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放弃,帮帮我哥哥。”
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中清晰响起。
“帮帮他。”
“求你。”
那是一种独属于向导的精神波动。
这个地方除了自己,哪来的向导?林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第111章
林苑疑惑了一下, 让自己的精神力潜入纪宣的精神图景。
纪宣的精神图景已经彻底崩溃了。
大地在下坠,几乎没有可以立足之地。
天空漂浮着各种古怪的东西。
牙缝巨大的人嘴在不断说话,昆虫的腹部鼓动着正在产卵,蝴蝶的翅膀被凭空出现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扯下, 门缝后睁着惊恐万状的眼睛……
混乱抽象的景物, 参错无序的空间。
这里纪宣的记忆碎片很乱,那些关于反叛, 谋划, 企图推翻白塔的记忆都似乎被一只蓝色的翅膀覆盖处理过,模糊成了一片, 无从窥视。只剩下凌乱不堪, 不明所以的画面。
女王大概没有从这里得到她想看的信息。
林苑也有一种无从入手的感觉。
一只蓝色的蝴蝶歪歪斜斜地飞了过来。他只剩下一只翅膀,宝蓝色的蝶翼残破不堪, 却很努力地扑腾着飞在林苑眼前。
“请跟着我。”
林苑又听见了那个向导的声音, 声音很好听, 柔软的像一位少年。
那是一位向导的精神体,只剩下半边残躯, 但他却还是活着的,顽强地活在纪宣的精神图景中。
林苑跟着那只蝴蝶,在错乱无序的世界中穿行, 四面坠落着各种人体器官和可怖的虫躯。
蓝色的小蝴蝶闪着蓝宝石一般璀璨的荧光飞在林苑前方,是这个纷乱的世界中唯一鲜明的色彩。
他一直抖动着残破的翅膀领路, 时不时转头看看,生怕林苑不肯跟上来。
都是向导,他们之间不用言语沟通, 林苑能触碰到那只残破蝴蝶内心的焦急,不安和透骨的悲凉。
还有不顾一切地努力想要拯救某个人的意志。
于是林苑脚踩着那些凹凸不平的人面、眼睛、虫躯, 跟着蓝色的小蝴蝶在广阔的精神图景中向前飞奔。
终于抵达目的地,那是一条很破旧的小巷,角落堆满垃圾,有老鼠和蟑螂在阴沟里乱窜。
两个年幼的男孩手拉着手走在漆黑的巷子里,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关系好得好像是一个人,仿佛任何时候都牵着对方手的模样。
两个骨瘦如柴的少年,在啃一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玉米棒,一人一口。
“这可能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更瘦弱一些的那位这样说。
“等哥哥成为了真正的哨兵,每个月,不,每一周都给你买一次这个。”
纪宣的精神图景已经在崩溃,这些残留的场景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印象深刻的几处片段。
两个少年挨着脑袋分享食物,巷子里的一扇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苍白的灯光在潮湿的地面拉出一个矩形的方框,框里站着个成年男人的影子。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性,或许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戴着厚厚的眼镜,油腻邋遢头发稀松,
但这样的男人对年幼的孩子来说具有压倒性的力量。
在此刻的精神图景内,男人的脑袋逐渐变得巨大,五官愤怒得扭曲,额头上生长出恶鬼一般的尖角,张口发出诡异的啸声。
林苑认真听了一下,发现那好像是水壶里开水烧开的声音。
愤怒的男人冲向两个孩子,手里提着一壶烧开的开水!
自称为哨兵的哥哥飞快地把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护在身下。
滚热的开水浇在男孩的后肩背上!
存留在记忆中的痛感传染到林苑的精神体,就好像面前滚烫的开水溅起,同时烧灼到了她的肌肤一样。
半张蓝色的蝴蝶翅膀巨大化,挡在了林苑面前,遮住了那突如而来的痛苦情绪。
林苑透过那蓝莹莹的翅膀看去,趴在地上的少年纪宣身体在滚热的热水下像是蜡烛一般融化了。
整条街道随着纪宣的融化,都像蜡烛一样溶解变形,垮下来。
林苑掉入下一层的空间。
那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凌乱的空间里有好几个人,虽然都很年轻,但他们的面容都被模糊了,看不清楚。
少年纪宣趴在门上,呆滞地看着门缝外。
木板门的裂缝大得夸张,从缝隙里看见好几只的人手,那些苍白的手指戴着富贵的戒指,在活生生地一点一点扯掉一只蝴蝶的翅膀。
动作很慢,缓缓撕裂,撕碎了一只蝴蝶,又抓起一只。
循环反复着残忍的酷刑。
宝石一般漂亮的蓝色翅膀沾着血液掉落一地。
林苑想要借机拉住门口的纪宣。
盯着门缝的纪宣身体中燃起了一道火焰。
那火焰从他眼眸深处烧起,以他的身躯为烛,向四面八方烧去。
赫赫炎炎,烈焰熏天,发誓要烧毁这个世界,烈火焚烧着一切。将纪宣整个人卷在火焰其中,无法熄灭。
一只手臂伸过来,拉着林苑飞了起来,离开火场。
林苑看见了那位长着蝴蝶翅膀的向导。
他还是少年时期的模样,容颜俊美,声音也很好听,半边身体几乎是透明状的。
“还来得及。”他说,声音悲凉,那句话似乎在对林苑说,也似乎在对他自己说。
“一定还来得及的。”
半边残破的翅膀在空中努力扇动着,带着林苑一路飞过熊熊火海,穿过凌乱溃散的世界,来到一片寂静的湖水边。
湖水静逸,水草萋萋,湿润的草丛中飞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一对双胞胎少年牵着手坐在岸边垂钓。偶尔有一尾鱼浮出水面,惊起一一只蓝色翅膀的蝴蝶。
“哥哥的精神体是萤火虫。我的精神体是蝴蝶。”双胞胎中的一个这样说,“我并不输给哥哥呢。”
“向导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弱小。我不想去白塔,等长大了,我也要成为战士,到时候,换我来保护哥哥。”
“好呀。向导确实也并不弱小。”纪宣笑了起来,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戴上眼镜,萤火虫的光映着那张很年轻的笑颜,“以后就靠你保护我了。”
林苑从空中跳下来,
湖边双胞胎少年的身影溃散消失,萤火虫,蓝色的蝴蝶一瞬间都跟着不见了。
漆黑的湖面如同一潭死水,浓黑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只巨大的萤火虫。
那是纪宣,半虫半人形态的哨兵浮在黑色的死水上。
虫腹暗淡无光,沉没在黑水下,苍白的男性躯干和手臂在浓黑的水面浮浮沉沉。
纪宣仰面躺在沼泽一般的湖水里,睁着眼睛,呆滞地望着混沌的天空,像是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
林苑不知道怎样唤回这样的哨兵。看见了他记忆的碎片,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知道他失去过什么。感同身受过他的痛苦。会觉得死亡其实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好的解脱。
但他的精神图景之中,还保留着这样一片湖水。
这一片荒草萋萋,有着萤火虫和蝴蝶飞舞的地方,被好好地护在他的记忆中。
他留着这块和自己的至亲兄弟从小相互依偎欢笑的水泊。可见他心中还有依恋,还舍不得这个世界。
“上来,我拉你。”林苑蹲在湿润的湖水边,朝着水中央即将被黑水彻底淹没的哨兵伸出手去。
蓝色的小蝴蝶停在她的肩头,一只半透明的男性手臂跟着林苑的手一道向前伸去。
“回来,纪宣。”
“回来,哥哥。”
林苑的声音和一个少年温和的嗓音同时响起。
触手们破开黑暗,涌进冰冷的湖水中,缠绕住那只即将熄灭的萤火虫,一点一点地把他从黏腻的沼泽里拉出来,拉到了水草湿润的岸边。
纪宣躺在草丛里,湿透的翅膀和虫腹黏在一起,一动不动,完全给不出任何反应。
他像那只蝴蝶一样,几乎被强大的精神力撕碎摧毁了。
“坚强一点,你的同伴已经进入白塔来救你了。别让他们失望。”林苑蹲在他身前的草地上,“也别让他连最后的栖息之地都没有。”
后面的那个他,指得是此刻停在林苑肩头的那只小小蝴蝶。蝴蝶已经变得很破败,很小,异常疲惫,还在努力扇动翅膀,想要鼓励着某个人。
躺在草地里的纪宣看着那张小小的蓝色翅膀,灰暗的眼眸中终于重新凝聚起了一点点微弱的光。
林苑的脚下,克拉肯巨形的触手向四面涌去。
天空下起了细密柔和的雨,雨润万物,轻轻冲刷着这个伤倦不堪的世界
……
女王走下长长的白色台阶,带上了路德和众多皇家卫队的哨兵。
浩浩荡荡一行人一路打开通道,直入隐藏在皇宫下方的秘密学园。
女王的精神力强大到足以笼罩整座白塔。白塔内一丝一毫精神波动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就在不久之前她捕捉到了一道陌生的精神力波动,出现在秘密学园的中心。
在那个位置,有一种虽然隐藏了,但还是轻微泄露的精神波动。
一只蝼蚁竟然在她的眼皮底下跑了进来,无声无息溜进了那里。
其它位置都无所谓,但那里,是不容有失的。
队伍之中的女王陛下还是和平日里一般,雍容雅步,白纱遮面,气度恬静。
但不知为何,走在她身后的所有哨兵感到一种如入冰窟的冷意。
陛下外溢的威压彻骨冰寒,铺天盖地,以至于跟随其后的哨兵们惶然惊惧,两股战战。
到底是哪里来的逆贼干的这样一出。惹得素来温柔的女王陛下都动了真怒。哨兵们心里想着。
这下瓮中捉鳖,怎么也得落个死状凄惨的下场吧?
哨兵们恼怒这个害得他们来回奔波的大逆不道之徒。
心里已经开始想着此人落网之后会遭遇怎么样的刑讯。
此刻他们将那人所在的位置团团围住,不管来得是怎样强大的贼人,也插翅难飞。
以哨兵敏锐的听力,已经可以听见学园的中心区域,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看来那个小贼,还不知道自己被包围了。
一群人端着武器,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前进,最终集体冲进那片洁白的天井时,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纯白的世界中之插着一柄黑色的长刀。
那只黑刀上睁着大大小小的数只眼睛,正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刀身上时有时无地刻意释放出一些细微的精神波动。
那种精神波动模仿得非常像,生动鲜明,甚至比很多人类还更像人。
那刀看见这么多人一拥而入的时候,还贱贱地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嗨!”
路德上前,抽出那柄插在地上的黑刀,“说,你的主人呢?”
黑刀刀身上的眼睛全闭上了,仅余一只懒洋洋地撇他一眼,“凭啥告诉你?”
路德心里清楚,这种带有自我意识的武器只在污染区内某些特殊条件下诞生,极为罕见。
每一个都有属于自己的个性和邪性,轻易不肯离开污染区。
只有那些千百次反复进出污染区的战士才有机会寻觅获得。
他记得自己麾下哨兵中的倪霁,就有一柄红色的妖刀,那刀沾血之后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惹得很多士兵眼红过。
“你有什么条件?”女王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你?不不不,你不行。”黑刀阴阳怪气地说,“我只看美人。”
“而且我只喜欢那种清纯、禁欲的美人。看忠贞之人被染上绯色的过程,那才是仙品。你这种缝合怪谁要看。”
女王冰冷苍白的手伸过来,一把握住了刀柄。
“干什么,干什么,别碰我。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可能懂我。”黑刀尖着嗓音喊。
女王苍白的手指发力,坚硬的长刀居然在柔软的手指中弯曲,眼见着就要承受被折断的命运。
“哇,缝合怪恼羞成怒啦!”
“快来人,杀刀啦!”
黑刀吱哇乱叫起来。
就在长长的刀身弯成弧形,几乎绷到极限的时候。
黑色的刀身上,所有眼睛齐齐睁开。
“我不怕你。”十几个声音在空阔的天井中产生回音,“你确实强大,但你拿我无可奈何。”
“因为我很柔弱,”
“我可是世间至柔之物……”
坚硬如钢的刀身在那层层叠叠的声音中,骤然化为一滩黑水,从女王洁白的手指缝隙间流下。
黑色的液体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四散开来,大大小小的黑色水珠一溜烟渗透进了地面的各处排水管道。
女王强大而恐怖的精神力在那一瞬间四面铺散,如冰川降临,暴雪漫天,排山倒海之力笼罩整片空间。
但那些细细小小的黑色水珠们,已经融入地下管道的污水中,封闭了细碎微小的意识,随波逐流,再难寻觅了。
{好危险,好危险}
{确实挺恐怖的}
{幸亏溜得快,一滴都没有被逮住}
{这一波可得让那小子好好回报我}
{那小子应该成功了吧?}
{回去之后,该让他干点什么有趣的事呢?}
第112章
林苑退出了纪宣的精神图景, 发现牢笼中的哨兵狂化的现象终止了。
虽然那具身躯依旧伤痕累累,但身体上那些控制不住不断生长的翅膀,虫躯,足肢正在缓缓收回去。
蓝色的蝴蝶变得极小, 飞蛾一般停在了林苑的指尖。
他极缓地扇动两下翅膀, 像是在郑重道谢。随后虚弱地震翅投入纪宣的身躯,歪歪斜斜落在他的肩头, 消失泯入其中。
林苑看见了纪宣肩背上残留着大面积被烫伤的疤痕, 那是很久之前留下的旧伤。
在精神图景中,林苑看见过这片伤疤的来历, 是纪宣在幼年时期为了保护弟弟, 被自己父亲用开水烫伤留下的疤痕。
那些记忆或许因为痛苦变得浮夸扭曲,但都是真是发生过的。
这一对孪生兄弟有着艰难的前半生, 身为向导的弟弟在身体死去之后, 和哥哥共用了一具身躯, 相互依存着活了下来。
活得那样努力和坚强了,却或许依旧要死在这个铁笼中。
林苑垂睫看着笼中的人, 察觉到自己冰冷的胸腔里滚动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或许应该称为同情或是怜悯。
她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事了。
从前,在她还很小的时候, 向导学院里一只经常来找她们讨食的小狗死了,同学们围着小狗的尸体哭得稀里哗啦, 只有林苑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站着。
“你怎么不哭呢,林苑,平时你不是最经常喂这只狗吗?”老师问她。
为什么要哭呢, 林苑站在那里想,已经死掉了, 再哭也于事无补。
“这孩子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向导最基本的共情能力都缺失了,她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向导。”
“是啊,冷冰冰的,简直就像是怪物一样。”
那些细碎外泄情绪被林苑听见了。
林苑有时候会想,同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呢。
感同身受他人的情感?
这大概是一种很高级的情绪。
是自己这样的怪物,怎么刻意努力也感受不到的。
直到如今,她已经不再刻意追求这些情绪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心底其实有这种感觉。
她因为这对哨兵的经历感到悲伤,在心底希望他们在塔下引发爆炸的那些伙伴能够给力一点。
能够避开女王的追捕,将这对饱受折磨的兄弟从这个阴暗的铁笼里救出去。
但又有谁能够躲开女王强大的精神力搜索,突破到这个地方来呢?
几乎在林苑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个戴着防毒面具,全身黑衣的哨兵冲进宫殿大门。
看到人影出现的时候,林苑心里是有些吃惊的。
在这个地方,她一直很警惕,精神力全力覆盖。
竟然还有人能够在她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突然入侵到这个楼层。
可见这个哨兵是一个能够严密控制自己精神力外泄的人,难怪他能够避开女王的搜寻一路来到这里。
在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林苑就知道了来的人是谁。
哪怕他换了武器,蒙着面孔,没有泄露一丝精神波动,林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太熟悉了,对这个哨兵的一举一动。
只是万万想不到来救纪宣的人会是他。
是倪霁啊。
革命军,逆匪,反叛者。引爆白塔,惹得女王动了怒。
人们口中神秘且危险的凶徒,竟然是她的哨兵。
倪霁的身影出现。
大殿中的哨兵们从渺茫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向他冲了过去。
倪霁一言不发,单膝跪地,肩上扛着一柄样式古怪的榴弹枪,枪口对准所有人。
他应该不会朝我开枪吧?
林苑的念头刚刚闪过,倪霁的枪已经干净利索地朝着她的方向,砰一声射来一枚榴弹。
炮弹在大殿炸开,滚滚浓烟四起,白色的烟雾顷刻间扩散全场。
宫殿内的哨兵一个个在烟雾中倒地。
倪霁使用的弹药来自无瞳之地。
当初遇到藤露的时候,就连倪霁自己——这样意志力强悍的哨兵,也被这种药物轻易放倒过。
不曾在市面上出现的强效麻醉剂让哨兵们一个个陷入昏迷,向导自然也无法幸免。
只是没人看见,在林苑昏倒的时候,一身黑衣的入侵者瞬间移到她的身边,伸手接住了她倒下的身躯。
面孔被防毒面具严严实实遮蔽的哨兵,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人,
护目镜后,煞气浓郁的双眸在那一刻变得柔软了起来,
他没能管住自己,伸手顺了一下林苑柔软的黑色长发。
倪霁看着怀中的向导。
她安静地闭着眼睛,睡倒在自己怀里,睫毛的影子投在瓷器般光洁的小脸上,睡得很安心的样子。
像在那些污染区里,他们无数次相互守护着对方安睡的时刻。
从无瞳之地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这样亲近。
如今偶遇,也是在这样硝烟滚滚的战场,
那个雨后的清晨,窗前几句低声嘱托。那次战场后同车而回,众目睽睽之下悄悄的一点触碰。电梯升降之时,相互的匆匆一撇。
就已经是回来之后的全部了。
她变了不少,身边多了很多的朋友和哨兵。而自己行走在刀刃上,时刻身陷险地,连靠近她的时间都没有。
倪霁的手勾着林苑长长的发丝,柔软的长发冰凉顺滑,有一点像是那些触手抚过肌肤的感觉。
曾经他不希望自己在这份感情里陷落得太深,这样会让自己变得软弱。
一度希望只以朋友的身份和林苑在一起。
但现在他知道已经晚了,早就已经彻底地沦陷。
从内到外,不论本体还是精神体,无一处不渴望着她。
哨兵抬起那几缕黑发,犹豫了一瞬,低下头,非常小心地在那黑色的发稍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发觉自己面罩之下的脸烧红了。
可能从今往后,再没有什么机会单独在她身边。又或者今天这一战,自己都未能够全身而退。
这样的想法,让哨兵鼓起勇气,偷来这一点轻吻。
抱……抱歉。他因为自己的冲动悄悄道了声歉。
在这命悬一线,枪林弹雨的战场,意外地在这里看见她。
几缕青丝,却像是自己的解药,向导素,安慰剂。
安抚了他的一切不安。
时间不过过去了一两秒,像黄金一般珍贵。
倪霁手指微微用力,紧了紧怀中的人。最终托着她的头,小心翼翼地把她安放在地面。
缩小版的虎鲸游了出来,嘤嘤了一声,蹭了蹭林苑的脑袋。
很不高兴地冲着自己的本体呲了呲尖尖的牙齿。
倪霁不搭理它,也不再看睡在地上的林苑,站起身大步向着关押纪宣的牢笼走去。
他想起自己和林苑的第一次见面。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巷子里,他将自己的刀刃毫不留情地抵在少女的脖颈上。
如今,又一次对她举枪。
希望她醒来之后,能够不要生自己的气。强大的战士心里很难过地想。
纪宣的状态比倪霁想象中的好一些,虽然历经酷刑折磨,至少还以人类的模样活着。
铁笼中的他身体受伤严重,但意识居然还保持着清醒,甚至在倪霁给他注射了解药之后,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倪霁能察觉到一种向导强大精神力波动的残留还未曾消散。
就在片刻之前,有人站在他的这个位置帮助过纪宣,那种波动太熟悉,甚至不用仔细分辨,也能知道是谁。
是林苑。
倪霁忍忍,没有再回头看躺在地上陷入昏睡的林苑。保持这个状态是最好的,不能让人知道林苑出手帮助过他们。
倪霁弄开铁笼,背起纪宣,远远避开林苑所在的位置,一路穿过烟尘未消的宫殿,身如一抹魅影,沿着长长的台阶掠下去。
白塔内部硝烟四起。预埋的炸药接二连三地在无人处爆炸。
到处一片混乱,哨兵们疲于奔命,闹哄哄地寻找肇事者。
多年以来,白塔内部从未遭遇过袭击,安逸惯了的地方,再精锐的士兵也免不了手忙脚乱。
几位皇家卫队的哨兵,在匆忙跑过走道的时候,恰巧看那个从楼上下来的逆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