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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就不对了,”郑迟大声说,“这种火锅,要用的就是纯瘦肉,一点肥的都不能有,下锅只烫几秒钟。你们不知道了吧。”
郑迟又尝了口蟹粉狮子头,一开始像是被鲜美所震慑,嘴里嚼着,脸上露出呆滞的表情。但他立刻恢复了脸上带着嘲讽的微笑:“现在的蟹不够肥,但是季节问题,也就不怪你们了。但我妈做蟹粉狮子头,是会用一根极细的针,把蟹脚里最小的肉也给挑出来的,蟹壳里都要琢磨到空,才能拆出最有味道的蟹粉来。你们这个,没完全挑出蟹脚尖尖里的肉吧。还有,这狮子头,自然也是要用手剁的,不能用绞肉,用了绞肉,咬起来会有肉疙瘩,那种一个个的,擦着你的舌头你都觉得烦。你们知道吗,我妈个子小,但力气挺大的,她剁出来的肉,没有那种拖泥带水的东西,有时候你连嚼都不用嚼。”
说完他把筷子放下,身子往后一仰:“这才是真正的爱。”
郑迟微笑着看着两个女人,一会儿把脑袋倾向左边,一会儿又把脑袋倾向右边。
“你结婚的时候说你爱我的,柏嘉。你呢,你是从小就特别爱挂在嘴边,你喜欢我,你爱我。但是,你俩都是最爱自己吧。”郑迟缓缓抬起一只手,因为体力还没完全恢复的关系,手还在微微颤抖,但他觉得,可以伸出手指一会儿指向柏嘉,一会儿又指向洪柚,真是爽极了。
“你们心里都有一套自己的戏码,老让我陪着你们玩。这是爱吗?这是折磨我。”
柏嘉看着自己的丈夫,像是破罐破摔,倒是把所有心里话都掏了。
“不要怪我会逃走,”郑迟把手伸向最远处的面,洪柚及时地递给了他,“至少我还会回家。不然,我早就逃得远远的了,离你们都越远越好。”
郑迟用筷子搅动了几下面,感觉有点费劲。他刚才说太久了,面已经坨了,很难再挑起来。
“看看这个,这是人吃的吗?”郑迟不管不顾地发泄着愤怒。
洪柚忽然接了一句:“在你们家,面坨了就不能吃了,是吧?”
“那当然。”郑迟头都没抬。
“那我有个问题,”洪柚不紧不慢地说,“为什么案发当天晚上,那一桌菜里,有一碗面?”
“什么?”
“你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回到家的时候,陈家桥已经被刺了好多刀,你母亲在哭,陈雪枫站在她身边,拿着刀。你很害怕,觉得一定要赶快告诉我们,所以你转身就跑来我们家了。但真相是什么呢?当我和我妈到达郑家老宅的时候,我看到桌子倒了,菜也翻了一地,里面有一碗面,就跟你现在吃的这碗一模一样,是坨的。吃年夜饭的时候,总是最后才上主食的吧,一般情况下,辛苦做饭的人总希望大家把菜吃得差不多了,最后才上这样的一碗面。你说的情形,意味着家里的另外三个人,在你回家之前,就把年夜饭吃得七七八八了,但按照你母亲的性格,不等到儿子回家,是不会喊开饭的。”
柏嘉看着洪柚,她似乎已经准备了很久,也事先控制好了情绪,所以叙述得有条有理,不慌不忙。
“前一段时间我去找过陈雪枫了,他也证实了这个事。”洪柚始终看着郑迟,“那天晚上,是等你回到家,才开的饭。陈雪枫本来已经坐下开始吃了,陈家桥却让他出去一会儿,要跟你和你母亲单独说一些事情,所以他就出了老宅,在街边抽了几根烟。因为年三十的缘故,大家都在家吃团圆饭,街上没人。他等了一会儿,可陈家桥迟迟不来叫他回去,再加上又听到老宅里有点像是吵架的声音,陈雪枫就自己回去了。进了屋,他就看到陈家桥倒在地上,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就已经冲出了门。接下来,你就把我和我妈,带到了老宅。”
洪柚停下来,看着郑迟的脸,那是一张如死灰一般的脸,还维持着刚才的嘲讽表情,却一动不动地凝固在那里,不知嘲讽的对象到底是谁。
柏嘉听见空气中另外两个人的呼吸声,她无话可说,只能平静地看着洪柚和郑迟,感到自己彻底成了个旁观者。
过了好一会儿,郑迟开口了:“陈雪枫自己都认罪了,服完刑了,他跟你说任何,都不过是他自己要为自己脱罪的想象罢了。”
“确实。”洪柚说,“正因为他已经服完刑了,所以这一切,他都可以轻轻松松说出来了。再说,他也没有做任何推测,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猜他心里很清楚,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义无反顾地去代人受过。”
“你什么意思?”郑迟的脸稍稍松弛下来,但语气仍然僵硬,“你的意思是我用刀子捅了陈家桥?”
“我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你和你母亲,还有陈家桥,在陈雪枫外出的那段时间,到底说了什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那你就当是我杀了陈家桥吧,”郑迟阴沉地回答,“就是我动的手。我恨他欺负我妈,出轨了你妈,他自以为是我父亲,其实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他把所有事情都搞得一团糟。”
洪柚身体微微颤动,她看到郑迟终于把头抬起来,直直地与她对视。
“这不是真相。”洪柚说,“如果是你拿的刀,那你身上多少都会沾上血迹。你不愿意说,陈雪枫也不愿意说,你们都争着要做那个坏人,所以事情很清楚了。”
柏嘉静静看着郑迟,他一副紧咬牙关的样子。柏嘉不想总盯着他看,便把视线移向了桌面上的饭菜。这是她下大功夫做的第一桌宴席,没想到派上了这样的用场。饭菜渐渐冷了,蔬菜由饱满变得干瘪,青翠转为焦黄;肉类表面的那一层薄油慢慢滑下,裸露在空气中的那些看上去有点发干,而浸泡在汁水中的那些有结块的趋势。
她盯着观察这些正在慢慢变质的菜,心想,也就是过了那么一小会儿吧,但这就是迈向腐败的第一步。脑子里蹦出“腐败”两字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学了那么长时间的烹饪,还是有用的。不知不觉,她终于可以再次面对这些之前让她觉得不适的场面,不再有恐惧感,也不会羞愧于自己亲手把它们创造出来,又听凭它们腐败。
郑迟一直憋着没说话,洪柚想了想,又继续往下说:“还有,陈雪枫也说了,关于下毒的事,他回答的是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提过任何有可能性的对象。但我知道我母亲是被人举报的。”
洪柚看着郑迟,又停顿了一会儿。
郑迟垂下眼睛,这才淡淡回了一句:“他后来都住在你家,吃的喝的都不在我家了,还用得着举报吗?”
“是你母亲给他开的补药,让他连续吃的,那里面一定有鬼。”洪柚接着说,“那天我们见面之前,你就是来了我家,送了补药,后来那两瓶药莫名其妙不见了。陈家桥死了以后,警察来我家取各种东西拿去化验,他们问我,家里有任何饭菜被扔掉倒掉吗,我说没有。但我后来注意到,橱柜里的药不见了。从你来送药,到我们出去,一直到我回家,这中间到底是谁扔掉了那两瓶药?”
“是我。”郑迟烦躁地回答,“你就把一切都归到我头上好了。”
“你没有这个时间。”洪柚低下头,“还有,是在我妈死后,我才知道有人举报了我们的。警察拿着你写的一张检讨书,问我是不是以前在学校里,给同学下过药。我一下就记起来了,那时候我们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我们就想了个办法,假装约他们出去玩,请他们喝饮料,我提前在饮料里面放了安眠药,把他们都放倒了,再趁着他们睡着,把他们锁在了一间仓库里。我和我妈就是因为这个遭到举报的,说小孩子都是跟着大人模仿,有前科。”
“可那事儿不是你干的吗,洪柚?”郑迟厉声问道,“我都写检讨书了,里面说的细节一点都没错,那就是你往饮料里放的药。”
“可那是你从你母亲工作的药房偷拿的安眠药。”
“天哪,我可不是按着你说的,才干的这事吗?!”郑迟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你现在怨恨因为这件事,你和你妈被举报,那我就告诉你,这就是我干的,我想永远摆脱那些我经历的烂事儿。陈家桥死了,你们竟然还不离开,还要赖在老家的镇上,所以我就从那些检讨书里把这个翻出来了,交给了警察。我早就说了,你们这些女人,就会逼着我配合你们演戏,这就是你们的罪证!”
“你怎么还在包庇你母亲呢,郑迟?”洪柚的声音也开始提高了,“你的检讨书都是她逼你写的,都收在她那里,怎么会是你翻出来的呢?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她承担这些事呢?你知不知道,一直到今天,她还自以为是地要控制人,全都是打着为你着想的名义,孟杨案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洪柚终于打出了她的王牌,郑迟身子微微一震。
“孟杨案虽然结案了,但我和柏嘉手上有她给孟杨下药的证据。”洪柚又坚定地说了一遍,她感受到郑迟的防线终于有点崩溃了。
郑迟低下头,把面前的饭菜都推到了一边,像是在喃喃自语:“你别说了,不如现在你就把我送到警察那里去吧。我丈母娘这会儿也应该在那里,你翻了旧案,又破了新案,她一定也很高兴,反正你们都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不是吗?”
郑迟看了眼柏嘉,洪柚也期望她抬起头来插句话。但柏嘉谁都没看,只是把视线放在桌子上的饭菜之间。
过了许久,柏嘉才说了句:“郑迟,我们手里确实有些你母亲犯案的证据,也许我们得跟她谈谈。”
郑迟看着柏嘉,注意到她说这些的时候,并没应对他的目光,而是低着头,像是谨慎地选择着字眼,又像是在无视他。郑迟心中渐渐开始恼怒,他恨她一贯就是如此,再大的事情,再极端的情况,都是一副不温不火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态度。某种程度上,她要比喋喋不休数落着过往的洪柚更可恶,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先是挂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然后再出人意料地给你最后一击。
郑迟捏紧了拳头。刚才在桌上的狠狠一捶,手指的骨节还残留着些痛感。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对他投来了关注的目光,她们知道,她们已将他逼到墙角,他就差最后一步就要崩溃。她们已经准备好了,接受他给她们的自白,供出他母亲,同时也连带拔出他不愉快的童年、被不幸福家庭压垮的自尊和对母亲的莫名依恋以及对任何一个想要全盘占有他母亲的男人的弱小敌意。
“你们可真的不懂她。”郑迟用一种念叨的语气,慢慢叙述着,看上去脸上甚至带着点笑意,“她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我,为了一个完整的家。柏嘉,这顿饭过后,我看我们俩之间就真的完了。之前我也想过要不要离婚,但我跟我妈一样软弱,我们还是做不到只有彼此就可以了,还是得要一个世俗眼光认可的家。”
他看向了柏嘉,须臾,又看向了洪柚:“你也别逼我了,我知道你的家没了,很悲惨。其实咱们俩从小就挺像的,没有爸爸。你虽然比我强大,但也比我偏执,你母亲都已经去世了,你还在为她活着。看看咱俩,为什么到现在还能一见面就聊到一起,一个忍不住就上床,因为咱们就是一样的人,谁也别嘲笑谁。”
郑迟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把眼前能够得着的饭菜往地上一推。他选择的角度恰到好处,从近到远的盆子碟子瞬间全都在地上摔碎了,一整桌菜如同复刻的场景一般,悉数倾泻在地板上。还没等两个女人反应过来,郑迟吃力地弯下腰,从眼前的盆子碎片中捡起了一块有着锋利三角的,上面还带着菜汁的,缓缓地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洪柚腾地站了起来。
“你别过来!”郑迟带着哭腔,“别动,别过来。”
洪柚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她微微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还没说出来,郑迟就开始对着她吼叫:“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安排好了这一切,就应该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的激动迅速上升到了震怒,洪柚似乎又看到了少年时代的那个小男孩,他俩的最后一个试图挽回的夜晚,他也是忽然就这样震怒了,几乎是上蹿下跳,想要发泄自己的怒气。他的脑中也许盘旋着太多恶毒的词汇,但最终能说出口的也就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不要脸的丑女”之类词不达意的喊叫。她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为何这会儿的情形跟那一夜看上去如此相似。
没有了母亲在身边,郑迟便是这样一个控制不住局面,瞬间回归到愤怒无助状态的巨婴。这也令她的心中更加确定了那个名字,总之今天她必须不依不饶地找到答案。
“我们一起去报案,把一切都说出来吧。”洪柚身体微微前倾,却不敢挪动一步,“现在还不晚,至少对于孟杨的案子来说,一点都不晚。”
“你开玩笑吧,我做不到!”
郑迟把碎瓷片又往自己的脖颈上压得更重了一点。他脖颈本身就因为情绪亢奋上扬而青筋暴起,柏嘉不知不觉也站了起来,她看着丈夫脖子上的血管,心里不由自主想着,若这样果断地划下去,倒是自戕的最准确时机,他会就这么失去大量鲜血而迅速死去,很难再有医治的可能性。
楼上忽然传来一声门响,伴着柏霖有点焦急又有点疑惑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们都还好吗?”
三个人都停顿下来。
一瞬间,柏嘉回过神来。她为何会这么想?她在潜意识里竟然是想要郑迟死去吗?现在该做的,难道不是让他放下手里的碎瓷片吗?
“没事的柏霖,东西倒了。”柏嘉回答道。听着柏霖又关上了门,她如鬼使神差一般,慢慢地朝郑迟走去。
“你也别过来!”郑迟把头转向她,凄厉地大喊着。
但柏嘉跟洪柚不一样,她一步一步,缓慢地朝郑迟移动着,身子挺得笔直,语气却异常轻柔。“把瓷片放下吧,”她的声音柔和悦耳,“你不会自杀的,你母亲也不会让你这么做。”
洪柚有点想制止柏嘉,因为郑迟把瓷片越抵越紧,半秒之间,郑迟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痕,是瓷片划开了最表面的皮肤。
但柏嘉仍然坚定地向他走去。“没事的,之前的那些,我都原谅你。”她语速虽慢,却没停下来,“过几天,等我们处理好了你母亲的事,就去办离婚。”
郑迟僵着脖颈,瞪着眼看她,脖子上的血流下细细一条。对着细微的伤口,柏嘉不为所动。
“你放心,我会跟我爸妈和你母亲都解释清楚,我们是感情不和离婚的,没有任何别的原因。”柏嘉走到了郑迟面前,把手轻轻放在他拿着瓷片的手上,没有动弹,“只要你母亲愿意,我会永远把她当母亲,毕竟,她一直对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