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你还好吧?”温迪问。
“不好。不过我还能撑住。异能研究所的那些浑球——亨德里克斯医生、西格斯比夫人,还有几个护工——都说他们没事,一切都好,但我知道他们死了,我在网上看见消息之前就知道了。知道归知道,但还是……很难接受。”
“那地方让你用电脑?”温迪问。
“对。主要是为了玩游戏和看油管上的音乐视频。不能接触任何实质性内容,新闻站点按理说是被封锁的,但我知道一个规避的方法。他们本应该监控我的浏览记录,这样很容易就能逮住我,但他们……懈怠了,过于自满。否则我也不可能逃出来。”
“他到底在说什么?”威克洛警员问。
蒂姆摇摇头。他的注意力还在塔格身上。“你不是从明尼阿波利斯警方那儿问到的,对吧?”
“对,但不是因为你叫我别联系他们。联系什么人和什么时候联系由约翰警长决定,这儿的工作流程就是这样。另一方面,谷歌上可以查出许多结果。”他用“你很可能有毒”的眼神瞪了卢克一眼。“他被列入国家失踪与受虐儿童援助中心的数据库里,明尼阿波利斯的《明星论坛报》和圣保罗的《先驱报》上也有关于他的大量报道。报纸上说他非常聪明,是个神童。”
“反正我看着像,”比尔说,“他用了很多高级词。”
我就在这儿呢,卢克心想,别好像我不在场似的说话。
“警方没说他是嫌疑人,”塔格说,“至少新闻报道里没这么说,但他们肯定很想找他问话。”
卢克开口了:“那还用说?他们问的第一个问题多半会是:‘小子,你的枪是从哪儿来的?’”
“是你杀了他们吗?”比尔漫不经心地问他,就好像纯粹是为了消磨时间,“孩子,跟我说实话。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不是。我爱我的父母。杀死他们的人是强盗,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他们抓我不是因为我考学术能力测验得了一千五百八十分,不是因为我能心算复杂的算式,也不是因为我知道哈特·克莱恩[1]在墨西哥湾跳船自杀。他们杀死我的父母并绑架我,是因为我有时候能用眼神熄灭蜡烛,在火箭比萨店里能打翻比萨托盘——只能是空托盘,装着比萨的托盘不会动。”他扫了一眼蒂姆和温迪,哈哈一笑,“我在最差劲的路边马戏团里也找不到工作。”
“我一点也不觉得这些事情可笑。”塔格皱眉道。
“我也不觉得,”卢克说,“但有时候我就是忍不住要笑。我和我的朋友卡丽莎,还有尼克在一起的时候经常笑,尽管我们经历了各种折磨。另外,这个夏天特别漫长。”这次他没有大笑,而仅仅是微笑,“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觉得你该休息一下了。”蒂姆说,“塔格,牢房里有人吗?”
“没有。”
“好的,不如咱们——”
卢克后退了一步,露出惊慌的表情。“不行,绝对不行。”
蒂姆举起双手。“没人会把你锁起来。我们会敞着门的。”
“不行。求你别这么做,求你别逼我进牢房。”惊慌变成了惊恐,蒂姆开始相信这个孩子说的故事中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的了。通灵能力之类的当然是胡扯,但他当警察的时候见过类似的反应:这是遭受过虐待的孩子的表情和举止。
“好吧,等候区的沙发怎么样?”温迪指给他看,“凹凸不平的,但不算太差劲。我偶尔躺在那儿打盹。”
也许是真的,但蒂姆从没见过。不过男孩明显松了一口气。“好的,那儿可以。贾米森先生——蒂姆——U盘还在你那儿,对吧?”
蒂姆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来给他看。“就在这儿。”
“那就好。”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沙发,“希望你能查一下那位霍利斯特先生。我真的认为他很可能是个‘舅舅’。”
塔格和比尔向蒂姆投来同样困惑的目光。蒂姆摇摇头。
“在蹲守我的人,”卢克说,“他们声称是我的舅舅、表亲,甚至是我家的朋友。”他看见塔格和比尔互相翻了个白眼,再次微微一笑。这个笑容既疲惫又可爱。“是啊,我知道听上去像什么。”
“温迪,你带两位警官去约翰警长的办公室,跟他们说说卢克告诉我们的事情吧。我待在这儿。”
“那是当然,你就待着吧,”塔格说,“因为在约翰警长给你发徽章之前,你只是镇上的巡夜人。”
“遵命。”蒂姆说。
“U盘里有什么?”比尔问。
“不知道。等警长来了,咱们一起看。”
温迪和两名警员走进约翰警长的办公室,转身关上门。蒂姆听见他们在里面低声交谈。这会儿是他的睡觉时间,但他觉得自己异常清醒,他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离开萨拉索塔警察局后似乎就没有过。他想知道在那个疯狂故事的背后,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人,他曾经去过什么地方,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去角落的咖啡机接了一杯咖啡。咖啡很浓,但并非难以下咽,他每晚十点巡夜路过时总会进来喝杯咖啡。他端着咖啡回到调度员的座位上。男孩要么已经睡着了,要么就是装得非常像。他心血来潮,拿起列出了迪普雷镇所有营业场所的活页夹,找到汽车旅馆的号码打过去。电话没人接。看来霍利斯特并没有回他的耗子窝。当然了,这什么都说明不了。
蒂姆放下电话,掏出口袋里的U盘,他盯着U盘。恐怕这同样也说明不了什么,正如塔格·法拉第屡次强调的,这儿约翰警长说了算,他们只能等着。
与此同时,先让这个孩子睡一觉吧。假如他真是藏在棚车里从缅因州来到这儿的,那他就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 * *
注释:
[1]二十世纪美国诗人。
15
五点一刻,挑战者喷气式飞机在阿尔科卢落地,机上有十一名乘客:西格斯比夫人、托尼·费扎尔、威诺娜·布里格斯、埃文斯医生和红宝石、蛋白石两个小组。为了方便向留守异能研究所的斯塔克豪斯汇报情况,这支队伍现在被称为黄金小组。西格斯比夫人率先走下飞机。红宝石小组的丹尼·威廉斯和蛋白石小组的路易斯·格兰特待在飞机上,看管黄金小组的专业化行李。西格斯比夫人站在跑道上,无视惊人的阵阵热浪袭来,用手机拨通了她办公室的座机。罗莎琳德接了电话,然后转给了斯塔克豪斯。
“你有——”她开口道,然后停了下来,等机长和副机长默不作声地从她面前经过。他们中的一个以前是空军,另一个以前在空军国民警卫队,他们就像老情景喜剧《霍根英雄》里的纳粹警卫: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他们的任务只有两个:接人和送人。
等他们走远了,她问斯塔克豪斯有没有来自迪普雷线人的消息。
“当然有。埃利斯像个傻子似的跳下火车,一头撞上信号灯的柱子。要是撞出了硬脑膜下血肿当场死亡,咱们的问题也就差不多解决了,但那个叫霍利斯特的说埃利斯甚至没撞昏。一位开叉车的老兄看见埃利斯,带着他进了火车站旁边的仓库,叫来当地的医生。医生来了,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个女警员。警员和开叉车的男人带着咱们的孩子去了警察局。嵌入过追踪器的那只耳朵打上了绷带。”
丹尼和路易斯·格兰特出现在机舱门口,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一个长方形的金属箱。他们费劲地把箱子抬下舷梯,走进航站楼。
西格斯比夫人叹了一口气。“唉,应该能想到的。我们已经有思想准备了。这是个小镇,对吧?只有小镇规模的执法力量?”
“在这荒郊野外的,”斯塔克豪斯赞同道,“这是个好消息。还有其他好消息呢!线人说警长开着一辆银色泰坦大皮卡,但没有停在警察局门前和屋后的镇民停车场里。于是霍利斯特去了一趟当地的便利店。他说那儿的缠头阿三——他的原话,不是我说的——对每一个人的每一件事都一清二楚。值班的人说警长来过,买了一盒小雪茄,说他要去探望母亲,他的母亲住在隔壁镇子的养老院或者救济院之类的地方。但隔壁镇子离那儿有三十英里。”
“这怎么就算个好消息了?”西格斯比夫人抓着衬衫衣领扇风。
“像迪普雷这种只有一盏交通灯的小破镇,我不确定那儿的警察会不会按照规章办事,但假如他们照章办事,就会先扣下那个男孩,等老大回来再处理。让老大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们过去要多久?”
“两个小时。还能再快一点,但我们带了很多辅助工具,超速就太不明智了。”
“确实如此,”斯塔克豪斯附和道,“听着,茱莉娅。迪普雷的乡巴佬随时都有可能联系明尼阿波利斯警方。说不定已经联系了。但联不联系都无所谓。你明白的,对吧?”
“当然。”
“不管事后有什么烂摊子等着咱们收拾,都可以回头再说。当务之急是对付逃跑的男孩。”
斯塔克豪斯的意思是杀人,杀人很可能是必要手段。杀死埃利斯,还有企图碍事的每一个人。搞出那种烂摊子意味她必须拿起零号电话,但只要她能向线路另一头的大舌头男人保证,至关重要的核心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她觉得自己应该能保下她这条小命,甚至她的工作。但只要能保住性命,她就已经很庆幸了。
“特雷弗,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我这就出发了。”
她挂断电话,走进航站楼。狭小的候机厅开着空调,冷气像一记耳光一样迎面冲击着她汗津津的皮肤。丹尼·威廉斯站在一旁。
“准备好了?”她问。
“是的,夫人。可以行动了。你一声令下,我就开始指挥。”
从伊利飞来的一路上,西格斯比夫人一直在平板电脑上忙碌。“咱们会在181号出口短暂停车。到时候我把行动指挥权交给你。没问题吧?”
“绝对没问题。”
他们走出航站楼,与其他人会合。他们开的不是暗色车窗的黑色多功能休旅车,而是三辆小型货车,颜色也很不起眼:蓝色、绿色和灰色。孤儿安妮会大失所望的。
16
黄金小组的车队在181号出口开下收费公路,经过一个标准的荒郊小站。这儿有一个加油站和一家华夫饼屋,此外什么都没有。最近的镇子叫拉塔,在十二英里之外。开过华夫饼屋五分钟后,坐在先锋车前排的西格斯比夫人命令丹尼在一家餐馆后面停车,这家餐馆看上去像是早在奥巴马在任那会儿就破产了,就连写着“商铺即将升级改造”的牌子看上去也像个废弃物。
丹尼和路易斯从喷气式飞机上抬下来的金属箱被打开了,黄金小组的成员开始武装自己。红宝石小组和蛋白石小组的七名成员拿上了他们在接人任务中使用的格洛克37手枪。托尼·费扎尔也领了一把,丹尼很高兴能看见托尼立刻扳开滑套,确保枪膛是空的。
“要是有肩套就好了,”托尼说,“我不想把这东西别在后腰上,看着像MS-13[1]的黑帮分子。”
“这会儿塞在座位下就行了。”丹尼说。
西格斯比夫人和威诺娜·布里格斯领到的是西格绍尔P238,这种枪足够小,能塞进手包。丹尼把枪递给埃文斯医生,医生举起双手,后退一步。蛋白石小组的汤姆·琼斯弯腰从移动军火库里取出两把黑克勒-科赫37步枪中的一把。“医生,这个如何?三十发的弹夹,隔着谷仓的墙壁也能干死一头牛,还能打闪爆弹。”
埃文斯摇摇头。“我不想来的,我抗议过。既然你们想干掉那个男孩,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上我。”
“去你妈的抗议。”艾丽丝·格林说,她也是蛋白石小组的成员。随之而来的笑声——冷漠、怀着渴望、有点疯狂——只可能来自一名随时都想开枪的外勤人员。
“够了,”西格斯比夫人说,“埃文斯医生,我们活捉男孩的可能性同样存在。丹尼,你的平板电脑里有迪普雷的地图吗?”
“有的,夫人。”
“那么,行动现在由你指挥了。”
“很好。大家围成一圈。医生,你也过来,别害羞。”
他们在临近傍晚的闷热空气中围在丹尼·威廉斯的四周。西格斯比夫人看了一眼手表——六点一刻,离目的地还有一小时或者一小时多一点的车程。比行程安排稍微晚了些,但考虑到情况的进展速度,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这儿是迪普雷镇中心,就这点地方,”丹尼·威廉斯说,“只有一条主大道。警察局在半山腰,夹在镇公所和迪普雷商城之间。”
“商城是什么玩意儿?”蛋白石小组的乔希·戈特弗里德问。
“就像百货商店。”罗宾·莱克斯说。
“更像以前的廉价商品店。”托尼·费扎尔解释道,“我在亚拉巴马住了快十年,大部分时间是宪兵,我可以向你保证,去这些南方小镇就像开着时间机器回到五十年前,除了那些小镇有沃尔玛。而且大部分小镇都有沃尔玛。”
“别废话了。”西格斯比夫人说,点头示意丹尼继续说。
“也没多少可说的,”丹尼说,“咱们在镇上的电影院后面停车,电影院已经歇业了。西格斯比夫人的情报源已经确认,目标还在警察局里。米歇尔和我扮演夫妻,假装在度假,途经美国南方这些少人问津的小镇——”
“换句话说,就是发疯。”托尼说道,又引发了一阵冷漠的笑声。
“我们会在主大道上闲逛,查看环境——”
“像一对小情人似的手拉着手。”米歇尔·罗伯逊说完,握住丹尼的手,对他露出腼腆又崇拜的微笑。
“为什么不让我们在当地的线人去踩盘子?”路易斯·格兰特问,“那样不是更安全吗?”
“我们不熟悉那个线人,因此无法信任他的情报,”丹尼说,“再说,他只是个平民。”
他望向西格斯比夫人,后者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也许会进警察局问路,也许不会。这部分我们会见机行事。我们想搞清楚的是,有多少名警员出勤以及他们都在哪儿。然后……”他耸耸肩,“我们袭击他们。要是出现交火的情况——我认为应该不会,我们就当场解决那个男孩。要是没出现,我们就接走他。要做得像绑架,这样事后收拾烂摊子就更容易了。”
西格斯比夫人让丹尼继续说挑战者喷气式飞机会在哪儿等他们,然后她自己去打电话给斯塔克豪斯,沟通最新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