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也不知是谁抬来的,就摆在刚才放鱼缸的地方。
这地方来的活人已够多了,想不到现在居然又来了个死人。
白玉京叹了口气,喃喃道:“至少这死人总不会是为我来的吧……”
袁紫霞闩上了门,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口。院子里有两个刚请来的和尚,正在念经。
从小楼看下去,和尚的光头显得很可笑,但他们的诵经声却是庄严而哀痛的,再加上单调的木鱼声,老太婆和孩子的哭声,更使人听了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和空虚。
袁紫霞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天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起来,但现在却似已将近黄昏。
天色阴暝,仿佛又有雨意。
青龙会的那三条大汉,也全都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看着,等着,脸上的表情也已显得有些焦急不耐。
白玉京和方龙香正从她面前走了过去,慢慢地走出了门。
他们并没有看见别人,却感觉到有很多双眼睛都在后面盯着他们。
但等到他们一回头,这些人的目光立刻就全都避开了。
袁紫霞当然是例外。
她眼睛里带着种无法描叙的情意,就像是千万根柔丝,缠住了白玉京的脚跟。
第三回 杀人金环
门外风景如画。
暗褐色的道路,从这里开始蜿蜒伸展,穿过翠绿的树林,沿着湛蓝的湖水,伸展向闹市。
远山在阴暝的天色中看来,仿佛在雾中,显得更美丽神秘。
这里距离市镇并不远,但这一泓湖水,一带绿林,却似已将红尘隔绝在远山外。
白玉京长长的呼吸着,空气潮湿而甜润,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喜欢这地方。”
方龙香道:“有很多人都喜欢这地方。”
白玉京道:“有活人,也有死人。”
方龙香道:“这里通常都不欢迎死人的。”
白玉京道:“今天为什么例外?”
方龙香道:“无论谁,只要是住进了这里的客人,客人无论要做什么,都不能反对的。”
白玉京道:“若要杀人呢?”
方龙香笑了笑,道:“那就得看是谁要杀人,杀的是谁了。”
白玉京冷冷地道:“这倒真是标准生意人说的话。”
方龙香道:“我本来就是个生意人。”
白玉京往前面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道:“我看他们好像并没有不让我走的意思。我走出来,也没有人想拦住我。”
方龙香道:“嗯。”
白玉京又道:“也许,他们并不是为了我而来的。”
方龙香道:“也许。”
白玉京忽然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这次算你运气。”
方龙香道:“什么运气?”
白玉京道:“这次你不必怕被我吃穷,明天我一早就走。”
方龙香道:“今天晚上你……”
白玉京道:“今天晚上我还想喝你柜子里藏着的女儿红。”
方龙香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忧郁,遥视着阴暝的远山,缓缓道:“今天晚上一定很长。”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道:“这么长的一个晚上,已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道:“也已足够杀死很多人。”
白玉京道:“哦。”
方龙香忽然转过头,凝视着他,道:“你是不是一定要等那个人来了才肯走?”
白玉京道:“那个人是谁?”
方龙香道:“青龙会也在等的人。”
白玉京微笑着,眼睛里却带着种很奇特的表情,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老实说,我的确已渐渐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了。”
方龙香道:“但你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还不知道。”
白玉京道:“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更觉得有趣。”
方龙香道:“只要是有趣的事,你就一定要去做?”
白玉京道:“通常都是的。”
方龙香道:“有没有人使你改变过主意?”
白玉京道:“没有。”
方龙香叹了口气,道:“好,我去拿酒,带你的女醉侠下来喝吧。”
白玉京道:“我还要去换套新衣服。”
方龙香道:“现在?”
白玉京道:“喝好酒的时候,我总喜欢穿新衣服。”
方龙香目光闪动,道:“杀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喜欢换上套新衣服?”
白玉京笑了笑,淡淡道:“那就得看我要杀的是谁了。”
袁紫霞坐在床上,抱着棉被,道:“我们为什么不把酒拿上来,就在这屋里喝?”
白玉京微笑道:“喝酒有喝酒的地方。地方若不对,好酒也会变淡的。”
袁紫霞道:“这地方有什么不对?”
白玉京道:“这是睡觉的地方。”
袁紫霞道:“可是……楼下一定有很多人,我又没新衣服换,怎么下楼?”
白玉京道:“我就是你的新衣服。”
袁紫霞道:“你?”
白玉京道:“跟我在一起,你用不着穿新衣服,别人也一样会看你。”
袁紫霞笑了,嫣然道:“你是不是一向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白玉京道:“通常都是的。”
袁紫霞道:“你有没有脸红过?”
白玉京道:“没有。”
他忽然转身,道:“我在楼下等你。”
袁紫霞道:“为什么?”
白玉京道:“因为我现在已经脸红了,我脸红的时候,一向不愿被人看见的。”
袁紫霞打开随身带着的箱子,拿出套衣服。
衣服虽不是全新的,但却艳丽如彩霞。她喜欢色彩鲜艳的衣服,喜欢色彩鲜艳的人。
白玉京好像就是这种人。
他骄傲,任性,有时冲动得像是个孩子,有时却又深沉得像是条狐狸。
她知道这种男人不是好对付的,女人想要俘虏他,实在不容易。
可是她决心要试一试。
这里吃饭的地方并不大,但却很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