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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武道:“哦。”

  高立道:“百里长青多年前已是名满天下的七大剑客之一。”

  小武道:“他排名好像第六。”

  高立道:“你呢?”

  小武笑了笑,答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高立道:“但剑法并不是天生就会的。”

  小武道:“当然不是。”

  高立道:“是谁教你的剑法?”

  小武道:“你在盘问我的来历?”

  高立道:“我的确对你这个人觉得很好奇。”

  小武淡淡地说道:“我想不到你居然还有好奇心。”

  他的确想不到。

  这组织中的人,非但已全无好奇心,也已完全没有感情。

  他们几乎每天相处在一起,但彼此间却从未问过对方的来历。他们也曾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但彼此间却从来不是朋友,因为友情可以软化人心,他们的心却要硬,越硬越好。

  高立道:“我对你好奇,也许只因为我们现在已是朋友。”

  小武道:“有朋友的人死得早。”

  高立道:“没有朋友的人,活着岂非也和死了差不多。”

  小武又笑了,道:“像你这样的人,你不该在组织里的。”

  高立道:“你觉得很奇怪?”

  小武道:“很奇怪。”

  高立也笑了笑,道:“我也正想问你,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加入这组织的?”

  小武沉默着,似在沉思。

  高立目中也带着沉思的表情,忽又道:“我们住的地方并不好。”

  小武点点头。

  他们住的屋子简陋而冷清,除了一床一几外,几乎再也没有别的。

  因为任何一种物质上的享受,也都可能令人心软化。

  高立道:“但那地方至少是我们的,你无论在那里做什么,都没有人干涉你。”

  他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意,接着又道:“那至少可以让你感觉到,你总算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回去睡觉。”

  小武当然能了解他这种感觉。

  只有像他们这种没有根的浪子,才能了解到这种感觉是多么凄凉酸楚。

  高立道:“我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小武又点点头。

  那本是种看不见阳光的日子,没有欢笑,没有温暖,甚至没有享受。

  他们随时随刻都在等待中,等待下一个命令。

  他们的精神永远无法松弛。

  小武记得他每次看见汤野的时候,汤野都在擦他的刀。

  高立黯然道:“但那种日子至少很安定,那至少可以让你感觉到,你每天都可以吃饱,每天都可以睡在不漏雨的床上。”

  小武道:“你加入他们,难道只因为你那时已无处可去?”

  高立笑得更凄凉,缓缓道:“我现在还是一样无处可去。”

  小武道:“你杀人难道只为了要找个可以栖身之地?”

  高立摇摇头。

  他说不出,也许只因为他自己也不忍说出来:他杀人只为了要使自己有种安全的感觉,只为了要保护自己;他杀人只因为他觉得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亏负了他。

  小武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幸好我总算还有个地方可去。”

  高立道:“什么地方?”

  小武道:“有酒的地方。”

  你若认为酒只不过是种可以令人快乐的液体,你就错了。你若问我,酒是什么呢?

  那么我告诉你:酒是种壳子,就像是蜗牛背上的壳子,可以让你逃避进去。

  那么,就算有别人要一脚踩下来,你也看不见了。

  这地方不但有酒,还有女人。

  酒是好酒,女人也相当漂亮,至少在灯光下看来相当漂亮。

  “这地方你来过没有?”

  “没有。”

  “我也没有。”

  他们彼此问清楚了才进去,因为只有在他们都没有来过的地方才是比较安全的。

  “既然我们都没有来过,他们总不会很快找到这里来。”

  “但这些女人却好像认得你。”

  小武笑了,道:“她们认得的不是我,是我的银子。”

  他一走进来,就将一大锭银子放到桌上。

  女人们已去张罗酒菜,重添脂粉:“今天不醉的是乌龟。”

  高立迟疑着,终于忍不住问道:“这里的酒贵不贵?”

  小武突然怔住。

  他实在觉得很吃惊,这种话本不是高立这种人应该问出来的。

  像他们这种流浪在天涯,随时以生命作赌注的浪子,几乎每个人都将钱财看得比粪土还轻。

  “七月十五”的管理虽严,但杀人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代价的,而且代价通常都很高。

  所以他们每次行动后,都可以尽情去发泄两三天——花钱的本身就是种发泄。

  这也是组织允许的。

  但小武忽然想起,高立几乎从没有出去痛醉狂欢过一次。

  难道他竟是个视钱如命的人?

  高立当然已看出他在想什么,忽然笑了笑,道:“这地方的酒若太贵,就只有让你请我,你若不愿请我,我也可以在旁边看你一个人喝。”

  小武道:“你没有银子?”

  高立道:“我有。”

  小武道:“既然有,为什么不花?”

  高立道:“因为我是个小气鬼。”

  小武忍不住笑了,道:“但你却跟别的小气鬼不同。”

  高立道:“有什么不同?”

  小武笑道:“你至少肯承认自己小气,就凭这一点,我就该请你。”

  高立也笑了,道:“我跟别的小气鬼还有点不同。”

  小武道:“哦?”

  高立道:“我还是个酒鬼。”

  这世上小气的酒鬼的确很少见,但高立却的确是个酒鬼,他喝起酒来简直就像是一匹马。

  “不花钱的酒,喝起来总是特别痛快的。”

  “花钱的酒呢?”

  “我很少喝。”

  “我忽然发觉你这人很坦白。”

  “除此之外,我别的好处并不多。”

  小武大笑,高立也大笑,因为两个人这时都已有些醉了。

  这是不是因为他们的脸上虽在笑,但心里却笑不出来。

  刚才本来有五六个女人在陪他们,现在却已只剩下两个。

  最老最丑的两个。

  喝醉酒的男人,本就不太受女人欢迎的,何况她们已渐渐发现,这两人中一个很小气,另一个也并不太阔。

  “冰冰呢?刚才有个叫冰冰的呢?”

  “她出去了,有位老客人来找她。”

  老客人的意思通常就是好客人,好客人的意思通常就是阔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