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黑暗森林,神灵寂灭之地。人命在这个没有律法也毫无监管的地方, 显得格外廉价。
“都是好手,装备也强。”大虎压低声音对小鸟说,“和我们不一样, 像是从白塔过来的。”
“特别是水下过来的那个。”大虎脱下外衣,“你盯着上面, 我下去照看一下。”
化为斑斓猛虎的哨兵潜入水中。
小鸟按着腰上的枪,死死盯着水边的那几个人。
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只是因为对方强大的精神力上带来的威压,更因为那些人身上配备的武器。
那些人携带的, 是清一色的电子脉冲枪,和他们手中需要填充子弹的枪械, 是不同时代的产物。
白塔的哨兵远远强过地方兵是所有人的共识。最主要是他们在帝国强大的经济支撑下,配备了从各地收集上去的旧日最强武器。
站立在海边的那些人,距离看上去还很远,但对于哨兵的速度来说。已经是几乎无法靠逃跑摆脱的距离了。
以小鸟的视力,可以看见水边那些人轻松而冷漠的眼神,嘲谑勾起的嘴角。
想必那些人也可以看见她如临大敌般紧绷的状态,甚至能看到她额角流下的冷汗。
海底的小牧彻底慌了。
在海底的时候,他的感知能力异常的敏锐。
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在海洋的深处,有一只庞然大物在向他靠近。
无声无息,速度惊人。
不过几个呼吸,就逼近了自己,快得像深海中的一只幽灵。
那是一个哨兵,小牧见过很多强大的哨兵,但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强者。
那位哨兵铺天盖地的威压浸染了整片海,让他几乎连逃跑的念头都无法升起,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还幼小得可怜。
偏偏那哨兵的精神体还是海豹的天敌。
天呐,那竟然是一只虎鲸。
虎鲸独特的鸣叫声顺着海波的涌动传来。
激得他尾巴发软,几乎快要疯了。
逃不掉了。
被盯着上了。
我是不是该乖乖求饶?
完了,他几乎已经看见那漆黑巨大的身影了。
【没事的】
【别怕】
【到船上来】
那个时不时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这个时候再一次响起,就像是救命稻草似的,一下安抚了他惊慌失措的心。
小牧看见了已经离自己很近的船底,看见从水面上下来接他的虎哥。
小海豹重新鼓起勇气,用全身力量,拼命向海面游去。
几只巨大而神秘的触手浮现在他四周的海洋中,保护似地围着他,把他和只从水中逼近的巨大阴影隔开。
触手?哪里来的触手?
明明是神秘又古怪的生物。但小牧莫名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些没见过面的生灵竟然带给他一种安全感。
就好像它们陪着他走过一路,和他说过话聊过天一样。
海豹少年高高跃出海面,啪一下跳进自己人的船舱里。
林苑递给他一条毛毯,他把毛毯裹上,恢复人形从毯子里钻出脑袋。
看见身边站着的全是全副武装的自己人,看见了林苑那张平静的脸,才终于从瑟瑟发抖中平复了一点。
林苑和他的共享视角已经结束了。他还是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位向导姐姐。
那位姐姐正坐在船橼,伸脑袋看着水底,仿佛她知道漆黑的海底有着什么样的庞然巨物,但她并不感到害怕,只是有一点好奇而已。
这会儿稍微平静了一些,小牧想明白了刚刚是怎么回事。
那些最后出现,护着他的触手是林苑姐姐的精神体。
原来,向导们也会有那样强大到令人安心的精神体。
他心中还一直以为,向导们只能拥有一些柔软可爱的小动物。
不,林苑姐姐的精神体……们,也非常的柔软可爱,只不过稍微巨大了一点。
小牧其实也是知道的,他看过很多帝国经常播放的,关于向导的广告和影视作品。
他知道向导的精神体可以安抚哨兵,但并没有多大的战斗能力。
身为帝国的哨兵,从小他被告知哨兵有保护柔弱向导的责任。
没想到,今天他却被一位白塔来的向导给保护了。
想起自己在海里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自尊心很强的少年惭愧地红了面孔。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在自己被强大的哨兵压制到几乎想要投降的时候,巨大神秘的触手们的强势帮助了他。
它们在水中摇摇指向敌人的姿态,带给他无限的安全感。
幸好那只虎鲸在最后停了下来。
奇怪,那只强大的虎鲸为什么会停下来,没有对我们进行攻击?
……
海底,天空的星光透过海面,细碎地交织在虎鲸黑色的脊背上。
潜行在海水中的倪霁看到了一只小小的海豹。
那甚至还不是一个正式的哨兵,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虽然还隔得很远,但是他的感知能力在海底是无人可及的。
他甚至不用强化视觉,就可以察觉到,那个男孩怀里抱一个木头盒子,从游轮里出来,摇摆着海豹宽厚的尾鳍,正开开心心地往上游去。
“干掉他,拿到老师要的东西。”谭树的声音从潜水耳麦中传来,“我们会解决他的同伴。”
事情稍微有一点麻烦。男孩怀里抱着的这个盒子,可能就是曹俊民特意让他们几人大老远从白塔跑过来寻找的东西。
五号污染区发现了玛丽号沉船。
这艘在海底沉睡多年的旧日船舰里携带的东西,貌似已被探险队们搜刮一空。
但它真正携带的,最贵重的东西,还没被人挖掘。那是一盒子古老稀有的能量石,收在船长卧室某个极密的地方,目前这个消息只有白塔高层的少数人知道。
没人想把这个消息上报帝国。大家的小心思是各使神通,把这些罕见的珍宝悄悄笼进自己的腰包。
曹俊民想要以此在新靠山面前竖立形象。对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志在必得。几乎派出了他手里面战斗最强的精锐人员。
就这么巧,有人比他们快了一步。
却也不巧,这些人还没来得及走脱。
倪霁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不平之事,如今的他都已经看淡了,不再是校园里那个热血又冲动的年轻人。但有些事,只要他不想碰,就绝不会去沾。
比如用一个男孩的命,去铺曹俊民晋升的路。
稍微吓唬一下,把东西拿过来就好了。
就在他想要靠近的时候,惊慌失措的小小海豹四周,海水涌动起来,海水的暗流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种让倪霁心惊的熟悉感。
像是暗夜里突然绽放的花,又像是鬼神从那隐秘之地伸出了他们的手。
触手们突然出现,以拱卫的姿态护住了慌不择路的小海豹。
它们巨大,强势,齐齐对着他的方向,摆出警告的姿态。
是她?那个向导。
倪霁在海中慢慢停住了。
这样的巧?
就在两日前,他和她还在云海之中并肩战斗。
但现在,当时守护在自己身边的触手,护着另一个哨兵,尖锐的顶端齐刷刷朝着自己。
对自己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这本来,也算是很正常的事吧。
并肩战斗过的朋友转眼变成敌人,对倪霁来说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谭树也曾是他并肩战斗过的兄弟。但现在的谭树正处心积虑想要杀了他。倪霁对此并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有点恶心。
更何况,他和那个女孩本来也不曾有过什么真正的交情,他们甚至连完整的一句对话都没有过。
只是,只是那些触手盘亘在海底,向对待敌人一样,严厉地指着他的时候。
倪霁的心中,莫名涌起一点难过的感觉。
像有一个很柔软的地方,被那尖锐的触手尖狠扎了一下,管不住地就觉得难受。他本来以为自己心底,早已经没有那种地方了。
如果我非要和你对着干,你又能怎样?
倪霁眯起眼睛,心底莫名升起一点怒气,知道没必要,却没能控制住情绪。
手背某一处的皮肤莫名地痒了起来。
如果是和那个人……
他意识到如果自己那样做,那个人可能会狠狠地给自己来那么一下,和上次一样,这回不一定是抽在手背。
巨大的虎鲸停住身躯。
他没再继续前进。半身化为人形,向上游去,浮出水面,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露出了半个脑袋。
波纹涌动的大海上,他看到了那个向导。
那人坐在一艘小船上,在漫天的星光底下,在离自己不远的海面上。
她被好几位哨兵小心地护在中间,好像刚刚才发现自己,脸上露出了一点点惊讶的神色。
……
林苑看见了浮出水面的那个哨兵。
原来是那个人,这么的巧。
哨兵从海底浮出水面,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子越过下颚的线条,沿着喉结往下流。
海面上,只露出他的脑袋,透过海水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一点身躯上的黑色斑纹。
但是莫名其妙的,林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根本不用看,她就知道海面下看不见的部分是什么,那里有漂亮的黑背,流畅的线条,和一条光洁的尾巴。
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这样地熟悉,就像是曾经亲手抚摸过一样。
这个哨兵很奇怪,每一次见到他,林苑都会有一种既新奇又亲切的感觉。
明明他们甚至没有正式说过一句话呢。
但好像又已经彼此很熟悉了。
上一次的时候,也就是在两天前,在天空中的那艘飞艇上,林苑听见过这个人张狂的笑声。
他哈哈笑着从高空直接跳下去,一刀切开怪物巨大的头颅,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强者。
那时候那样的笑声让人愉悦。
这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却从海底幽幽游上来,也不打招呼,远远地看着自己。
林苑隐约觉得自己探索到了一种古怪的情绪,一种名为“幽怨”的人类复杂情感。
就好像是一个被王子辜负了的人鱼公主,看着王子所在的船委屈地快要哭了。
林苑觉得一定是自己搞错了。触手们最近有点不灵敏,时常给她带来点她理解不了的东西。
“你们刚才欺负他了?”林苑悄悄问自己的精神体。
【没有】
【是你下达了第一指令,保护海豹】
【我们执行第一指令,都没来得及注意大鱼】
【啊,是大鱼】
【大鱼,让我看看。】
【我直接一个嗨】
【小鱼好像心情不好】
【没事,一会就撸得他……啊呸,是谁捂老子的嘴。】
林苑的触手们吵吵闹闹的时候,哨兵们的小船已经靠到岸边。
对他们来说,如果要战斗,陆地是更好的选择。
那位浮在水中,异常强大,但偏偏既不逼近又一直阴恻恻地看着他们的那个家伙,实在有些令人害怕。
“居然能在污染区遇到向导,这还真是一件稀罕事。”守在岸边的谭树朝着下船的哨兵们露出一个笑容,“没必要这么紧张。看在白塔里出来的向导份上,我们也不会干什么。”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有一点上流社会酒宴上那些讲究礼仪的贵族模样。面带微笑,斯文有礼,像一个愿意讲道理的人。
但小鸟他们一点都不买账,他们一个个按着武器,如临大敌。
这个人脸上笑着,他的人却四散开来,踩的点都很狠,把所有退路都封死了。
他们手上脉冲枪的保险都是开着的,枪身上满格的能量条亮着晦涩的荧光。随时可以干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
“我不会对一位向导失礼的。”谭树微弯腰,向林苑伸出手,“只要这位向导小姐,你愿意把那个盒子给我。”
林苑不太愿意,噘着嘴抱紧怀里小牧好不容易带回来的木盒子。
盒子很破旧,看起来毫无价值。只是盒子微微裂开的口里,却亮着动人心魄的彩色光泽。
小鸟脑子里飞快刷过一种又一种逃亡计划。没有一个能行得通。
大虎的脸涨得通红,死死咬住牙。
“林苑姐姐。”小牧轻轻拉林苑的衣角。
他们都感到一种深切的屈辱,但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强敌面前,自己此刻没有轻举妄动的资本。
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性命当然比完成任务更为重要。
林苑咬着牙瞪着眼前的谭树,一脸又羞又怒的表情。
最终,仿佛在极度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忍着屈辱,愤怒地将手里那个木头盒子朝着谭树的方向丢出去。
她是一个向导,手臂没多少力气,又是在愤怒的情况下,盒子砸到了地上。
盒子里那些五色光泽,珍贵无比的能量石骨碌碌滚在金色的沙滩中。黄沙也掩不住那些明亮诱人的光泽。
那个装着宝石的破旧木头盒子,在沙滩上蹦跶了几下,远远摔到了一边,敞开着空无一物的口子。
谭树摊摊手,表示理解一位娇滴滴的向导在愤怒时候的表现,不和林苑计较。
他打开自己的背包,把那些漂亮的能量石,一个不漏地捡进包里装好。
当然,没有特意去拿那个摔远了的,没有东西的破木头盒子。或许脑子里微微想过,但有什么不明的生物在这时悄悄游过,勾走了那个念头。
“怎么样。我学得像不像?”林苑在心底问。
【很像了,有一点人样,人类生气的样子】
【不是很像,牙咬应该咬得更紧一点,腮帮鼓起来】
【眉头要皱,眉心皱起来】
【太难了,这得控制多少块肌肉】
【你看小鸟。照着她抄表情】
【管它呢,计划通就行了。】
谭树收好能量石,拍拍手,转身向后走去。
仿佛真的准备遵守承诺,拿了东西就离开。
在所有人心里都微微放松的那一刻。谭树背着小鸟等人,冷笑了一下,在身前比了一个拇指向下的手势。
众所周知,这是一个赶尽杀绝的手势。
只是他的拇指尖还未转到垂直,手腕就被一只带着湿润海水的手掌从旁抓住了。
“倪霁!”谭树咬牙切齿,低声呵斥,“你干什么?”
“让他们走。”倪霁淡淡地说。
又来了,这家伙又来了。谭树暴躁地想。
他总是这样,突然地就发疯。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一丁点都不把我这个队长放在眼里。
谭树想挣脱倪霁的手,但那只箍在他手腕上的手掌像铁钳一样,无论他如何使劲力气,那手都稳如磐石,不可撼动。
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种伪装出来的浅薄风度,早就荡然无存。
而身边的倪霁掐着他的手腕,挑着眉头,嘴角还带着点游刃有余笑,“我说,让他们走。队长。”
他刚刚从海里上来,一身都是水,光着腿,一手抓着围在腰上的浴巾,用一只手就钳制住了谭树。
这家伙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论平时伪装得多么乖巧,但当他确定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很少给人商量的余地。
谭树知道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他是打不过倪霁的,甚至有可能都甩不脱倪霁钳制自己这只手。
他丢不起这个人。
只能咬着牙,挥手收队,领着队伍离开,心中把杀了倪霁的计划想了一遍又一遍。
倪霁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后。
他一眼都没有看留在沙滩上那几个人。
赤着脚往前走的时候,他踩到了陷在沙子中一个木盒子。
他迟疑了一下,一只小小的触手从阴影里钻出来,勾着他赤果的月却踝往上爬,触手尖尖轻轻贴着那沾了沙粒的皮肤勾了勾。
倪霁的整个身体就顿住了。
很不愿意承认。
但他有一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渴望着这个。
等那个人给出一点小小的暗示,和自己悄悄打一个招呼。整颗灰暗的心就高兴了起来。
原来,她真正想要的是这个木盒子。
倪霁脚下微微用力,把那个盒子踩进松软的沙堆中,替那个人掩盖住。
他不再停顿,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抬起沾着沙粒的脚,跟上前方的人。
细细的触手从他的小月退踝上滑走,潜入了黄沙中,卷住那个小小的木盒。
第28章
“我想起来了, ”谭树突然停了下来,以手击掌。“我见过那个向导的。”
倪霁听到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出现停顿, 径直从他身边经过。
“喂, 倪霁。”谭树喊他,“你记不记得, 刚刚那个向导我们见过的。就在前两天。”
他喊住了倪霁, 语气轻松,像是同学好友之间的闲聊。
仿佛片刻之前, 咬牙切齿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一样。
“你在来的时候, 不是救了一飞艇的向导吗?那个向导,就我们刚刚见到的那个, 也在里面呢。”他笑着看倪霁, 仔细观察倪霁的反应, 把后半句话的尾音拖长了,“你有印象吗?你说是不是还真巧哦。”
哨兵的眼神和观察力一向很好, 记忆力也非常强大。
他刚刚在盛怒之中没有留意,这会走了一段,逐渐地想了起来。
他见过那个向导, 不过就在两天前。当时,在飞艇中那一群失魂落魄的向导中, 这个姑娘镇定得惹人侧目,生得也美,虽然他不过随便看了几眼, 也在记忆中留下了印象。
谭树口里说着话,眼里打量着倪霁的态度。
倪霁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冷淡的神色纹丝不动,甚至连瞥向自己的眼神都和从前一样,淡漠中微微带着点凉意。
但谭树觉得自己敏锐地抓到了点什么,有一种异常轻微的紧绷在倪霁身上出现。那种感觉微乎其微,几不可察。却还是被他抓住了,他觉得倪霁那冰川一样毫无表情的面孔底下,没准藏着点什么秘密。
谭树开始认真回想,他发现自己居然不止见过那个向导一次。
前一段时间,就在伯爵遇刺的那场晚宴上,这个向导也在现场。
当然,当时谭树并没有注意她,只是知道宴会场上有这么一个人。她是一则绯闻中的主角,依稀是关于被未婚夫退婚了之类的事件。
在那场晚宴的后半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倪霁身上,他总觉得那天的倪霁有一点点的怪。
他现在想了起来,当时,所有人在大厅脱衣验伤的时候,倪霁的目光朝着向导那一边看过去了几次。
他是了解倪霁的,倪霁是是一个从来不会对向导有什么兴趣的人。
那一天,当着那么多人,脱了衣服的他看的是谁呢?
会不会也是这个向导。
可能只是巧合,但谭树觉得世界上本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让我好好想想,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听过的,被江阳朔退婚的向导。好像是姓林,”最后他说,“对,姓林,林苑。”
在林苑两个字说出口来的时候,他看到倪霁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很不好看。
谭树就笑了起来,仿佛终于被他拿到倪霁什么不为人知的把柄。
每次面对倪霁的时候,对方总是一幅游刃有余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很挫败。
他拿不住倪霁,他甚至觉得老师也拿不住这个家伙。
之所以拿不住,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倪霁在意的事了。
他孤身一人,无父无母,至亲好友都死个精光。
像那壁立千仞的山峰,孤居人世,无牵无挂,也就无所畏惧,没有可以拿捏的软肋。
但如果他有了在乎的人呢?
对了,当初倪霁能从军管处提前脱身,听说也是一个向导为他平的冤。
又是向导。
这可真有意思,谭树想,如果这一次倪霁死不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查一查那个向导的事。
谭树又开始看一直拿在手里的地图。地图上悄悄标记了一个隐秘的记号,是只有他知道的,那个新出现的怪物巢穴。
那种可怕的怪物,不只一只,大量地蛰伏在里面。
他精心预谋了很久,想在这个污染区里解决了倪霁。但他心里又总是隐隐觉得,自己未必能够成功。倪霁的强大,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以至于他总觉得,不论任何陷阱都不一定保险。
那个家伙总是会在最后,又和恶鬼一般,重新从地狱中爬回来。
谭树心里想着事,就没再留意到倪霁看他的眼神。
倪霁的双眸先是冷了下去,随后慢慢沁上一层凉意,像是秋瓦上结的寒霜,冷中透着一点微微湿意。
他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走过来,长臂一揽,揽住了谭树的肩膀。
“小树。”倪霁低头,凑在谭树身边问,“你进过多少次污染区?”
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们经常这样揽着彼此的肩行走。但自从这一次回来,倪霁已经没再做过这个动作了。
“多,多少次?有好几次吧。”谭树不明白倪霁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几次?”倪霁手指用力,收了收他的肩头,低笑了一声,“你知道吗?我进出污染区一共380次。”
“放下你的地图吧。”他的手指在谭树肩头按了按,松开了手,“应对污染区里的一切,从来靠的不只是纸上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