子, 讨论这是怎么了的时候。
在船上找了半天找不见小鲛, 终于在别人口中得知孟知雪被时绒“拐去”麒麟船了的秋长老, 给时绒发来碧水镜消息,劈头给她一通好骂。
时绒没脸没皮,笑嘻嘻地给他骂。
然后将镜头对准苦恼着站不起身来的孟知雪,询问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秋长老不愧是专业的灵兽养殖学先生,没过多久就下了诊断,解释道:“她自小离开父母,鲛人化尾和双腿行走都是依靠天生本能和后期模仿人类得来的,其实并不适用于她这样的小鲛。只因平时待在平稳的陆地上,勉强适用。登了船,在微微摇晃的船上,就会出现明显的失衡现象。”
牧丹青听得心疼,问:“那这个要怎么帮她呢?”
“帮不了。”秋长老看在她俩都还算照顾关心小鲛的份上,脸上的怒容消退了些,“没有人教,那就只能靠自己慢慢摔着摔着学会走路了……”
反正现在也不方便换船了,秋长老挂断碧水镜前切切嘱咐:“好好看着,别让她磕着碰着,鲛人幼崽期相对敏感孱弱,别让她太难过。”
牧丹青:“哦哦!”
牧丹青听话地起身欲将桌角之类,会冲撞到孩子的锐物磨平,时绒却坐着不动,不紧不慢地掏出了自己的锻造炉。
牧丹青:“?”
打磨个桌角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吧?
时绒给小鲛炼制了一件“弱水甲”。
虽然只是三品灵器,但它和普通防具不一样,通体透明,泛着一丝冰蓝,可以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小鲛每一寸的皮肤,甚至包括眼睛和头发。
时绒想着,把屋子里的桌角磨了,还有屋外的。
她们这么小心翼翼地看着,孟知雪总放不开手脚。
幼崽要学东西,要摔跤,总不好一直给她打造一个温室环境。还是给她做好保护,然后随她去试,去跌倒。
反正保护到了眼球,摔着哪里都不疼。
时绒老老实实在船上看娃,待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两船并行驶出鲛人群岛范围。时绒终于等来沧明镜的回应,说让她上五楼灵膳厅,他们师伯侄两人一起吃个饭。
时绒心下隐隐有个猜想,留下表姐和孟知雪,独身去了。
灵膳厅修建得宽敞雅致,想是因为天色尚早,这里还没什么客人,安静而空阔。
时绒被青云侍指引着进入包间,沧明镜端坐在内,捋着胡须略显不自在地招呼道:“来来来,这里的厨司可是从雾华城调过来的,声名远播,你尽可尝尝。”
时绒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然后以小辈跪坐的姿态在他对面落座。
等青云侍上了菜离开,应景地吃了两口灵膳,随后道:“谢谢师伯招待。只不过我找您是有事儿要问的,要不然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
沧明镜:“……”
沧明镜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怵时绒。
和对白亦的怵不一样,时绒是属于那种完全让人无人掌控、无法预料的存在。
人活在世,总有诸多顾虑与牵绊,所以显得怯弱畏缩。
唯有她,单刀直入,无所畏惧。
也是,她连白亦都敢觊觎,岂会忌惮他一个区区青云学府院长的名头?
至少她的态度还是恭顺的。
沧明镜自我宽慰了半晌,料想瞒是瞒不住了,拿出一个东西来,交给时绒:“你可知十年之前,白亦为何要收徒?”
时绒:“?”
她伸手接过那记忆影像,沧明镜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道:“你可先看看。”
记忆影像之中的画面很是寻常,只是一个生得过分漂亮的人类幼崽日常练剑的模样。
且记录的影像还是他自己布置的,嘀嘀咕咕对着镜头说了好长一段话,扯东扯西的,大意是说这是师尊布置的任务,要练习一个动作三千次,他觉得好累好难,但是怎么办呢,还是要练。
那幼崽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短手短脚的,提剑的姿势却颇有章法,毫无疑问是个剑道天才。
略显话痨的天才。
看他那精致如画的眉眼五官,时绒心里轻轻一动,知道这就是师尊白亦小时候的影像无疑。
沧明镜问:“可看出点什么来了?”
时绒想了想,直言不讳:“师尊小时候真可爱。”
沧明镜:“……”
求求了,你能关掉滤镜正常看吗?
沧明镜无语地喝了口汤,压压情绪,而后慢慢道:“师弟年幼之际就被师尊带上了浮华山,我见着他的时日不多,从前与他也并没有太深的羁绊,但我始终记得他那时候的性子……”
影像上正放着白亦成功练出第一道剑气时的模样。
饶是周边安静,一个人都没有,他却兀自激动开心着。欢呼呐喊,围着木偶人跑了三圈给自己庆祝。
时绒手指缩紧。
沧明镜:“活泼开朗,眼神明亮灵动,和其他木讷乖巧的弟子比起来,像是一株春天里新生的嫩芽,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勃勃的生机。”
“可身逢乱世,没有人可以一直天真下去,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第118章
“白亦是人族千年难得一遇的天骄, 又有普爱万物之心。我们的师尊曾算出他的命格,言明他可登至高之位,然而高处不胜寒, 从此孤家寡人, 永世孤寂。”
时绒听到那一句“孤家寡人”,心疼得眉头微微一蹙:“命格而已,非不能改。更何况师尊现在身边有我,早算不得孤家寡人。”
沧明镜摇摇头:“孤寂不在身旁是否热闹, 而在于心。”
“世人皆以为大乘期便是修仙之巅峰, 其实不然。” 沧明镜道,“大乘之上,还有悟道境。有关于这一境界, 我知晓不多,还是后来从师弟的口中得知了一二。”
“您的意思是说师尊已经是悟道境?”
“百年前就是, 否则他又如何一剑斩大乘呢?”
时绒眸色渐深:“……”
沧明镜叹息着道:“有人说, 一入悟道, 则脱离五行天道命格的束缚, 由人入神境。听着至高无上,但人之于神, 区别就在人有七情六欲, 而神掌控万物, 无欲欲求。世间法则有千万道,其中与剑法相贴的最强之道, 便是断情绝爱的无情道。”
时绒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面无表情半晌:“您可别诓我, 我与师尊相处十年, 可半点瞧不出来他是修了无情道的样子!”
“是啊……”沧明镜歉然苦笑, 无不惋叹, “我早说过,他是这世间最有生机鲜活之人,感情充沛,热爱着世间万物,不愿意做一个孤冷的神。入无情道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他身逢乱世,为了众生万族千百年的和平,自愿做出的牺牲。”
“战乱平息,万族联盟落定之后,他便从此归隐浮华,再不曾提剑,只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他强迫自己停止修行,原以为修为可以从此停滞,却发现自己只是境界跌落回了大乘期,人反而逐渐开始丧失五感……”
时绒听到这,差不多就全信了。
师伯所说之事,与她所见的种种细节都对上了号。
师尊刚查探出她炮灰命格的时候,已是悟道境,跳出五行,不再受天道气运的影响。但他停滞修行,压抑境界多年,境界有所跌落,不确定自己是否又遁入五行,这才允许她下山。
后来尾随着出手相救,才明白自己果然不受天道限制,能以规则之外的力量,按灭她的绿环,于是再不提远离她的事儿,一路紧紧黏着她。
师尊百年避世不出,时绒曾以为他只是单纯的社恐,可青云会上,他同人说话却无半分异常,甚至活络自带社牛感,不靠身份也能一句话将人怼得哑口无言。
外人眼中的清慈道君冷漠而高不可攀,不好相与,其实重感情得要命,感情纯粹而细腻,温柔到了骨子里。
自己独个儿一个人待在孤山之上,依旧活得精致又讲究。
浮华山那般大,一步一景都是他耐心亲手设计出来的,四季都有繁花盛开。
不同的时令,他还会搭配不同的衣裳,领着她一起去踏青,品着不同的酒,看着不同的风景,津津有味。
从前的时绒只觉得他太注重仪式感,将简单的日子过得过于繁琐,和她这样崇尚极简风的直女脾性完全不搭,甚至有些嫌他闹人。
如今才知道,如此种种,都是他的一腔热血与热爱,在与无情天命,无声做着拉扯与对抗。
时绒心口隐痛。
“此事离奇,或许意味着他压制境界拖延也是没有用的。”沧明镜看时绒一眼,“师尊羽化之前曾让白亦收徒,一味的压制境界只能适得其反,悟道在心,若在这世间有牵绊,或许能多做一会儿‘人’。但白亦迟迟不肯下决断,因为担心自己入神境之后,无心无情,会亏待了弟子。后来不知为何又改了念头,收下了你……”
沉默良久的时绒冷不丁开口道:“师尊没有亏待我,他待我很好。”
“……”沧明镜讪讪,突然觉着自己虽然无意,但很像是背后说人家坏话的,找补道,“大概、大概是你合他的眼缘。他最近活得确实很有人的生气儿了,只是生不逢时,造化弄人……”
时绒的表情极没有极悲痛抗拒,也没有仿佛被辜负的失落。
神色如水,静静问:“所以师尊所谓的闭关,也不算闭关。他只是道心不稳,要远离我,稳固境界?”
“这个……具体的我不清楚,他没有同我说过。”
沧明镜心里猜想是这样,但不敢明说,这也是他对时绒避而不见的理由。话音一转,尝试安慰道:“现在整个中州大难当头,白亦他身为中州第一人,必须——”
“哪有什么必须不必须,”时绒截断他的话,“这世上本没有人需要一直做救世主。”
沧明镜语噎:“你——”
他不会激起孩子逆反心,把事情搞砸了吧?
“但我敬他愿为苍生牺牲,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时绒认真道,“这一切若是师尊自愿做的选择,我都可以接受。”
沧明镜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时绒继续道:“可这不妨碍我要他。”
师尊哪怕真成了神又如何?
渎神就是了。
沧明镜:“……!!”
沧明镜被她的大胆直言弄得头皮发麻,平时看着挺乖一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悍!
情不自禁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你不会想去同他闹吧?”
“不会。”
时绒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不再久留。起身,对沧明镜行了一礼,准备告辞,“师伯放心,我再没分寸也不至于将儿女私情摆放在整个中州的安危之前,更何况若世界末日真的降临,我与师尊恐怕也躲不过去。等祸事平定,河清海晏,我还想要好好的同师尊过下半生呢~”
“您诸事繁忙,我就不多耽误您的时间了~”
沧明镜:“……”
沧明镜沉默看着时绒走出包间。
在今日之前,他看时绒始终是一闹腾些的小辈,不知为何白亦独独对她不一样。大概是她身上那股子迎风不倒的韧劲,叫他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模样吧。
今日一谈,才发觉自己对这个小姑娘还是看得太浅。
她年龄虽小,心智却超乎想象的坚定。寻常之人哪怕再明事理,骤然听闻心爱之人修的是无情道,恐怕早就绷不住,悲痛绝望到失态了。她却还能保持理智,不悲不闹,且并不准备放手……
沧明镜长长叹息,也不知他今日同时绒说得这番话,对两人是好还是坏。
收拾收拾正要离开,忽然感觉遗忘了什么东西。
回头看去,自己借给时绒看的,师弟仅存的小时候的几段影像,全给她无声无息、悄咪咪地摸走了。
沧明镜无了个大语:“……”
该说你牛逼呢,还是心大呢?
时绒内心也不算毫无波澜。
回到自己房间,人就蔫耷了下去,瘫在床上不动了,默默地看着师尊的影像。
牧丹青晚上抱着孩子过来找她一起去吃点东西,打发时间,见她无精打采,忍不住试探地问了句:“你同院长说什么了,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孟知雪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绒姐姐,不要不开心~”
“乖~”时绒揉了下孟知雪的奶团子脸,盘膝坐起身,“我在想,我应该要更加用功修行了。”
牧丹青眨巴眨巴眼:“啊?”
什么东西?
时绒哒地拿左拳头撞了一下右手掌心,“乱世出英雄嘛,我又有气运加身,说不定可以遇着一些有好机缘疯狂升级。到时候软的不行来硬的,我就不信了!”
看她咬牙切齿,一脸土匪样。
牧丹青失笑,喝了口茶:“你这是要对谁软的不行来硬的啊?”
“我师尊。”时绒托着腮,微微苦恼,“院长说他修了无情道,我可能追不着他了。”
“噗——”
牧丹青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去。
第119章
孟知雪接连两天没再看到牧丹青。
在盘膝打坐的时绒身边无聊地滚来滚去, 问她:“牧丹青姐姐很忙吗?都不来找我们玩了。”
时绒闭着眼,淡淡道:“她受了点惊吓,恐怕得缓上两天。”
孟知雪不懂, 但喃喃:“真可怜。”
时绒正在抓紧时间吸收万重佛莲的花瓣, 啃上一小口,别提多带劲儿了。那浓郁的灵气冲得她灵台清明,整宿整宿地修炼,根本停不下来。
她的元婴在千机塔下头被冲过一波狠的, 已经有了“弹性”与“耐性”, 对这等量级的灵气冲击已经不屑一顾。
撑得略胖上一圈也稳如老狗,整个儿不哭不闹的,时不时还老神在在地指了指自己的小嘴儿, 表示自己还能炫,让时绒动作搞快点。
时绒:“……”
五行元婴, 恐怖如斯。
出海第十日的清晨, 朝阳刚在地平线露出一点儿金边, 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的天儿, 后一刻突然黑云压境。
这样天气骤变的情况在海上很常见,但这回不同的是两船的护船大阵都被激活了, 巨大的结界包裹住船身。
时绒立时起身抱住熟睡中的孟知雪, 关窗的时候正想伸着脖子往外看一眼。
就听到外头的巡船的长老喝止:“那是谁啊?快把头缩回去!远洋风暴就要来了,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时绒神识浅浅一扫,又是周隼那个二百五, 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之后, 讪讪地将脑袋缩了回去。
巧的是, 他就住在她楼下正对的房间。
时绒拉上窗, 房间的结界防御自然开启, 不一会儿便狂风骤雨,地动山摇起来。
船身在巨浪之中上下剧烈地起伏着,比坐过山车刺激多了。若非有大乘期的大佬坐镇,好几次都要被狂狼生生掀翻。
再大的远洋船到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也不过是小孩儿的玩具,被肆意蹂虐。
孟知雪被吓醒了,缩在时绒怀里瑟瑟发抖。
明明是白天,天色却暗得像是在深夜。
外头怒吼的狂风不止,滔天的浪潮冲击在船身之上,偶尔还会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天崩地陷,宛如末世降临。
再一会儿脸色煞白的牧丹青也找了过来:“龙船好像离咱们越来越远了,不会有事儿吧?”一边说,一边在时绒身边坐下来,箍住了她的手臂。
时绒道:“这样大的风浪中不好船的控制方向,离远一点反而更好,省得撞在一起,损失更大。等过去风暴圈,自然会重新聚在一起。”
顿了顿,“你干嘛也抱着我?”
牧丹青:“不知道,感觉在你身边有安全感一点?我有点怕。”
时绒:“……”
表姐你一堂堂天骄,说这话像话吗?
有大乘期坐镇,渡远海风暴圈依旧无比凶险。
哪怕是在阵法护持之下,船体也有好几处破漏变形,需要人紧急修复。
可风浪已经持续了两日,始终未歇,这种境况根本没有人可以出去修船,只能靠麒麟老祖护船,独自硬撑。
一个个坏消息传来。
人处其中,随浪颠簸,始终不见天日,逐渐有种对抗大自然的渺小与绝望。
船上众人一个个胆战心惊,不复刚出发时的意气风发,甚至隐约后悔起来。
终于在中州人民万众一心出海搞事的大热潮下,认清现实,头脑冷静下来,记起出海远洋,原就是个十死无生的任务,但这会儿想要下船已经不能够了。
护持这样一艘大船,对大乘期的损耗也是极大的。
风暴不知还要持续多久,必须有人要和麒麟老祖轮换着上阵。
于是到第二日傍晚的时候,启用第二套大阵,以十八名渡劫期为辅,一名渡劫后期为阵眼,接管大阵。
众人聚力,理论上该比麒麟老祖一人更强。但此阵乃是第一次启动,各方配合不佳,拧不成一股绳,平白增添损耗。
当日夜里,船身颠簸得更加厉害,船上所有人彻夜不敢入眠。
时绒试图以碧水镜联系金友安他们,问问龙船的情况,但她的至尊VIP到这儿居然派不上用场了。
“可真是出师不利。”
牧丹青喃喃道,“我听说东海之滨找着了一艘返航的远洋船,它的炼造材料还不如咱们的好。可从它受损的情况上来看,所经历的风浪,远没有咱们出海时这么凶险。咱们这是走的什么霉运!”
时绒细想也对啊。
为何独独他们过来时就如此凶险呢?
走霉运是不可能走霉运的,气运之子岂会走霉运!莫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时绒将一瓣万重佛莲交给牧丹青,准备上到最高层的麒麟船“控制室”,看看情况。
小鲛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别出去。”
孟知雪神情有些恍惚,低低道:“人太多了,船过不去的。姐姐,我们回去好不好?”
时绒:“?”
小鲛人脆弱,飘摇风雨之中大人尚且恐惧,她受到惊吓,昨天就开始发起烧来。
牧丹青给她炼制了丹药,让她吃了能短暂休息片刻,但还是会被大幅度起伏的船给摇醒,整个人显得浑浑噩噩的,时不时地说梦话。
但时绒没有因为她神识不清,就忽略她的发声。
在她身前蹲下来,细声:“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孟知雪水灵灵的眸子似乎空茫了一会儿,不多时又聚起神来:“我好像知道这里。”
牧丹青和时绒对视一眼。
鲛人的传承,有些是在鲛人成长过程中,自发出现在其记忆之中的。
看她这个样子,是继承了一部分鲛人的记忆?
孟知雪坐起身来,朝窗外看去:“这里有一个很神奇的天然屏障。嬢嬢说,咱们要游回鲛人群岛,最好要一个一个地过。不然会被风、被浪吹回来,卷进深沟,再也出不来了。咱们大船里的人太多了,过不去的,姐姐,咱们回去好不好?”
牧丹青悚然一惊,终于明白了事情根结所在。
搁浅的那艘远洋船,里头的人可远没有这一艘多!
鲛人敏感而排外,几乎不与其他族□□流,且成年后战力非常,等闲种族不敢轻易招惹,任他们在海外过着相对封闭的日子。
如此情况下,他们迁徙至远海的路线、目的地和途中见闻,就更加不可能告知给外族,造成了这一部分的信息缺失。
时绒和牧丹青抱上孟知雪,立刻去将这一情况告知给控制室的人。
然而麒麟老祖刚轮换下去休息,第二套大阵之中坐镇掌舵的乃是青云学府的二长老,凤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