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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位上的众人谈到最敏感的薪酬细节时,潘以伦才清了清喉咙,说:“我希望每项工作结束后,能在一周内支付薪酬。”

一向习惯拖欠薪酬的梅丽利眼利眉,听潘以伦讲出这些话,差点儿要用眼神戳死他。潘以伦却眉眼坦然,只牢牢望着何之轩同“奇丽”那位叫于正的CEO。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何之轩用征询的目光看了梅丽同她的CEO一眼,说,“贵公司没问题,我们也没问题。”

既然何之轩都赞成了,梅丽哪里可能会有意见,灿烂光彩的笑永远挂在脸上面对客户:“合理要求,那是自然。”

“好,以后合作愉快。”何之轩站起来同对方握手,包括了潘以伦。

杨筱光暗地里竖起了大拇指,何之轩此举绝对仗义。

送走“奇丽”的一干人等后,杨筱光接到了莫北的电话。

他问:“今天晚上订了一间好馆子,有没有空赏脸?”

这算不算是对方认真地开始同自己约会?

她答:“当然。”

莫北把地址发到了她的手机上,倒是在离她办公楼不远的另一栋高级商务楼的顶层。杨筱光一看馆子招牌,便明白莫北这回是想出一出血的。

她翻出镜子照了照,今日穿着甚为随便,粗针的蝙蝠袖毛衣配牛仔裤,今日气色也很是一般,近几日忙得灰头土脸,双眼无神。

杨筱光捋捋头发,这才叫她的本色,总不能一直戴着面具同相亲对象周旋下去不是?

她是带着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态度走到莫北订的那间半会所制的潮州菜馆门口的,由领位的服务员引导进入。

餐厅里头灯光晕黄,情调高雅,触目可见的宾客各个都衣冠不凡。

她属异数。

好在服务员够职业,目不转睛,只微笑服务,把她领到了座位上。

杨筱光先看见临窗之下的黄浦江,两岸灯火辉煌,恰如银河繁星闪烁,她轻轻“呵”了一声。

莫北正在低头看文件,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亦似有同感地说:“这里看黄浦江夜景很好。”

杨筱光坐下抱怨:“可惜了我这身奇装异服。”

莫北看看四周,笑:“的确是奇装异服。”

他早点好菜,杨筱光见主菜中有乌参和鲜鲍,叹道:“奢侈了,奢侈了。”

莫北说:“这里离你的办公室近,而且也不用等位。”

这样的理由合理又体贴。

杨筱光坐好身子:“这倒也是,如今大上海吃顿饭等上半个小时三刻钟的都属常态。”

忙了一天,她确实饿了。

莫北为她布菜,一贯体贴周到,说:“就当是我补偿上一顿的快餐,所以你别客气。”

同莫北这么一来二去,素来自来熟的杨筱光早把矜持丢弃,拿起筷子说:“同人客气自己会受罪。”

莫北见她仍如上回一般大快朵颐,觉得这女孩儿有着不爱掩饰的天性。他问她:“最近很忙?”

杨筱光叹气:“广告界的民工很惨的。”

但是她没有悲惨的表情,莫北笑:“方竹说你很喜欢这份工作。”

杨筱光答:“那是,唯独这样才能把一份牛工干得很爽。”

莫北给她布了很多菜,她样样笑纳。

“广告从业人员都耐压。”

杨筱光有些得意:“耐压倒是真的,经常两个以上的项目同时操练,面对八方客户练出九层口舌。”

“这样的生活很充实。”

杨筱光用力点头:“人生很短的,不可以得过且过。”

莫北深笑:“你想过怎样的生活?”

他竟也像潘以伦一样提出这样的问题。

杨筱光有片刻的恍惚,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也着实答不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莫北见她犹疑,知她又认真了,不想随便想个敷衍的答案,便说:“别把这问题想得太认真,我就随便一问。菜都凉了,快吃快吃。”

杨筱光舒了口气,莫北察言观色功夫一流,同他一处讲话,根本不必斟酌字句,他自会帮你拿捏尺度。

她放心又舒心地大吃了一顿。

餐毕,莫北提出送她回家,他自然是有座驾的,还是辆宝马。

此人对生活甚有能力也甚有追求,她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如此合适的一个相亲对象啊!

坐进车里时,杨筱光无端就叹了口气。

莫北问她:“干吗又叹气了?”

杨筱光摇摇头道:“我觉得你条件一流,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莫北笑了出来:“你也条件一流,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杨筱光摇手:“我嘛,一般一般。”

她若是说一般,是真的认为自己一般,绝不是假谦虚。所以莫北鼓励:“要学习樱木花道多发掘自己的闪光点。”

杨筱光好奇地问道:“你也看《灌篮高手》啊?”

“谁没有动漫儿童时期呢?何况这么出色的漫画我怎么可以错过?”

哎,这下又有共同语言了,杨筱光想。于是她兴致勃勃地同他谈了一路《灌篮高手》,他对答如流,显然是真的仔细看过,不是随口胡诌。

最后,他把她送到了家门口,替她开了车门,临走前还问:“下次你想吃什么?提早通知我。”

这样便有了第四次的约会约定。杨筱光暗忖,这样算不算真的开始约会了?对着这位莫北,她好像逐渐就没什么压力了,在他面前越来越能维持自己一贯的作风了,于是大大咧咧地说:“好说,我是吃货。”

对方笑起来,真心认为她趣致可爱。

杨筱光同莫北道别后,想,就在这个春天,她要努力地让她的桃花开一开啊!

七最初的那个年代

同“奇丽”的合同签署以后,杨筱光正式和梅丽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一段新的工作正式开始,电视台的“炫我青春秀”的海选就在阳春三月启动了。

老陈要求杨筱光去现场观察一下潘以伦的海选情况,杨筱光领命,便在大好的礼拜天,睡眼惺忪地起了个大早,哈欠连天地跑到了时代广场。

早有闻风而至的凑热闹的群众在现场占据了有利地形,而且以初、高中女生居多。

杨筱光想,这都是来看有没有帅哥的。

好在今天她随意套了件粉色米老鼠T恤,把自己的年龄层拉低了,混在一群萝莉里倒也不突兀。

梅丽早就在现场等着她,闲聊时,提供了无数八卦:“女主持人是做娱乐节目的小姑娘,蛮厚道的,不太会为难选手。但男主持人比较棘手,是专做综艺节目的业内大佬,喜欢说教。”

杨筱光说:“出难点才会有高潮嘛!”

“评委一个是网络情色小说写手,一个是台湾主持人,还有一个是新闻男主播。”

杨筱光说:“都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

才说完,舞台背后就钻出一群记者,簇拥着男主持人问长问短。杨筱光眼尖,发现方竹赫然在列,于是她撇下梅丽,拨开人群钻了过去。

方竹也看见了杨筱光,冲她招了招手。

杨筱光低呼:“难道你被调到娱乐版了?”

方竹白她一眼:“怎么说话呢?就不兴我来看看本城帅哥的风采?”

“真难得。我还以为你看不上娱乐事业呢。”杨筱光做了个鬼脸。

方竹却捉牢她问:“你们接的那个护肤品公司的资料什么时候整理一下给我。”在杨筱光发问前,她自行解释,“我对洋人占有国有品牌渠道深感愤慨,想做一个报道。”

杨筱光本来是没完全睡醒的,听了她这样的话,一下子就清醒了,且还一点就透:“你哦,我就知道你给我资料也是有私心的。”

方竹板了板面孔:“想什么呢!不给就算了。”

杨筱光看她真的要生气,也不大敢开玩笑了,说:“过两天给你。”忽忽又叹了一口气,说,“你这是何必呢!”

方竹别过头,不让她看见面上的神情。

杨筱光顶怕老友认真恼起来,好在梅丽从那边猛跑了来,被杨筱光一番介绍,得知方竹是记者,就笑容满面地一个红包塞过来。方竹要推让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先收下来。

梅丽说:“多关照关照我们家的小朋友。”眼一转,又瞧见几个本城著名娱记在另一头,便匆匆赶了过去。

方竹手里掂着红包,哭笑不得,问杨筱光:“这是何之轩选的合作商?”

杨筱光说:“你放心,这种女人他看不上的。”

方竹又对着杨筱光要沉下脸来。

杨筱光眼光忽忽往后台一溜,奇怪,偏一眼就能找到潘以伦,他默默坐在候选人的末排,抱胸,伸腿,闭着眼睛假寐。她对方竹努了努嘴:“何领导看中的是最后那排中间的那个正太。”

方竹看过去时,潘以伦恰巧把眼睛睁开了,于是方竹惊叹一小声,赞道:“这双眼睛适合在聚光灯下吸魂摄魄。”

“瞧你这形容。”杨筱光忍不住笑起来。可是却在心里揣测,正太是否有自信?因为他身边的其他选手条件都不错,且脸上摆满了兴奋,都是一副跃跃欲试和蠢蠢欲动的样子。

就他仿佛处于安静天地间,独自一人,不管世事。

潘以伦很惫懒地伸展了一下身体,一抬头,就看到了杨筱光。

杨筱光向老友告别:“我去去就来。”

她挤过人群,来到他身边。

“好啊,正太,预备做新一代的少女杀手吧!”也可以做师奶杀手,她想他忧郁的样子确实很乖巧。

潘以伦轻轻一笑:“你来了啊!小监工。”

她笑嘻嘻地说:“我当然要来监场,做一个新星崛起的见证人。”

潘以伦的唇微微一斜,仿佛有些不太高兴:“你奉承起人不打草稿。”

说得杨筱光立马尴尬起来,一下子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主持人依次上台,比赛要开始了。她适时退了出来,找到坐在前排的方竹,坐在她身边。

方竹说:“那男孩儿很个性,也许会让观众觉得别扭。”

杨筱光想,万万不可如此。

“奇丽”之所以想捧一捧潘以伦,无非是觉着他外形条件好,性格又乖巧,好操控。何之轩之所以看中潘以伦,也无非是看中他有点儿想法,成本低廉。

他们谁都不知道潘以伦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唯有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

杨筱光悚然一惊,心想自己想多了。

好戏开场了。

这样的选秀场本身就是模糊的,选手上台表演的项目也没有做任何规定,只是统称才艺。但现代人会的才艺也都不多,不过是唱歌跳舞乐器演奏,偶尔出现杂技和武术点缀点缀。所谓平民选秀,没有标准,便只是在笑话中选择适合正常人审美的非笑话。

观众在看笑话,评委亦然。其实普罗大众都明白,能秀出来的还是歌舞能力、外形条件和聚众能力。

女主持人虽然不大机灵,但真的是胜在厚道,时常鼓励平民选手,很好地中和了男主持人尖刻的官僚气。

大多数表演相当无聊,纯做茶余饭后的笑料,所以只要一两个长得像样的选手上台,下头的观众就会喝正彩,有痴头怪脑的女孩子乱叫:“帅哥,帅哥!”台上的稍不经世面,就会一阵子红脸,活像街头卖艺的。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炒作时代的抛头露面,不比旧时大世界的杂耍更高级。

有男孩儿拿着吉他上台装文艺青年,唱自己创作的校园民谣,咬词和周杰伦一样不清晰,人倒是长得还算不错,开口就大谬其论了。

唱毕一首歌,女主持人先夸他:“你是今天迄今为止出现的唯一一个创作型歌手,对自己的入选有没有信心?”

他说:“我选上以后,要为我心目中的一百个好女孩儿做一百件实事,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去年‘超级女声’的冠军,我要跟她交流一下羽毛球的球艺或者法语翻译技巧。第二件事就是要和‘超级女声’的亚军合作一首歌!”

下面哄堂大笑,男主持人不怀好意地说:“那你一定会成为女孩儿都喜欢的大众情人。”

那选手还扬扬得意,朝台下抛出飞吻。

杨筱光替他感到难堪,如此这般的称之为个性不如贬之为自毁。

观众席又一阵哄然。

梅丽挤了过来,一坐下就说:“要命,早晓得有这么个创作型,干脆让小潘抽1号,免得被人抢了风头。”

杨筱光这才想起来问:“正太的节目是什么?”

梅丽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个就是潘以伦了,他在骚包男冲台下飞吻够了之后才出场。

白色的高领毛衣,牛仔裤,球鞋,干净得犹如清风拂面。

台下不是没有人倒抽凉气的。

他定定地往台上一站,先露出一个笑容,灿烂无比,然后什么话都不说,开始演唱。

熟悉的曲调,陌生的歌词,没有任何伴奏。潘以伦的声音清冽动听,如一阵春风,拂过每个人的心头。

我等不过个转身

这乐坛已经没有张国荣

许冠杰在红馆复出纪念那一场

梅艳芳却只开最后那一场

我最心爱的吉他我已不会再去弹奏

我始终写不出我最想写的那一首歌

达明一派终于要来上海给我们开第一场

我会去万体馆听到这辈子最后想听的声音

歌坛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们怎么去找最初的感动

风继续吹随风而逝他最终离开我们

许冠杰唱给我们听的沧海一声笑

今年已经没有了黄霑的和声

陈百强这记忆里的声音早已沉寂太久

谭咏麟已不再是二十五岁

软硬天师宣布解散是否不再做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