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断地改变改变
我的心思却不愿离开从前
时间不停地走远走远我的记忆却停在
停在我们八零年代的最初
现在的选秀门槛不高其实挺好
我坐在角落发着明星梦听着小道
我梦想的大世界迁移到一边
这里又多了上海大剧院演歌剧和舞剧
小小弄堂的反面是钢筋铁骨的森林
谁能从这里翻越过去
我记得第一次吃肯德基就在这附近
如今它已经开得遍地都是
年少时候流连的田园水洼黄花菜地
它现在变成精品高楼在出售
电视里立波啤酒那首歌是我喜欢上海的理由
可是城市越大世界越来越吵
地铁开了好几条
广告越来越多班次还是那样少
人依然那样多
金茂大厦已经不是第一高楼
东方明珠还在它的对面
日本人说要盖高楼它一定要高过金茂
陆家嘴终于从荒芜草地变迁成一片绿地是我们的骄傲
上海不断地改变改变
我却不断怀念很久以前
时间不停地走远走远
我的记忆却停在却停在
最初的那个年代
潘以伦的唱功很好,旋律把握得很精准,音色算不上特别,但是足够鹤立鸡群了。
唱毕,场下静默了片刻。观众们遇到正经的来参赛的反而来不及做反应,好半晌才鼓起掌。
女主持人及时地问:“谢谢十七号选手,请你告诉我们你唱的歌曲的名称。”
潘以伦说:“还没想好名字。”
众人惊讶。
男主持人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就分外不得体了:“这么年轻为什么这么感伤?曲子是自己作的吗?歌词是自己填的吗?”
潘以伦答:“歌词是自己写的,曲子是黄舒骏的。”
女主持人感慨地加了一句,为潘以伦解围:“潘以伦的歌让我想起很多年少往事,属于我们这代人共同的回忆,真的很美好,也很感动。这是今天比赛的意外,用这个方式来纪念我们对往昔的共同记忆。”
话筒到了潘以伦手里,他露出乖乖的微笑,说:“写得不好,谢谢大家!”
然后鞠躬,动作很孩子气。下面的女孩子们不出意外地沸腾了,欢呼雀跃,立刻有人成了他的粉丝。
男主持人终于肯圆场:“我们比赛的宗旨不仅仅是选拔新人,更是选拔有才华的新人,后面的选手要加油。”
潘以伦点一点头,很谦逊,始终微笑着,故此,更招人爱。他已经懂得在什么场合显示怎样的表情。
杨筱光说:“事先训练过的确实不一样。”
梅丽笑得分外得意:“我说过他是璞玉一块,前途大好。”
“歌词是他自己填的?”
“当然。”
是该刮目相看,杨筱光想。
只是,歌声里有寂寞和落拓。这样一个站在舞台上,占尽了风头的年轻人,应该意气风发的,而他并不是。
也有人看出来,有女孩儿和她的伙伴窃语。
“十七号帅哥又帅又忧郁,有点儿像花泽类。”
“哦,他背后一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故事。”
“那就是又帅又忧郁又神秘。”
原来忧郁也可以这样具象。
杨筱光破天荒在手机上打了一条短消息,发给潘以伦,她写道:“我觉得这首歌应该叫《最初的那个年代》。”
潘以伦之后的其他选手,都深刻感到了压力。有才艺的,明显发挥过力或无力;无才艺的,也少了争出风头的心。一场比赛,他是高潮,他粉墨下场,比赛也就完了。
今天这场比赛对潘以伦来说,无疑是重要的,起码今天这场比赛的舞台上,潘以伦成了主角。
比赛结束后,有小女孩儿商量着要等潘以伦出现好索要签名,见他一出现就蜂拥了上去。梅丽见状,乐不可支,多少有跟着春风一起得意的架势,一个劲儿和那头的评委们套起了近乎。
方竹说:“好了,明日偶像诞生,你们公司绝不蚀本。”才说完,那边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便开始组织现场记者同行集体耍乐,有人来叫她。
杨筱光说:“嘿,别,我还要请你吃饭呢!”她想大好双休日,她正好可以还好友一个人情饭局。
可是方竹直接拒绝:“工作先占第一,同行里通气多,好有第一手资料。回头我请你。”
杨筱光撇嘴,为了一娱乐新闻至于这样吗?但方竹觉得很至于,所以一溜烟就钻进了娱乐的队伍,同这个握手那个招呼,可也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主儿,不比何之轩差多少的。
而那头的潘以伦还没从萝莉堆里脱身。
杨筱光顿感孤独。她甩甩头发,一时不晓得该走该留,大伙儿都有事,就显得她无事可做。
这春日的太阳实在好,她干脆往舞台边的绿地上一坐,猫儿似的盘起双腿准备晒半会儿太阳。
潘以伦走到她身边时,已是过了好一会儿了。他将火热出炉的新粉丝打发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望见杨筱光像只加菲猫一样盘坐在草地上假寐,人蔫儿了吧唧的,只有衣服上的米老鼠精神头十足,摆着摊手欢迎的姿势。
杨筱光一睁眼,就看见阳光染在眼前的男孩儿的眉梢上,灿烂生辉,像是聚光灯兜顶照下来的,有一圈光晕。
她眯着眼睛说:“正太,你开始颠倒众生了。”
潘以伦的脸平白一红。
杨筱光啧啧两声,弹一个响指:“唉,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她的手拽住他的衣服,借力站了起来。这不是存心的,而是她的腿真的麻了。
潘以伦顺势拉了她一把,说:“我说过,做这份工我一定会尽职。”
杨筱光在心内叹气,他还是这样放不开。她拍拍他的肩道:“老想工作多累?做事也做得不快乐。有时候我们是在经历,并不是执行任务,要放轻松,放轻松。
他笑起来,没心没肺地笑,也没心没肺的帅。
“学吕秀才在桃花源过十年二十年,也是一种福气。”
杨筱光小惊讶了一下:“你也看了《暗恋桃花源》?”
“我给剧团送过印刷品,也在那儿兼打零工,有免费话剧可以看。”
杨筱光很自然就说:“不早说,我仰慕黄老师已久,早知道托你拿一个签名。”
她的手还搭在他的衣服上,他的手又扶着她的臂。她能看见他们长长的影子重叠在地面上,没来由地,杨筱光的脸破天荒地发了热。
远处的梅丽终于关照到了这处,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同杨筱光说:“晋级是没有问题的,他们说培养粉丝很重要,关键时刻他们好比敢死队。”
这比喻真贴切,杨筱光笑,说:“潘以伦今天表现得很棒,大家都看好他。”
梅丽说:“我们老板和何总眼光毒,看了整一册的模特儿,就相中他,说他有潜力可发展。电视台那里只要人乖才艺棒,一般都会关照。”
杨筱光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自己的手,潘以伦也收了自己的臂。她这样看过去,他再度沉默,她心里没来由地有点儿内疚。
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他总是心事重重或心不在焉,她就越发会生出恻隐之心。
梅丽自不会知道她的心思,还沉浸在初次告捷的喜悦中。她将剩下的时间全部交给了刚才新结交的社交达人们,忙不迭就要赴约,便叮嘱了潘以伦几句,又巴巴地贴到大腕男主持身边去了。
潘以伦突然轻笑了一声,带一点儿嘲弄,问她:“我算不算是低价抛售?”
“呃,是我们公司的这个项目预算紧张。”这话是杨筱光用了些心思说出来的。
“是呵,也许能拿名次,也许会红,总之起步时期不该计较。”
杨筱光低首,默然,又说:“正太,以后会好的。”
潘以伦说:“走吧。”
杨筱光很自觉地就跟着他迎着午后的大太阳往前走,阳光太过于猛烈,杨筱光不由得眯了眼。她对着阳光思考了几秒,还是想问:“正太,你是不是特看不起这份工作?可你又特需要这份工作对吧?”
潘以伦低下头,将下巴和唇埋进高高的衣领里,再露出来透一口气。
微寒的春天还带着冬的冷,那气息也凝成了雾。他说:“应该说这只是一份我该做的工作。”
杨筱光跑到他身边,同他并行,说道:“你错了。”
潘以伦转头望向她,眼神诧异。
“没有什么应当不应当。路都是自己选的,心不甘情不愿就不要选,既然选了就大踏步无怨无悔地走下去。”
潘以伦没有接口,只管自己往前走,杨筱光也只好跟着。他们又走了一段,路过一间教堂,铁栅栏里露出微微黄嫩的迎春花,摇曳在人行道上,算是初春最鲜嫩的色彩了。
潘以伦这时才说:“小姐姐,你错了,有的路不是你能想到的。这里头的迎春花看到这么多行人来来往往,就以为看到了整个世界。”他又指了指路边梧桐树下僵硬皴裂的泥土,“她怎么懂地底泥的身不由己?”
杨筱光怔住。
潘以伦径直往前走去,脚步很快。她小跑几步才跟上,叫:“正太,别走那么急,我跟不上了。”
潘以伦说:“我要去印刷厂上班了,还有一批货要送。”
“你们的考勤没有我们公司严。”杨筱光加快速度跟上,痛恨他长手长脚快马加鞭。
潘以伦停了下来,又笑了,说:“所以你老踩点儿?”
杨筱光握紧拳头:“那是我的小毛病好哇?我在公司也是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好哇?”
心头一气,她人便冲过了头,他在路口拉了她一把:“车站在这边。”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回家要坐这路车?”
潘以伦摊手,很无辜的模样:“我不知道啊,我坐这路车。”
杨筱光“哼”一声,自以为讨了一个没趣,又一想,还真巧,他去上班要同她回家坐一路车。
好在大好的双休日车也挺多,两人并没有等太久,车就来了。但中心城区的公交并不因双休日而显得空闲,车站人群汹涌,当公车驶入站时,潘以伦很自觉就护在了杨筱光身后。
这感觉相当好,杨筱光觉着自己这时也是能矜贵一下的。
她的心情忽而好了一些,有了思想,也有了谈兴。上了车,她说:“正太,每个人的生活中都可能遇到困难,过去固然美好,未来也未必不美。”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窗外,街景瞬息万变,路牌和人行道上的树也成了过眼云烟。他的歌词她记得很清晰,没来由地就跟着那略为忧伤的歌词而忧伤了。
潘以伦听后,沉默了一阵,才说:“杨筱光,你把别人的心情当自己的心情,把别人的烦恼当自己的烦恼,真是闪闪一颗红星,放在哪里哪里放光彩。”
他的口气有无奈也有玩笑,杨筱光怎么可能听不懂?她爽气地说:“说我是当代活雷锋还是知心大姐?再幽我一默我都承受得住,我一贯当自己是良心顶好的知心人,哼!”
她想抬头转向他,也许是潘以伦正想点头,她的头顶撞到了他的下巴,两人顿时痛呼。
潘以伦说:“我到站了。”
杨筱光冲他摇手作别:“知心小姐姐语录,正太加油。”
正太没扛住,赶紧挤下车,怕会笑死在拥挤的沙丁鱼车罐头里。
但杨筱光心里挺美,她还手闲地发了条短消息骚扰方竹:“你说我当年怎么就没去念心理学?我是多爱关怀他人的一雷锋式人物啊!”
回到家,开电脑上线,顺便把MSN上的名字改成了—我是知心小姐姐。周末在线的人不多,一般都出去耍乐了,余下蹲网上的十有八九发了一个大笑抽筋的表情给杨筱光。
她照单全收。
突然就冒出一个陌生的对话框,对她说:“知心也是一种态度?”
杨筱光一看,冒出来的是莫北,因为他用的头像是职业装小照,打出来的字却是五颜六色的表情字符,上下不着调,惹得杨筱光不禁大乐。
她打字:“是啊是啊,我的人生态度多种多样!不过你的网络态度不够正经八百!”
莫北回答:“都是从我们办公室实习生那儿Copy不走样过来的,是不是显得人民律师特别亲和?”
杨筱光便把刚才收的几个大笑抽筋的表情全部丢给了他。
那边莫北也许在忙,说还在加班。杨筱光就不打搅了,开始上网自娱自乐。
隔了好久,莫北才又打了一句话过来:“知心小姐姐,本人民律师为人民服务的双休日都要报销,饿得眼冒金星,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儿你请客我埋单?”
杨筱光问:“要我请啥客?”
“小笼包。”
杨筱光立刻就答:“同意你埋单。”
莫北同她约在了新天地台湾人开的小笼包馆鼎泰丰,点的小笼包是六十八大元十只的“皮不破”。
杨筱光大叫:“这顿小笼包太奢侈了,要晓得苏浙汇的越式牛柳粒也不过才六十八一大盘。”她望望四周,入耳的都是港台音,触目皆为蓝眼睛。
“台胞一贯会欺骗港澳同胞和老外。”
莫北笑:“鼎泰丰以做上海点心和上海小菜出名,是上海人开到台湾去的,现在只不过又回到了上海。”
“回来了就能自家人宰自家人了呀?”杨筱光撇嘴,眼角瞥见隔壁桌上了色彩鲜艳的红豆沙后,撇嘴的动作立刻变成咽口水,“不过,这东西我喜欢。”
莫北看着她的馋模样,不禁微笑:“坦率是一种美德,这点你比方竹强。”
杨筱光挥舞着手里的筷子,干掉两只小笼包,才叫:“她是焖烧锅,我是平底锅,当然有区别。不过一样都是不锈钢材质,质量可靠,性能一流。”
莫北喝茶刚喝一半,忍得很辛苦才吞了下去。
“所以我才奇怪,你这样的一流女孩儿怎么会至今没有男朋友?”
“那天你问了这个问题,我回家慎重地想了想。”杨筱光又夹了一只小笼包,舀了醋,研究着从哪里入口,入口之前,眉毛一扬,“天才注定是寂寞的!”
莫北挺不住了,大笑起来。
杨筱光乘机三下五除二,一下解决了四只小笼包。胃里回了暖,自觉身子也都舒坦开来,她摸摸胀鼓鼓的肚子,十分惬意地享受着红豆沙。
莫北适时地落下一句话,炸开她的小心肝。他用一种颇诚恳的表情问:“你觉得咱俩正式谈恋爱怎么样?”
调羹掉在了汤碗里,红豆沙的残渍黏在嘴唇上,杨筱光惊骇地抬头:“Wh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