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墙外的人缓缓道:“我保证这七天内决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可是你最好也记住,你并不是我们的人,你跟龙家并没有丝毫关系!”

  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已在远方。

  墙上的墙洞已补上,门框已修好,麻袋也已束起,连一滴血都没有滴在地上。

  四条大汉从头到尾连看都没有看柳长街一眼,墙外的语声消寂,这四条大汉已消失在门外。

  屋子里又恢复安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些人做事效率之迅速准确,已令人无法想像。但现在无论谁都已可以想像到,犯了龙五家法的人,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柳长街没有动,没有开口。

  胡月儿也没有动,没有开口。

  外面有风吹木叶的声音,老母鸡在“咯咯”地叫,狗也在叫。

  屋子里好像突然变得很热,柳长街慢慢地解开衣襟,躺下来,躺在胡月儿身边。

  胡月儿居然没有一脚把他踢下去,只是瞪着双大眼睛在发怔。

  她现在才终于完全明白,龙五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柳长街忽然道:“他们已走了,全都走了。”

  胡月儿道:“这七天内,他们真的不会再来?”

  柳长街道:“那个人好像并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胡月儿道:“你知道他是谁?你认得那只手?”

  那是右手,手上也看不出任何一点练过武功的痕迹。但现在无论谁都已应该看得出,这只手若要杀人时,世上只怕已很少有人能抵抗。

  柳长街道:“我希望我没有看错。”

  胡月儿道:“你希望他就是那个青衣白袜的中年人?”

  柳长街点点头。

  胡月儿道:“为什么?”

  柳长街道:“他要是那个人,就表示他也有不在龙五身边的时候,我若要出手对付龙五,我决不希望有他在旁边。”

  胡月儿道:“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出手?”

  柳长街道:“等到他完全信任我,等到他有机会给我的时候。”

  胡月儿道:“你认为会有那么一天?”

  柳长街的回答很坚定:“一定会有!”

  胡月儿却叹了口气,道:“我只怕等到那一天时,已不知有多少人要为这件事而死。”

  柳长街道:“你在为老石头难受?”

  胡月儿黯然道:“老石头的确是个老实人,这本已是他最后一件差使,办完了这件事,他就准备回家耕田去的,他已买了几亩地。”

  老石头当然就是那个假扮她老公的人。

  柳长街静静地听着,脸上全无表情,冷冷道:“他本就不该买房子买地。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本就随时随地会死在路上的。”

  胡月儿眨眼道:“但他却死得太冤枉。他的功夫本来决不在彭刚那王八蛋之下,可是彭刚要杀他时,他却不能回手,因为他若一出手,就会泄露秘密,他……他竟宁死也不肯泄露我们的秘密。”

  柳长街淡淡道:“他本就应该这样做的,这是他的本份。”

  胡月儿瞪起了眼,道:“你难道认为他本就应该死的?”

  柳长街居然没有否认。

  胡月儿几乎已要叫起来:“你究竟是不是人,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你……”

  她越说越气,突然一脚将柳长街踢下床去。

  柳长街反而笑了:“你若认为老石头真是个老实人,那你就错了;你若认为他真的已死在那王八蛋手里,你就错得更厉害。”

  他躺在地上,居然好像还是跟躺在床上一样舒服:“他也许会让彭刚砍他一两刀,也许会让彭刚认为他已死了,但他若是真的这么简单就被那种小王八蛋一刀杀死,那他就不该叫老石头,应该叫老豆腐才对。”

  胡月儿还在怀疑:“你真的认为他没有死?”

  柳长街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件多么大的事?你知不知道我们为这件事已计划了多久?老石头若是你想像中的那种老实人,我们怎会要他参与这件事?”

  胡月儿笑了:“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确不是个老实人。”

  柳长街道:“哦……”

  胡月儿咬着嘴唇道:“刚才你就算是已听出外面有人来了,也不必那样做的,你根本就是想乘机揩油。”

  柳长街笑了笑,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胡月儿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柳长街悠然道:“我只不过想要你知道,我若真的要强奸你,你根本一点法子都没有。”

  胡月儿眼珠子转了转,轻轻道:“现在你……你难道不想了?”

  柳长街道:“你难道还要我再试一次?”

  胡月儿红着脸,又咬起了嘴唇:“你不敢!”

  柳长街又笑了。

  然后他的身子竟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忽然间就已压在胡月儿身上。

  胡月儿叹了口气,道:“看来你真是个色鬼。”

  柳长街道:“但这次却是你故意勾引我的,我知道你……”

  这句话没有说完,他的身子突然又从胡月儿身上弹起来,撞在墙上,落下,一双手捧着小腹,一张脸已疼得发白。

  胡月儿看着他,忽然道:“刚才我的确是在故意勾引你,因为我也想要你知道,我若真的不肯,你也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柳长街弯着腰,似已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额上的冷汗,一粒粒往外冒。

  胡月儿眼睛又不禁露出些歉意,又觉得有点心疼了,柔声道:“可是我早已说过,只要你能做成这件事,我……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也不必再说下去,她的意思,就算是呆子也听得懂。

  柳长街却好像听不懂。

  他又慢慢地躺下来,躺在地上,本来总是显得很和气,很愉快的一张脸上,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痛伤感之色。

  他没有说什么,过了很久很久,还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胡月儿的心更软了,却故意板着脸道:“我就算踢痛了你,你也不必像孩子一样赖在地上不起来。”

  柳长街还是不开口。

  胡月儿又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在想心事?”

  柳长街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不过在想,以后你爹爹一定会替你找个很好的男人,一定不会是干我这行的,他不会有随时送命的危险,你们……”

  胡月儿脸色已变了,大声道:“你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柳长街笑了笑,笑得很凄凉:“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希望你们能白头偕老,希望你能很快就忘了我。”

  胡月儿的脸已苍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刚才的话,你难道听不懂?”

  柳长街叹道:“我听得懂,可是我也知道,我是等不到那一天的了!”

  胡月儿急着问道:“为什么?”

  柳长街淡淡道:“自从我答应来做这件事的那一天,我已没有打算再活下去,就算我能有机会杀了龙五,我……我也决不会再见到你。”

  他目光凝视着远方,脸上的神情更悲戚。

  胡月儿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好像有根针正在刺着她的心。

  柳长街忽又笑了笑,道:“无论如何,能用我的一条命,去换龙五的一条命,总是值得的。我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既没有亲人,也没有……”

  胡月儿没有让他说完这句话。

  她忽然扑到他身上,用她温暖柔和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

  窗外的风更紧了。

  一只母鸡,刚孵出了一窝小鸡……

  月亮已升起,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着胡月儿的脸,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

  柳长街正在偷偷地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一种神秘的欢愉。

  胡月儿痴痴地看着窗外的月亮,忽然道:“我知道你是骗我的。”

  柳长街道:“我骗你?”