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中,一个冷调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这不合规定吧?”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游惑。
猎人甲一愣,想要转过头去看他,但因为身子不协调,又扭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
“又是你!”
猎人甲皱着眉,正要发怒。
游惑突然抬起长腿,对着他就是一脚。
一瞬间,天旋地转。
接着就听“啪”的一声,他那张大白脸就摔到了地上,跟他一起摔下来的,还有他手里的那只高脚杯。
“……”
猎人甲盯着杯子碎片茫然了两秒,眼睛陡然瞪大,满是惊恐。
……
屋子里没有人敢动。
所有人都维持着某个姿势僵在那里,目瞪口呆。
紧接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半夜鸡叫又来了!
四个多小时没动静的答题墙上,又多出来一句话。
违规警告:违反考试要求,已通知监考。
监考官:001、154、922.
众人:“……”
于闻瞪着答题墙,傻了半天,突然有点心疼监考官。
……
树林深处的小洋楼里,922抓着一张通知单跑进了办公室。
“老大……”
秦究皱起了眉,第一反应是去看钟。
“别看了,刚送回去一小时。”154一脸木然。
秦究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喜怒:“这回又是什么?抢着答题?”
154摇了摇头:“不是,比这个严重一点。他搞死了题目。”
秦究:“搞死了什么?”
154面无表情地说:“您没听错,题目本人死了。”
秦究:“……”
跟上来的922一脸懵逼:“题目还他妈能死?怎么搞的?”
第8章 回礼┃这是那只賍桶的回礼,喜欢么?
挂在门上的公鸡又一次扭转脖子,盯着窗外叫。
三位监考官披雪而来,一进门便寒气扑面。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屋子里的老弱病残们脸都木了。
154脸更木:“我们又收到了违规通知。”
他摸出了一张纸条,说:“通知上说,某位考生——”
“某位看着乖巧但屡教不改的考生。”秦究一边摘手套,一边戏谑地补充着。
154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有问题?”秦究挑起眉。
154:“……没有。”
他就是纳闷,得多瞎的眼睛,才能在游惑身上看出“乖巧”来?
但乱补充的人是老大,他只能任其放屁。
游惑抱着胳膊倚墙而立,冷冷睨了秦究一眼。
秦究却唇角带笑,隔着橙黄的炉火和灯光,点头回礼。
动作是真的绅士,气质也是真的嘲讽。
154生怕某监考官和某考生当场打出血,连忙绷着脸说:“——某位考生违规答题,致使该题中的主干部分——”
922:“就是猎人甲。”
154:“……当场身亡。这种情况目前比较罕见——”
922:“闻所未闻。”
154:“……我们需要做个询问调查,希望你们解释一下。”
922:“主要指个别考生。”
154闭了一下眼。
老大成天拉仇恨,同事脑子有问题。
他缓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收起来。对众人说:“猎人甲在哪里?”
屋里的考生们让到两边,露出长餐桌,桌脚边躺着一大团抹布。
监考官走到近处仔细分辨,才发现那不是抹布,而是一件黑色长袄,袄子上裹着破旧发霉的斗篷,边缘是黑熊皮毛,散发着陈旧难闻的酸腐味。
倒了血霉的猎人甲大脸朝下,直挺挺地硬在这团衣服里。
本着监考官的职业道德,922给猎人甲翻了个身。
活着的猎人甲皮肤就一片惨白,死去之后更泛着青灰。他的脸侧向一边,双目圆瞪,还保持着难以置信的惊吓表情,嘴巴像裂开的洞,唇舌鲜红。
922一本正经后撤一步,趁着没人看见,手指在154的大衣背后上擦了擦。
154:“……”
他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弯腰查看。
猎人甲粗大的手指中还捏着一截玻璃杯脚,杯子的其他部分已经在地板上碎裂成渣。
接到的违规通知显示,这位猎人甲说:“屋子里所有人,谁摔坏了餐具,谁就会受到严厉处罚。”
这和考试要求完全一致,本是说给考生听的。
谁知刚说完没多久,他自己就摔了一个,死得比谁都快。
虽然知道大致过程,154还是公事公办地向游惑确认道:“你踹的?”
游惑垂眼看着他,懒叽叽地开了口:“腿麻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众人:“……”
神他妈踉跄一下。
154:“这个理由是不是略有一点敷衍?”
游惑:“餐具不能损坏我规定的?”
154:“那倒不是”
游惑:“这肢体不协调的甲你们生的?”
154:“……”
对方又冷又嘲讽,监考官154感觉有点顶不住。他转头想找更嘲讽的人来救场,却发现旁边只有922,他们老大根本没来查看尸体。
见监考官愣神,于闻壮着胆子问:“呃……杯子是猎人甲摔的,死也是他自己凭本事死的,您能不能不算我哥违规?”
滴滴滴——
154还没张口,屋里便响起三声违违规提示。
同时警告三位监考官,这还是第一次。
屋里众人没听见过这种声音,有点不明所以。
于闻四处找来源,警惕地问:“又怎么了?”
922安抚说:“别紧张,只是考试系统催我们赶紧处罚。”
众人沉默片刻,更紧张了。
又有人出声说:“那……能不能让我替他受罚?”
众人扭头看去,说话的是于遥。
她举着细白的手,就像课堂上的学生企图引起老师注意。近看可以发现,她的手正在发抖,但眼神却很坚持。
可惜,被监考官直接略过了。
……
系统又催了两回。
两位监考官穿过人群,走到游惑身边。
其他人想跟过来,又犹犹豫豫不太敢。
尤其154走到半路还扫了他们一眼,想动的人就都钉在原地了。
对着游惑,922说话就没那么正经了,他仗着其他考生听不见,便满嘴胡言:“不是我们想跟你过不去,不瞒你说,收到违规通知单的时候,154踩空一节楼梯,我牛肉掉脚上了,老大逗鸟呢,差点儿把鸟头拧断。我们都不想处罚你,真的,那是折磨谁呢——你别冷笑,我发现你对我们老大特别有意见。”
游惑的视线在秦究身上一扫而过,又倏地收回来,好像看一下眼睛都痛。
922摇头说:“你胆子是真的肥。”
游大佬不为所动。
922又说:“人家答答题墙上明明确确写着规定,不能损坏餐具。是,你确实没直接捧着杯子摔。真要那样干了,现在硬在地上的就是你自己。但要说杯子摔了题目死了,你却屁事没有……我是系统我都气。”
“间接原因也是原因。”922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之前系统发出警告提示的时候,他的那点红光就藏在发尾里。
922停了一下,对游惑说:“这已经是系统公平衡量的结果了。”
……
游惑直起身。
“你要干什么?”154警惕地问。
游惑的身高目测在185左右,比154高了一截,跟922其实差不多。但当他站直身体,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连922都不例外。
游惑轻飘飘地扫了他们一眼:“我有说过拒绝处罚么?”
922:“那你抱着胳膊在这里拗什么造型?”
游惑动了动嘴唇:“出于礼貌,让你们把话说完。”
两位监考官:“……”
要有枪,他们就开了。
……
游惑抬脚就走。
穿过人群的时候,老于一把抓住他:“你真去啊?”
游惑下意识皱了眉。
他一贯讨厌皮肤接触,尤其这种突如其来不打招呼的。但老于担心得真心实意,他忍了两秒才把手抽出来:“不差这一回。”
这都三进宫了,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心想。
就那么一幢小楼,禁闭关过,血水扫过,骨头肉渣都见完了,还能翻出什么花?
况且,再怎么烦人的处罚……哪怕是让他跟那位001号大眼瞪小眼,也不过就三个小时。
他拎着最后一点儿耐心,冲老于摆摆手,头也不回朝门口走:“那点处罚时间,睡一觉就过了。”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这位屡教不改的哼先生——”
游惑在门口停住脚步。他握着门把手,面无表情地看向左边。
秦究撑着沙发靠背站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根皮鞭……哦不,长皮绳。
他拖着调子问他:“你脚步匆匆,是要去哪里?”
游惑跟他对峙片刻,终于动了动嘴唇:“投胎,等你一起怎么样?”
秦究短促地笑了一声,嗓音很沉:“受宠若惊,不过不用跑那么远。”
游惑皱起眉:“什么意思?”
“啊对。”秦究转头看向屋里地方向,“我们另一位监考官呢?你是不是忘了告诉他这次的处罚措施?”
游惑将信将疑地看向154。
就见对方又摸出一张纸条,念道:“根据规定,同一位考生在一场考试中连续违规三次,将成为特殊对象,监考官全程现场监考,重点监控。”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监考官的语气非常沉痛。
154看了游惑一眼,又继续念道:“另剥夺该考生选择权一次。”
屋内一片死寂。
片刻后,游惑看向秦究,冷声说:“开什么玩笑?”
秦究冲他比了个“请”的手势,绅士得简直讨打:“没开玩笑,离考试正常结束还有——”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半真不假地看了一眼:“——36小时又24分钟,这意味着我们要同室共处一天半。我们连行李都带来了,就在门口,你不妨开门看一看?”
游惑打开门,朝外看了一眼。
门边,两个行李箱整整齐齐立在那。
游惑:“……”
36小时又24分钟……
这就不是睡一觉的事了……这得他妈得长眠。
而且带行李箱是要恶心谁???
“哦对,我还想提醒你们一句。”秦究的嗓音又响起来,“距离第二次收卷还有24分钟,马上就要变成23了。按照规定,违规考生这段时间里无权答题。为了防止某些屡教不改的先生强行犯规,我只能干点失礼的事了……”
秦究说着,手里的皮绳已经绕好了圈,顺势往游惑左手一套。
他抓着游惑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把右手也套了进来,然后猛地一抽。
啪——
绳套瞬间成结,死死扣住了游惑的手。
秦究站在他背后,扶着他的肩膀低头说:“这是那只脏桶的回礼,喜欢么?”
游大佬喜欢得快要炸了。
第9章 砍头庆祝┃游惑向他伸出手,说:“头拿来庆祝一下。”
阁楼不高,一根木柱竖在正中央,像伞柄一样撑住屋顶。
不大的空间里塞了一张四柱床,床单被褥几百年没洗过,帷幔破烂不堪,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味。
秦究用手套抵着鼻尖,四下扫量。
“我想想,把你放在哪里比较好。”他轻声说。
他个头比游惑还要再高一点,站直就会撞屋顶,只能全程低着头。
“床上?床柱刚好可以固定绳子。宽度肯定是够的,就是短了点。”
秦究摇了摇床柱,想试试坚固程度。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游惑的“同归于尽”脸。
要是于闻或老于看见游惑这副表情,肯定撒腿就跑,但秦究却笑了。
他低沉的笑声闷在嗓子里,说:“好吧,确实不那么干净,柱子也有点细,很大概率拴不住……这里地方不大,你希望呢?”
游惑冷着脸,不打算理他。
谁知秦究也不急,就那么等着。
游惑被看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地说:“我希望你能自己躺到那张香喷喷的床上,把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再把另一头交给我,而我只要伸手一抽就彻底清静了,可以么?”
秦究眯了一下眼睛。
有那么一瞬,游惑以为他一定不高兴了。谁知他又笑了一声,说:“恐怕不太可以,我没有那种爱好。”
游惑:“……”
神经病。
……
神经病还有残留的人性,没有真的把游惑安置在猎人的床上。
游惑坐在地板上,两手背在身后,被捆在那根支撑屋顶的柱子上。
秦究绕过他去开窗。
阁楼的窗户非常小,不比巴掌大多少。但寒冷的空气灌进来,还是冲散了那股难闻的酸味。
秦究:“冷么?”
这话简直就是放屁,大雪天穿T恤,不冷难道热么?
但比起冷,游惑更受不了那股馊味。
他略过秦究的问话,皱着眉说:“能不能让我站着?”
“不能。”
“……”
游惑冷冷地瞪着他。
秦究回到床边,坐靠在木质小圆桌上,跟游惑面对面:“你腿太长,搞不好会冲我踉跄一下。还是坐着比较稳。”
游惑:“……”
稳你妈。
接连气两回,游惑转头看向右侧,懒得再搭理他。
右边,本该是墙的地方蒙着一块玻璃。从游惑的角度,可以透过玻璃看到楼下半个客厅,考生们或站或坐地呆在那里。
没了游惑,那帮老弱病残孕就成了无头苍蝇,搓着手打转,不知所措。
……
于闻抓着刀,在答题墙边垂死挣扎。
他打算把自己毕生所学的物理公式全写上去,不管跟光学有没有关系。结果绞尽脑汁却发现,毕生所学只够他写五分钟。
书到用时方恨少。
于闻活了18年,第一次想到这句话,哪里都痛。
“还有么?你们谁还记得点东西?”他转头向身后的人求助。
于遥面露愧色:“我高中还是学理化的呢,大学转了文,又工作这么多年……就墙上那些,你不写我都想不起来了。”
于闻小狗一样看着她:“姐你再想想,随便什么,啥补充都行!”
他万幸长得像妈,虽然跟游惑差得远,但放在学校也能算颗草。
于遥活生生被看出母爱,犹豫着说:“就记得个折射示意图,最最最简单那种,画出来你别笑我。”
“不笑!谁笑我砍谁,真的。”
这胡说八道的誓发得太凶,于遥懵着脸缩了一下,这才扶着肚子挪过去,拿着刀划了个弧线,又画了两道折射光。
于闻“唔”了一声,心说真的简单。但就这,他都没想起来。
“还有谁?”
于闻像个歇斯底里的传销员,目光一一扫过剩下的人。
俩老太太……算了,物理是啥都不一定知道。
纹身男和病竹竿已经心虚地低下了头。
秃头又晕又尿的,不疯就不错了。
还有一个老头带对双胞胎孙女,老头耳背还有点老年痴呆,孙女估计上小学……用物理虐待儿童,于闻下不去手。
老外Mike就会两句话——“尼嚎”和“尼朔什莫”,屁用没有。
老于……老于就知道酒。
于闻终于体会到了他哥的绝望。
……
922把行李往屋里搬,看到他呆立在炉膛前,问道:“我建议你离火远一点,别题没答,先烧死了。”
于闻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烧炭吧,死得红一点。
他抬头朝阁楼看过去。
玻璃年代久,磨得太花,阁楼里灯光又暗。也不知道那个001监考官会把他哥怎么样?他哥会不会就看着这里,看着他们手足无措,然后失望地觉得他是个废物……
“还有5分钟。”922提醒了一句。
众人慌得不行。
……
这破屋子能住人的地方有限,能坐人的地方同样有限。
餐桌上都摆着餐具,其中某一套代表着死亡,椅子根本不能乱坐。
922拎着行李箱转了一圈,还是挤着154坐在了沙发上。
154纳闷地低声问:“老大不是在阁楼?”
922:“我知道。”
154:“那你把行李箱放这里干什么?等他自己搬上去?”
922:“两个不好惹的都在上面,我暂时不太想上去。”
154:“……”
出息。
922努了努嘴:“白我干什么,要不你去?”
154正襟危坐看着考生:“我监考。”
“让你监督这些了么?最该监督的人就在楼上。”
“有老大就够了。”
922:“……”
154:“……”
两位监考官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922感叹了一句:“我监考三年了……不对,不止监考,哪怕算上我自己考试那会儿,都没见过这种无法无天的考生。”
他以为154会附和点头,谁知对方想了一会儿,说:“你见过的。”
922一愣:“啊???谁?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