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不是那种热情冲动的少年,已不会大哭大笑。他只是痴痴地站着,就像是变成了石头人。
蓝天猛居然也在叹息。
“我从不劝人喝酒,可是现在……”他居然捧着壶酒走过来,“现在你确实需要喝两杯。”
酒是热的。
他显然早已为柳长街准备了。
一个心已碎了的人,除了酒之外,世上还有什么别的安慰?
喝了这壶酒又如何?
酒入愁肠,岂非也同样要化作相思泪?
可是,不喝又如何呢?
能痛痛快快地醉一场,总是好的。
柳长街终于接过了这壶酒,勉强笑了笑,道:“你也陪我一杯。”
蓝天猛道:“我不喝。”
他笑得仿佛也有些勉强:“我嘴里的血还没有干,一滴酒也不能喝。”
柳长街又笑了笑,道:“不喝也得喝。”
蓝天猛怔住。
“不喝也得喝。”这是什么话?谁知柳长街还有更不像话的事做了出来。
他居然提起酒壶,想往蓝天猛嘴里灌。
蓝天猛脸色变了。
那满面刀疤的老人脸色也变了。
只有胡力,却还是面无表情,突然挥手,发出了三点寒星,向龙五打了过去。
龙五已被点住了穴道,刚被那老人当死鱼般拖了过来。
可是这三点寒星击来时,他的身子突然凌空飞起!
就像是神龙般凌空飞起。
冷如枯枝,定如磐石的胡力,脸色也变了。
“叮”的一响,火星四射,他发出的暗器,已钉入地上的青石板里。
接着,又是“叮”的一响,蓝天猛挥拳击出,没有打着柳长街的脸,却击碎了酒壶。
壶中的酒也像是火星般溅出,溅在他脸上,溅在他眼睛里。
他就好像中了种世上最可怕的暗器,突然嘶声狂呼,用两只手蒙住眼睛,狂呼着冲了出去。
难道这壶里的酒,竟是毒酒?
胡力交待的任务,柳长街明明已圆满完成,胡力为什么反而要叫人毒死他?
明明已被柳长街空手擒来,连动都不能动的龙五,为什么忽然又神龙般飞起?
没有风。
窗外黯灰色的云,是完全凝止的,看来就仿佛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凄厉的狂叫,也已停止。
蓝天猛刚冲出去,就倒在石阶上。这魁伟雄壮的老人,竟在一瞬间就突然干瘪。
柳长街看着他倒下去,才转回头。龙五的身形也刚落下。
胡力却还是动也不动地坐着,神情居然又恢复了镇定,正喃喃低语。
“七步,他只跑出七步。”
柳长街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厉害的毒酒。”
胡力道:“那是我亲手配成的毒酒。”
柳长街道:“为我配的?”
胡力点点头,道:“所以你本该后悔的。”
柳长街道:“后悔?”
胡力道:“那酒的滋味很不错。”
他眼睛里竟似真的带着种惋惜之意:“蓝天猛本不配喝那种酒。”
柳长街道:“哦!”
胡力道:“他一向不是个好人,本不配这样死的。”
柳长街道:“死就是死……”
胡力打断了他的话,道:“死也有很多种。”
柳长街道:“他的死是哪一种?”
胡力道:“是最愉快的一种。”
柳长街道:“是不是因为他死得很快?”
胡力又点点头,道:“死得越快,就越没有痛苦。只有好人才配这样死。”
他抬起头,凝视着柳长街,嘴角忽然露出种奇特的笑意,慢慢地接着道:“我一向认为你是个好人,所以才特地为你配那种毒酒。”
柳长街笑了:“这样说来,我好像还应该谢谢你。”
胡力道:“你本来的确应该谢谢我。”
柳长街道:“但你却忘了一件事。”
胡力道:“什么事?”
柳长街道:“你忘了先问问我,是不是想死?”
胡力淡淡道:“我要杀人的时候,从不问他想不想死,只问他该不该死。”
柳长街叹了口气,道:“有理。”
胡力道:“所以你现在本该已死了的。”
柳长街道:“我没有死,也因为我不是个好人?”
胡力也笑了,道:“你的确不是。”
柳长街道:“我若是好人,就决不会想到你要杀我。”
胡力道:“我正想问你,你是怎么会想到的?”
柳长街道:“从一开始我就已想到了。”
胡力道:“哦。”
柳长街道:“从一开始,我就已经怀疑,真正的大盗并不是龙五,而是你。”
胡力道:“哦。”
柳长街道:“因为所有的案子,都是在你已退隐之后才发生的。龙五并不怕你,他若想做案,用不着等你退隐之后才下手。”
胡力道:“这理由好像还不够。”
柳长街道:“那些案子,每一件都做得极干净利落,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只有真正的内行,手脚才会那么干净。”
胡力道:“龙五不是真正的内行?”
柳长街道:“他不是。”
胡力道:“你怎么能断定?”
柳长街道:“因为我是个内行,我看得出。”
胡力道:“你有把握?”
柳长街道:“我没有,所以我还要去找证据。”
胡力道:“所以你才去找龙五。”
柳长街点点头,道:“我那样做,当然也是为了要让你信任我,对我的警戒疏忽,否则我根本就无法近你的身。”
他笑了笑,又道:“我若不将龙五擒来见你,你又怎么会叫人撤下那些铁栅。”
胡力叹了口气,道:“我以前实在看错了你,你实在不能算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