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星道:“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谢晓峰道:“为什么?”

  夏侯星道:“因为……因为……”

  他咬了咬牙,身子忽又围着谢晓峰一转,剑锋又在谢晓峰脖子上留下道血痕,看来更美,却又显得那么凄艳,那么可怖。

  夏侯星道:“这是柄利剑。”

  谢晓峰道:“我知道。”

  夏侯星道:“只要我再围着你脖子转三次,你的头颅就要落下来。”

  谢晓峰道:“我知道。”

  夏侯星道:“那么你就该知道她为的是什么。”

  谢晓峰道:“我不知道。”

  夏侯星大吼,道:“她为的是你。”

  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连手都在抖:“她虽然嫁给了我,可是她心里只有你,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生中,毁了多少个女人?拆散了多少对夫妻?”

  谢晓峰的脸忽然也开始扭曲,因痛苦而扭曲。

  ——一个男人,若是被女人爱上了,这是不是他的错?

  ——一个女人,若是爱上了一个值得她爱的男人,是不是错?

  ——他们若没有错,错的是谁?

  他无法回答,也无法解释。

  袁氏兄弟双剑联手,逼住了铁开诚。

  紫衣袁氏传家十余代,声名始终不坠,他们家传的剑法,当然已经过千锤百炼,无论谁要想破他们的连璧双剑,都很不容易。

  铁开诚却有几次都几乎已得手了。他的夺命十三剑,仿佛正是这种剑法的克星,只要再使出“第十四剑”来,袁氏兄弟的双剑,就必破无疑。可是他始终没有用出这一剑。

  他太骄傲。这一招毕竟是谢晓峰创出来的,他和谢晓峰之间还有笔账没有算清。他虽然不能眼看着谢晓峰因为被这一招所逼而遭人暗算,却也不能用这一招去伤人。

  他一向是个有原则的人。

  只可惜夺命十三剑,缺少了这一剑,就像是画龙尚未点睛,纵然生动逼真,却还是不能破壁飞去。他和谢晓峰决战时,已使出全力,现在气力已刚刚不支,出手已倒,剑被袁氏兄弟封死。

  曹寒玉冷笑着,看着他们,已不屑再出手,奇怪的是红旗镖局的镖师,也都在袖手旁观,没有一个人来助他们的总镖头一臂之力。

  剑光闪动,谢晓峰头上又多了条血痕,这次剑锋割得更深,鲜血一丝丝沁出,染红了他的衣领。

  夏侯星盯着他,道:“你说不说?”

  谢晓峰道:“说什么!”

  夏侯星道:“只要你说出她在哪里,我就饶你一命。”

  谢晓峰目光注视着远方,仿佛根本没有看见眼前的这个人、这柄剑,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她心里既然没有你,你又何必再找她?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夏侯星额上青筋一根根凸起,冷汗一粒粒落下。

  谢晓峰道:“何况,我也不想要你饶我,要杀我,你还不配。”

  夏侯星怒吼,忽然一剑刺向他的咽喉。

  可是这柄剑刚一动,就听见“啪”的一响,剑锋已被谢晓峰双掌夹住。

  夏侯星想拔剑,拔不出。他也知道自己内力和剑法都有进步,自从败在燕十三剑下之后,他的确曾经刻苦用功,只可惜他还是比不上谢晓峰,连受伤的谢晓峰都比不上。

  他已发现自己永远都比不上谢晓峰,无论哪一点那比不上。

  要一个人承认自己的失败,并不是件容易事,到了不能承认的时候,那种感觉已不仅是羞辱,而且悲伤,一种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悲伤。他脸上已不仅有汗,也有泪。

  他身旁还有个人在叹息。

  曹寒玉已缓缓走过,叹息声中充满了同情和惋惜:“若没有这个薄情的浪子,嫂夫人想必能安守妇道,夏侯兄也就不会因为气恼而荒废了武功,以夏侯兄的聪明和家传剑法,也未必就比不上神剑山庄的谢晓峰。”

  他说的实话。一个男人娶的妻子是否贤慧,通常就是决定他一生命运的大关键。

  夏侯星咬紧牙,这些话正说中了他心中的隐痛。

  曹寒玉又笑了笑,道:“幸好这位无情的浪子也跟别人一样,也只有两只手。”

  他掌中也有剑。

  他微笑着,用剑尖逼住了谢晓峰的咽喉,道:“三少爷,你还有什么话说?”

  谢晓峰还能说什么?

  曹寒玉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松开你的手?”

  谢晓峰知道自己的手只要一放松,夏侯星的剑就必将刺咽喉。

  可是他不放手又如何?一个人到了应该放手的时候还不肯放手,就是自讨无趣了。

  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做这种事。谢晓峰绝不是个愚蠢的人,现在已到了他应该放手的时候。

  到了这时候,他还不能忘怀的是什么人?

  是他的父母双亲?

  是慕容秋荻?

  还是小弟?

  忽然间,铁开诚掌中的剑光暴芒,袁氏兄弟立刻被逼退。

  他终于使出了那一剑!

  夺命十三剑的第十四剑。

  剑光如飞虹,森寒的剑气,冷得深入骨髓。

  第三十五回 一朵珠花

  忽然已到了曹寒玉和夏侯星的眉睫间。

  没有人能招架这一剑。他们也只有向后退,退得很快,退得很远,夏侯星掌中的剑也已撒手。

  铁开诚眼睛盯着他们,嘴里却在问谢晓峰,你还能出手?

  谢晓峰道:“我还没有死。”

  铁开诚道:“刚才那一剑,是你创的剑法,我使出那一剑,只因为要救你。”

  谢晓峰明白他的意思。若不是为了要救谢晓峰,他宁死也不会使出这一剑的。

  铁开诚道:“所以你也不必谢我,救你的是你的剑法,不是我。”

  曹寒玉忽然冷笑,道:“现在你救了他,等一等谁来救你?”

  铁开诚转脸去看他的镖师。那其中有很多都是曾经和他共过生死患难的伙伴,有很多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可是现在他的目光从他们脸上看过去时,每一张脸都全无表情,每个人都好像变成了个木头人。

  铁开诚的心沉了下去,心里忽然充满了愤怒与恐惧。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旗下所有的镖师都已被人收买了。

  他的红旗镖局早已名存实亡。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曹寒玉大笑,挥剑,用剑尖指着他:“杀!”

  “谁杀了他们都重重有赏。”

  “铁开诚的头颅值五千两,谢晓峰的一万。”

  镖师们立刻拔刀。红灯映着刀光,刀光如血。

  谢晓峰、铁开诚,并肩而立,冷冷的看着刀光向他们挥舞过来。如果在平时,他们根本就不会将这些人看在眼里,可是现在他们一个身负重伤,一个力气将尽,就算将这些叛徒全都刺尽杀绝,也绝对无法再对付曹寒玉和袁氏兄弟的三柄剑了。

  ——一个人到了自知必死时,心里会想些什么?

  谢晓峰忽然问:“你在想什么?”

  铁开诚道:“我不服气,你的头颅,为什么要比我贵一倍。”

  谢晓峰大笑。

  大笑声中,墙外忽然有个人凌空飞坠,冲入了刀光间,两根拇指竖起,一指朝天,一指向地,大声道:“天地幽冥,唯我独尊!”

  “天地幽冥,唯我独尊!”这八个字就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咒,在一瞬就令挥舞的刀光全都停顿。

  这个人是谁?

  几十个人,几十双眼睛,都在吃惊的看着他。

  他的脸也像谢晓峰一样,苍白、疲惫憔悴,却又带着种钢铁般的意志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