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街道:“我对他的确有点顾忌,但最顾忌的还是你。”
龙五道:“所以你也想借他的手,先耗尽我的真力。”
柳长街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用的本就是一石二鸟之计。”
龙五道:“药里的毒,也是你下的?”
柳长街道:“那倒不是。”
龙五道:“你现在既然要暗算我,刚才为什么又救了我?”
柳长街道:“因为我不想被别人利用,更不想做秋横波的工具。我要用我的一双空手,活捉你这条神龙。”
龙五道:“你是不是秋横波手下的人?”
柳长街道:“不是。”
龙五道:“我们有仇?”
柳长街道:“没有。”
龙五道:“你为的是什么?”
柳长街道:“我受了胡力胡老太爷之托,要活捉你归案去。”
龙五道:“我犯了什么案?”
柳长街道:“你自己应该知道。”
龙五叹了口气,不但还是闭着眼睛,连嘴也闭上。
柳长街道:“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班头捕快,要对你下手已不止一天,怎奈大家都知道要对付你实在太不容易,就连我也完全没有把握,所以我一定要让你完全信任我,所以我刚刚才出手救你。”
龙五冷冷道:“你说的已够多。”
柳长街道:“你不想再听?”
龙五冷笑。
柳长街道:“你好像连看都懒得再看我。”
蓝天猛忽然道:“他不愿看的是我,不是你。”
龙五道:“不错,像你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我多看一眼,也怕污了我的眼睛。”
蓝天猛叹了口气道:“你错了,我对你下手,并不是见利忘义,而是大义灭亲。”
龙五忍不住问:“你也是胡力的人?”
蓝天猛点点头,转向柳长街:“你是不是也没有想到?”
柳长街的确想不到。
蓝天猛道:“但我却早已知道你的来历。”
柳长街道:“一开始你就知道?”
蓝天猛道:“你还没有来之前,胡力已叫我照顾你。”
柳长街苦笑道:“你照顾得的确很好。”
蓝天猛叹道:“上次我对你出手,实在太重了些,但那也是情不得已,因为我也决不能被他怀疑。我相信你一定会明白我的苦衷。”
柳长街道:“我当然明白。”
蓝天猛展颜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怪我的。”
柳长街道:“我不怪你。”
他微笑着伸出手:“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又都是为了公事,你就算打得再重些,也没关系,我们还是朋友。”
蓝天猛大笑,道:“好,我交了你这个朋友。”
他也大笑着伸出手,握住了柳长街的手。
然后他的笑声就突然停顿,一张脸也突然扭曲。他已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就在这一瞬间,柳长街已拧断了他的腕子,挥拳痛击在他鼻梁上。
这不仅因为他实在完全没有警戒,也因为柳长街的手法实在太巧妙,出手实在太快。
这雄狮般的老人,被他的铁拳一击,就已仰面倒了下去。
柳长街却还没有停手,拳头又雨点般落在胸膛和两胁上,脸上却还带着微笑,道:“你打我,我不怪你;我打你,你当然也不会怪我的。就算我打得比你还重些,我知道你也一定不会放在心上。”
蓝天猛已无法开口。
他一定要用力咬着牙,才不致叫出来。他打柳长街的时候,柳长街也没有求饶喊痛。
龙五的眼睛虽然还是闭着的,嘴角却已不禁露出微笑。
他不但是蓝天猛的朋友,也是蓝天猛的恩人,蓝天猛却出卖了他。
见利忘义,恩将仇报的人,一定要受到惩罚。
现在蓝天猛已受到惩罚。
柳长街打在蓝天猛身上的拳头,就好像是龙五自己的拳头一样。
屋子里只剩下喘气声。
柳长街停住手时,蓝天猛已不再是雄狮,已被打得像是条野狗。
“人家欠我的,我都已收了回来。”柳长街轻抚着自己的拳头,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奇特的光芒,“我欠人家的,现在也已该还了。”
龙五忽然问:“你欠谁的?”
柳长街淡淡道:“没有人能一个人活在这世间,人只要活着,就一定接受过别人的恩惠。”
龙五道:“哦?”
柳长街道:“你也一样。你要吃饭,就需要别人替你种稻米;你生下来,也是别人的手把你接下来的。若没有别人的恩惠,你根本活不到现在,根本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龙五道:“所以每个人都欠了一笔债。”
柳长街点点头。
龙五道:“这笔债你能还?”
柳长街道:“这笔债当然很难还得清,只不过,在你活着的这一生中,若是能做几件对世人有好处的事,也就算还过这笔债了。”
龙五冷笑。
柳长街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胡力想见你已有很久?”
龙五冷笑道:“我想见他,也已不止一天。”
柳长街忽然长叹道:“你们两个的确都是很难见到的人,能有见面的一天,实在不容易。”
他在叹息。
因为他心里的确有很多感慨。
龙五又闭上了眼睛,也在叹息:“我早已算准我们迟早总有见面的一天,但却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而已。”
柳长街道:“世上本就有很多人们想不到的事。”
他拉起了龙五:“你也想不到,因为你并不是真的神龙,你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
第七回 空手擒龙
胡力当然也是个人。
但他却是个很不平凡的人。他这一生中,的确做过很多非常不平凡的事。
他初入江湖时,已有很多人叫他“狐狸”。
可是除了有狐狸般的机智狡猾外,他还有骆驼般的忍耐,耕牛般的刻苦,鹰隼般的矫健,鸽子般的敏捷,刀剑般的锋利。
只可惜现在他已老了。
他的目力已减退,肌肉已松弛,反应已迟钝,而且还患了种很严重的风湿病,已有多年缠绵病榻,连站都站不起来。
幸好他的智慧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比以前更成熟,做事也比以前更谨慎小心。
所以他直到现在,还是同样受人尊敬。
古老的厅堂,宽阔而高敞,却还是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
桌椅也是古旧的,油漆的颜色已渐渐消褪,有风吹进来的时候,大梁的积尘就会随风而落,落在客人们的身上。
现在还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