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是个很美的女人。

  夜色也很美。

  柳长街找了块石块坐下来,看着她,仿佛已觉得有些痴了。

  孔兰君忽然道:“是我叫你坐下去的?”

  柳长街道:“你没有。”

  孔兰君道:“我没有叫你坐下,你就得站着。”

  柳长街就又站了起来。

  孔兰君道:“我叫你带来的提盒呢?”

  柳长街道:“在。”

  孔兰君道:“拿过来。”

  四四方方的提盒,是用福州漆木做成的,非常精致考究。

  孔兰君道:“替我打开盖子。”

  掀起盖子,食盒里用白绫垫着底,摆着四样下酒菜,一盘竹节小馒头,一壶酒。

  酒是杭州最出名的“善酿”,四道菜是醋鱼、糟鸡、无锡的酱鸭和肉骨头。

  孔兰君道:“替我倒酒。”

  柳长街双手捧起酒壶,倒了杯酒,忽然发现自己也饿了。

  可惜酒杯只有一只,筷子也只有一双,他只有在旁边看着。

  孔兰君喝了两杯酒,每样菜尝了一口,就皱了皱眉,放下筷子,忽然道:“倒掉。”

  柳长街道:“倒掉?把什么东西倒掉?”

  孔兰君道:“这些东西全都倒掉。”

  柳长街道:“为什么要倒掉?”

  孔兰君道:“因为我已吃过了。”

  柳长街道:“可是我还饿着。”

  孔兰君道:“像你这样的人,饿个三五天,也饿不死的。”

  柳长街道:“既然有东西可吃,为什么要挨饿?”

  孔兰君冷冷道:“因为我吃过的东西,谁也不能碰。”

  柳长街看着她,看了半天,道:“你的身体也不能碰?”

  孔兰君道:“不能。”

  柳长街道:“从来也没有人碰过你?”

  孔兰君沉下脸,道:“那是我的事,你根本管不着。”

  柳长街道:“但我的事你却要管?”

  孔兰君道:“不错。”

  柳长街道:“你叫我站着,我就得站着,叫我看,我就得看?”

  孔兰君道:“不错。”

  柳长街道:“你不许我去盯梢,我就不能去,不许我碰你,我就不能碰?”

  孔兰君道:“不错。”

  柳长街看着她,又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孔兰君冷冷道:“我不许你笑的时候,你也不准笑。”

  柳长街道:“因为我是你的奴才?”

  孔兰君道:“你现在总算明白了。”

  柳长街道:“只可惜你却有件事不明白。”

  孔兰君道:“什么事?”

  柳长街道:“我也是个人,我这人做事一向都喜欢用自己的法子,譬如说……”

  孔兰君道:“譬如说什么?”

  柳长街道:“我若想喝酒的时候,我就喝。”

  他居然真的把那壶酒拿起来,对着嘴喝下去。

  孔兰君脸已气白了,不停地冷笑,道:“看来你只怕已想死。”

  柳长街笑了笑,道:“我一点也不想死,只不过想碰碰你。”

  孔兰君怒道:“你敢!”

  柳长街道:“我不敢?”

  他的手突然伸出,去摸孔兰君。

  孔兰君的反应当然不慢,“孔雀仙子”本就是武林中最负盛名的几位女子高手之一。

  她骄傲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柳长街的手刚伸出,她的手也已斜斜挑起,十指尖尖,就宛如十口利剑,闪电似的划向柳长街的脉门。

  她的出手当然很快,而且招式灵活,其中显然还藏着无穷变化。

  只可惜她所有的变化连一招都没有使出来。

  柳长街的手腕,就好像是突然间一下子折断了,一双手竟从最不可想像的方向一弯一扭,忽然间已扣住了孔兰君的脉门。

  孔兰君从来也想不到一个人的手能这么样变化出招,大惊之下,还来不及去想应该怎么样应变,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已被提起,在空中一翻一转,竟已被柳长街按在石头上。

  柳长街悠然道:“你猜不猜得出我现在想干什么?”

  孔兰君猜不出。

  她简直连做梦都想不到。

  柳长街道:“现在我只想脱下你的裤子来,打你的屁股。”

  孔兰君吓得连嗓子都哑了:“你……你敢?”

  她还以为柳长街决不敢的,她做梦也想不到真的有男人敢这样对付她。

  可惜她忘了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人根本不是人。”

  只听“拍,拍,拍”三声响,柳长街竟真的在她屁股上打了三下。

  他打得并不重,可是孔兰君却已被打得连动都不能动了。

  柳长街笑道:“其实我现在还可以再做一两样别的事,只可惜我已没兴趣了。”

  他仰天大笑了两声,居然就这么样扬长而去,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孔兰君虽然用力咬着牙,眼泪还是忍不住一连串流下,突然跳起来,大声道:“柳长街,你这畜生,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你……你简直不是人。”

  柳长街头也不回,淡淡道:“我本来就不是。”

  第五回 相思令人老

  酒楼里灯火辉煌。

  刚来的那两个伙计,正在摆杯筷,另外七个浓装少女,一排坐在椅子上,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在想心事。

  拆房子的人还没有来,柳长街却来了。

  孔兰君叫他千万别轻举妄动,千万别到这里来。

  他偏偏要来。

  他做事一向有自己的法子。

  看见他走进来,每个人全都怔住——这个人好像不是他们在等的人。

  除了他们在等的人之外,别的人本不该来的。

  柳长街却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入,在他们刚摆好杯筷的位子上坐下,道:“先来四个冷盆,四个热炒,再来五斤加饭。”

  “加饭”也是杭州的名酒,据有经验的人说,比“善酿”还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