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峰道:“这就是第十四剑。”

  铁开诚不能开口。

  谢晓峰道:“你若使出这一剑,就可以将我所有的退路全都封死。”

  铁开诚在悔恨,恨自己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想出这一着变化。

  谢晓峰道:“现在你已看清楚这一剑?”

  铁开诚已看清楚。他从小就练剑,苦练。在这方面本就是绝顶的天才,而且还流过汗,流过血。

  谢晓峰道:“你再看一遍。”

  他将这一剑的招式和变化又重复一次:“现在你是否已能记住?”

  铁开诚点点头。

  谢晓峰道:“那么你试试。”

  铁开诚看着他,还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谢晓峰道:“我要你用这一剑来对付我,看是否能破得了我的剑。”

  铁开诚眼睛里发出了光,却又立刻消失:“我不能这么做。”

  谢晓峰道:“我一定要你这么做。”

  铁开诚道:“为什么?”

  谢晓峰道:“因为我也想试试,是否能破得了这一剑。”

  因为这一剑虽然是他创出的,可是其中的精粹变化,却来自夺命十三剑。

  这一剑的灵魂,也是属于燕十三的。

  铁开诚已明白他的意思,眼中又露出尊敬之色:“你是个骄傲的人。”

  谢晓峰道:“我是的。”

  铁开诚道:“可是你实在值得自傲。”

  谢晓峰道:“我是的。”

  一剑挥出,森寒的剑气立刻逼人而来,连灯都失去了颜色。谢晓峰在往后退。

  这一剑已将他所有的攻势全都封死,他只有向后退。他虽然在退,却没有败势。他的身子已被这一剑的力量压得向后弯曲弯如弓。可是弓弦也已抵紧,随时都可能反弹出去,压力越大,反击之力也越强。

  等到那一刻到来,立刻就可以决定他们的胜负生死。

  谁知就在他的力已引满,将发未发时,镖车后、廊柱旁、人丛间,忽然有四道剑光飞出。

  他已全神贯注在铁开诚手里的剑上,所有的力量,都在准备迎击这一剑。已完全没有余力再去照顾别的事。

  剑光一闪间,三柄剑已同时刺入了他的肩胛、左股、后背。

  他所有的力量立刻全都崩溃。

  铁开诚的一剑也已迎面飞来,剑尖就在他的咽喉要害间。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再招架闪避,他终于领略到死的滋味。

  ——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一个人在临死前的一瞬间,是不是真的能回忆起一生中所有的往事?

  ——他这一生中,究竟有多少欢乐?多少痛苦?

  究竟是别人负了他,还是他负了别人?

  这些问题,除了他自己外,谁也无法回答。

  他自己也无法回答。冰冷的剑尖,已刺入了他的咽喉。他能感觉得到那种刺骨的寒冷,冷得发抖。

  谢晓峰终于倒了下去,倒在铁开诚的剑下,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

  他甚至没有看见在背后突袭他的那四个人是谁。

  铁开诚看见了除了曹寒玉和袁家兄弟外,还有一个长身玉立,衣着华丽的陌生人,看来却又显得说不出的悲伤、憔悴、疲倦。

  袁次云在微笑,道:“恭喜总镖头,一击得手,这一剑之威,必将名扬天下。”

  铁开诚脸上居然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掌中的剑已垂落。

  袁次云道:“这一次我们虽也略尽绵薄,真正一击奏功的,却还是总镖头。”

  铁开诚道:“你们四剑齐发,都没有伤及他的要害,就是为了要我亲手杀他?”

  袁次云并不否认。

  铁开诚看着那衣着华丽的陌生人,道:“这位朋友是……”

  袁次云道:“这位就是夏侯世家的长公子,夏侯星。”

  铁开诚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仿佛也很疲倦,一种胜利后必有的疲倦。

  袁次云道:“现在他的血还未冷,总镖头为何还不用他的血来为贵局的红旗增几分颜色?”

  铁开诚道:“我正准备这么做。”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他低垂的剑忽又挥起,向袁次云刺了过去。

  袁次云一惊,挥剑迎击,双剑相交,声如乱弦。

  铁开诚大声道:“这件事不是我安排的,铁开诚绝不是这种无耻的小人,这耻辱也只有用血才能洗清,不是他们的血,就是我的。”

  这些话好像是说给谢晓峰听的,可是死人又怎么能听见他的话?

  夏侯星一直在盯着地上的谢晓峰,目中充满悲愤怨毒,忽又一剑刺出,刺他的小腹。

  谁知谢晓峰忽然从血泊中跃起,窜了出去。

  夏侯星大呼:“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声音激动得几乎已接近疯狂,剑法也因激动而变得接近疯狂,疯狂般在后面追杀谢晓峰,每一剑刺的都是要害。

  谢晓峰却已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那柄剑,反手一剑撩出。

  他没有回头,但是夏侯星剑法中每一处空门破绽,他都已算准了,随手一剑挥出,夏侯星剑法中三处破绽都已在他攻击下,无论夏侯星招式如何变化,都势必要被击破。可是他旧创未澈,又受了新伤,他反手一挥,肩胛处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苦。

  这一剑的剑虽已胜!

  力却败了。

  “叮”的一声,双剑相击,他的剑又被震得脱手飞出。

  剑光如流星,飞出墙外。

  看着自己的剑飞出,谢晓峰只觉得胃部忽然收缩,就像是忽然发现自己的情人已离他远去,又像是忽然一脚踏空,坠下了万丈高楼。他从未有过这种经验,这本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

  冰冷的剑锋,已贴住了脖子,几乎已割入他颈后的大血管里。

  夏侯星的手却停顿,一字字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谢晓峰道:“你的内力又仿佛精进了,可是你本来从不会在背后伤人的。”

  夏侯星身子一转,已到了他面前,剑锋围着他脖了滑过,留下了一条血痕,就像是小女孩脖子上系着的红线。

  刚才被铁开诚刺伤的地方,血已凝结,就像是红线上系着一粒珊瑚。

  谢晓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淡淡道:“想不到夏侯家也有这么利的剑。”

  夏侯星冷笑道:“这世上令人想不到的事本就有很多。”

  谢晓峰叹道:“的确有很多。”

  夏侯星忽然压低声音,道:“她的人在哪里?”

  谢晓峰道:“她是什么人?”

  夏侯星道:“你应该知道我问的是谁。”

  谢晓峰道:“为什么我一定应该知道?”

  夏侯星咬紧了牙,恨恨道:“自从她嫁给我那一天,我就全心全意的待她,只希望能跟她终生相守,寸步不离,可是她……她……”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颤抖,过了半晌,才能接下去道:“她只要一有机会,就千方百计的要从我身边逃走,去赌钱,去喝酒,甚至去做婊子,好像只要能离开我,随便叫她去干什么她都愿意。”

  谢晓峰看着他,已有同情之意,道:“那一定是因为你做错了事。”

  夏侯星嘶声道:“我没有错,错的是她,错的是你!”

  谢晓峰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