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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从二楼书房下来的唐其琛听见了,“交女朋友了?”

霍礼鸣笑得坦荡真诚, 仰头对唐其琛咧嘴, “是啊, 哥。”不等询问,他如数家珍似的自报家门,“清礼人, 在F大上学, 读的新闻系。”

唐其琛走到沙发边坐下, 叠着腿,“多大了?”

“19岁。”

“这么小?”这点倒让唐其琛很意外。

霍礼鸣不怎么正经地冲温以宁方向瞄了眼,“也就差7岁,比不上您和嫂子。”

唐其琛轻咳一声,眼神不轻不重地压下来。

霍礼鸣假意看别处, 嘴角的笑却怎么也收不拢。

席间,唐其琛问他近况,温以宁则想着法地打听小女友的事儿。霍礼鸣倒爽快,问什么答什么。温以宁倏的抬起头,“清礼的?不会是你邻居吧?”

“还真是。”霍礼鸣挠了挠鼻尖, 对唐其琛笑如孩童, “我哥高瞻远瞩,没我哥坚持让我离开上海, 我就找不到女朋友了。”

明明是彩虹屁,但仍让唐其琛心情愉悦。

吃过饭后,霍礼鸣和唐其琛坐在小厅闲聊,尾声时,他忽说:“琛哥,上次你说,给我推荐个北京的行家。”

唐其琛抬眸,“决定去北京了?”

霍礼鸣笑了下,没说话。

看得出他动了心思,唐其琛一眼看明白,“是为了那个女孩儿?”

霍礼鸣低了低头,“总得像个样子。”

唐其琛叠着腿,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静静看着他。

霍礼鸣抬头,笑着说:“以后见家长了,一问起我做什么工作的,总得有个说法。”

“亚汇集团还不够给你撑门面?”

“那是够够的了。”霍礼鸣只有在唐其琛面前,才卸下防备,露出几分自然而然的少年气。他笑,“但我不能仗着您的势,自欺欺人一辈子吧。”

唐其琛弯起唇角,分明是欣慰的,“那你考虑清楚,想去北京,随时。”

今年五一没有调休,正好连着个周末,所以有四天小长假。但福子邀请室友们去她小姨家玩儿,坐高铁半小时就能到。

佟辛正准备这么决定的时候,霍礼鸣给她打来电话,语气焦虑,“辛辛,我待会开车回清礼,这几天不能陪你了,你自己好好的。”

佟辛吃惊,“你回清礼?”

“我姐那边出了点事。”霍礼鸣声音硬邦邦的,“我得回去一趟。”

“姐姐怎么了?”佟辛边问,边下意识地收拾东西,“你开车上高速应该要经过我学校,你大概要多久?我提前在南门等你。”

这事儿还是霍礼鸣在清礼的朋友老赵跟他说的。

老赵在酒吧圈子人脉深远,当初霍礼鸣回上海前,也托他多照顾宁蔚。宁蔚在这个圈子里混迹多年,身上总有一股爽利的江湖气。有个性,但也摸索出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

但早上,老赵给霍礼鸣打了个电话,问他姐最近是不是遇上事儿了,在几个场子驻唱时,都被同一拨人找了茬。

“那拨人眼生,不是圈子里的。我打听过,也没谁的手下要搞她。”老赵说:“这事儿我得跟你通个气,那拨人不是本地的,摆明了冲着你姐去的。”

霍礼鸣当时一听就炸了,宁蔚的电话也懒得打,当即决定马上回清礼。

四十分钟后,在南门接到佟辛,这小妞连行李都没带多,背了个小书包清清爽爽。霍礼鸣见她一脸苦大仇深,反倒笑了,“这么操心我啊。”

佟辛拿手指戳他肩膀,“还笑还笑!你没有心。”

霍礼鸣摸了摸她的头,“你别急,跟我回清礼也行,好好陪陪爸妈,我姐那边有我。”

佟辛嘟囔了句,“我本来就是回去陪爸妈的,搭你个便车而已。”

霍礼鸣笑意更深,“行,小霍司机很乐意为您服务。”

五一假期的机票紧张,最近的航班都得晚上落地。霍礼鸣开车六个小时,期间还能和佟辛换着开,晚上七点终于到小区。

“你就在这儿下?”霍礼鸣顾及这个点人多,明晃晃地被瞧见总归不太好。

佟辛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不许跟姐姐吵架听见没?”

“来,亲一口。”霍礼鸣作势凑过脸,笑得跟浪荡子似的。

车窗是滑下来的,“辛辛?”

霍礼鸣猛地一怔,竟是辛滟!

佟辛也懵了,极力镇定地下车,然后一秒变脸,开心大声:“妈妈!”

辛滟以为自己看错,“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回来的吗?”更惊奇的是,还坐着霍礼鸣的车,辛滟怕认错人,特意走近了几步,惊喜道:“真是小霍!”

霍礼鸣赶忙下车,站得跟军姿似的,又乖又礼貌,“辛阿姨您好,好久不见了。我回来看我姐,碰巧佟辛说五一回家,就顺路载她一块儿了。”

辛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霍礼鸣双手背在身后,跟长辈说话时会微微弯腰,“辛辛太客气,还非要和我分摊油费,这也太见外了。”

佟辛:“?”

是您演技太好。

辛滟忙不迭地点头,“应该的。”

“阿姨,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霍礼鸣一语双关,“我住这儿的时候,您和佟叔叔也给了我不少帮助。”

佟辛连忙打断,拖着辛滟的手撒娇,“妈妈,我还没吃饭呢。肚子好饿,我想你的手艺啦!”

“好好好,回家给你做饭。”辛滟热情招呼,“小霍也来。”

“我不了,我姐还在家等我。”霍礼鸣说:“谢谢您。”

目送母女俩离开,霍礼鸣把车调头,往反方向开。

到时,宁蔚见到他愣了下。

她这两天感冒,加之连续不断地转场唱歌,一说话,嗓子就疼得跟针扎似的。霍礼鸣气不打一处来,“我让你跟我回上海,你说能照顾好自己。这就是你所谓的好?”

宁蔚咳了咳,憔悴不掩,但眉眼依然风情冷艳,“感冒而已,大惊小怪做什么?”

“编,你继续编。”霍礼鸣冷笑,“老赵给我打了电话,你过得怎么样,你应该心里很有数。你得罪人了?还是别人故意找事儿?”

霍礼鸣勾了条藤椅一坐,直接把人堵在沙发上。

宁蔚淡淡别开脸,瓮声说:“一个男顾客想追我,我拒绝了。没什么,闹几天就行。”

霍礼鸣蹙了蹙眉,将信将疑。

宁蔚转回目光,坦荡了当地和他对视,“真的,我没骗你。”

霍礼鸣嗤声,“我这几天在清礼住着,你去哪我去哪。”

安静许久,宁蔚这才弯了弯唇,眼里的落寞一闪即逝。她这个弟弟,跟小时候一样刚,那股执拗的匪气一点都没变。

自此,宁蔚才真正有一种,家的感觉。

她按捺住眼里的热意,微微别过头,心酸之处萌生侥幸,这几天她不出门,不出门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霍礼鸣奔波了一天,累得慌,也没什么讲究,往沙发上将就着。次日,他收拾得利利索索,拽着宁蔚就出门,“陪我去房子那看看。”

宁蔚哑着嗓子叫唤,“是人吗?你姐我还病着呢!”

其实就是个借口,霍礼鸣带她去看病罢了。

开了一堆药,医生特别叮嘱,宁蔚用嗓过度,声带都有些受损,千万得静养一阵。霍礼鸣听得火冒三丈,上车后劈头盖脸一阵质问:“我是缺你钱花了,还是你欠高利|贷了?高|利贷我也帮你还,行吗?!”

宁蔚识时务地没和他争辩,只平静说了句,“我总得有点依身傍命的东西。”

霍礼鸣气得拿手砸方向盘,“待会搞卫生!三间卧室归你负责!”

宁蔚悠悠道:“整理屋子是假,想过去看佟辛是真吧。”

“……”

姐弟俩一路上你来我往地互怼,暂时搁浅了那些不愉快。快到时,隔着距离,便看见一堆人围在他房子附近。霍礼鸣还调侃了句,“干嘛呢这是,搞拆迁啊?”

而一旁的宁蔚面色突变,车刚停稳,就急忙下车。

那些人一见到她,立刻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你还真敢躲啊,找了你好久,我告诉你,一分钱也别想赖账!”

霍礼鸣见形势不对,三两下跳车,直接把宁蔚拨到身后,冷声大吼:“干吗干吗?!”

其中一四十左右的男人嗓门震天:“找帮手是吧!那也得赔钱!”

霍礼鸣先是看了眼宁蔚,看得他心头发颤。

怎么形容,那是一种哀怨绝望又失魂的眼神。就凭这个眼神,霍礼鸣就断定,宁蔚瞒了事。

“你都多久没打钱了!人还在医院躺着,那是阿枫的救命钱!这房子是你住的吧?这么好的房子,你赶紧卖了!”男人骂骂咧咧。

宁蔚终于忍无可忍,冷声说:“这房子不是我的,命是我的。钱我已经给够了,从今往后,我一毛钱也不会给你们。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

她的语气过于平静,像寒霜冬雪,没有一点温度和希冀。

这豁出去的态度把对方给激怒了,为首的中年男人直冲冲地卷袖子向前,“你找死!”

霍礼鸣眼疾手快地把人钳住,几乎没费力气。但那男的是碰瓷的好手,就势往地上一躺,哎呦哎呦直叫唤。同伙更有了撒泼的由头,他们见霍礼鸣不好对付,一个女的便直接冲过来,拿手狂打他。

到底是个女的,霍礼鸣没跟她动手,但对方跟泼妇似的,拿指甲刮他,揪他头发,还哭哭骂骂说霍礼鸣打女人。

场面一度混乱,并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宁蔚压根不能脱身,被人团团围住,他们分工明确,女的就去缠霍礼鸣。

这时,一声大叫:“啊啊啊!!”

佟辛像个披荆斩棘的女战士,拿着拖把冲进混战中!

她脸涨的通红,狂扫那些泼妇们的脸,不顾一切地挡在霍礼鸣身前。男人不打女人,她可没这顾虑,浑身不知哪来的蛮力,以一扛三,打得对方嗷嗷叫。

佟辛气死了,“你们是不是有病啊!来这发什么疯!”

对方也逼急了,“帮手挺多是吧!”那男人指着宁蔚,凶神恶煞道:“这个婊|子。”

霍礼鸣火气上头,走过去就是一巴掌,“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男人被打懵了,其他人不干了,疯狗似的对着围观居民控诉:“就她,就这个女人,害得我儿子出车祸,不能行人事了!她个没心肝的说不管就不管!医药费都不给!你们评评理,这是人吗,啊!是人吗?!”

一瞬间。

世界安静了。

霍礼鸣愣了愣,下意识地去看身后的宁蔚。佟辛也没料到是这个答案,愤怒激昂一瞬退去,连拖把都握不住了。

宁蔚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全是飞旋的嘶吼声。

她的灵魂陷入黑夜,伸手够不着白日。左冲右突的夹缝中,只听得到尖锐的挖苦。她试图从窘境中开脱,这个勇气刚起了个头,睁眼入目的,只有无数双围观的、怀疑的、躲闪的眼神。以及——

担心女儿而急急赶来的辛滟和佟承望。他们站在人群外,惊愣错愕,异样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

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断掉。

宁蔚连站立的力气都尽失,所有的所有炙成灰烬。

惝恍迷离里,忽然,两股力气同时抬住了她的左右手臂。

左边是霍礼鸣,右边是佟斯年。

佟斯年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一把扶住宁蔚,温热的掌心熨帖,隔着衣料,毫无遮掩地攀上她冷透了的皮肤。

宁蔚被两个男人撑住,同款的坚定和执着。

佟斯年身姿蓬勃,像一棵挺拔郁葱的白杨树。他把宁蔚不动声色地拨到身后,对那群闹事的人冷言:“就这样欺负一姑娘,你们做的是人事?”

佟斯年声音清冷,淡然气质散发威慑力。

他悄然扶紧宁蔚,低声说:“别怕,给你撑腰。”

而举着拖把,像个披头散发小战士的佟辛,目光落下来。男朋友紧紧扶着宁蔚,哥哥也摆明了护短——

很好。

她一点也不酸。

☆、云路鹏程九万里(1)

第57颗

霍礼鸣和宁蔚或许小区的人不那么熟。

但佟斯年和佟辛, 那可是好人缘儿,于是,围观群众都自发站出来为两人说话, 纷纷指责闹事方。最后物业保安过来, 询问需不需要报警。

宁蔚还没答话,对方一听警察,立刻骂骂咧咧地走了。

待看客散去, 霍礼鸣二话不说, 拽着宁蔚就上了车。佟辛反应快, 一把拽住宁蔚的手,警惕地望着霍礼鸣,“不要凶姐姐了。”

霍礼鸣现在脾气劲儿没消, 板着脸克制不了心情。稍一用力, 还是把宁蔚塞进了车里。

佟辛急了, 转头向佟斯年求救:“哥哥。”

佟斯年神色幽深,定了会,说:“上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霍礼鸣没往她住处开,而是横冲乱撞地开去了郊区公园的山顶。轮胎摩地的刺耳声, 一把方向盘甩到底,终于停住。

佟斯年的车速也快,没半分钟,也悄然停在不远处。

霍礼鸣绷着脸,把宁蔚从副驾驶拽下来, 压着她的肩膀往石凳上一坐, “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

宁蔚苍白着脸,瘦削的下巴微微仰起, “你信了?”

“放他娘的狗屁!”霍礼鸣狠狠踹了脚石头,“都上我家的头上拉屎了,我他妈能忍就是个怂逼!”

宁蔚一愣。

霍礼鸣睨她一眼,“你这什么表情?”

她眼里的脆弱终于掀开铠甲,本就嘶哑的声音更加语不成句,“如果我说,他们的话,并没全错呢?”

一瞬间,山风静止。

佟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佟斯年。

霍礼鸣嘴角动了动,一脸护短到底的坚定神情:“那我也站你这边。”

宁蔚低头扯了个很淡的笑,再抬头时,目光干涸无光,是一种对命运死心的认栽。

她20岁那年,谈了一个大她五六岁的男朋友,名叫程枫。做IT设计赶上浪潮,一个游戏版权卖了小几十万。宁蔚一头扎进去,年轻时,爱情就是所有。

几十万到手后,程枫变了一个人,或者说,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相识时,恰好撞见他人生得意时。程枫工作不上心,和团队闹掰,豪言壮语地出来单干。

宁蔚劝过他,不要这么冲动。

他给直接怼了回来,“你吃我的花我的,我要什么不给你,关键时候你帮外人说话?”

宁蔚不可置信:“我吃你的?”

“就你唱那几首破歌,能挣几个钱?!”

“那我也没靠你养吧!”

宁蔚气得摔门而出,程枫追出来抱得她不让走,“对不起啊蔚蔚,是我说错话了。”

起初,宁蔚以为他就是孩子气,顶多算是不成熟。情侣之间吵吵闹闹多正常,她自我安慰。

但程枫哄完人,依旧懒惰成性,没几天,干脆连班都不去上了,揣着钱,迷上了网上打牌。从早打到晚,窝在床上动都不动。宁蔚几次相劝,都换来他一句:“花你钱了吗?我挣了几十万!还用得着你来指指点点?”

直到,宁蔚发现,她钱包里莫名其妙地开始少钱。

有时一两百,有时五六百。

终于,程枫拿钱时被她抓了个现场。

程枫痛哭流涕,“蔚蔚!你一定要帮我!一次,就这一次,我不可能总是输,这次我肯定翻本!”

这是宁蔚第一次提分手。

程枫好言劝不动,就疯了般冲去窗户边,一脚跨上窗栏尖叫:“那我死给你看!!”

宁蔚吓得去抓他,反倒被他拽住,歇斯底里地吼:“我不同意分手!我们一起死啊!!”

宁蔚做了一星期的噩梦。等程枫再次出现她面前时,西装革履,精神体面,说自己改过自新,已经开始重新上班了。年少喜欢的人,多少都加持着岁月的滤镜。

宁蔚对程枫是有感情的。

于是,再一次和他走到了一起。

可她忘记了,狗改不了吃屎。

程枫沉迷赌博的臭毛病是一点也没改,还借了不少网|贷,拆东墙补西墙,直到再也补不起了,催债的上门要债,闹得邻里皆知。

宁蔚是彻底死了心,连行李都不要了,直接离开这扇门。

程枫抱着她不让走,又哭又求又下跪。

宁蔚说:“我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两人撕扯,从电梯到楼道,再到马路边,宁蔚气疯了,只想摆脱这个骗子,推开人转头就跑。她情绪濒临崩溃,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环境。

一辆疾驰的小轿车狂按喇叭,但,已经来不及了。

“宁蔚!”

分秒之际,程枫猛地把她推开,自己躲避不及,被那辆轿车撞翻在地。

后来,程枫被送去医院。

这一撞阵仗大,但万幸没有生命危险,但医生说,撞伤了下|体,性|功能损伤。

宁蔚懵了。

再后来,程枫老家来了人,堵她骂她,揪着她的头发说必须要负责。也是这时,宁蔚才知道,原来程枫在乡下老家……是有未婚妻的。

宁蔚那一刻,想到了死。

黑暗里,她拿美工刀割腕,一下一下麻木不仁。窗外骤然响起的鸣笛,倏地拉回她理智。那一刻,她想到了弟弟。

人间苦难处,她还有唯一的亲人。

哪怕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也如明灯指引,救她于死、让她向阳而生。

宁蔚是个拎得清的女人,爱与恨,都能让人一夜长大。

收起落魄和悲愤,她和程枫以及那个未婚妻面对面地谈了一次。未婚妻初中辍学,性格泼辣,还想要对她动手。宁蔚钳住她的手腕,把人甩去一边,冷冷道:“我也是个受害者,程枫和我交往的时候,并没有告知他有婚约。”

她的目光犀利如锋刃,决绝的光芒,让程枫低下头。

宁蔚说:“你毕竟是为了救我而受伤,你要多少钱,我赔给你。从此以后,我们一刀两断,生死不见。”

程枫的爸爸开口就要二十万。

这几年,宁蔚疯狂驻唱,只要有活儿她都接。地下黑场子,音乐节和声,甚至县城商场开业的大舞台表演,她都愿意去。

一笔一笔的钱,她都记得明明白白。

不是为了偿债,是为了让自己长记性。

她父母早逝,童年不幸,少年遇人不淑,她得过抑郁症,无数次想过去死。直到去年,她漂泊来到清礼这座城市,在酒吧,遇到一个每一周,都会点右手边的卡座,安静听她唱歌的男人。

直到,她在收拾行李,准备浪迹去另一座城市时,与霍礼鸣相认。这个从未被生活优待的女人,第一次,有了被岁月拥抱的暖意。

故事冗长,寥寥几段,却已是她半世人生。

静止的山风又呼啸而吹,在每个人的耳朵里风声鹤唳。

霍礼鸣终于开口,第一句话是:“那二十万,我帮你还。”

宁蔚蓦地抬起头,眼里却没有雀跃的光彩,她低声说:“早还完了,但那家人贪得无厌,一直找我麻烦。”

霍礼鸣说:“你跟我去上海。”

宁蔚:“错的不是我,我不走。”

这时,佟辛也忍不住插话:“对,姐姐没错,是那家人太无耻!”

霍礼鸣亦没再坚持,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他需要再从长计议。

四人驱车下山。

霍礼鸣把宁蔚送回住处后就走了,他给老赵打电话,打探一些信息。

宁蔚独坐在屋里,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她觉得自己狼狈极了,裹满了水草烂泥,沉甸甸的,苟且偷生,太累太累。这些年摸爬滚打,见惯人情冷暖,早已将自己置深度外。

她以为自己可以抵抗万箭穿心,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