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咬着牙,只恨不得咬他一口。
——这乌龟明明知道我说不出话,问个什么鸟?
邓定侯又笑道:“我看你一定是的,因为你现在看起来很难受,而且很生气,等你以后习惯了,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小马简直恨不得一口把他的鼻子咬下来。
无论什么事都不妨养成习惯,这种事一次就已嫌太多了。
邓定侯道:“点住你们穴道的人是西门胜,你们也总该知道,他的点穴和打穴手法,可算是中原第一,别人根本解不开。”
他忽然又笑了笑,道:“幸好我不是别人,恰巧是少林门下。”
佛门子弟本应以慈悲为怀,讲究普渡众生,救苦救难。
所以少林门下点穴的手法虽不高明,可是对各门各派的解穴手法却都很熟悉。
少林本就是天下武术之宗。
邓定侯又道:“你们一定不相信我会替你们解开穴道,因为我实在不是你们两个人的对手,你们的手脚一松,很可能我就要遭殃了。”
小马的确不信,一千一万个不信。
可是就在他又想咬这乌龟一口时,邓定侯居然真的把他们的穴道解开了。
丁喜还是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小马也没有动,别人刚为他解好穴道,他显然总不能立刻就动拳头。
但他却忍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邓定侯淡淡道:“我也没有干什么,只不过一个人闲着无聊,想找你们聊聊而已。”
小马瞪着眼道:“你不是想我们把你的骨头拍散?”
邓定侯笑着道:“你们是这种人?”
小马说不出话了。
他们的确不是这种人。
邓定侯道:“你们是强盗,也许会杀人,也许会抢劫,但我却知道你们不会做这种食言违信、忘恩负义的事。”
他微笑着,看着丁喜,道:“我也知道,你既然答应过我,要带我去找那死人和六封信,你就一定会带我找到。”
小马瞪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老小子对人的确有两套。”
丁喜微笑道:“看来好象不止两套。”邓定侯大笑。
现在他们是在归东景自备的马车上。
归东景吃得不讲究,穿得不讲究,除了女人外,最讲究的就是马车。
他用的马车,永远是最舒服、最豪华、设备最齐全的。
邓定侯大笑着,打开了车座下的暗门,拿出了一坛酒。
这坛酒当然是好酒。
邓定侯拍开了泥封,就有一股强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小马立刻道:“这是泸洲的大曲。”
他虽然不喜欢用眼睛看、用耳朵听,鼻子却很灵,尤其是对于酒。
邓定侯道:“旅程寂寞,酒可忘忧,我们饮两杯如何?”
小马道:“好。”丁喜道:“不好。”邓定侯道:“为什么?”
丁喜道:“我喝酒不但要人对、酒对,还得要地方对。”
邓定侯道:“附近有什么地方对你的口味?”
丁喜道:“杏花村。”
(四)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是首家喻户晓的诗,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人在曼声低吟。
所以每个地方也几乎都有杏花村。
这地方的杏花村是在远山前的近山脚下,是在还未被秋色染红的枫林内,是在附近全无人家的小桥流水边。
没有杏花,甚至连一朵花都看不见。
可是这酒家的确就叫做杏花村。
杏花村是个小小的酒家,外面有小小的栏杆、小小的庭院,里面是小小的门户、小小的厅堂,当炉卖酒的,是个眼睛小小、鼻子小小、嘴巴小小的女人。
只可惜这女人年纪并不小,无论谁都看得出,她最少已有六十岁。
六十岁的女人你到处都可以看得见。
可是六十岁的女人身上还穿着红花裙,脸上还抹着红胭脂,指甲上还涂着红红的凤仙花汁,你就很少有机会能看得见了。
丁喜刚穿过庭院,她就从里面奔出来,象一只依人“老”小鸟一样,投入了丁喜的怀抱。
邓定侯看得呆住了,直到丁喜替他介绍:“这就是这里的老板娘红杏花。”
邓定侯才勉强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他忽然发现这“聪明的丁喜”在选择女人这方面,实在一点也不聪明。
丁喜道:“你听说过红杏花这名字没有?”
邓定侯道:“没有。”
他不是不会说谎,也不是不会在女人面前说谎,他不肯说谎,只不过因为这女人实在太老。
丁喜笑道:“你没有听说过这名字,也许只有两个原因。”
邓定侯道:“哦。”
丁喜道:“若不是因为你太老实,就是因为你太年青。”
邓定侯道:“我……我并不太老实。”他又说了实话。
因为在这女人面前,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还很年青。近二十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丁喜道:“你若早生几年,你就会知道保定城附近八百里之内锋头最健的女人是谁了。”
邓定侯只有苦笑。
他实在不敢相信面前这老太婆,以前也曾经是个颠倒众生的名女人。
这位“名女人”居然还在朝他抛媚眼,居然还像个小姑娘般嘻嘻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