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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伽伊又在门口坐了一会儿,觉得肯定是赵大娘又逼着赵小雨分手了,而这次,赵小雨竟然同意了。她为别人的爱情感叹了一会儿后,回家整理了高中三年的课堂笔记给张文砚送了过去。张大爷高兴地给石伽伊拿了一整袋枣子,石伽伊一看到枣就胳膊疼,说啥也不要,张大爷又追到家门口,两人正互相推搡时,不远处一个高挑身影走过来:“石伽伊。”

石伽伊扭头看过去,挑眉:“你怎么来了?”

张大爷打量着这高挑帅气的小伙子,满眼流露着八卦的光芒:“这是谁呀伊伊?”

“傻大款。”石伽伊说完,奇怪地看着张大爷,“张大爷你这充满算计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儿?”

张大爷忙收敛了一下表情,随即低声说:“我在想我的小棋友是不是被甩了。”

石伽伊:“……”

石伽伊赶在张大爷说出更令人招架不住的话前接过枣子回了家。

江启跟着她走进院子,好像特别高兴:“老师说明天第一批次录取通知书就要到学校了,你听说了吗?”

“你去学校了?”石伽伊问。

“没有,我打电话问的老师。”江启一副“我聪明吧,快夸我”的表情。

石伽伊当没看到,继续问:“你考了多少分?你也一本?”

没想江启脸上本来洋溢着春风般的笑容突然垮掉,闷闷地阴天了,他委屈地道:“我怎么可能考得上一本,石伽伊你就不能稍微关注一下我吗?三年同学啊,你对我的成绩没有一点了解吗?”

石伽伊:“……”

对不起,是我……高估你了。

她轻咳一声:“那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因为你的录取通知书明天就到了啊。”他说得理所当然。

石伽伊看着他,心道:替我兴奋呢啊,这傻大款。

江启那委屈的表情在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香味后消失殆尽,立刻换上一副垂涎欲滴的神情看着石伽伊。

石伽伊难得地善解人意道:“留下吃晚饭吧。”

说完,她腹诽,要不是亲眼见到江启给林止投资,她都要怀疑江启家穷得揭不开锅了,真是想不到豪门中也能有闻着香味就走不动道的毛病。

而好巧不巧的,很久没理石伽伊的春雪突然抽风跑来找她,结果一进院子,见江启也在,还和石家人一起吃饭,立刻拉了脸,转身出了门。

石伽伊看到,追了过去:“怎么走了?”

春雪站在石伽伊家门口的石阶下,突然问:“你不是喜欢你那个哥哥吗?你别说不喜欢,我看得出来。”

第一次被人明确说出来,石伽伊有些害羞,她转着眼珠:“可能喜欢吧……”

“那你能不能离江启远点,能不能别缠着他?你这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石伽伊那娇羞的模样立刻消失,她皱眉看着春雪:“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哪只眼睛看到我缠着他了?”

春雪没再理她,跑开的速度仿佛这辈子都不想理她了。

石伽伊也气,回去把吃得大快朵颐的江启撵走了。

取录取通知书这天,北京的雨下得跟要水漫金山似的,石伽伊在老师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和老师追忆了一下过去展望了一下未来,又胡侃了一会儿大山,临走时,老师问她为什么第一志愿报的是首都医科大。

石伽伊想了想,说:“我们家离医科大比较近。”

班主任早知道石伽伊这小孩特别有主意,也比较有个性,但真没想到她报考院校这么重要的事也这么“儿戏”,班主任叹了口气,随即笑了:“你这丫头。”

石伽伊下了楼撑开包里的小雨伞便冲进风雨里,后来她发现伞根本没用,一阵风过来小雨伞就变了形。从教学楼跑到校门口,一路上很多学生都被浇成了落汤鸡,石伽伊感觉她都快睁不开眼睛了,但还是高兴,因为可以去想去的学校,本就心情大好,被雨这么狂浇一下,更是觉得浑身舒爽。

老石新买的小汽车就停在校门口一侧的停车位上,那时候,北京的私家车还不是那么多,也没有堵车和抢车位这一说,石伽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刚看清老石的小汽车位置,还没过去,突然就被人兜头罩下一件衣服帮她把风雨隔绝在外,石伽伊愣怔住。

一片漆黑中,她察觉到来人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向前走,很快,听到开门声,她乖乖地让他塞进车里,乖乖地等他从另一边上车,乖乖地等他帮她将头上的衣服拿下来。

他将那件外套轻轻地从她头上拿下来时,石伽伊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红盖头。外套衣服掀开,昏暗狭窄的车后座,他背着光看着她,总是打理得很工整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发梢不停滴着水,无声地没入他手中的那件外套中。

天空传来轰隆雷声,外面风雨声大作,石伽伊的刘海也在滴着水,她看不清背光的男人的表情,愣怔之际,仿佛听到他若有若无的轻笑声:“不认识了?”

石伽伊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时隔三个月,再见到他,竟然会紧张。仿佛有千言万语对他说,有一百个问题要问他,可偏偏,见到了,她只问出了一句:“什么时候来的?”

“刚下飞机。”霍景澄整理了一下湿透的外套,“绑架你可真容易。”

石伽伊知道是他,他将衣服罩到她头上那刻,闻到那久远的又异常熟悉的气息,她就知道他回来了。

驾驶座的石爸爸启动车子,嘴里抱怨着这鬼天气,顺便对石伽伊说:“闺女,你景澄哥哥也放假了,接下来一个多月你俩就尽情放纵地玩。”

石伽伊依旧盯着旁边坐着的男人,嘴里敷衍道:“谢谢爸。”

一阵无声的沉默,石伽伊轻咳一声,说:“你回学校上课啦?”

霍景澄“嗯”了一声:“这学期回去的。”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重修了一年多的课程,补考再加上应付新学期的考试,几乎没有任何自由时间,他靠坐到椅背上,轻轻地缓了口气:“好累啊,十一。”说完,扭头对她笑,笑得轻松又自在。

石伽伊没说话,从车内翻了一条毛巾出来,看了眼听着歌认真开车的石爸爸,拽了下霍景澄的衣角。霍景澄坐起身,微低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她将毛巾罩他头上,用力揉擦头发,故意揉乱,把几个月没见的那一点生分也揉散。

短发很好擦,几下就不滴水了,霍景澄扬着嘴角接过毛巾,学石伽伊的样子给她擦头发,石伽伊还是齐耳短发,显得脸小小的,眼睛又大又亮,整个人看着清爽又利落,霍景澄将她的头发也弄乱,然后两个头发凌乱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了。

“你妈妈怎么样了?”石伽伊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小心地问道。

霍景澄扭头看向前方,过了一会儿才说:“老毛病了,最近好多了。”似乎不想多谈,说完,他立刻又问,“听说你要学医?”

石伽伊点头,拍了拍装着录取通知书的包:“首都医科大临床医学。一直没问过你,霍景澄你学的什么专业?”

“从金融转了法学,JD刚读完,申请了PCLL。”他的回答,石伽伊只听懂了第一句。

她想了想,说:“也就是说你要当律师?”

“对。”

“律师是要说话的,你又不爱说话。”

“我只是不说废话,律师不说废话。”

石伽伊成功被他说服,她想,他果然适合当律师。

那天,石家照例准备了一顿大餐,美其名曰是为了庆祝石伽伊拿到录取通知书。石伽伊说:“你们就是为了迎接霍景澄,我懂的。”

照例,她要换房间。

她的枕头早已经换了新的,而那个米奇却还没换,洗得有些褪色,霍景澄看她走哪里都带着,好奇地问:“这个米奇有什么故事吗?”

“没有,小时候就抱着它睡觉,习惯了,”说完看了看咧嘴笑的米奇布偶,感叹,“我真是又恋旧又专一啊。”

霍景澄没说话,石伽伊疑惑地看他,发现他正在看桌子上的几盒珍妮曲奇,石伽伊说:“江启送的。”

自从知道石伽伊喜欢吃珍妮曲奇,江启三天两头往她家运,不要还不行。

霍景澄没说话,帮她拿了东西,送她出去。

夜深,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正房和厢房有微弱的灯光透出,石伽伊看着身侧的霍景澄,突然问:“霍景澄,你二十二岁了吧?你是大人了。”

退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清瘦,现在的霍景澄,不会让人只注意他过于好看的样貌,性子虽平淡内敛,但气度翩翩,有着二十岁男孩所没有的稳重与睿智。

她走到他前面:“霍景澄,教你几个成语发音。”

“好。”

“衣冠楚楚,相貌堂堂,风度翩翩。”

霍景澄的普通话比以前说得好了许多,但还是有很多词语发音很奇怪,改都改不过来,他皱眉想了下石伽伊说的这几个成语:“普通话好难呀。”

石伽伊笑起来。

霍景澄用普通话,一字一句地说:“十一,你也是大人了。”

“长大挺好的,很多不能做的事长大都能做了。”

“比如呢?”

石伽伊转了转眼珠,没说话,走进房间,转身去关门:“晚安,霍景澄。”

霍景澄站在月光中,看着慢慢关上的门,突然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说要带我去玩。”

“嗯?”

“可从来没成功过,十一,明天带我逛北京吧。”

“好。”

第一次见面时,她带他去什刹海溜冰,结果把他忘在了那里,后来还允诺过带他去逛夜市,最终也没去成。北京能吃能逛的地儿还是挺多的,中的洋的新式的传统的不管什么元素,总会有地方满足你,愁的不是没地方去,愁的是能去的地方太多。

这晚,石伽伊想了很久才拿准第一站给他定在哪里,睡前,还祈祷着这次可别出什么状况。

石伽伊要带霍景澄去潘家园旧书市场。早上吃过饭,石爸爸开车送他们,不过路上他一直看手机,石伽伊察觉到,说:“老石,您着急的话给我们扔个公交车站就成。”

“约了小霍总谈事情,”石爸爸说着真的将车停在了一个公交车站,“我得早点去,他那喜怒无常……”

石爸爸说着似乎想到霍景澄还在车上,尴尬地住了嘴。

“很难相处吗?”偏偏石伽伊还好奇地问。

石爸爸看了眼霍景澄:“是不太好相处,景澄应该多少有了解。”

“不太熟,”霍景澄说完,刚准备下车,又回头叮嘱,“Uncle,别让他知道你认识我。”

当两人换乘了两趟公交车到潘家园旧书市街口,看着长长的开满了几百家旧书铺子的街时,霍景澄笑了:“十一,我喜欢这里。”

她就知道,他会喜欢,非常的确定。

两三百家旧书铺子,要仔细逛,没个三两天是走不完的。要是像霍景澄进了第一家就半天不出来的走法……

石伽伊强行将他拽出来:“你这样我们一个月都逛不完。”

“十一,明天再来吧。”霍景澄像个想吃糖的孩子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她,一脸期待。

霍景澄有多爱书呢,石伽伊能说得上书名的书,他都看过。

两人的一天都耗在了这条街上潘家园旧书市有十几万本书,除了绝版的、原文版的书,这里还有一些旧信封、手书、信札等,给人一种千奇百怪无所不有的感觉,这是在别的大书店体验不到的乐趣。

霍景澄在石伽伊的各种阻拦下,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只装满了一小麻布袋的书籍。

回去的路上,霍景澄说起他喜欢的另一个书市:“英国有一个叫作海伊的旧书城镇,这是一座靠旧书打造的文化小镇,每天都有世界各地的游客慕名到小镇购买旧书,我有次去英国,在那小镇待了一周,回香港时,多了三个大箱子。”

“等你这次回香港,我怕按照你这个买法,是要多三十个大箱子了。”

石伽伊当天晚上就有点后悔带霍景澄去旧书市场了,因为,他抱着书在房间看到半夜,不管石伽伊喊他喂鱼、遛鸟还是逛后海,霍景澄一律拒绝参加。

石伽伊最喜欢吃东来顺的羊肉,又鲜又嫩,给江启送什么礼物她实在没有头绪,于是主动请他吃饭。江启没抢过石伽伊,被她结了账,差点没气死,他一路上一直逼问石伽伊,是不是在打他的脸,石伽伊烦得不行,让他赶紧回家,离自己远点。

两个人吵吵闹闹走到胡同口时碰到了春雪,春雪扯了个特别难看的笑容算是打招呼了。

石伽伊知道春雪的心思,于是主动解释:“前段时间江启给了我几盒珍妮曲奇,我为了感谢他请他吃了顿火锅……”

江启扯了扯石伽伊:“原来你打的这主意啊,这么客气干什么,非得跟我分这么清吗?”

石伽伊没搭理江启,忙对春雪说:“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春雪摇摇头,看了眼江启,有点别扭,有点伤心,不等石伽伊再说话,她转身走了。

江启仿佛没察觉到女孩们微妙的气氛,他还在石伽伊耳边碎碎念,问她什么意思,非礼尚往来这么见外吗?

石伽伊生气地推他:“你烦死了烦死了,赶紧回家,老跑我们胡同干吗,你们大院子弟不都瞧不起我们住胡同的吗!”

两人跟小情侣似的打情骂俏之际,霍景澄非常具有生活气息地拎了一袋豆汁从他们身边走过,像是一个路人,别说驻足了,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石伽伊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瞧,那高挑帅气的清俊男人除了霍景澄还能有谁。石伽伊忙追上他:“你想喝豆汁?上次你喝了一口不差点哭了吗,还说豆汁酸。”

霍景澄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听到她说起自己的糗事,忍了忍,没忍住,说:“我没要哭,只是觉得味道难以接受。”

“现在是准备再尝试一下?再怎么尝试你们外地人也喝不惯。”

“帮爷爷买的。”

石伽伊乐了:“你知道豆汁用普通话怎么说?”

霍景澄瞥她一眼:“我会指。”

“哦。”

气氛有点不对,明明也没生气,两人却像是在闹别扭一样,石伽伊不再说话,跟着他走了两步,回头看江启,只见到他气呼呼离开的背影。

霍景澄垂眸看她,率先打破沉默:“你交男朋友了?”

石伽伊愣了愣,回道:“没有呀。”

“哦。”

两人沉默地又走了一会儿,到家门口,霍景澄突然停住,再次没忍住地开口:“江启不是吗?”

“不是啊。”

“你们不是在约会吗?”

石伽伊歪头看着霍景澄,噘了噘嘴,有点委屈:“那是你不和我玩啊,书这么好看吗?石伽伊这么无聊吗?”

霍景澄扬起嘴角,脸色缓和了很多,抬腿往院子里走,也没解释什么,只问:“明天有计划吗?”

“没有呀。”石伽伊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偷偷开心起来,心想霍景澄还是挺上道的。

“去买书吗?”

石伽伊:“……”

上道个屁!

石伽伊翻了个白眼:“你千里迢迢从香港来北京图什么呢?”

霍景澄挑眉,看她良久,没回答,反问回去:“是啊,我千里迢迢从香港来北京图什么呢?”

石伽伊立刻答:“书。”

“香港没卖书的吗?”

“那谁知道,我又没去过。”

霍景澄笑了:“要跟我去吗?”

“啊?”石伽伊其实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霍景澄一提,她倒是愣了。

“我想过很多次的……”霍景澄突然垂眸,说。

“什么?”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旧门框的边缘,良久:“邀请你去我家玩。”

我想过很多次,带你回家的样子。选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家里的用人将房子打扫干净,修剪了院子的草坪,换了花瓶里的鲜花,如果妈妈心情和状态都好,可以亲自做Pizza给我们吃,还会说一些我们没听过的故事,下午一起喝咖啡,再留你吃晚饭,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留下过夜……

“我想去,”石伽伊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说,“我想去你家。”

快八月的时候霍隽来过一趟石家,询问霍景澄是否要随他去澳洲避暑,霍景澄当时正被石伽伊缠着教唱《我恨我痴心》。他似乎不喜欢这种摇滚类型的歌曲,只纠正发音,石伽伊还极力向他推荐了窦唯和张楚,后来事实证明,霍景澄就没有那时候流行的文艺摇滚青年范儿。

石伽伊甚至推翻了自己一直以来对霍景澄的看法,他一点都不酷了。但当霍景澄面对霍隽的提议,抬了下眼皮,只回了句“怕冷,不去”时,石伽伊又没立场地觉得,好酷。

霍隽走的时候,笑嘻嘻地看着石伽伊,和蔼可亲地与她道别,和往常一样,但这次又有点不一样,石伽伊说不上来,总觉得他的笑容很意味深长。

“霍伯伯再见。”石伽伊送他到门口,刚要回家时,碰到拿着行李出来的赵小雨。

“小雨姐你去哪儿?”

赵小雨有些尴尬地看了看石伽伊,又看了看霍隽:“出差几天。”

石伽伊刚想接着问,大杂院里又出来个人,是拎着行李袋的赵大娘,赵小雨忙又解释:“我妈也跟我去玩几天。”

“真好啊。”石伽伊想着,不知道医生能不能出差,以后,她也带爷爷顺道去玩。

北京的高温闷热持续了半个多月,干旱少雨的夏天十分难过,平时老爷子最喜欢去纳凉的什刹海边也开始施工,似乎为了即将到来的奥运会,所以要营造繁荣的景象,各种店铺林立而起,施工队一批批进驻,别说饭后纳凉的人了,平时黑灯瞎火中约会的野鸳鸯也都不去了。

这次来,霍景澄带了手机,并很长时间都没有扔掉或者砸掉,石伽伊觉得,他妈妈的病,可能真的好了很多,只是心疼自己的BB机无用武之地了。

他的电话很多,西厢房中每天都会传来他不时地用广东话或者英语交谈的声音,他总是不急不慢,语气淡淡的,却很坚定,像电视上那些运筹帷幄的大佬一样,聊的大多还是石伽伊听不懂的东西,后来记起他曾经学的是金融,也就不惊讶了。

当北京的天气终于不那么烤人时,两人选了一天出去玩,从南锣鼓巷走到景山公园,爬到了景山公园最高处,紫禁城尽收眼底。

石伽伊指过去,对他说:“我其实是流落民间的格格,我的家在那里。”

霍景澄看她一眼,配合地道:“十一格格,可以带我去你家玩吗?”

石伽伊郑重其事地摇头,很为难的样子:“不行,我不能随便带人进去。”

“为什么?”

“要买票,怪贵的。”说完,石伽伊奸计得逞似的笑得灿烂。

自从投资了林止的公司后,她就一贫如洗了。

霍景澄没忍住,跟着笑了:“傻样儿。”

“欸?欸?”石伽伊惊奇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会发儿话音了?”

“笨样儿。”

“对。”

“蠢样儿。”

“对。”

“熊样儿。”

“对……”石伽伊沉浸在自己教学取得重大成功的喜悦中,半天,才察觉到不对劲,“对你个大头鬼。”

霍景澄咯咯直笑,笑容明媚,比正午的烈阳还要耀眼,上次见他这么笑,还是她说她为什么叫Eleven时。石伽伊仰着头看他,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看他嘴角扬起,看他瘦削的下巴,心想,明明二十二岁的人了,可还像个清俊的少年。

霍景澄低头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已经长长不少的头发。

石伽伊心突地一跳,她垂眸隐藏情绪,故意噘起嘴假装生他的气:“辱骂恩师,你简直太不尊师重道了。”

她转身往远处走,霍景澄跟上她,不管她走多快,霍景澄的长腿一迈,看起来不紧不慢,却总能轻易追上她。下山时,路过的亭子里有一对男女闯入眼帘,石伽伊扭头一看,两人正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她忙假装若无其事地看路,后又看了眼霍景澄,见他如常走路,她没忍住又偷偷看了眼那边两人,这时候头顶突然传来霍景澄的笑声。

石伽伊瞪他。

霍景澄似笑非笑地说:“没见过吗?我们不也亲过。”

霍景澄说完这句话,石伽伊愣了好一会儿,她还以为自己幻听,惊得嘴巴变成了“O”形,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仿佛在问:你刚才说什么了?是我听的那样吗?

霍景澄回视,挑着眉梢:对,就你听到的那样。

石伽伊差点被路边的石头绊倒,一个踉跄后被霍景澄扯到怀里。炎炎夏日,他身上的味道更加清晰,有汗味,但更强烈的是柠檬的清香味。石伽伊一度怀疑他每天在房间偷吃柠檬,和那天的味道一样,那天他亲她时的味道。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她误以为自己被感染非典那天,那个房间,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包括他唇上的触感。石伽伊不自觉地抿紧了唇。

霍景澄看着怀里一脸懵懂神情天真又不设防的石伽伊,突然松开了她,他扶着她站好,退开一步,半晌,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下个月。”

“快了。”霍景澄像是故意扯开话题,越过她开始朝山下走。

霍景澄似乎发现了外出的乐趣,石伽伊也摸透了他的喜好。过于现代化的地点和建筑,霍景澄都兴致缺缺,他比较喜欢的还是老北京的东西,比如在胡同剧院里听一场听不懂的小台子京剧,比如看一场渐渐没落的天桥杂耍,甚至骑着自行车去国子监拜佛,王府井淘些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小工艺品。

这天傍晚,石伽伊拿着从夜市买的万花筒和金陵十二钗的剪纸边走边说:“霍景澄,你这些东西是要拿回去送人还是自己留着?”说完等了一下没听到回答声,石伽伊回头去看,却没见到霍景澄,她原路返回,在路口找到了他。

霍景澄双手插兜站在吹糖人的老大爷面前看得津津有味,石伽伊就喜欢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走过去,点了个孙悟空和猪八戒。

大爷热情地应了一声,用一根塑料管搅了团糖稀,配合着手指,左吹一下右吹一下,栩栩如生的孙悟空就出来了,随即是猪八戒。

石伽伊舔着猪头示意霍景澄:“别看了,快吃,一会儿化了。”

霍景澄眉头微皱,半晌,小声说:“好污糟(好脏)。”

石伽伊的粤语在这个暑假突飞猛进,听懂了霍景澄的意思,她骄傲地说:“普通话叫‘脏’。”

“砸?”

“不是砸,是脏。”

“脏?”

“对,音发得准着呢,再来一次,脏……”

他们俩在人家摊前一个劲儿的脏来脏去,气得吹糖人的大爷把后面几个糖人都吹变形了,要不是忙生意,势必要给这两个小年轻科普一下什么叫非物质文化遗产。

快到家的时候,霍景澄的糖人已经化得不成样子,齐天大圣的尊容变了形,石伽伊心疼:“要滴下来了。”

霍景澄将糖人伸过去,石伽伊张嘴便咬住欲滴的糖稀,含糊地道:“干吗不吃,你是有洁癖吗?”

霍景澄摇了摇头,为了证明自己没洁癖,他伸手将她嘴边粘的一小块糖稀抹去,想到没有纸巾,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随即将食指又伸到石伽伊嘴边,眼中有恶作剧的光芒。

石伽伊抬抬眼皮,瞥他,故意道:“景澄哥哥你吃嘛,别浪费。”

霍景澄挑了下眉梢,在石伽伊满脸“料你不敢”的表情前将食指伸进嘴里舔了下。

石伽伊没想到他真敢,惊讶了一瞬就感觉到热气上涌,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脸又红了,她暗骂自己没出息,忙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整个暑假江启和林止都在努力地弄他们的游戏网站,赵小雨出差一直没回来,石伽伊有霍景澄陪着玩也没觉得被这几个人冷落了,直到江启和林止过来,她才意识到,和他们好久没见了。

林止人比上次见瘦了一大圈,精神头却挺好,容光焕发,显然是网站进展顺利,江启进来时和霍景澄打了个照面后情绪就低落了,干坐在一边听林止和石伽伊话家常。

林止有点替石伽伊可惜:“你怎么没去清华?”

石伽伊看了眼西厢房,说:“首都医科大比较好申请香港的交换生。”

江启听到石伽伊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激动地吼起来:“你要去香港上学?你是不是爱吃珍妮曲奇所以想去吃个够?”

这是什么脑回路?石伽伊冲他使眼色,让他闭嘴,这么大的声音霍景澄一定听到了。

江启却看不懂似的,继续吼:“香港哪里好?语言还不通!”

果然,霍景澄开门从房间走出来,站定在游廊下,看向葡萄藤下坐着的石伽伊,石伽伊忙对林止和江启解释:“那啥,我从小看TVB长大,就想去香港看看……”说完,偷偷看了眼霍景澄。

霍景澄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良久,突然笑了笑,随即又叹了口气:“我本来准备申请北京的研究生。”

“啊?”石伽伊惊讶。

“所以,我们谁让个步?我不来北京,或者你不去香港。”霍景澄说这句话时,神色愉悦,眉目温柔。

石伽伊心里小鹿乱撞,有种被人窥视内心的不安感,她腹诽:我又没说为了你去的香港。随即,又读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原来你是为了我要来北京呀。

林止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随即明白过来,他问江启:“他们俩像不像《麦琪的礼物》里写的那样,幸好知道得早还能挽回,不然一南一北的又要见不到面了,这异地恋啊……”

林止还没说完,江启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哥,你在说什么?霍景澄是石伽伊的哥哥啊。”

林止愣了愣,说:“不是,你不是说他俩没亲戚关系吗?”

“谁说了,谁说了,我才没说,回去干活了,网站弄好了吗你就来这儿聊家常。”说着,江启谁也没看,气呼呼地走了。

林止反应过来,失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逗。”

石伽伊一脸无辜。

林止起身和石伽伊霍景澄两人道别,准备离开之际,门口突然传来清脆的女声:“伽爷你们家今天这么热闹呢?我在隔壁都听到充满阳刚气的吼声了,又有新来的小帅哥……”赵小雨边说着话边笑嘻嘻地走进来,当她看到葡萄藤下的林止,突然噤声。

林止没动,也没说话,神色微微紧张,赵小雨收起笑容,抿紧了嘴。

石伽伊见两人之间气氛尴尬,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直到霍景澄走到她身边,轻轻地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西厢房,又轻轻地关好了门,她才放松下来,感叹道:“赵小雨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也太刺激了。”

霍景澄失笑,这女孩到底怎么养出来的,这么可爱。

门外很长时间没有动静,石伽伊想打开个窗缝窥视一下,没想霍景澄按住窗框:“我开着空调呢,热气进来了。”

“没事儿,我就开个小缝看。”石伽伊开了一下没开动。

“不行,费电。”

石伽伊:“……”

费电?费你家电了?

“我们的问题还没说完。”霍景澄的声音就在她的侧后方,如果稍微回头,应该就能与他脸对脸,石伽伊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她转了过去。

果然,两人离得极近,如果她动作再大点,或许能鼻尖对鼻尖,她有点后悔……不过这个距离也挺好,她能从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能从呼吸交融中闻到他强烈的气息,不管是视觉还是嗅觉,都有着致命吸引力。

赵小雨之前说什么来着?哪个少女不怀春……她怀了。

霍景澄没有后退,石伽伊也没有,霍景澄双手撑在窗棂上,仿佛将石伽伊圈在怀中,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良久,他低声说:“你妈妈找我谈过。”

他的这句话,将暧昧的气氛冲散殆尽,石伽伊那些旖旎心思也丝毫不剩,她惊讶地道:“她找你谈什么?”

石妈妈只含蓄地说了一句话,她说:石伽伊还小,我不希望她早恋。

都是聪明人,不用说破,石妈妈知道霍景澄懂,而他,确实收敛了很多,为了躲她,藏在房间看了一周的书。

霍景澄嘴角噙笑,说得轻松自然:“就像《情人》里写的那样,上个世纪,法国少女的家人,接受不了她的黄种情人。”

他说得模棱两可,石伽伊皱着眉头似懂非懂,想要问明白,霍景澄突然起身,打开门,站在游廊,声音轻轻地传来:“林止他们走了。”

石伽伊哪还有什么心思管林止,她追问霍景澄:“我妈到底说什么了?”

“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

“我已经长大了!”

“再等等。”

石伽伊:“……”说话说一半都什么毛病?好气啊!

石伽伊第二天也没理霍景澄,一早吃完饭,她故意大声对老爷子说:“爷爷我去林止他们公司玩了。”

“去人家公司干什么?打扰人工作不?”

“才不会,江启让我替他们试玩一下新游戏,要提交试玩报告的。”

霍景澄走出来只见到她的背影,穿着姜黄色吊带连衣裙,背着她的小斜挎包,踩着百搭的帆布鞋开门走出去,高挑纤瘦的少女,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又干净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要不是老爷子拿着棋盘过来喊他下棋,霍景澄敢保证,他一定会开门跟出去。但跟出去后是随她去江启那里还是将她强行拽回家他还没想好,他更偏向于后者。

到林止公司后,石伽伊便从十几个员工口中听说了昨天林老大带女孩来公司过夜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