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像是褪去了伪装一般,那手掌冰冷潮湿,肌肤黏腻。

  女王把握着林苑的手 ,林苑能够清晰地察觉到一股冰冷的力量,像寒霜一般在大殿上蔓延开来,直逼向那个被囚禁的哨兵。

  愤怒的哨兵立刻就倒了下去。

  林苑捕捉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在那黑暗的牢笼中,像有草地被雨露打湿,夜晚的猫在抓挠,蝴蝶黏腻在一起。

  那个哨兵被卸掉了尖牙利爪,瘫在地上,化成了一滩水,一团炙热的碳火。

  他初时还勉强地控制着自己,很快开始不顾及形象地挣扎。

  汗水浸湿了地面,身体像一头干涸的鱼,缺了氧,挣扎着张嘴,却呼喊不出声音。

  下半裑虫腹的荧光亮起,在黑暗中极其有节奏地时明时暗。

  林苑虽然没有见过,但她还是知道的,这是哨兵的结合热被诱发。

  哨兵和向导之间,相互契合结为灵魂伴侣之后,最亲近的时刻才会诱发出的状态。

  女王不过轻轻敲了敲手指,就这样在大殿上,让强大的哨兵屈服。

  一边诱发了他的结合热,一边腐朽他的力量,让他无力反抗,只能躺在地上任凭汗水蒸透衣物,绝望而痛苦地发出细微低哑的声音。

  大殿四周,数名持械站立的警卫们身姿挺拔,神色淡然。

  冷漠地注视着他们曾经的同僚,伙伴,躺在地面上痛苦挣扎。

  塔顶的皇宫向来空寂,只有女王一个人独居在这里。

  如今,或许是为了看守这个囚徒,派遣了几个持械守卫的哨兵。

  哨兵们平静地站立着,看着牢笼中扭曲挣扎的人,冰冷的面孔上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林苑抽出了自己的手。

  握住她的那只手之前只不过是让她觉得冰冷,此刻却让她感到极不舒服。

  胃里的食物似乎在翻滚,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怎么了?看不习惯吗?”苍白的女王看着她,白纱覆面,看不见眉目。

  那薄薄的一层白纱后,似乎有无数双睁着的眼睛。

  冰冷的眼眸从遥远的虚空望过来,直勾勾盯住林苑。

  像是有千斤之力按在林苑肩头,要她温顺一点,软下膝盖,被教导着,好好看这一幕欺辱人为乐的好戏。

  林苑能感觉到女王对自己的态度一直很奇怪。

  她体会不到女王对自己的恶意,那位陛下对自己的喜爱甚至是真挚的。

  但那种喜爱的情绪却总让林苑毛骨悚然,脊背发毛,好像下一刻就要欢天喜地地将自己生吞活剥。

  林苑咬牙回视身边冰冷的帝王。

  年幼的克拉肯在广袤的精神海中看见了一只诡异而庞大的生灵。

  它待在很遥远的地方,迷迷糊糊的形态,拥有很多很多的眼睛,无数的手臂和各种各样古怪的肢体,像是一个由无数生命混合拼接而成的怪物。

  异常的庞大诡异,强大的精神波动像是那能够腐蚀一切,污染世间万物的溶液,漫漫渡水而来。

  “你还小呢,不明白这其中的乐趣。”

  女王温和地叹息一声,好脾气地挥挥手,松开了拘控。

  铁笼中的哨兵整个人从痛苦的呜咽中瘫软下来,彻底瘫在潮湿阴暗的笼中。身躯微微抽搐,眼神溃散,不受控制地流下泪水和唾液,再也没有刚刚那种充满恨意的犀利眼神。

  “孩子,强者掌控弱者,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女王的声音很柔和,从幽冥中传来,潜移默化,无声腐蚀着人心,

  “你只是还小,迟早会理解这一切。”

  林苑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这句话。

  时至今日,她逐渐知道自己手握强大的力量,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向导和哨兵或许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应该也能够像女王陛下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很多,掌控很多人。

  动一动手指,强势入侵,能让强者屈服,能够左右他人悲欢。

  能够随意得到他人的喜欢、畏惧和炙热的爱。

  不是很难,极具诱惑。

  林苑的脑海中转过很多熟悉的面孔,小鸟,雷歇尔,郭锁,薰华,妮可,云洛……

  她想起自己是怎么一点点和那些可爱的人有了精神上的维系。

  怎么慢慢地从一个孤独的怪物,变成拥有这么朋友的人。

  那些过程很慢,很艰难,并不容易,需要付出自己的心。

  她在最后想到了那条鱼。

  那条游弋在深海,体型巨大,摇头摆尾的鲸鱼。

  他小心翼翼尝试,慢慢将那片美丽神秘的海底世界向自己敞开,一点点地努力朝着自己靠近。经历了许多,相处了很久,两个人才能那样亲近信任。

  女王的精神污染无声无息。但那波涛起伏的大海面,亮起了一盏灯,清辉撇开浓雾。

  林苑找寻到了真正的自我。

  灯光在浓黑中亮起,林苑心中意志在那一刻变得坚定。

  身边一切腐朽污秽,狰狞诡异,哪怕强如滔天巨浪,也再不能将她腐蚀动摇,让她心生畏惧。

  林苑看着眼前苍白冷漠的女王,在这一刻觉得她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无边强大,不可战胜。

  她甚至能察觉到女王很失望地微微叹息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白塔传来一点轻微的震动。

  像是一场猛烈的爆炸,强烈的冲击撼动了坚如磐石的白塔。

  哪怕站在这塔顶的皇宫,也能察觉到那爆炸引发的微微震动。

  白塔内的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露出了迷茫而诧异的神色。

  遇袭,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白塔巨大,坚固,高耸入云,被圣光笼罩,是帝国的象征,所有人心中不可撼动之物。

  白塔内部不仅警备森严,驻扎着皇家卫队的精英,装备着最高科技的保全系统,更有圣光的庇佑,

  自从人类历史上出现白塔以来,从未有人入侵过白塔,从未有人玷污过这座被圣光笼罩的圣地。

  细语轻言的女王在那一瞬间扭过头,阴沉的视线透过覆面的白纱向下看去。

  那冰冷的眼神像是冬天的寒霜,似乎能透过层层空间,直视白塔底部。

  在白塔的最底层,爆炸的浓烟弥漫,刺耳的警报响起。

  两个引发了这场爆炸的女孩在火焰卷起的热风中低头穿过火场,相互打了一个手势。

  “立刻撤退。”

  她们的身手敏捷,是强大的哨兵。像两只掠过寒潭的飞燕,在巨大的烟火轰鸣中穿行。

  在警卫队还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烟雾和爆炸的掩护下,沿着事先计划好的路线出逃。

  借着浓烟冲出白塔,一步之遥便是塔外阳光明亮的世界,其中一个女孩已经冲着同伴打出了成功的手势。

  下一刻,一道冰冷的意识如同翻滚直下的雪崩从塔顶铺天盖地袭来,瞬间摄住了她。

  女孩张了张嘴,艰难走了两步,僵硬地站立光影的分界线里不动了。

  她的同伴见状,当即抽出一只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扎入自己的脖颈。

  下一秒,她的眼中亮起属于哨兵的强烈荧光,一把拽住自己失去行动能力的同伴加速向外奔逃。

  跑得电掣风驰,一往无前,在药物的协助下屏蔽了所有情绪,滚雪般的强大意识也没能抓住她。

  远处开来了一辆接应的车辆,两个在白塔底层引爆了炸药的哨兵跳上车,远远向京都城外扬长而去。

  “引爆任务,完成。复仇者,注意安全。”车辆上,逃亡的哨兵给一个隐秘的个人终端发去短信。

  白塔从上到下,在爆炸的轰鸣声中一片哗然。

  不论底层的向导学院,哨兵军营,科研所,农业基地还是高居顶端的帝国官员办公室,所有人都吃惊地打探,相互询问发生了什么。

  皇家卫队们脚步匆匆奔过。

  财务大臣维克多不安地从他柔软奢华的座椅上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震动,发生了什么?”他有一些迷茫地询问。

  他喊了几声,外面的哨兵似乎都跑光了。无人回答。

  他的屋子在最好的位置,安静且独立,空间宽阔,布置得纸醉金迷,足以彰显他尊贵的地位。

  屋子里点了太多的香,维克多一时间身体发软,站立不稳。

  这时候,一个高挑的身影逆着光走进了这间香味浓郁的办公室。

  维克多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发现是自己认识的一个哨兵。

  皇家警卫队的成员,名字似乎叫做倪霁。

  “好像有暴徒袭击。不算什么大事,路德长官已经在处理了。”

  那个哨兵这样说着,缓缓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镶嵌着黄金和宝石的厚重屋门。

  哨兵的声音很温和,听上去就令人安心。他向前走来,缭绕的烟雾中现出了一张俊美的容颜。

  昏黄的灯光在鼻梁和眉弓下拉出陡峭的侧影,让他的面孔看上去一半在光明,一半陷入黑暗,有一种犀利明锐的美。

  像一柄出了鞘的薄刃,明亮耀眼,是他们这些沉迷于酒色迷香的贵族身上永远不具备的。

  维克多喜欢耀眼的东西,更喜欢把漂亮的东西弄脏,于是笑眯眯地招手让哨兵过来,

  “路德去处理了就好,你来……过来。”

  哨兵很温顺,像是所有低等人在他面前露出的那种模样,笑容很好看。

  下一刻,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

  维克多不可置信地看见了自己的手。

  那只曾经随意掌控过无数人生死的手掌,鲜血淋漓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那肥厚的,戴满珠宝的手掌掉落在了华美的地毯上,和他的头颅一起。

  他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有这样的一天。他明明是上等人,最高贵的皇族。

  倪霁踢开了鲜血淋漓的头颅,搬开那把金光璀璨的厚重靠椅。

  椅子的地面下,出现一道深长的洞口。

  他甩了一下黑刀上的血迹,往那斜斜的洞口走了下去。

  白塔之上,最靠近皇宫的地方,帝国重臣的办工桌下,这样一道隐秘的所在,不知道隐藏着什么

  ……

  皇宫内,高居王座女王陛下收回了目光,仿佛察觉的了什么,薄薄的红唇勾起一抹罕见的冷笑。

  “啊,真是神奇,居然有一只蝼蚁爬了进来。”

  她转过身对林苑说,“看来我要亲自下去一趟。你乖乖留在这里好吗?”

第110章

  倪霁干掉了财务大臣, 拿着他的身份卡,顺着狭窄的密道往下走。

  意外的发现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的大很多,干净整洁且美丽。

  这是一个隐藏在白塔顶部的巨大空间。位置几乎就在女王居住的皇宫正下方。

  从隐秘的入口出来后,眼前是圆弧形的长长走廊, 洁白无垢的墙面, 屋顶灯光明亮,走廊内播着轻柔的音乐。两侧是一间间摆放玩具的彩色儿童房。

  看上去有点像是某种幼儿学校。

  如果不是路德在纸条上的留言。倪霁不可能知道白塔内部, 这么高的地方藏着这样隐秘的世界。

  当然, 也只有塔顶这里,这样少数几人使用数十层楼的地方, 才能偷偷设置了这样大的空间, 而不被来往的人察觉。

  就像是藏在塔内的一处秘密基地。巨大,隐秘, 悄悄抚育着什么。

  哨兵敏锐的听觉, 让他听见了很多细微的呼吸和说话声。

  那些声音听起来节奏偏快, 朝气蓬勃,像是一些孩子。

  走廊是圆环形的, 有好几层。

  不断朝深处走,倪霁看见了一些年幼的孩子生活在这里。这些孩子,清一色全都是向导。

  倪霁行走得很小心, 藏踪蹑迹,情绪和精神力波动全面收敛, 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他来就是一个很善于隐蔽自己精神波动的士兵,和林苑在一起后,在林苑强大的精神力促进下, 这方面的能力更是得到提高。

  但那些孩子似乎异常敏锐,在距离拉近的时候, 总会有个别的孩子露出疑惑的目光,朝着倪霁藏身之处探寻过来。

  这让倪霁不得不放慢速度,时而停下行动,蛰伏片刻,等待孩子们放松警惕。

  很奇怪。

  为什么在白塔的顶部,这样的地方,会隐秘地养育着这么些孩子。

  全国的向导不是都生活在白塔底部的向导学院吗?

  这里的环境不差,开满鲜花的花园,装饰漂亮的游乐场,还有耐心温和的老师照顾着孩子们。

  大部分的孩子脸上都样洋溢着快乐单纯的笑容。

  轻柔的音乐,娇艳的鲜花,人工仿制的阳光,纯白的墙壁,温柔的老师,欢声笑语的孩子。

  像天堂一般美丽的地方。

  为什么这样的地方需要秘密藏在白塔的顶部,只有极个别皇室成员的身份卡才能进入。

  如果不是维克多那肥胖的脑袋已经被彻底摧毁,倪霁很想返回去敲开他的大脑,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那些唱唱跳跳的孩子中,倪霁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从前时常来自己那栋楼送煤球,后来分化成了向导的女孩。

  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已经不是从前那副肮脏瘦弱的样子。

  她洗干净了小脸,梳了两条整齐的辫子,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裙子,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老师塞给她的洋娃娃。

  但她并不像其它孩子那样快乐地游戏。

  微微有一点雀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敷衍地按老师的要求,做着和其他孩子一样的行为。眼中有着六七岁的孩子不该有的成熟和冷静。

  甚至在倪霁看着她的某一瞬间,她的眼神明确地朝着倪霁藏身的位置看过来一眼。

  眸光冰冷犀利,蕴藏着某种和年纪不符的力量。

  倪霁避开了她的视线,聆听片刻,没有听见丝毫动静。

  那个孩子明明看见了他,却保持了沉默。

  倪霁还清楚记得她当初被带走时的画面。

  那时候为了照顾自己生病的爷爷,年幼的女孩不惜隐瞒了自己分化为向导的事情。

  但当她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爷爷已经死在漆黑狭窄的小屋里。

  事后倪霁曾进入那个屋子查看过。那位爷爷的死,不是死于正常原因,而是死于他人之手——为了让这个孩子心甘情愿去白塔,有人用了最卑劣的手段。

  想不到在这里碰见这个孩子。

  更想不到这个无亲无故的孤女被送来白塔之后,根本没被送去向导学院,而是被秘密藏在了这里。

  纯洁的白塔,帝国无垢的象征。事实上在这座巨大的高塔内,又隐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倪霁再往前走,深入整片区域的中心。

  路德在那张纸条上画出了这里的路口。并且告诉倪霁,这里是女王唯一关注和重视的地方。

  只有这个地方受到入侵,才能女王陛下离开皇宫。

  热闹的学园深处却很寂静,四面的圆环围出了一个中空的天井。

  世界到了这里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唯一的白。

  这里的墙壁、石柱、地面无处不光洁如玉,纯白无垢。

  有一种诡异的神圣感。

  倪霁择一无人之处,抽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黑色长刀。

  为了隐藏身份,倪霁将那自己那柄显眼的红色妖刀放下,从屋内的架子上另择了这把黑刀。

  此刀刀身挺阔,刀刃含霜,看起来像是一柄锐利无比的正常冷兵器。

  但当倪霁将它插入地面时,污黑的刀刃上张开了一数只活灵活现的眼睛。

  那些眼睛睁着,在刀身上下来回溜达游走,发出了腔调古怪的声音,

  {喂,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干?}

  倪霁看了它一眼,算是给出肯定回答。

  {那个女人很可怕,我也不想面对她}

  “你想要什么报酬?”倪霁平静的说。

  从污染区里得到这些古怪兵器很多年,倪霁很了解它们不同的性格。

  红色的妖刀只要他的血,血只要人还活着,随时可以取得,对倪霁来说是最容易满足的事。

  而这把黑色的长刀最为麻烦,如非必要,倪霁真不想要使用它。

  {嘿嘿,那我想看虎鲸舌吻三分钟。}

  倪霁额角青筋暴起,咬牙道,“换一个。”

  {那行吧,我想看你被克拉肯捆绑的模样。我还没真正见到她,红色的触手肯定很迷人。}

  黑刀的特征是眼睛,爱好是看一些稀奇古怪,符合他醒脾的画面。

  倪霁险些将刀收回来。

  {行啦行啦,这么年轻别动不动就恼羞成怒。你自己不是也很喜欢的吗?}

  黑色刀刃上的眼睛们一眨一眨地,嘀嘀咕咕地抱怨。

  {算你欠我一次,等回去以后,我再好好想想要什么报酬。}

  ……

  爆炸发生之后,皇宫内,女王陛下坐在王座上,安适如常,并不将这样的小打小闹真正放在心上。

  悠闲地坐等路德给她带来消息。

  直到了某一刻,她仿佛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她把林苑和守卫的哨兵们留在大殿,独自一人拖着洁白的裙摆沿着长长的台阶下去了。

  “陛下居然离开了皇宫。”

  “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大殿上的哨兵在女王离开之后,呆滞的面孔上神色似乎变得有了些人味。

  有几人悄悄将目光投向角落里的牢笼,眼底流露出些微不忍的神色,极其小声的窃窃私语。

  “纪宣……”

  “纪副官居然是逆贼?”

  “就是,让人不敢相信。”

  “嘘,别说这个了,留着脑袋吃饭吧。”

  林苑听到了纪宣这个名字。

  她不认识这位副官,但在倪霁的口中听过好几次这个名字。

  “我和纪副官看见了一些关于你父母的事。”

  “你一定要小心,纪宣告诉我女王陛下很危险。”

  “纪宣给我申请了一笔奖金,正好给你带一点糖果。”

  原来是他。

  他就是叛军,逆匪。

  底下的这场爆炸和这些动静或许就是他的同伴为了这个人来的。

  林苑向那个囚禁纪宣的角落走了过去。

  守卫在大殿内的哨兵笑着和她打招呼,知道她是女王陛下眼前的红人,都亲切地叫她林向导。

  “陛下教会了我一个东西,我想试一试。”林苑这样说。

  年轻美丽的向导,瓷白的小脸,纤细的胳膊,温温和和的声音,毫无杀伤力的模样。

  没有人会对她设防。

  哨兵们都笑着看着她。

  娇小的向导双眸深处亮起一点金色,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打了一个响指。

  哨兵们的神色初而迷茫,随后逐渐变得呆滞。

  林苑雪白的手指转了转,他们便跟随着手指的方向转过身,离开牢笼附近,麻木地向大殿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本来想要入侵哨兵们的精神世界未必有这么容易。

  但如今的世界上,大概除了时常和林苑配合的那几位哨兵外,大部分哨兵面对向导的时候都是不设防的。

  他们没有防备抵抗向导精神入侵的意识。向导在他们眼中还是那种柔弱温和毫无攻击能力的存在。

  大殿上的哨兵们轻易地被林苑影响了神智,离开自己本该守卫的牢笼,让林苑单独待在这里。

  林苑调走了守卫,低头看眼前那个黑暗的牢笼。

  金属牢笼冰冷阴暗,备受折磨的囚徒,浑身无力地躺在自己的血和汗液中喘息。

  他看上去已经快不行了,精神图景崩塌,整个人已经进入了狂化的阶段。

  女王之所以毫不设防地离开,大概是知道他的同伴哪怕不顾一切地救援,也只能徒劳无功而已。

  牢笼的纪宣大张着眼睛,目光空洞地看着牢笼的顶部,半截眼镜架在淤青的鼻梁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喉咙里发出一些极其细微的呻吟。

  不管他曾经是怎么样优秀的一个人,如今他已经被彻底摧毁。

  林苑甚至知道那个过程是什么办到的,精神力进入脑海,在那里活生生地把人的灵魂撕开,搅碎。

  残忍地反复虐待,直至不成人形,失去控制,彻底地滑向变成野兽的深渊。

  “喂。”林苑蹲下来喊他,“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林苑把手臂伸进栏杆中,将一点精神力试探着进入他的精神图景。

  他的精神图景已经被彻底摧毁,几乎做不出任何反应。

  有的时候是这样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抵抗和挣扎都显得无力,再坚强的人也一样。

  泥泞的牢笼中,只有那片破碎的蝴蝶翅膀,还在挣扎着轻微颤抖,似乎不愿放弃。

  过了片刻,在蝶翼的扑腾和林苑的精神力安抚中,纪宣仿佛勉强凝固起一点意志,眼眸微微转动,看向牢笼外的林苑。

  他很努力地张了几次嘴,最终发出一点极其暗哑的声音,

  “能……能不能弄死我,我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林苑也觉得他趁这个空挡死去是最优的选择。

  很多时候,在人力不可为的情况下,做出理智的判断才是正确的。

  所以她会理智地把倪霁留在原地,一个人跟藤露走了。她会在那个小怪物苦苦哀求的时候,认真考虑吃下它的肉块。

  也许帮忙他解脱,确实是此刻最好的选择。林苑这样想,至少她有办法让他察觉不到痛苦地失去意志。

  她的手指伸在黑暗的牢笼中,对着哨兵的眉眼,想要按下去,却觉得心头有一块铅,沉甸甸地压着自己。

  地面上残存的蝶翼剧烈地扑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