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不喜欢,快翻脸了。

——既瞧不起我,那也不必相交下去了!

——我是待她真心真意的,我这么多女子不选、却选中了她,她却如此玩弄我!

他想放弃她。

为这一个抉择,他剑眉深锁。

却放不下。

才舒了双眉,下了决定,却又在心里打了结:

她是个有才有情的好女子,若放弃了她,会不会像息红泪一样,造成“有花堪折不即折,却待花落空折枝”的怅惘呢?

他舍不了。

弃不得。

——那就是一种不离不弃的真情真爱了。

他问过她。

问急了,她居然答:“你我毕竟是在青楼中相识的……”

好一句话。

戚少商也不为已甚,但在寤寐中反复难眠时,想起了这一句话,不由动了真气:

——我从不嫌她是青楼歌妓,她却嫌我是风月浪客了吗?就算我是浪子,但一个阅历无数的男人却了真情,不是总比一个未经世故的男子一时冲动、或是一个从不动真心只求追色逐欲的浪荡家伙来得难能可贵吗!

这女子却不懂珍惜!

随而,戚少商发现她除了皇帝之外。还跟许多名士闻人有往还:秦少游、贾弈、孙公蛭、张先、周邦彦等人,尽在其中。

她与他曾一起交过手、对过敌、做过一场戏(那一场,使得戚少商得以助诸葛先生迫退当朝权相蔡元长,且使李师深得赵佶信宠),大家有过颇为欣心的默契:只不过,她却对他若即若离、点到为止。

——她若是个点到为止的女人,那为何又对自己处处曲意承欢?如果她执意做到佶身自好的女子,他也一样能去做一个见好就收的君子:只是,有那么多还不如己的无行浪子。却能与她厮混得荒唐胡柴,偏却只对自己保持距离?

他不该对她动了心。

一旦动心,又如何忍性?

他懊恼了。

发急了。

他只好又去问她。

她似给他迫急了,这才说:

“我怕我给了你,你就会瞧不起我了……”

说了便哭了。

她一哭,他就深悔自己孟浪,反而赧然不安了起来。

他只好迁就她。

迁就她的方法是:感动她,让她知道他待她真好,而不是为了图一己之欲、一时之快。

到她明白的时候,她就会永远地、完全的属于他的了他是这样揣想的;所以,在快睡着之际,他也会为这如意算盘,而微微笑得似个婴儿。

然后他就很快的人梦了。

梦比真的更好。

——就算更坏也没关系:因为那毕竟只是一个。

梦。

如果说她对他无情无意,那又断然不是:要不然,他也会决然与之断交的了。

她还常常向他表示好感,而且还诸多藉故留住他:

她用的方法很缠绵。

她请教他很多很多的事,包括朝廷礼仪、青史疑案、以及人情世故种种好玩的事。

她喜欢听他说话,支着颐在房里灯下看得痴痴入迷。

她的神迷支持着戚少商滔滔不绝、容光焕发的讲他的江湖大事、心怀大志。

她常常为了要留多一会儿,不惜捋袖、抚琴,乃至亲手作羹汤、炖甜品,让他细尝、享用。

她为他打扮得很美,她为他更换服饰,穿了就盼盼的问他:我美不美?

——光是为了好好的欣赏她,对戚少商而言,也堪称值得的了。

这么美的一个女子!

这样优秀的一个女人!

她就如此抛一个媚眼给他,也仿佛可隐约听见人群里至少有三五声心碎;她就这样哮着嗔怨他半句,也好像可以听到许多人一齐为他心醉。

这是一种幸福。

他不忍舍弃。

——这是一种很无奈的情怀,他心知自己对李师师好,是不同于其他任何人的,他不只是为她容颜,为她盛名,为她才情,因为这些他自己都有、也有、而且还有的是。他是真的关心她的、爱他的,他不忍舍弃她,甚至是为了他一旦舍弃了这女子,她就会如落花般坠谢、堕落……

他不愿见。

他不忍见。

他是她的贵人。

他是个好男人。

他要帮她。

——不记前嫌。

——不惜代价。

——不怕忍辱。

一一不图回报。

若不是持着这种真情,他寸不致不惜在他雄图方展的大忙中抽空见她,甚至不欲令她分身不暇、大过为难,还得迁就在她不是接见道君皇帝赵佶、神秘大豪孙公虹、风流才干周邦彦……这等人之空隙时,他才踏月撷星、越瓦穿檐的去探他的佳一个青楼女子。

——红粉佳人。

5.一流情事

绝代有佳人。

——可是对李师师而言,却绝对不是遗世而独立的。

她早堕风尘,早阅世情,早就在滚滚红尘中透彻的理解到。

悲欢离合总是梦,花好月圆到底空,所以她虽诗、词、歇、赋、琴、棋、诗、书、酒、画无一不精娴过人,但想法却十分通透人情世故,且晓得在利害关节处着眼。

——她自是知晓:历来青楼女子,凤月佳丽,尽管能艳绝一时,名噪天下,但最终亦下见有凡人有好下场。

她们著因情而痴,到头来多为负心人所弃;他们如为义而痴,最终多遭不义人所欺:她们若求得一生安稳,财宝金银,到底仍多人财两空,悲苦下场:谋所不得,自是可哀,但得之复失,更加凄酸。最后人老色衰,红颜薄命,孤苦终老,这是李师师所最怕遭逢的,也是她力图避免的。

所以,她趁自己还“艳名四播、艳压群芳”之时,一面加强自己的才识,从各个赏爱她的宾客里学得他们精擅的绝艺,例如作词、谱曲、剑法、舞蹈……一方面又藉此结纳许多“有用”之人,竟包括了商贾、高官、武将、名士、智者,剑客、大豪,乃至太监,甚至皇帝!

她善于酬酢,并用各种不同的手腕来应对/付这些不同阶层、下一样佳憎学识的人。

他认讽了许多人。

有些是她所钟意的,有些却不。

但她仍会应酬他们的。

她是女人。

她绝对忠于自己。

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她不能像男人,可以见一个爱一个,可以爱着这个女人,叉想着那个太子,而且随时可以跟任何女人缠绵爱恋。

她没这个“本钱”。

感情上的伤,往往是一伤难愈的。

她伤不起,也付不起。

代价太大,后果严重,她输不起。

——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要是男人换了女人了,旁人都说这男人好有本领;要抛弃的是个有名或艳重天下的女子,大家都倾羡这男人艳福不浅。有的女人甚至因为他曾经有过这样出众出色的女人而主动接近他、喜欢他呢!

可是那女人呢?

别人都说她贱。

她因身世坎坷,本就出身于烟花之地,这已够“吃亏”

——且不管男人如何追声逐色,不惜夜夜笙歌,更因贪图她的美色才艺,晚晚上来寻花叩月,不惜久候苦守,等她青睐动意,可是,一旦谈及婚嫁,可以肯定的是,没有男人是完全不介怀她们的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