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摇头,“不知道这次会怎么处理——”胡悦也是没忍住,话说得有些那个:“怕什么,大不了辞职,工作的事包在我身上。”宽他的心,语

气没掌握好,有些急吼吼。陶无忌嘿的一声,又是无奈又是惭愧,“知道你路子广——”
冷水澡也是先抑后扬的态势。头几下抖抖索索,到后面全身发热,淋浴房里升腾起一圈白烟。浴帘一掀,咬牙切齿地擦干,穿上衣服,那瞬有

些豪迈的意思。英雄末路似的悲壮。满脑子想的便是,老天爷就考验我吧,饿其体肤劳其筋骨,狠狠地,往死里整,整死一个算一个。手机响了。

苗晓慧的短信:“需要我安慰的话,就打过来吧。知音姐姐替你排忧解难。”陶无忌先是怔了怔,随即心里一暖,电话拨过去:“知音姐姐吗——


周一上午是每周例会。部里各处的处长参加。苗彻开完会回来,招呼陶无忌:“你过来一下。”众人都行注目礼。不知上头怎么说法。苗彻脸

色倒是完全看不出端倪。陶无忌拿起准备好的《情况说明》,密密麻麻两页纸,跟着苗彻进了办公室。
“厦门那女的怀孕不到三个月,流产了。”
陶无忌吃了一惊。“啊?”
“人家一口咬定,是你撞了她。刚出院,小月子要坐一阵了。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说是都要你出。审计部从成立到现在,还是头一

趟出这种事。影响很坏。领导刚才发了一通火,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陶无忌咬着下唇,沉默不语。半晌,“——您怎么说的?”
“我说,我讲起来是主审,可也不至于24小时盯着下面啊。现在事情出都出了,孩子也没了,该怎么罚怎么判,我们都服从上级安排。”
“我没做过。”陶无忌低着头,犟道。
“那么多双眼睛都说你做了,你说领导相信谁?”
“让他们调监控。办公室都有摄像头的。”
“人家说了,摄像头是摆设,坏了半年了。”
陶无忌嘿的一声,不怒反笑,“还真是巧——”
苗彻朝他看,把会议记录本往桌上一放,“听好,你的处理意见下来了——深刻检讨,再扣三个月绩效工资。”
陶无忌愣了一下,出乎意料,“就这样?”
“要不然你想怎样?所以说啊,朝里有人好办事。陶无忌同学,你就放开胆子胡闹吧,反正有人会给你擦屁股。我进审计部那阵要有你这运气

,现在老早不是什么‘苗大侠’了,最起码也是‘剑圣’、‘独狐求败’那个级别。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趁着现在软猬甲在身,想怎么折腾

就怎么折腾。你现在也算小有名气了。今年还有几趟出省,都是硬活计,性命攸关,你别想逃得了。给我冲在最前面,当先锋去!替死鬼少说也得

做个三五回,再冤你也得扛着。先进我当,黑锅你背。明白吗?”
苗彻说完,似笑非笑地朝他看了一眼,“出去吧。”


第22章
蕊蕊回国那天,赵辉带着东东到机场接她。等了快一小时,才看见玛丽推着行李车出来,蕊蕊背着双肩包走在旁边,戴墨镜,头发比之前长了

许多,扎成高高的马尾。“爸爸!”老远便对父亲招手。赵辉听到女儿声音,瞬间鼻子一酸,双手举高,在头顶处鼓掌。
“宝贝!”
手术相当顺利。除了目前尚有些畏光,视力已恢复到0.6左右。等过一阵趋于稳定后,便可以考虑配戴近视眼镜。路上,赵辉听女儿不停对着窗

外发出感慨,“这地方我好像来过的”、“咦,这是哪里”、“那幢楼真高”——忍不住一阵激动。之前玛丽便曾经说过,蕊蕊的视力已接近正常

人,日常生活基本没有问题。视频里也见过几次女儿溜狗、打羽毛球,但此刻这孩子便在身旁,见她终于不再脸贴脸地看东西,走路也无需扶墙,

完全健康人的模样。终是抑制不住的惊喜。眼圈红了几次,被东东看见:
“爸爸,男人要坚强。”
赵辉在儿子头上轻拍一下:“小滑头!”
晚饭时,苗彻也来了。与前妻碰个头,结束后再送她去酒店。“谢谢啊——”没人时,他对赵辉道。赵辉笑笑,知道是为了陶无忌。前天苗彻

找他说了这事,他想不通,“你干嘛不自已去找领导?”苗彻说:“你是领导,我是老百姓,领导找领导更方便些。再说这案子是我主审,还是撇

清的好,免得别人以为我在包庇手下。”赵辉笑道:“终于还是改观了?丈人救女婿,大团圆结局。”苗彻嘿的一声:“不搭界。本来想趁这机会

把他踢出审计部,到底下不了手。厦门那帮人也是极品,一口气出在小朋友身上,亏他们好意思。再怎么说,这小子也是因为我倒的霉,落井下石

做不出,只好帮他一把。”
“你就嘴硬到底吧。”赵辉笑而摇头。
次日在分行食堂遇见陶无忌。远远见他有些迟疑不决,明明已望向这边,却又不动。赵辉手一招:“小陶!”陶无忌端着餐盘过来,微微欠身

,叫声“赵总”。
“坐。”赵辉猜他有话要说。果然陶无忌是想道谢,踟蹰半晌,又不好意思过来。放下餐盘,才吃一口,瞥见周围人都朝这边看,愈发有些难

为情。“谢谢”两字说得结结巴巴,竟似比刚进银行那阵还要局促。赵辉懂他的心思,“是我叫你过来的,不算巴结领导。”陶无忌停顿一下,“

——谢谢赵总。”赵辉答应过苗彻保密,便也只是微笑,“我们也算小半个生死之交,一起出车祸,一起进医院。举手之劳,别客气。”
赵辉问陶无忌周日中午有没有空,“我替我女儿办了个小型派对。你和晓慧一起来。年轻人多,热闹些。”陶无忌挺意外。赵辉说:“本来我

也不太喜欢搞这些名堂,主要是我女儿刚恢复视力,看什么都新鲜,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没法子,也只有顺着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陶无忌点头:“好的赵总,我一定准时到。”
周日那天,订在赵辉家附近的一家饭店包房。事先做了布置,墙上扎了五彩气球,正中贴了四个红色大字:“祝贺康复”。陶无忌到的时候,

人已差不多齐了。苗晓慧在替蕊蕊化妆。蕊蕊穿一套粉红色的小礼服,长发披肩,眉眼粉底都是淡妆,唯独口红很艳。她说口红是苗晓慧送她的,

ysL52号,“《来自星星的你》里面,全智贤就涂这支口红。”她向父亲介绍。赵辉正与苗彻聊天,见状只是笑,拿过纸巾,替蕊蕊把嘴角未涂匀的

部分拭去。苗彻说女儿:“你把蕊蕊打扮得像妖精。”苗晓慧撇嘴:“爸你不懂。”又埋怨“爸你好歹招呼一下人家嘛,进了门见到你,就像老鼠

见到猫,动都不敢动。”——是说陶无忌,拿着一束花进门,一半是陌生,一半也是因为见着苗处的关系,只是缩在角落。苗晓慧唤他过来,他笑

笑不动,做个“你忙”的手势。苗晓慧只得上前,将他拉到蕊蕊身边,“介绍一下,陶无忌。这是蕊蕊。”陶无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老总千金,

诧异她与苗晓慧年龄相仿,神情间竟还是小女孩的模样,“你好!”双手把花递上。蕊蕊接过,凑近了一闻,“好香!”眯眼看陶无忌,“咦,你

男朋友长得有点像年轻时候的达康书记——”几人都笑起来。苗晓慧叹道:“蕊蕊你追星还真是老少通吃,连达康书记年轻时候长什么样都知道。


苗彻推了推赵辉:“你让他来的?”赵辉也不讳言:“早晚一家人,我给你们机会熟悉熟悉。”苗彻道:“天天上班见面,还怕不熟?”赵辉

道:“那不一样。”苗彻道:“你少瞎起劲,我女儿万一嫁错,你要负直接责任。”赵辉道:“你把人家当炮灰,人家拐你女儿,也说得过去。”

苗彻嘿的一声:“当初谁把他弄进审计部的?炮灰也是你逼的。”赵辉忍不住笑:“我为你的家事操碎了心,你不谢我,还说风凉话——既然来了

,总要上去打个招呼。好歹是我请来的客人。”苗彻没好气:“你请的客人,你自已去招呼,关我屁事?”
开席前,陶无忌去卫生间洗手。出门便看见蒋芮站在走廊上,怔了怔,还当自已眼花。那人朝他招手,一脸欢快:“hi,这么巧?”陶无忌倒

吸一口冷气,“——晓慧告诉你的?”蒋芮把头摇得像泼浪鼓:“不不不。我们幼儿园同学聚会,就在隔壁。你说巧不巧?”陶无忌好笑:“幼儿

园同学,还托儿所同学呢。走,你带我去认识认识。”那人涎着脸,“我这边有啥好认识的,还是你带我去你那边,介绍那些大佬给我认识。”所

以说人一旦皮厚到某种地步,旁人倒也拿他没办法了。陶无忌也不说话,只是摇头,被蒋芮嘻皮笑脸地推着去包房。公共场所,也不好十分发作。

三步两步便到了门边,正拉扯间,赵辉从里面走出来,见状便问:“这位是?”
“蒋芮,我大学同学。”陶无忌只好道。基本已猜到接下来情形会如何。
果然,赵辉手一挥,“既然来了,也进去玩吧。”
这天直玩到下午三点。陶无忌被苗彻叫到一边,聊了几句。谈下个月去广州审计的事。“也别有啥负担,反正摸着良心做事,瞻前顾后也是到

我这个年纪才有的事。你只管拿出真本事,好好干。”到底不是上班,口气已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了。苗晓慧旁边看着,“爸,别欺负我们家无忌。

”苗彻道:“你不欺负我,我就不欺负他。”苗晓慧道:“我们无忌是乖孩子。”苗彻点头:“是啊,全世界数他最乖,他是喜羊羊,我是灰太狼

。”苗晓慧咯咯直笑,“爸,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灰太狼现在最流行了,都说找老公就要找灰太狼这样的。”苗彻哼的一声:“这话你同你妈

去说——”
隔了几日,陶无忌上班时收到一条微信:“你好!”名称是“我爱我凡”。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赵蕊。派对上匆忙加的微信,也未放在心

上。忙回了一条“你好”。赵蕊问他,“这周六有空吗?”陶无忌揣测这话的用意,小心翼翼地,“请问有事吗?”她道:“《速度与激情8》你看

过没?”陶无忌有些紧张起来,说“没看过”似乎不妥,但回答“看过了”好像也不对。对方娇娇弱弱一个女孩,又是大病初愈,真正是个瓷娃娃

,半点风雨也禁不起的。拿捏了半晌:“我请客,叫上晓慧一起?”想这女孩到底不是胡悦,别真伤了她才好。谁知过了片刻,微信回过来:“我

喜欢热闹。你那个姓蒋的朋友,可以让他也一起来吗?”
四张电影票。陶无忌与苗晓慧坐在中间,蒋芮与蕊蕊各坐一边。蒋芮朝陶无忌使了几次眼色,示意他自觉些,换个座。陶无忌只当没看见。电

影乒乒乓乓很刺激,陶无忌却一点没看进去。坐得笔直,脑袋探照灯似的伫在那里,眼观六路。主要是蒋芮,这家伙不是普通人,别电影看到一半

把人家女孩拐走才好。压力很大。回想派对那天,两人也只是闲聊一会儿,统共没打几个照面,竟已到了这种地步。和苗晓慧聊起这事,说“你朋

友也是不得了,想约人家绕那么大个弯。”苗晓慧倒是挺开心,说蕊蕊这个年纪,早就该享受恋爱的滋味了。陶无忌没往下说。心里觉得不大妥当

。前一晚给蒋芮打电话,他竟似也不太惊讶,“看电影啊,好的呀!”陶无忌问他那天跟赵蕊聊了什么。他回答,“她喜欢聊什么,就陪她聊什么

呗。”他说他有个朋友的朋友是明星经纪人,搞点吴亦凡、鹿晗的签名照,完全不成问题,“看她微信名就知道了,头像还是吴亦凡。”陶无忌没

头没脑来了句:“这女孩不适合你。”蒋芮说:“朋友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晓慧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陶无忌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家伙在捣

浆糊。半开玩笑提醒他:“人家病刚好,还脆弱着呢。伤不起。”蒋芮很无辜:“伤什么?干嘛要伤?交个朋友就受伤,那我不是全身上下都是伤

?”
斗嘴没意思。况且这种事旁人确实也没法说。故且不论蒋芮是否真有那心思,便是真有了,恋爱自由,也不好干涉,倘若再说下去,“你不是

也跟人家小姑娘私奔了?女方家长同意了没?”——短短一句,便逼得你只有闭嘴。
好在看完电影,便各自回家。送走女生,陶无忌邀蒋芮去打台球。“怎么,怕我再去找她,故意缠住我?”蒋芮说得促狭兮兮。陶无忌道:“

缠得了一时,能缠得了一世?再说你们都留了联系方式,要见面谁拦得住?”蒋芮叹道:“棒打鸳鸯不作兴的。”陶无忌忍不住笑:“就你,还棒

打鸳鸯?天鹅池里飞来一只秃鹰,赶走它是积阴德。”迟疑一下,问他那笔钱的情况,“没真豁上吧?”蒋芮说,“借了高利贷,三十万,三个月

后还五十万。”陶无忌知道他是胡扯,“老老实实证券公司做着,不是挺好?”蒋芮沉默了一下,“看你怎么定义‘好’这个字的概念了。我家楼

下有个孤老头,天天翻小区里的垃圾桶,卖废铜烂铁,晚上开瓶小酒,喝完了对着天空唱样板戏。他觉得这么过日子也蛮好。”陶无忌问:“你妈

怎么样,最近挺好?”他道:“她还行。我爸有点麻烦。喝醉酒在火车上跟旅客打起来,结果把人家打成重伤。被开除了。这一阵他天天在家,我

特别不习惯。正好想找你商量,要是方便,我还想再蹭个房。租金算我一半。”陶无忌问:“那你妈呢?你不在,你爸又那个脾气,不会有事吧?

”蒋芮停顿一下,“不会,我爸戒酒了。跟楼下老头一起捡破烂,还学样板戏——我爸只要不喝酒,就没事。”说着苦笑一下,“——成捡破烂的

儿子了。”
陶无忌想象蒋父与那孤老头一起翻垃圾桶的情形,竟有些可怖了。也难为蒋芮说得那样平静。底下又似压着些什么。他到底不像面上那样跳脱

,便是再亲近的朋友,也是有所保留的,十分心事藏了七分。陶无忌暗自叹口气,一杆打出去,球散成五颜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