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也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小时候在白塔里,她在哪里都是孤零零的。只有自己一个朋友。

  自从她走出去了之后,显然交到了很多的朋友。

  家里有了女仆和园丁,时常会有客人,哪怕在那些酒宴上,她的身边也总会围绕着好些人。

  反而是自己……

  曹芸芸朝林苑笑笑,把一叠手抄的资料递给林苑。“从前在学生会的时候,我恰好有做过无瞳之地的调研。我参考了最近的一些资料,最近重新整理了出来,把它们带来给你。”

  她伸出手越过桌面,握住林苑的手,“苑苑,那个地方很危险,你一定要保重。”

  她的手指很冰凉,林苑回握住她冷冰冰的手指。

  或许是最近长期训练,手劲大了些,好像拉扯到了什么痛处,曹芸芸小声吸了一口气。

  空气在那一瞬间安静了片刻。

  “他对你动手了?”林苑说,面无表情,空气里的气压变低了。

  曹芸芸想要掩饰。可她知道瞒不过林苑。

  她们俩都是向导,又从小认识,很熟悉对方的各种感情波动。

  她只能低下头,轻轻咬着嘴唇。

  来的时候,她的丈夫知道自己去林苑家,脸色难看地拦住了她。

  “都说了叫你不要再和那个林苑来往。”家里的哨兵一脸鄙夷,“被退婚了,还总往外跑,整天和各种哨兵混在一起。不是什么好向导。”

  曹芸芸听了很不高兴,忍住不争辩几句,

  “苑苑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也没有伤害过伴侣的感情,她在污染区甚至救了很多人。为什么说她不是好向导?”

  她很少顶撞丈夫,向导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温驯贤良,忍耐是一种美德。

  被激怒的哨兵抓住她的头发,给了她好几下。

  哨兵的力气很大,打得她很久爬不起身来。

  “我听说几个皇家卫队的哨兵都为她打了起来,你大概很羡慕她吧?也想成为那样放荡的向导?”

  哨兵最后的话,还留在脑海中。曹芸芸忍住了泪意。

  她是很羡慕林苑。羡慕她能有勇气摆脱这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都是这样的,苑苑。”她低垂下脖颈,像一只受伤,飞不动的鸟,“我没有任何办法。也只能忍着,这种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或许婚姻的最开始,她的丈夫还对她保持应有的礼貌。

  但那个哨兵逐渐意识到,在以两个人为单位的小小世界里,他处于绝对的统治地位。

  人一旦拥有了绝对的权力,就很容易暴露出本性里最恶劣的一面。

  电视的屏幕继续播放着那片电视剧,向导历经苦难,度过坚忍痛苦的岁月,终于获得了爱情。

  赞美的歌声响起,催人泪下,令人感动。

  “你可以反抗。”林苑握着曹芸芸的手,“我们并不软弱,不逊色于任何人。”

  曹芸芸哆嗦了一下,仿佛知道林苑要说什么可怕的事一样,瞬间抽回了她柔软的手。

  “他是哨兵,你知道的,我很害怕,他一个拳头,就会让我爬不起来。苑苑,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我做不到的。”

  “你也可以让他爬不起来,我们是向导。”林苑说,“我可以教你。如果你愿意。”

  她的语气很平,触手们却在地底沸腾。

  【我生气了】

  【对,用上园丁先生新教的技能】

  【让他全身瘫软】

  【让他哭着道歉】

  【让他哭上三天三夜】

  【让他失去功能】

  【让他失那啥禁】

  【喂,你们几个稍微礼貌一点】

  林苑送曹芸芸离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枝叶凌乱的庭院。

  到了门口的时候,林苑平平淡淡的说,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你愿意学,随时可以来找我。”

  曹芸芸是她最好的朋友。但她不觉得自己可以左右朋友的人生。不论想怎么样活,走哪一条路,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曹芸芸低着头,失魂落魄地往外走,跨出那道铁门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握住了林园的手,握得很紧,

  “你教我,苑苑。我想学,想知道我们向导怎么才能不输给那些可怕的哨兵。”

  “我离开前的这几天,你过来陪我一起练习。”林苑觉得自己可能笑了,“会很辛苦哦,而且别人会说你不是好向导。”

  倪霁来林苑家的那一天,远远看见一只美丽的雪雁清鸣一声,从庭院里飞出来,直冲云霄。

  那是一位向导的精神体,它舒展羽翅,飞得很高,逆着阳光在蓝天中翱翔。

  这让倪霁想起了那个被押上车的小女孩,那个六七岁孩子的精神体是一只巨大,美丽的飞鸟,有长长的尾羽,和浓烈的火焰。

  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看见她,看到那个孩子像这样自在地在天空飞翔。

  倪霁来到林苑的家门口,

  “都收拾好了吗?准备出发了。”

  林苑从里面跑了出来。

  她脱掉了那一身繁琐精致的向导服,只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户外运动装。

  背着个黑色背包,长发扎成了发辫甩在肩头。腰上别着枪,手腕上戴着匕首。

  她和家里的朋友和家人道了一个别。毫不拖泥带水地迈步走向征途。

  临行前的这段日子,倪霁特别忙碌。白天做战斗训练和战前准备。

  夜里,纪宣有时候会悄悄带他去见一些人。

  这些人提到女王和白塔,不再加上敬语,他们很谨慎小心,异常团结,每一个人心里都燃着一团火,有着一致的目标。

  “务必要搞清楚女王真正想从污染区得什么。冥石只是个借口,肯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我们一直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想做的是什么事。只知道这几年,她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像是很急切。”

  “那个地方很危险,你要小心,保全自己。”

  “至于那个向导,在危险的时候,可以不用管她的死活。”

  “她有可能是女王的代言人。”

  如果她是皇室的人,早在伯爵府的那条通风管道内,自己就已经暴露了。

  但倪霁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解释。

  他不想让任何不必要的人知道自己和林苑真正的关系。

  “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倪霁问走在身边的林苑,“今天有飞艇,可以直飞338污染区附近。我们持通行证就可以搭乘。”

  “不去338。我想先去一趟东滨哨岗。”

  “去东滨?”倪霁很是吃惊。虽然他的任务是配合林苑行动。但林苑的行动也太出人意表。

  “我有点想念那个地方,想先去看一看。”林苑临时起意,很随意地就更改了目的地,“而且,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些真正的实战训练。”

  对园丁和小螃蟹她下不了手。但东滨那个地方,有大把身手强健的朋友和无数相对安全的污染区。

  可以让他们得到真正的锻炼。

  林苑是一个在某些方面很敏锐的向导,总觉得的空气中有一股隐隐急切的味道。

  似乎有人很急,想让她快一点进入无瞳之地。连他们出发的这一天都“恰巧”有飞艇启航。

  飞艇起飞一次耗费能量石众多,非有重要事件,罕见飞艇启航。

  虽然不明所以,但她不喜欢被别人摆布。

  有人那么急切,她就偏偏要慢慢的。

  “可以吗?”她问身边的哨兵。

  “可以,真正战场才是最好的训练场。”

  倪霁的手握成拳,和林苑小小的拳头相互碰了一下。

  这是战士们战前相互鼓励的宣言。

  多一些实战,多一些训练,更多的默契,更充足的准备。

  一起去危险的无瞳之地,一起活着回来。

  尽量。

  小鸟看见了背着背包出现在哨岗外的林苑,后背生出双翼,飞扑过来,把林苑抱了个满怀,拉着她转了三圈。

  “小苑,我听说好多好多你的事。你太厉害了,打开了黄金树。我们的大家都以你为傲。”

  “雷歇尔说,要去考京都的警卫队,他想去那里见见你。”

  “我女儿小圆天天缠着我问你的事,快把我烦死了。晚上去我家吃饭。”

  “哎呦林向导,你可来了。你在的时候大虎很怕你,你不在了他又老念叨着你的精神疏导。”

  所有人围上来,拉着林苑说个没停。

  只是对于林苑还自带一个拖油瓶似的哨兵略微有些不满。

第80章

  林苑第一个对战的对手是副队长雷歇尔。

  “你要小心, 我进步了。”林苑压低身体重心,摆了一个起手势,黑白双色手镯流动到她的掌心,成为一柄薄薄的匕首, 被她握住。

  雷歇尔蔚蓝的瞳孔带起一点温柔的笑, 金色的长发编成的辫子垂在身前。

  他拔出了随身配刀,转了一个刀花。

  他的刀一出, 倪霁就知道林苑的刀法是和谁学的了。

  两个人玩刀的动作, 几乎一模一样。

  上一刻雷歇尔还笑容温和,但战斗一开始, 他全身的气场就变了。

  目光凌厉, 腿部力量爆发,金色的发辫在阳光下留下一抹残影。

  几乎只在一瞬之间, 刀锋就逼到林苑白皙的鼻尖。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

  林苑的明眸近在眼前, 不闪不避, 目光莹莹。

  雷歇尔心中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眼前的林苑只是幻影, 在刀风中破碎。一道冰冷的杀意从他身后袭来。

  雷歇尔脖颈一寒,汗毛竖立,凭借哨兵身体敏锐本能勉强避开那一抹刀光。

  他急速后撤, 双足在校场上带起两道黄沙,以手刹止退, 抬眼望去,刚刚看见林苑收刀回身。

  几缕被削断的金色头发掉落在地面。

  雷歇尔心中骇然。

  他和林苑相处过不短的时间,自然知道林苑不是弱者。

  但他也很清楚这么近距离的白刃战, 是林苑这位向导最大的短板。

  林苑的刀技,还是自己从零开始, 手把手教的。

  这么短的一段时间没见,她已经把自己特殊的精神控制力和战斗技巧完美融合,运用到了如此鬼斧神工的地步。

  进步速度之快,几令人心惊。

  林苑转手挽了一个和雷歇尔一模一样的刀花,白刃黑刀在纤细的手指间翻飞一圈。

  雷歇尔的脚下的土地突然消失不见。

  校场,宿舍,大门,整个哨岗都不见了。脚下和头顶是浩瀚苍穹,四面八方是无边星辰。

  而林苑,翻转着小小的匕首,站在星辰间看着他。

  不只是雷歇尔,几乎在场的所有哨兵,都被林苑扩散的精神力感染,陷入这片星辰幻像之中。

  天地上下难分,身无立足之处,头晕目眩,产生严重的失重感。

  好几个哨兵站立不住,哪怕伸手摸索,触觉也失去真实,只能远远退出战场。

  “太可怕了,林向导一下就变得这么强了。”

  “好厉害啊,比上次还厉害了。”

  “雷队不会这么快就败下场来吧。虽然我感觉他迟早要输给林向导。”

  “那不能,你看京都来的那个哨兵,稳稳站着,毫不受影响呢。雷队的性格你不知道?死也不会愿意在外人面前落下面子。”

  雷歇尔扯下自己战术服的腰带,黑色的腰带蒙住了双眼。

  他稳住了自己,在他的身后,现出一只金黄的雄狮。

  草原之王抖了抖蓬松的金色毛发,从虚空中迈步而出,发出一声沉沉的低吼。

  林苑第一次见到雷歇尔的时候,他的精神图景临近崩塌,精神体退化成了一只幼狮,比猫大不了多少,毛发稀松,淋了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如今,也不过数月的时间,这只黄金狮子,已经摆脱了困境,威风凛凛,双目燃着莹火,站立在宇宙星辰之间。

  金色猛兽的身躯一再变大,巨大的雄狮隔着万千星辰和林苑遥遥相对。

  林苑的身后,触手们被强大的精神体刺激得现出张牙舞爪的触足。

  【哇,大……大猫。】

  【金色的,毛好多,好喜欢】

  【好大只,想撸】

  【快别说了,一会家里的鱼变酸了。】

  草原之王抖擞精神,金发哨兵战意涛涛,电掣星驰,迎面奔袭。

  林苑觉得自己兴奋了起来,触手涌动的深海巨妖隐现在她的身后,迎向一路袭来的黄金巨兽。

  朋友之间许久不见,发觉对方都变强了,一场战斗酣畅淋漓。

  林苑和雷歇尔比试了一场,搅弄得赛场地动山摇,几乎整个哨岗的士兵都被惊动了。

  她兴致不减,又拉着小鸟打了一场配合战。虽然是第一次和小鸟配合,但这一局轻松把许久没见的大老,大猫,郊狼,蜥蜴等一个个按在了地上。

  直到哨长沈飞出来喊停,拉他们回家吃饭,才勉强作罢。

  “你不打算让我和他们切磋一下吗?”倪霁抽着空,和林苑小声交谈了一句。

  他的手有些痒,这里的战斗令人血热,氛围让他心生怀念,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哨岗。

  林苑墨黑的眼眸动了动,假装没有听见。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生动,以至于倪霁一下就看明白了。

  就差没有明明白白把“他们是我的哨兵,只有我能欺负不想让你欺负”这几个字挂在脑门上了。

  【……】

  【……】

  【……】

  【完了,谁要去尝尝鱼这会的味道。】

  【反正不是我】

  到了沈飞家,沈飞的女儿看见林苑来了异常高兴,欢呼着抱住了林苑的腿。

  林苑给她带了一个京都里买的时新娃娃,章鱼形状,粉扑扑的身体,呆萌的黑眼睛,身下团着八只小触手。

  于是沈飞的女儿小圆彻底黏住了林苑,抱着章鱼玩偶霸占了林苑身边唯一的位置。

  沈飞的家宴相比起京都的酒宴,只能用简陋来形容。食物简陋,场地也非常小,一群的哨兵簇拥在长条形的餐桌边,热热闹闹的。

  但倪霁发现,林苑在这里很放松,那张素来冷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许多平时见不到的细微表情。

  她和那个小女孩,一起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嘀嘀咕咕地说话。

  嘴唇沾染着琥珀色的甜酒,明眸皓齿,轻言浅笑。餐桌上橘黄的烛光柔化了脸部的轮廓。

  看起来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活生生的少女。和她在白塔四周,那副生人勿进,戴着面具似的模样判若两人。

  原来,她喜欢的是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生活。

  哨兵们统一口径,打着要欢迎新客人的旗号,火力集中在倪霁深上,一个两个站起来找倪霁拼酒。

  “苑苑的专属哨兵?来来来,先看看你酒量能不能配得上苑苑。”小鸟坐得大马金刀,抬手就是一碗的烈酒。

  “听说你是女王指派给林向导的护卫?我敬你一杯,希望你保护好我们林向导。”举杯的是那位金色长发的男人。

  “别废话。劳资和你走个大的。趴下的话林向导还给我们。”老虎开了一瓶酒。

  倪霁不愿怯场,来者不拒。

  一时间推杯换盏,酬酢尽欢。

  最终整桌哨兵全都倒下,只剩下林苑还好好地坐着。

  倪霁面染娇红,目光迷离地趴在林苑身边的桌面上。

  喝醉了,不闹腾也不睡觉,眼角染着春色,比平时冷硬刚直的模样妩媚了许多。

  林苑没见过倪霁这个样子,觉得很有趣。凑过去看他,“你喝醉了?”

  “比他们好点。他们都喝不过我。”

  喝醉的时候倒挺诚实的,也比平时更好说话,问什么都回答。

  林苑就趁机问他,“你喜欢我的精神疏导吗?”

  “喜欢,很喜欢。”

  “为什么你总随身带着糖果?”

  “备着,给你吃。”

  林苑开心了,连手里的酒都仿佛变得更甜了。

  “薰华说,你的精神图景受了伤。当时猩红之卵对你做了什么?”

  “不……不能告诉林苑。”

  林苑本来只是随口问到这件事。

  上一次给倪霁做精神疏导,意外发现他的精神图景在黄金树污染区内受的损伤竟然十分严重。

  他把那段记忆收藏得很好,林苑保持着礼貌,没有在哨兵的海底宫殿里乱翻,并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是什么样的精神幻境导致产生了那样严重的精神创伤。

  如果他愿意说出来,下一次做精神梳理的时候,就可以针对性地帮助他更好的恢复。

  但凡他只是说不能说,不想说,也就罢了。可他说的是,不能告诉林苑。

  为什么是刻意不能告诉林苑?

  “不,不能说,不能让林苑知道。”

  倪霁的脸侧躺在冰冷的木桌上,容颜染醉,目光迷离,眼眸的深处像有什么东西被酒精稀释,流露出深埋其中的脆弱。

  “林苑让你告诉她。”林苑凑近了,低声哄他。

  倪霁眸光转动,神色犹豫动摇。

  “可以说的,告诉我吧。”

  一只触手爬上酒桌,柔软的尖端勾起黑色的手套,钻了进去,挠了挠哨兵瘫在桌面的手背。

  “它……那家伙让我看见了你。”倪霁皱起了漂亮的眉间,“它让我看见你和你的触手……你很凶,一直折磨我。”

  林苑愉悦的心情一下消失了。

  那个家伙变成了她的样子,欺负自己的哨兵,还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心底有一股愤怒的情绪升起。一时后悔当初没能亲手把那个可恶的家伙三刀六个洞,剁成肉沫。

  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时奄奄一息,差一点和怪物一起嗝屁。

  哨兵趴在桌面,看着眼前钻在手套中蠕动的触手,一时间记忆仿佛发生了混乱,

  “你,你那一次真的很过分。”

  “但后来我觉得,只要你能活着,只要你还愿意睁开眼睛,这些都算了。不要紧。”

  他的话带着伤痛,带着恐惧,透着酒意,却是掏至肺腑的一片挚诚。

  只要你还活着,对我做过什么都没事。

  连最为混不吝的那条触手都不好意思起来,从倪霁的手套里溜出来,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哨兵终于闭上了眼睛,在寒夜中安睡

  ……

  “她没有去无瞳之地?”白塔中有一个声音这样说。

  “是的,他们没有登上特意为他们准备的飞艇。改乘长途客车走了。”

  “……”

  “好像是临时改变的主意。我们的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连同行的倪霁似乎都不知道她的想法。”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和她母亲很像,令人感到怀念。”

  “不用管她们吗?我听说他们最近在东滨附近的大小污染区来回出入,所向披靡。如今名声鹤起。连白塔内部的哨兵和向导,都时有议论。”

  “没事,她终究会去无瞳之地的。那个地方或许会让她感到亲切,最终认识到真实的自己。”

  几乎于此同时,林苑和倪霁刚刚出了污染区,路过一片海滩,这里恰巧是小牧的家,于是两人顺道前去拜访。

  小牧,那位精神体是海豹的男孩,比起当初分别的时候,已经窜高了一节,接近成年人的身高。只是瘦得像一根竹竿。

  他看见了林苑,高兴得很,在漆黑的石头屋里翻找箱子,翻出了一叠层层包裹的黑色烤饼。

  “向导姐姐,我记得你上次喜欢吃这个,这段时间特意给你攒的。你带着路上吃。”

  那饼用粗粮做成,烤得又黑又硬,其实很难吃。林苑当时不过是因为性格恶劣,喜欢抢别人的食物而已。

  “每次妈妈烤饼的时候,哥哥都不吃他那一份,非要藏在箱子里。原来是留给姐姐你吃。”小牧最小的妹妹钻出来,流着口水看那一叠饼。

  即便这样的食物,她们家也不是日日吃得起的,是偶尔改善生活的口粮。

  林苑把那一叠黑色的饼接过来,郑重地收进了自己的背包。

  她的背包里装了很多包装精美的糖果和点心,都是她最爱的零食。

  林苑把饼放进去,糖果倒了出来,依依不舍地看了一会,全留给了小牧和他的兄弟姐妹们。

  这里的孩子从没见过这样的糖果,眼睛都亮了。

  从小牧家告别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沉。红色的夕阳浮在海面上,隙光透射云彩,晚霞万千,海水携卷着洁白的泡沫一阵阵刷上沙滩。

  林苑和倪霁坐在一堆废弃的轮胎上歇脚,就着海浪声,吃那些硬邦邦的烤饼。

  他们没有告诉小牧的是,他们这一趟出来,见一见他,就准备直接改道前往无瞳之地。

  不再回东滨去了。

  林苑和倪霁来到东滨哨岗这几日,通刷了周边一带的污染区,这里的污染区,已经被大批探索者们来回攻略,有各种详细的攻略记录,相对安全。

  两人组队,在其中多次进出,扎实地锻炼了战斗配合。

  该去那个林苑想去探索,女王也希望她去探索的危险之地了。

  林苑不喜欢磨磨唧唧的告别。

  如果能活着回来,自然有朋友再见之日。如果人陷在其中,这一趟分别就成为了悲惨的回忆,不如不要。

  想见的朋友她已经见过一遍,喝了几顿酒,切磋过技艺,足够了。

  来得干脆,走得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