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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学校的门都没进他们就觉得我已经感染了,你说那帮人是不是疯了?”赵小雨气急败坏地说。

“得了,别跟他们置气,都是惜命的主,我家房间多,您搬过来住几天。”石伽伊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

赵小雨匀了口气,没那么暴躁了,她问石伽伊:“你不怕啊?”

“伽爷我是谁,混世小……”她刚要嘚瑟,却被霍景澄打断。

霍景澄说:“盖世英雄。”

石伽伊挑眉看他。

他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又说了一遍:“雷系(你是)盖世英雄。”

赵小雨笑起来:“你知道这个?以前石伽伊说自己是盖世英雄,整个胡同片区没人承认,后来她自个儿也破罐破摔,觉得当个混世小魔王也挺好。”

霍景澄当然知道这个,石伽伊的那些儿童读物每一本扉页上姓名区域都写着——盖世英雄石伽伊。想来,小时候的石伽伊,十分在意这个称号了。

石伽伊笑着看着霍景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星,闪闪发光,显然开心极了。霍景澄扬起嘴角,忍不住笑了笑。这女孩可真好哄啊,这么容易开心。

赵小雨搬到石家第二天,记者会上,政府宣布,北京地区所患非典人数从开始被瞒报的三十多例增至三百多例,随即,北京市长和卫生部部长被撤职。第二日,疑似病例增至六百多人,霍景澄看完新闻后,又默默地给石伽伊加了一个口罩,石伽伊抗议,无效。

在北大人民医院被整体隔离的那天,石爷爷干脆直接不让石伽伊上学去了,石伽伊纠结请假的理由时,学校通知下来——全市中小学停课两周。

突然放了个小假期,石伽伊还是有点高兴的,正规划着要去商场买手机,却被老爷子禁止:“这几天你俩哪儿也不许去啊,老实在家待着。”

石伽伊壮着胆子问道:“那胡同口的小卖部可以去吗?”

“你要去买什么?”老爷子问。

“方便面。”

“炸酱面不够你吃?”

石伽伊不敢说吃够了,偷偷地噘嘴,委屈巴巴。

路过的赵小雨特别狗腿地夸赞:“咱老爷子做的炸酱面特好吃。”

“你连着吃半个月试试。”石伽伊小声嘀咕道。

于是,这晚,林止来找赵小雨时,给石伽伊带了各种泡面、面包、火腿肠和罐头。石伽伊高兴了:“林止哥哥以后您尽管来,我保准帮你们S.M付費跟赵大娘保密。”

“这丫头,太现实了。”赵小雨感叹。

半夜时分,石伽伊和霍景澄偷偷在西厢房泡面时,突发奇想,她指着泡面,问霍景澄:“你们叫它什么?”

“instant noodles。”他随口答。

“我说粤语。”

“pou min。”

石伽伊跟着说:“pou min。”

“对。”

“很简单的嘛。”说完,石伽伊眼睛一亮,“霍景澄,你教我粤语,我教你普通话吧。”

“hou。”霍景澄目光从书本看向泡面碗,见碗口还压着书,鼓了鼓嘴。

石伽伊看到,乐了:“我发现你小表情其实挺多的呀,是不是想吃?”

霍景澄笑了笑,低头继续看书。

“你爸妈一定不让你吃泡面,”石伽伊了然于心的样子,“再等几分钟,再软点。”

“hou。”

“猴儿?”

“是hou,没有你们那个……就那个奇怪的尾音,hou就是‘好’的意思。”霍景澄不会发“儿”这个音,所以他觉得北京话很难,几乎每句话都带儿化音。

石伽伊很好学:“那我注意一下。”

一分钟后,石伽伊屈服于泡面的香气,等不到软烂,便和霍景澄一起解决了这一碗泡面。

“这pou min太hou吃了,”石伽伊开心地舔了舔嘴唇,想到什么,站起身,“赵小雨够义气,我回赠点曲奇过去。”

石伽伊拿了盒霍景澄带来的曲奇,走到门口,回头道:“霍景澄,后面灯关了,有点黑。”

霍景澄笑了,陪她从游廊穿过耳房走到后罩房。

石伽伊刚要敲门,发现门开了个缝,她探头进去,见挡在床前的屏风斜斜地放着,透过一侧望进去,仿佛有两个人影,石伽伊刚想说话,嘴就被后面的人捂住了。

霍景澄的气息逼近,悄悄地在她耳边“嘘”了一声。

石伽伊努了努嘴,想让他放开自己,结果,这个动作做出来,像极了亲吻他的手心。

后面的人,微微一怔。

“怎么啦?”石伽伊见他不动,含糊不清地问。

说这三个字时,石伽伊的嘴唇再次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掌心。

静悄悄的夜,无风无月,就连老爷子心爱的百灵鸟都不叽叽喳喳叫了,屋内的声音仿佛被放大,逐渐清晰起来。

霍景澄另一只手抓着石伽伊的胳膊忙将她带到门槛外。

石伽伊用手肘撞了撞身后的霍景澄以示不满,霍景澄靠近她耳边:“我松手后别说话,然后跟我回庭院。”

石伽伊点点头。

霍景澄将手松开,石伽伊立刻回头看他,一脸探究。

霍景澄避开她的眼神,垂眸,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似乎想起石伽伊怕黑,他又回去,抓着她的手腕将她带离后罩房。

回到西厢房,石伽伊立刻吸了好几口气,眼睛亮亮地看着霍景澄,显然是被他吊足了胃口,回身关了门才敢说话,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憋死我了,这大半夜的你跟我玩这么刺激?”

“不让你说话没说不让你呼吸。”霍景澄被她逗笑。

“我紧张嘛,快说怎么了?”

“林几还在。”霍景澄说话时也没看她。

“林几是谁?”石伽伊挑眉。

霍景澄知道她故意的,抬眸看她一眼,这一眼,石伽伊读出了“委屈”的意味。

石伽伊自己找台阶下:“你说林止啊,在就在呗,这一盒曲奇够他们俩吃了。”

和曲奇有关系吗?霍景澄再次抬眸看她一眼,这一眼,石伽伊读出了“无语”的意味。

她转转眼珠,有点疑惑,又似乎懂了点:“他们在干吗?”

在她这种纯真又好奇的眼神下,霍景澄竟然破天荒地红了脸颊,他低头,垂眸,没想好怎么回答,又不想让她知道什么,这么懵懂又迷糊的样子很好。于是,他假装若无其事地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娃哈哈,帮她插好吸管:“喝完这瓶就回房间睡觉。”

石伽伊“哦”了一声,接过娃哈哈,嘟囔道:“我怎么没看到林止呢……也没听到说话声啊……”

霍景澄抿了抿唇,转身去开门,明显要撵她回去睡觉。石伽伊也没逗留,咬着吸管向外走,还不忘对霍景澄交代:“别忘了毁尸灭迹啊。”

霍景澄看着只剩泡面汤的碗,心想:就是刷碗的意思吧。

石伽伊是趁老爷子去菜市场买菜的一个早上跑出去的,去了最近的一个商场,结果发现自己带去的现金根本不够买一部最便宜的手机,于是在导购员的花言巧语的吹嘘下,她买了部BB机,还安慰自己,总比没有强。

前后用了不过一个小时,她就回了家,老爷子还没回来,霍景澄刚起床,见到气喘吁吁跑进来的女孩,问:“你去晨跑了?”

石伽伊伸手给他看手心里的黑色BB机:“给你的,你的朋友要是找你,可以呼你,你回电话就行,简单的事,还可以给你留言。”

霍景澄接过来,拿在手里,另一只手给她擦汗:“跑去买这东西了?”

石伽伊点头,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想买的是手机,估摸错了价格,钱带少了。”

霍景澄失笑,仔细将她鬓角的发别到耳后:“谢谢,我很喜欢。”

“不客气,”她摆摆手,看到桌子上的杯子,抓起来就喝,“我有钱的,霍景澄。”

“嗯。”霍景澄从她身后抱了下她,非常轻,侧脸贴着她的发,“三生有幸遇见……”

石伽伊突然一僵,非常尴尬地回头:“完了,我用你的杯子喝水了。”

他松开她,无奈一笑:“没关系。”

她真是个气氛破坏者。

对于学习语言的事,石伽伊制订了一个课表,一、三、五粤语课,二、四、六普通话课,周日那天实战演练,上午全家说粤语,下午全家说普通话。

这个全家,包括老爷子和赵小雨,老爷子一脸愁容。

霍景澄随石伽伊折腾,用赵小雨的话说,霍景澄简直对石伽伊言听计从,老爷子纠正,他这是惯孩子,比石伽伊她爸还惯她。

春雪带江启来的时候,石伽伊正纠结学哪首粤语歌,刚提出的《饿狼传说》被霍老师一票否决,他要求:选个温柔点的。

石伽伊撑着手肘,趴在石台上歪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霍景澄,笑道:“你是不是想让我选哥哥的歌呀?是不是?”

霍景澄也笑:“那你选不选啊?”

春雪走进来时,两人就这样在葡萄藤下的石台边一个坐着一个趴着地调笑,她忙咳嗽一声,说道:“石伽伊,江启来了。”

石伽伊闻言,看向门口,江启拎了一袋子零食站在春雪后方敌意满满地盯着霍景澄,另一只手拿了两个口罩,很夸张的那种。

石伽伊看着江启将口罩放到她面前,或者说,应该叫防毒面罩,她挑眉:“生化危机看多了吧?”

“别不当回事小伊伊,你现在要是发个烧打个喷嚏,立刻能来一帮人给你逮进去。”江启说着帮她把包装打开,拿出防毒面罩,演示给她看,“知道怎么戴吧?”

石伽伊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人家那是入院治疗,什么叫逮进去。”说完,她还不忘辅导霍景澄的普通话:“逮进去的‘逮’我们习惯读dei,意思是抓起来。”

听到石伽伊说的话,江启这才假装刚注意到霍景澄,他“呦呵”一声:“这还坐着一哥们儿呢?小伊伊,介绍一下?”

“您能好好说话吗?”石伽伊问。

江启和石伽伊熟悉了很多,所以胆子也大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见到她就紧张,他嬉皮笑脸地道:“石伽伊,请您介绍一下这位先生是哪路神仙。”

“这是我……”石伽伊看了春雪一眼,“我哥,霍景澄。”

霍景澄看向江启,神色不明。

“原来是哥哥啊,你好哥哥,我是石伽伊的……”他特意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同学,我叫江启。”

霍景澄淡淡地道:“你好。”

石伽伊站起身拿着那袋子零食塞进江启怀里,推着他往外走:“零食拿走,防毒面罩我留下了,谢了兄弟。”

“零食给你买的,哪有拿走的道理。”江启说。

“不要,”石伽伊拒绝,“以后别给我花钱啊。”

“为什么,我就想给你买东西。”

“人财两空啊,到时候你多惨是不?”

江启差点没让她气死,走出垂花门,待见不到庭院里的霍景澄,江启立刻问一旁跟着出来的春雪:“就那个哥哥吧?你说的就是他吧,和石伽伊日夜相对的人?”

春雪一下紧张了,她抓着石伽伊的胳膊:“对不起石伽伊,我、我说漏嘴了。”

“你说什么了?”石伽伊疑惑地看着她。

“就……”春雪满脸急色,她看着江启,似乎期盼他能帮着想个说法。

江启没管春雪,他拽了下石伽伊,有点不高兴:“你那哥不管是哪边的哥,就算同父同母的,这么大了也不该睡一起你知道吗?”

石伽伊不以为意,又有些不耐烦,挑眉,冷了语气:“关你啥事?”

江启不敢再说话,但又觉得憋屈,气呼呼地走了。

春雪满脸歉意:“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带他来你家送口罩,闲……闲聊的时候,我说话就没注意。”

“没事儿,那天霍景澄来得突然,情况特殊我们就随意对付了一晚,你让江启别乱说就成,我哥以后还娶媳妇儿呢。”石伽伊心平气和地对春雪交代。

春雪再三保证会好好和江启说,随即尴尬地走了。

石伽伊嘟嘟嘴,转身准备回庭院,见霍景澄靠着垂花门门框,一只脚搭在门槛上,一只脚在下,若有所思地看着春雪离开的方向。

石伽伊走过去,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其实……你哥不准备娶媳妇。”

“啊?”石伽伊一愣,反应过来,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为什么?”

霍景澄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谁家好好的女孩愿意跟我回家一起被妈咪打?”

石伽伊急道:“你可以保护好她啊。”

“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平时能说会道的石伽伊突然词穷,这一瞬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天空像是能感知心情一样,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飘来一大片云,很快日头就被遮得严严实实,轰隆一声雷响,石伽伊忙说:“要下雨了,进屋吧。”

霍景澄见她没有接下去,说不上是什么心情,随意应了声,转身走进庭院。石伽伊有点难受,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追上去,刻意调侃:“我觉得就凭你这个女人缘,一定有一堆漂亮姐姐要嫁给你呢,你看春雪,说是带江启来找我,其实就想看看我们景澄哥哥。”

虽然不是预想的答案,不过他还是笑了,回头看她:“你机灵的时候比谁都机灵,犯傻的时候又傻得不得了。”

“嗯?”

“你那个女同学喜欢的是江启。”

“啊?”

不然谁没事会不小心把好朋友和异性同床共枕的事说出去,还说给喜欢石伽伊的男生听。

“怎么可能,之前她总找理由上我们家来,还不是想见你。”石伽伊说。

霍景澄没再说话,春雪来这里,未必是想见他,她可能只是想打探更多……

这天的天儿,说阴就阴,原本阳光明媚的午后,突然就暗了下来,石伽伊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天色,说:“这叫黑云压城城欲摧,霍景澄,跟我学。”

“这句话很难说,”霍景澄开了台灯,拿着书坐到了藤椅上,建议道,“十一,你应该从简单的教我。”

很快,雨毫不含糊地倾盆落下,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到庭院里,不消一会儿,碧瓦红墙被刷洗一新,游廊的柱子都变得油光锃亮了,石伽伊深吸一口气,闻着泥土味,懒懒地趴在窗边,侧头看霍景澄:“再教你一个,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霍景澄从书中抬头,看向慵懒又惬意地跷着腿的女孩,说:“这首诗我会。”

“下一句是什么?”石伽伊歪头看他,一张明媚笑脸在阴雨天也熠熠生辉。

他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用粤语说:“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石伽伊学着说:“ya(一)hoeng(晌) tam(贪) fun(欢)。”

北京于霍景澄,真的像是在梦里,每来一次,都是一场美梦,流连忘返的美梦。

充满生活气息的老胡同,红砖绿瓦的旧式院落,热情好客又充满欢声笑语的石家四合院,他每日在这过着闲散慵懒的生活,细碎的温馨让他一再迷恋着不想离开。

还有这个女孩……想到她,只有两个字——贪欢。

午睡的老爷子是被雨声吵醒的,他披了件外褂就从正房跑出来:“我的小百灵啊,别给我溅到水了。”

鸟笼挂在葡萄藤下,石伽伊先他一步跑过去,拿了鸟笼给老爷子送过去,谁知老爷子接了鸟又说:“还有我的鱼,我的蓝蝶尾,我的红顶虎头,伊伊你快给鱼缸盖上。”

弄好了鸟,弄好了鱼,石伽伊已经被大雨浇成了落汤鸡,霍景澄拿着伞出来给她打上,伸手将她发丝上脸上的雨珠抹掉,叹了口气:“你们家的小动物真金贵。”

石伽伊只穿了一件T恤,已经湿透,白色T恤沾了水后透出文胸,霍景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隐若现的肩带,将伞塞到了石伽伊手里,脱了外套给她披上,搂着她的肩膀几步冲到游廊下,他没看她,低声吩咐:“去洗个热水澡。”

雨来得急走得更急,老爷子给她泡的板蓝根水还没喝完,那一大片乌云就已经快速消散。雨后的阳光不烈,带着温和的热气,到傍晚时,地上的水已经被蒸发得差不多了。

老爷子从菜市场买菜回来,进院子就说:“江启那小伙子买的口罩真得戴上了,听说好几个商场都关了,有售货员确诊得了非典。”

石伽伊刚想说话,结果一张嘴,变成了一个喷嚏。

霍景澄忙看向她,见她脸红扑扑的,进房间给石伽伊找了件厚外套:“你是不是冷?”

“风一吹是有点凉。”石伽伊将外套穿上。

晚饭间,石伽伊越来越不舒服,她背过身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我有点难受,头疼。”

老爷子忙问:“是不是刚才着凉了?”

“浇雨的时候没觉得冷呀。”石伽伊摸了摸额头,“这才多大工夫,这么快就有反应了?”

霍景澄将她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自己的手附上去,他摸了摸,皱眉,担忧地看着她:“有点低烧。”

低烧加头疼,敏感时期,这些症状无异于在说:疑似非典。

老爷子站起身往正房走:“估计是下雨时冻着了,我去拿温度计。”

“呼吸顺畅吗?身上有没有哪里疼?”霍景澄又问。

石伽伊吸吸鼻子:“不太顺畅,疼倒是不疼,就是没什么力气。”

新闻上说,非典的潜伏期通常是三到五天,发热为首发症状,畏寒,伴有头痛,肌肉酸痛,全身乏力。

四大症状,对上了三个,非典型肺炎的致死率很高。病毒通过飞沫传播,也就是说,只要呼吸,就有可能被传染非典。

想到这里,霍景澄心有点慌,他握住石伽伊的手,怕吓到她似的,声音很轻:“十一,你这几天都去过哪儿?”

石伽伊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哪儿也没敢去啊,就前两天去了趟商场买BB机。”

老爷子刚才说什么来着,商场有售货员确认得了非典。

霍景澄尽量让自己的担忧不表现出来,但是石伽伊真有点害怕了,本就白皙的脸颊,愈发显得苍白,她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霍景澄,忙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说:“别靠近我。”

霍景澄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说:“别怕,没事的。”

石伽伊见他也不躲避,立刻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进房间,霍景澄叫她她理也不理,关紧门后从里面上了锁。

老爷子拿了温度计出来:“人呢?”

“进房间了,”霍景澄接过温度计走向石伽伊的房间,并对老爷子说,“保险起见,爷爷你不要过去了,我送进去。”

老爷子出门去买退烧药,霍景澄在门口徘徊了五六分钟也没敲开石伽伊的房门。

霍景澄并没有急,始终是商量的口吻:“开门,十一。”

“我把窗户开一条缝,你把温度计放到窗边,然后你离远点,我过去拿。”石伽伊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来,闷声闷气的,没了平日里那中气十足的样子。

“你把门打开。”霍景澄说话也从来没这样强势过,命令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凶。

“你不怕吗霍景澄?你干吗非要进来。”石伽伊也急了。

半晌,霍景澄缓和了语气,轻轻地说:“我不怕啊。”

石伽伊想给他科普一下非典的可怕性,又想到他从疫情最严重的香港来,一定比她了解得多:“不信。”

“真的。”霍景澄与她打着商量,“你把门打开,我陪着你。”

屋内半晌没再有动静,霍景澄等了一会儿,没有开门声,也没有说话声,他试探地问:“十一?”

“我在呢。”

“在就开门。”

“不可能!”说完,她吸了吸鼻子。

“你哭了?”

“才没,我是鼻涕流出来了。”

“这样吗……”

“是啊。”

石伽伊不开门,霍景澄不离开,两人一门之隔,对峙着。

后来,还是霍景澄先妥协:“好吧,十一,你把窗户开一条缝,我把温度计给你。”

“放下你就走哦。”石伽伊说。

“嗯。”

屋内有脚步的声音,随即,手边的红框玻璃窗开启了一条缝,霍景澄突然伸手猛地将窗户全部拽开,窗内没防备的石伽伊惊呼一声,诧异地看着窗外的人,还没说话,只见他双手撑着窗台,长腿一迈就跳进了屋内,还自然而然地回头顺手将窗户关好。

“霍景澄,你给我出去!”石伽伊气急,拿起床上的枕头砸他。

霍景澄接住,走过去:“张嘴。”

石伽伊一手捂住嘴,一手拿米奇打他:“骗子,骗子,骗子。”

霍景澄长胳膊长腿占尽优势,抓住她的手,一只手将她双手固定在身后,另一只手配合着自己的嘴,将温度计盒子打开,抽出来温度计:“张嘴。”

石伽伊挣脱不得,恨恨地含住了温度计。

霍景澄满意地松开她,得逞地笑。

石伽伊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含着温度计嘴不能言,只能眼睛瞪得溜圆地对对面藤椅沙发上坐着的霍景澄表达不满。

霍景澄靠在椅背上,看着她:“伊伊,你是不是不那么害怕了?”

石伽伊“哼”了一声,含糊地道:“我本来就不害怕。”

霍景澄笑笑:“你只是着凉了才有点发烧,不用怕。”

“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希望是,他想。那么迫切地希望,厄运不要降临在她身上,一丝一毫都不要。

他凝视着她,半晌,说:“我觉得是。”

石伽伊的体温是三十七点八摄氏度,在低烧范围内,她失落地裹紧了被子,让霍景澄去拿江启送来的防毒面罩。

霍景澄没动,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戴吗?”

“那你戴也行,有个保障。”

“没关系的,十一。”

石伽伊吸吸鼻子,也许是生病了人太脆弱,又有点想哭:“你怎么这样啊霍景澄。”

“如果发烧的是我,你会放任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吗?”霍景澄问。

“会呀,而且你要想靠近我,我就给你打晕,打电话让人给你逮走。”石伽伊边点着头边说着,恐怕他不信。

“不信。”他果然还是不信。

石伽伊抱起米奇,躺到床上,背对着他,不准备理他了。

霍景澄见她不像刚才那么蔫儿了,问道:“十一,是不是我进来后,你没那么怕了?”

他又问了一遍,他想确认。

石伽伊转过来:“就因为这个理由?”

为了不让她那么怕,有危险也要强行闯进来。

“不够吗?”

石伽伊嘴一撇,将脸埋进枕头中,轻轻地抽泣起来,边哭边说:“你别过来啊,我哭一会儿就好,你转过去别看我。”

霍景澄听话地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哭了一会儿后,女孩还不忘解释:“我不是感动的啊,我只是因为生病了,所以脆弱。”

老爷子买药回来,在院子里问人都哪儿去了,霍景澄站起身,开了窗缝,说:“爷爷,我们在这儿,你把药放到窗台上就离开,十一我来照顾。”

石伽伊心道:学我台词。

老爷子走过来,边走边说:“没那么夸张,开门让我进去看看,是发烧了吗?。”

“有点低烧,应该是冻的,不过以防万一,爷爷你别进来了。”霍景澄在窗边说。

“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怕什么,哎,景澄你怎么进去了?你快出来,咱俩换换。”老爷子这才反应过来,去拽门,没拽开。

老爷子倒是比霍景澄好劝,见两个孩子态度强硬,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将药放到窗边:“吃了药还不退烧,明儿就得去医院了啊。”

“好。”石伽伊乖乖地应道。

电视上正在报道非典疫情的情况,因为来势汹汹,传染性强,这个病毒将国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并且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这些日子,人心惶惶。有位驻港记者报道称,截至今日,香港特区因SARS死亡人数已至一百三十三人,居全球之首。

石伽伊刚吃完药没五分钟,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又把体温计含进嘴里:“霍景澄,那下面有非典咨询电话,你说,我们要不要打一下说明情况。”

“先不要。”

“为什么?”

“医院是高危感染区,如果你只是单纯的发烧,却因为被带去检查而真感染了岂不是很亏。”

说的好有道理,石伽伊被说服了:“那什么时候打电话?”

霍景澄想了想,说:“后天,如果我也发烧了,你还不退烧,我们一起去医院。”

石伽伊看了看体温计,竟然比刚才还高了零点一摄氏度,她忙捂住嘴:“我不想传染给你。”

霍景澄走过去,将体温计拿起来看了看,再抬头,石伽伊已经钻到了床角,离他远远的,满脸防备:“你离我远点,我求你了。”

比起她得了非典,传染给霍景澄才更让她害怕。

霍景澄没动,石伽伊带了哭腔,急道:“快点啊,走开啊。”

霍景澄抬脚,没往远处走,反而抬腿、屈膝,一条腿往床边一搭,一只手撑在床上逼近床角的石伽伊,另一只手拽去石伽伊捂嘴的手,待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时,他突然凑近,轻轻地吻住了她因为慌乱而微张的唇。

“轰”的一声,石伽伊脑中如惊雷炸起,不知道作何反应。

霍景澄的唇,很凉,但石伽伊依旧觉得燥热难耐,仿佛有火山在脑中爆发,好在他很快离开,又像模像样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她,表情依旧淡淡的,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还有点小得意:“现在,撵我走也没用了。”

石伽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她想,现在她的体温一定突破三十八摄氏度大关了,绝对是高烧了。

“你……你……”她差点让口水呛到。

“慢慢说。”

他竟然还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让她慢慢说,石伽伊怒道:“你刚才是不是吃我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