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杀手当杀人是一种工作,而不是冒险一样。
戚少商道:“他是谁?”
孙鱼道:“梁贱儿”。
戚少商在等。
等他说下去。
孙鱼立即说了下去,”他是‘太平门’的粱家的人,跟我们楼子里的梁阿牛是同一派系的子弟。他也是我们‘金风细雨楼’在粤南一带的外系人马,属分舵舵主之职,曾跟楼主拜会过一次。”
戚少商即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孙鱼即答:“大约是三个多月前的事。”
戚少商道:“不对,那是在二月初八的事,距今共三个月又一天。”
孙鱼郝然:“是的,我记错了。”
戚少商道“这个时候,这种事,不能错,当时他跟谁一道见我,还是他自己一个人?”
他这句是向着张炭问的。
张炭愣住了。
但他很快就抓到了“线索”,“这段日子,楼主很忙,如果不是太特别,大重要的事,楼主决不会单独见客——梁贱儿来拜会楼主,仅属分舵依例每季回总楼述职,当然不能真是太特殊的事。他既是回来述职,只怕其他几个分舵主:尤其孙尤烈、何太绝,与他交情匪浅,想必也一道过来……”
“至少还有一个,”戚少商提醒了他,“余更猛。”
“是是是,”张炭这才恍悟的道:“我记起来了。他们是“名门五秀’,义结金兰,那是:孙尤烈、梁贱儿、何太绝,还有余更猛……以及……蔡心空!”
张炭的记忆力其实也极好,但他不是受到特殊训练。
他靠的是丰富的联想力。
这跟孙鱼不同。
孙鱼的肠子里似有千百条弦,按到哪里,挑到哪一条,就会发出那一种声音,也就像药铺里的老板,要什么药材,他自己就晓得去开哪一口抽展。
那是必然的反应。
张炭则是应然。
那是不一样的。
——就是因为不一样,戚少商所以才特别把他们留在身边。
因为不一样才有用。
——个性中“特别之处”的正面力量,就是“才”,才干的才。
如果跟大家都一样(不管是不是跟高手一样),那就不是特色了。
没有特色,那其实就没有了自己,跟常人没啥两样。
——可惜这点道理大多数人都不懂,所以才去羡慕这个厉害那个好,这人富有那人强的,结果模仿、拟摹、乃至抄袭,结果四不像,到头来只失去了自己,没有了特色。
张炭也曾想去模仿孙鱼和杨无邪。
杨无邪是“金风细雨楼”的智囊,也是军师,当年苏梦枕决策定计,在重大事情上,没有杨无邪的意见他是不轻易取决的。
杨无邪也是“风雨楼”里“白楼”的主持。“白楼”是资料库,苏遮幕、苏梦枕父子原就极为重视资料收集储存,连狂妄自大的白愁飞也十分注重资料、消息、知识的来源,是以他虽在铲除他老大苏梦枕之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曾疯狂地炸毁了玉塔、青楼,但对“白楼”——这资料室库,依然保存得很好,只有加添,没有毁坏,由于杨无邪一向主理“白楼”事务,从中吸收了更多的知识;如果说”白楼”是当时武林一大资料中心,杨无邪就成了部“活通书”。
杨无邪的记忆也是惊人的。你随便说一个人、一件事、一个名称、一个地方,他都可以马上/立即/瞬息间就能娓娓道出一切相关的情形,乃至年册、特色、来龙去脉,他都如数家珍,而且,他不只是述说资料而已,对任何事,他都会在未了加上他自己的分析。
他的分析精辟而独到,是任何英明的领袖都乐意听取的。
张炭很羡慕杨无邪总管能够如此。
正如他也心仪孙鱼能够马上作出正确的回答,甚至连年、月、日、时都能钜细无遗地兼顾周到。他很想学,但学不到,而且一旦运用了他们的方法,反而觉得混乱。
杨无邪知道了他的想法之后,却如此劝他:“你不必羡慕人家,河里照出有人手里有只橘子,你也不必跳下河里去争,那橘子就在你手中,只有你一人吃得着。”
张炭不明。
杨无邪告诉他:“世上最难得的想法要算是联想力,知识是死的,想像将之活了起来。
华陀是高明的大夫,赢政是不世的暴君,项羽是盖世的英雄,刘邦是奸诈的枭雄,班超是绝世的英杰,关羽是勇武的大将,孔明是天纵的智者,鲁班是巧手的妙匠……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能活用知识,就是有想像的能力,也就是大梦想家。因为有联想,才有梦想,有梦,木有真:有伟大的梦想,寸有伟大的事业.所以伟大的梦是件伟大的事。想像力是知识的更进一步,孙鱼的是强记,我只勉强算博识,你若能运用你想像的特长,我们还远都不如你哪一一你又何苦来学我们!”
张炭听了,这才打消念头,明白了自己的价值。
他越来越明白自己的价值——不似以前只在“吃饭”上冠绝大下——尤其在他与无梦女一起之后。
他们一起学习武功。
一起斟酌、应对、嬉闹、相好,甚至一齐用“脑”用“心”去想一件事情。
那不仅是他个人的“价值”,还是他俩“合一”的价值。
他珍惜这个“价值”。
戚少商显然也重视这个“价值”。
所以他才让张炭和孙鱼成为他的左右手。
戚少商纵使在这情势明显十分紧张的时候,仍然“引蛇出洞”的让张炭说出了“蔡心空”诸人的答案,显出了对他身边爱将的忍耐和温厚。
答案已经有了。
戚少商就说:“梁贱儿原不住在京里,他现在却在城里遇了”害,只怕遇害的同时不止是他一人。”
张炭抓住这个“讯息”。
“我马上去查看余更猛、何太绝、孙尤烈、蔡心空他们在哪里?问问他们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戚少商道:“主要是蔡心空。他是京里楼子中本部的兄弟,比较好照应。”
张炭恭首答:“是。”心里震佩,转身去了。
戚少商看着他那厚重的背影,感唱的道:“看出来没有?”
孙鱼即答,”他轻功高了许多。”
戚少商更正道,“是他内力高了,也纯了。更杂了,才影响了轻功——奇怪,内功修为上很少会着精纯和驳杂同时发生的。”
孙鱼恭声道:“炭哥本身游学很庞杂,又肯下死功夫,他的武功我摸不透。”
戚少商一笑道:“你的武功他也猜不透。连我对你也拿捏不准。”
孙鱼脸色微微一凝。
戚少商已道:“这人头是街外飞来的,要不是,血不至流干了,但这颗人头是刚断的,颈断处的血还来不及凝结。”
孙鱼也视察入头,却为梁贱儿临死前双目怒瞪的迫视百感到眼疼,不敢再多看。
戚少商续道,“既然如此,街外一定发生了大事情。一颗人头飞上老半天,不是小把式,你到街上骝一趟,必会捎点消息回来。”
孙鱼即应答:“是。”目中已溢满敬佩之色。
减少商补充道:“不过,你回来得要快。因为我和杨总管决定事情一向都不慢。”
非但不慢。
还绝对很快。
因为在孙鱼就要领命转身去之际,杨无邪已经赶到了。
伺择钟通知他果然够快!
他来得可更是快!
在武林里,“速度”是很重要的一回事,无论出招、反应,还是下决定,都得要够快。
够快之余,还得够准、够狠、够力1
其实不单在江胡上,这几个“要诀”毋论是翰林、商场,哪怕是文争、武斗,或是斗智、比力、都一样是必备条件。
谁说“武林”只是个虚幻的世界?
谁曰现实世间不就是”江湖”?
杨无邪脸白无须,人很俊秀,但有点失血的苍白,神色相当冷峻。
他一到,就看头。
一看到头,就摸了一摸,摸了马上就间:“派人去找蔡心空没有?”
戚少商答“派了。”
杨无邪又问,“派谁去找?”
戚少商:“张炭。”
杨无邪道:“嗜,他做事够稳重。”
戚少商道,“我还着他一齐去找孙尤烈、何太绝、余更猛等人。”
杨无邪唱息道,“只怕不必了。”
戚少商微愕:“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