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
“是……”许谷说着一收声,看了时亦一眼,有些犹豫。
白亦心不在焉,早就坐不住了,只想出去透透气,冷静冷静。
收到那一眼中的暗示,借题发挥道:“那我走?”
时绒立时摆手:“没事,你有话直说。他是我最亲近之人,我同他之间没有秘密,我能听得的话,都能说给他听。”
许谷心中一凛:好家伙,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地位还那么高,真是有手段啊!
白亦绷着脸坐了回去:……瓜娃子,就会哄人!
不等白亦再说什么,许谷上道地直接开了口:“其他青云侍都知道汪右淳,是因为他的命不太好。他曾经有个八、九岁的孩子,在朝城冲撞了人,给人活活打死了。”
“啊?”时绒吃了一惊,“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听说,冲撞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青云侍的身份……那明殊是个桀骜的性子,在外头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不敢冲着明殊去,就找上青云侍的麻烦,借故弄死了汪右淳的儿子。”
许谷低声,“这事后来之所以人尽皆知,是因为汪右淳曾抱着儿子的尸首,跪在宿舍前,求明殊出手帮他讨回公道。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
时绒蹙眉:“结果如何?”
许谷:“明殊道,此事与他无关。打发了一点灵石,让他早些让儿子入土为安。”
时绒:“……”
“这事过后,有人说明殊冷血无情,也有人说是汪右淳道德绑架。打杀人的不是明殊,区区一个青云侍,凭什么叫天骄替自己出头?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坏了。可怪得很,之后明殊还是照常让汪右淳侍奉,并没有换人。直到十年前,汪右淳出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明殊才换了一位青云侍。”
时绒沉吟一会,随口问:“是哪家的纨绔敢当街打杀人?都没人管吗?”
“听说是戚王郡的游氏,妖族。和青鸾一脉沾了点儿关系,便四处仗势欺人。没人管,是因为死的只是一个青云侍的孩子。”
许谷垂下眸,颇有种兔死狐悲之感,“他无背无景的,谁会为了他去得罪游氏,乃至青鸾族呢?”
第50章
时绒打发了许谷下去。
事情越往下挖, 因果越纠杂在一团。
许谷只说汪右淳有一儿子,没提女儿,那原身极有可能非汪右淳所出。
一个小姑娘, 在他身边悄悄养到了六岁却不为人知, 恐怕是个见不得光的身份。
时绒喃喃:“是个私生子?”
“恩,多半是明殊的私生子。汪右淳身为青云侍,给明殊养私生子的可能性很高。”时绒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若非如此, 当初汪右淳儿子身死, 明殊既绝情不搭理他,为何不一脚将他踹了,换成其他青云侍?多半是私生的女儿在他身边养着, 不能见光,不好临时换人。”
时绒转头过来, “可他都和汪右淳关系弄僵成那样了, 又怎么还敢继续把女儿放在他手边养着?”
白亦喝了口茶水, 眸光微凉:“他若在意, 就会早早将女儿送到族内启蒙,怎么会随便安置给一个侍卫, 甚至还是个男人带着?可见他从头到尾都只想找个人随意打发掉拖油瓶罢了。既不是真正将女儿的境况放在心上, 便没那么着紧着。傲慢地以为只要汪右淳还在他手下讨生活, 纵然心里再有不忿,也得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 不会对他女儿如何。”
时绒沉默下去。
白亦看她脸色发白, 怕她难过, 忙转移话题道, “现如今最要紧的, 是那孩子的魂魄恐怕还被汪右淳拘着,藏在某处呢。为了彻底解除你身上的炮灰命格,也为那孩子能早日入轮回,便要先想法找着她。”
能承装魂灵的东西太多,一些灵木和灵玉都可以,小小的一块,根本不起眼。
硬找无异大海捞针。
时绒深吸一口气,忍下情绪,坐下来。
尝试以加害人汪右淳的角度来推论:“青云侍未得命令,不得擅出。且我上次问过云晖殿的长老,他说汪右淳的出任务的时候失了消息,可见是走了明路出去的,明殊知情。若带原身入云隐仙府的那名外管事真是明殊所安排,那汪右淳就是带着他私生子去三阳山和外管事接头的?”
时绒琢磨着道:“他会不会就是在三阳山抽的魂,将魂牌随处扔了?”
白亦摇头:“他若要将魂牌随手安置,当初为何要收集你原身的魂魄?直接抽出来不管就好。”
时绒长长呃了一声:“也许是他夺舍失败,无法安置?”
“以他的修为,他心里应该清楚,自己夺舍成功的几率不高。既然费心把明殊女儿的魂魄藏起来,总不能悄无声息地让这一步棋废了?”、
白亦慢慢道,“若事情真如我们推断,汪右淳夺舍,所为何来?”
“向明殊复仇?”
时绒沉吟片刻,“或许他是做了两手准备。我记得大娘说过,汪右淳的屋子曾经失火,叫他们以为他丧生火海。他既然演了这么一出,就是要给人看的,演给谁看?总不能是给那些不相干的猎户看吧?”
时绒指尖无意识地点了点桌面,自问自答:“定然是给那过来接头的外管事看的!这也说明确实如我们推断,他明面上就是过来帮明殊安置私生女的。他若夺舍成功,便可从此换壳而生,入云隐仙府,占着明殊女儿的身躯,享着明殊给安排的机缘,一生顺遂。若有朝一日得势,能有亲手报仇的那一天,便将那魂牌给明殊瞧瞧,岂不叫他生不如死?但这样的话,魂牌必不可能带在他自己身上,一旦被察觉夺舍,云隐仙府便能立刻除了这邪祟。”
“汪右淳若夺舍失败身死,明殊女儿被抽魂,缠绵一阵也得病死。一场蓄谋已久的复仇,不能就这么虎头蛇尾地收场了?那生魂魂牌是让明殊看到他的恨意的,汪右淳定会递到他眼前。明殊晓得女儿临死前是这样的惨况,哪怕对女儿再无情,也会暴怒至极吧?”
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又不能带在身上。
还希望明殊某一日可以亲眼看到……
时绒问:“汪右淳会不会就把生魂魂牌藏在明殊身边了?藏在明殊身边,一个只他看顾,连明殊自己都不会去翻看的地方?比如当年藏原身的小院,或者是青云学府内汪右淳自己的屋子?”
白亦放下茶盏,“沧明镜在青云学府的地宫内闭关十余年,直到近日方出关。他既然醒了,生魂魂牌这样的邪物若藏在青云学府的阵法之内,早该被发现了。我在请师兄帮我办青云侍身份的手续之时,便问过他,他说没有。”
时绒神情一木:“啊?”
这事儿你直接找校长?
堂堂剑仙跑来给徒弟做青云侍,是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家师兄会受到多大冲击的吗?
那茫然睁着眼的憨憨模样看得白亦心尖儿一软。
忍不住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沧明镜玄术超凡,通晓万物。我既在青云学府,就瞒不住他,干脆提前告知。”
时绒给冷不丁摸得眨了眨眼睛。
默默看了一眼他的手:“……哦。”
白亦又道,“明殊是汪右淳要报复的当事人,查查他这条线准没错。不过,明殊只是汪右淳儿子身死的导火索,真正当街打死他儿子的是妖族的游氏。他要报复,不惜拿命去赌,既害了明殊的女儿,又怎么会漏了他们?也当查一查。”
时绒心中一凛。
犹如醍醐灌顶。
翌日。
时绒召集同届剑修将上两届的前辈给打了事儿,传遍了整个青云学府。
沁园,九转阁内。
张痕抱着剑盘膝坐在炉火前,对着祁云抱怨时绒:“那是个不守规矩的,看着不像是云隐仙府那等正经八百的门派出身,尽耍小聪明钻空子,胡打一气!前两届的前辈被新生翻了盘,眼下可惨了,被他们先生拉到纵横山脉里头实地演练,可不得脱一层皮!”
祁鹤手里布弄着两块石头,心平气和道:“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这两位青云榜一,天纵之资,都落到你班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痕挠了挠脸。
明着抱怨,暗中炫耀的心思被人揭破,嘿嘿一笑:“我是怕他们飘上了天,没得坏了心境。”
又隐带这点儿讨好道:“听说时绒挑了你的课,今日便要来报道。她是个不老实的,表面装得恭顺,内里全是花花肠子!到时候肯定给你折腾出事儿来,我特到这来,帮你镇镇场子。”
祁鹤放下石头,白净姣好的面容上浮上一点笑容:“倒也不必,她昨日夜里就来过了。”
说罢抬手点了一下张痕面前的桌子。
桌子上头摆着果盘和花篮,花篮里头还挂着一张手写的纸条。
“敬爱的祁先生啊,您是那无私奉献的蜡烛,用青春播种,用笔墨耕耘,用心血浇灌,以爱滋润着我们。您,就是我最感谢,最尊敬的老师!”
张痕:“???”
这是什么玩意儿?
要查魂牌,青云学府的课程也不能翘,尤其是时绒最为期待的炼器课。
隔日天不亮时绒便起了,大包小包地收拾齐整东西:有给先生送的滋补的温粥,还有一些自制的打铁时用得着的护具。
一边兴致勃勃地往小书包里塞,一边同白亦道:“听说炼器师讲究传承,难得这位祁先生愿意公开传业,真是仁厚慷慨之人!”
白亦拨开她塞得鼓囊囊的书包看了一眼。
撇撇嘴,酸溜溜道:“可真有心啊。”
昨夜还特地提前去拜见过,从前待他可没这样的。
时绒背起背包:“正所谓礼多人不怪!我多多地备些有心意的小礼物去,万一先生一高兴,高看我一眼,指不定能教我点独门的秘方呢!”
白亦皮笑肉不笑:“挺好。”
那醋意熏天,隔着几里街都要闻到了。
时绒嘻嘻哈哈:“师尊这是醋了?您同祁先生比什么,就不是一码事儿。”
白亦:“你从没给我写过感谢纸条儿。”
时绒立马道:“我以后天天给你写?”
白亦白眼一翻:“闹呢,就昨天那纸条憋了大半宿,你还要天天写?可别折腾我了,还得陪着你熬夜,觉都没睡好。”
时绒眼看他一个比心都哄不住了,走到门口又转身走回来。
往白亦跟前一站,不声张,就笑着看他。
白亦也垂眸淡淡地看过来:“干嘛?你有新先生敬着,我是不得你意了,抱怨两句你就嫌我烦?”
“哪儿的话,师尊想岔了。”
时绒笑盈盈地抓着白亦的袖子,仰起头,“那要不然,我亲师尊一口?您也好体会体会我对您的喜爱之情,与别的先生不是一码事?”
第51章
白亦瞳孔一缩, 顿时没了声响。
时绒满意地看着师尊凝滞住的样子。
——对待作妖的人,就要比他更能搞人心态才是。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进能一剑斩大乘, 退能抹泪哼唧唧,油盐不进的师尊,最大的弱点就是遭不住人家调戏。
同他卖乖装可怜顶多算以毒攻毒,耍流氓就算拿住人命脉了。
时绒见好就收, 省得真把师尊惹恼了, 又送她包月的思想道德修养课。
笑嘻嘻朝后退了一步:“师尊知我心意就好~”
白亦憋着的一口气送下来:“……”
怅然,若失。
九转阁,炼器课一班只八人。
时绒来得最早, 抢到第一排坐下,趁着先生没到, 先积极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发发零食, 唠唠嗑, 打听同学们的炼器水平。
本来么, 青云会上打进前三百的,除了丹修没有其他辅助系。
但青云学府限定了学员们一年得要挑选三门选修课程, 要求学员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故而另外七个都是家里有条件, 长辈之中有高等炼器师,只在小时候当做调剂的地开过两炉, 略微有一些底子, 一品灵器都练不出来。
听得时绒痛心疾首, 她咋就没有这样的长辈呢?
这样一来, 大班课的进程肯定得从初级开始了。
果不如时绒所料, 祁先生第一堂课给大家发了一本她自己亲著的炼器入门手册,实操示范也是铸造一把二品灵器。
祁鹤的长发束起,一身素雅的湖蓝长裙,负手淡然看着锻造炉内被烧得通红的铁水,慢慢在神识地操纵下凝练成形。
时绒目瞪口呆:“……”
这好像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手锤呢?砧子呢?
迎着锻造炉中的热浪与火星子,哐哐敲铁的热血呢?
其他同学也显得茫然,但不敢做声,围在炉边感知温度和材料的变化。
感知了半天,感知了个寂寞,啥也看不懂啊!
用神识淬炼材料,祛除杂质倒还好说,是高等灵器打造必备的课程。
可这一是二品灵器,整把剑都用神识造,算怎么回事?大炮打蚊子?
作为先生的祁鹤更是不言不语,直到一炉烧毕。
一抬手,新鲜出炉的灵器发出清亮的嗡鸣,稳稳地停在了时绒的面前。
时绒眨巴眨巴眼:“先生?”
“听说你神识境界奇高?”祁鹤问。
“确实……还行?”
祁鹤点点头,“那便听我的,依着入门手册内的法子来,日后不要再用外来的物力锻造材料,一切行动改以神识代替。什么时候你能以这样的方式淬炼出二品灵器了,再来找我。”
时绒虽然不懂,但大为震撼,点头:“……好。”
其他学员讪讪:“先生,那我们呢?”
祁鹤:“一样。”
其他学员:“……”
好家伙,那这一学年怕是都见不着先生第二面了吧。
挂科预定。
时绒从九转阁的课堂出来,人还是懵的。
早听说修真界炼器流派多,没见过这样式的,倒像是在炼丹了。
炼丹更讲究多种药草的药性平衡,少一味,多一味,丹药效用便有天壤之别,其中又是一门大学问,更需要神识在其中调解,感知那细微的差距。
炼器材料的相克性没那么强,难在如何激发材料本身的属性,所以到神识的地方,不如炼丹那么多。
不知祁鹤此举究竟何意?
时绒对炼器的认知还停留在对材料本身属性极致的运用之上。
毕竟她前世走的是机甲师的路子,更多研究机甲本身的性能。材料只是用来搭建房子的积木,属性激发到巅峰即可,想再往上走太难,且能提高的上限太有限了。
时绒翻着书,边走边琢磨。
旁边突然传出砰地一声炸响,冷不丁将她吓得一哆嗦。
调头望去,旁边正是丹修上课的济世殿。
丹修人多,炼丹课也是经费最足的一门课程,济世殿装修得那叫一个低调奢华有档次。
这轰然一炸,直接炸毁半根金丝楠木的立柱,屋里头黑烟滚滚,燃烧得正烈。
时绒伸长脖子,看殿内呼啦啦冲出来不少人,一个个嘴上骂骂咧咧的。
“叫她心急!二品炼丹师,非要去炼三品丹!”
“不就是急功近利,想给先生面前留个好印象,这下好了!她那炉一炸,咱们受了波及,练的丹药全毁了!”
“就是一堂开学摸底测试,都说了让练最拿手的,居然还会炸炉!我可真是服了。这就是他们悬壶谷的实力?”
济世殿前的空地不多时便闹腾起来了。
时绒将书收好,飞速跑过去凑热闹,连蹦带跳地下台阶。
不经意的一扫眼,突然在一群吵嚷的丹修之中,看到了一张格外面熟的脸。
这种面熟感很神奇。
时绒知道自己不认识他,但却从内心涌上一股奇妙的熟悉感。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侧眸望来。
待得看清她的面容,瞳孔微微一凝。
时绒:“……”
哦吼,确认过眼神,是便宜渣爹无误。
时绒心中微动。
做作地一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转身就跑。
明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自己看到了谁,恍然有半刻的失神。
那样一张脸,分明就是牧清然的样子!
可她早已死于秘境,尸骨无存。
难道……
明殊想起多年前被送走的那个孩子。
是明微?
可那孩子不过三灵根,又如何能到青云学府来?
明殊正茫然犹疑,踌躇不敢上前。
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姑娘忽然眼眶泛红地掉过头去,抹着眼泪,哭泣着跑了。
那怪异的反应看得明殊一愣,紧接着便涌上泼天的欣喜。
这姑娘……
真是他女儿?!!
时绒故意放慢脚步,跑得伤心又决绝,直奔着无人的地方而去。
明殊也怕引起外头的注意,只远远跟着,待她走到人少的宿舍区,才飞身拦在他面前,出声:“姑娘!”
时绒肩膀一耸,像是被惊到一般,连退好几步:“你……你干什么?”
离得近了,时绒真正看清他的模样。
他倒是生了一副仪表堂堂,端方君子的好样貌,着玉带,穿金丝,锦衣华服,好不贵气。
可这样一周全的人,却连个女儿都养不起,丢给了恶狼。
让她小小年纪,孤苦伶仃地死在三阳山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明殊越看时绒眉眼,越觉着像。
既像牧清然,也像自己。所谓斩不断的血缘羁绊,便是如此吧?
明殊看着她身上青云学府学子的制式衣袍,不由放柔了声音:“抱歉,冒犯了。我是瞧你面熟,以为是故人。不知姑娘出身何处,可是云隐仙府?”
第52章
时绒做出伤心的模样, 久久地望着他。
最终冷淡应:“是又如何?与你有什么相干?”
明殊:“……”
那话语里有昭然的怨气,一心想同他撇干净,却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暴露了她自知身份的事实。
六岁。
明殊心想, 六岁的孩子应该记事了。
他当年抱过她, 带她漫山遍野的疯玩过,更曾将她捧在手心,视若掌上明珠般看待。而她一个身处异乡的孤女,恐再无人能待她那般好了, 又怎会忘了自己的父亲呢?
更或许, 她竭尽全力拼杀入青云学府,就是为了见他一面。所以望见他时,她的情绪才会失控, 泪洒当场。
明殊袖下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心中隐隐激动。
十年未见, 女儿对自己有怨, 不肯与自己相认也是应当的。他也不想上赶着当场认亲, 让她反感, 反正都在青云学府之中,自可徐徐图之。
微笑着道:“你别生气,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曾与柳澄长老有过一段渊源, 听他提及过你, 也凑巧见过的你的画像,方觉面善。”
此话明着保持距离, 实际却是试探。
时绒冷哼一声:“你若指的是外门管事的长老, 那他姓刘而非柳。公子贵人事多, 想来那些不重要的人或者事, 早已记不得了吧?”
刘澄不过负责外管事, 云隐仙府内部的世家天骄根本不会认识这么个小喽啰。
当年明殊安排刘澄过去接明微,只是想随手将她扔在云隐仙府,能做个外门弟子也好,总不至于流落街头困顿至死,他身为父亲也心安一些。
眼前的姑娘既然认得他,身份便毋庸置疑。
明殊笑着张了张嘴,正要辩解一二。
身后小道传来一声怯怯的:“时绒小姐?”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时绒深吸一口气。
平复情绪之后淡淡:“何事?”
明殊心中一咯噔,瞳孔猛缩。
时绒?
这届青云榜一的那个时绒?!
许谷福了下身子,小心地瞄了眼明殊,对时绒道:“家里的时公子让我来传话,叫您早些回院,不要在外头与旁人闲扯,浪费时间。您若是回去晚了,他心里要不高兴的。”
时绒:“……”
这台词,酸得她脸上的悲凄情绪险些没稳住。
又想,师尊倒是会给她打配合。
时绒原没打算和这个便宜渣爹有过多的牵扯,意外发现他竟然还认得自己女儿这张脸,便甩了个勾子钓鱼,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查到原身魂牌的蛛丝马迹。
没想到人立时就上钩了。
浑然不把自己十年弃养之事放在心上,腆着脸就追上来试探。这是看女儿出息了,瞅着她的眼神里便都是带着花儿,显然有意将她认回来。
以原身的立场来看,时绒上来直接认亲不合常理,反倒惹人生疑。
不如点到为止地给一些信息便及时退场,再给明殊一些冷眼。他既然确认她的身份,为了修复“父女”之间的裂痕,必然会自己凑上来,用不着她再费心思接近探听了。
时绒绷着脸嗯了声。
转身随着许谷离开,看也没再看明殊一眼。
明殊待人走后,红光满面地招来自己的青云侍,吩咐道:“去给我打听打听这届青云榜一时绒的出生背景的具体情况。”
青云侍得令,便要离开。
“等等!”
明殊抬头,犹豫片刻后又补充,“再探一下她的兴趣爱好,相熟之人有哪些,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
青云侍疑惑地抬了下眸,未敢有异议:“是。”
明殊手中盘着两颗珠子,心道这可真是天助他也。
回春门萧氏和明氏两脉夺权,争了快三十年,明殊这一支却逐渐落至下风。
萧氏近几代人才辈出,几乎每届都有丹修入学青云学府,声势日渐壮大。
而明氏近五十年来就只有他一人入学,后继无人。
此消彼长,未来可以预见。
明殊肩负重任,入青云学府后,一心寻找破局之法。
有心促成之下,他结交上悬壶谷世家嫡系牧清然。若能与她结亲,便可得悬壶谷这一强大外援。
于是海誓山盟,哄得牧清然与他私定终身,诞下一女。
一切本是顺遂。
只可惜女儿明微资质普通,让牧清然难受不已。一度难以接受,担心女儿往后没有出路,整日以泪洗面。
明殊却未有一丝偏见,依旧待明微百般宠爱。
托青云侍将她养在青云学府旁的宅院里头,三不五时地过去待上两天,陪她嬉戏玩闹地成长。
如此宽仁包容,反让牧清然觉着明殊值得托付,铁了心要与他成婚。
却不知,明殊的“包容”,源自于不在意。
明微资质好固然不错,哪怕是坏了,她只要能帮他稳住牧清然,绑定了悬壶谷,便一样还是他的“好女儿”。
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的戏份就这样演了六年。
直到当年年尾考核,牧清然在秘境之中意外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